文秀听了这番话,心中明白了几分。这几日戚从峥重新安排了船上的轮值,每天凌晨跟晚上,都有半个时辰,自己在的这艘船的甲板上,是没有官兵值守的。
若是风浪大时,晚上船上还有水手值守,如今风平浪静,水手们也乐得去船舱里面饮酒取暖,掷骰子赌牌九耍子。平日里若教官兵见了水手这般怠工,少不得一顿打骂,如今却睁一眼闭一眼。
原来他苦心孤诣,是给自己留出了一个逃走的机会。想到这里,文秀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感动,说:“戚大哥,谢谢你。可是...我还没想好。我一个女子,这天地茫茫,哪里才有我容身之所。”
戚从峥听她像从前一样叫自己戚大哥,不禁心痛一热,往前走了一步,离文秀更近了一点。他说:“只要你打定了主意,我可以为你安排。我在乡下也有两处房产,你...”
忽然听得咿呀作响,是文秀身后不远处舱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戚从峥见似乎有人要出来,忙轻手轻脚的迅速躲进了船帆的影子里,并且蹲下身子,藏在船舷之下。
文秀见他躲起来,忙回头看去。有个人影从舱房里走了出来。文秀吃了一惊,但是自己站在月光下,已经躲闪不及。所幸文秀辨认那个人影的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并不是水手或者官兵。文秀忙倚靠在桅杆上,装作抬头赏月。
那人朝文秀走过来了。接着月光,勉强辨认出那是叶暮的脸。
叶暮瞧文秀也在甲板上,于是挥手道:“文秀,你也出来透气啊。”
文秀笑道:“是,舱房里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
叶暮道:“是么,不过这外头空气虽然新鲜些,但还真有点冷。”说着话就叶暮抓住文秀的手摸了摸,小声吃惊道:“哎呀,这么凉。你在外头待了好一会儿了罢。”
文秀抽回手,自己搓了搓,自己刚刚跟戚从峥说了那么久话,果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都冻得冰凉了。文秀想了想,说:“我出来大概一炷香了。”
叶暮道:“哎,你快回去暖和暖和吧,虽然舱房里也没有炉火可以烤,但是好歹还人多暖和些。”
文秀张望了戚从峥藏身的地方一眼,黑漆漆的,并不能辨认出人形。但是又担心叶暮四处走动撞上戚从峥。便道:“我也不不忙回去,现在黑糊糊的,你别失足摔个跟头,我陪你透会子气。待会咱们一起回去。”
叶暮见文秀要陪自己,也无由推辞,就笑吟吟拉着文秀的手。一起歪在桅杆上看月亮跟星子。
只是叶暮自己心中纳罕。最近这船上的守卫起初都是按时换岗,甲板上随时都有一个锦衣卫跟一个水手在值守,今晚出来,竟然只有文秀在甲板上看星星。锦衣卫还没上船来,水手们的舱房亮着灯,里面传来赌博的喧闹声。这守卫什么时候松散成这样了?
既然看管变得松散,便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既然羊圈破了,被圈起来的羊怎么能不想着逃呢?
动了心思的叶暮,走了两步就拉着文秀会仓里了。她要躺下来好好想想,如果守卫一直是这个样子,她是否能够凭借一己之力,逃回娘家寻求庇护呢?她母亲那里门路多,把她在道观寺庙藏个三年五载的,应该不成问题。
文秀和叶暮睡不着,仓里的其他人也睡得不安稳。徐氏大清早的就被呛声,白天里一直冷着脸不理文秀,想着拿出婆婆的威严来,文秀就该向她服软认错了。
不料文秀忙完早饭忙午饭,午休时间自然不方便说话,文秀也根本没往徐氏那里凑,徐氏一颗心反倒自己忐忑了起来。午休过后徐氏想主动教导一下文秀,好让她多明白一点做人的道理,没想到道理总不如肚子重要,文秀被林氏派去继续忙晚饭,徐氏只好继续心里七上八下。
“娘,我看嫂子这是真生气了。”秋淼悄悄的对徐氏说。
“我又没说什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长辈的话不好不听的。卫氏真是太不像话了!”见秋淼提起了这个话头,徐氏又是堵得慌。
“你看那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话,嫂子干着活,还要被说三道四,她能不急嘛。”秋淼倒是比徐氏明白些:“再说了,大房二房那边人本来就比咱们多,你干嘛一直盯着嫂子不放呀。咱们才是一家人呀。”
“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要好好管教一下卫氏,免得给咱们家抹黑呀。没了个清白的名声,连累你都要嫁不到好人家的。。。”
“娘你想什么跟什么呢,现在不要说是什么都没有,就算是什么都有,你能拦得住?而且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算是要教嫂子什么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面,嫂子脸往哪儿搁,要是逼急了,这船行在江上,万一想不开,那不就太可怕了么!”
“不。。。不会吧!”徐氏喃喃:“这就是提点一下的小事情呀。”
“娘你知道是小事情你就不要说了呀,翻过这篇不就行了么。换句话说,娘要是觉得是大事,也至少要请示祖母,不能擅自决定说什么呀,今天祖母可是发了那么大的火!祖母是希望大家都和和睦睦的不要惹事呢。”
徐氏若有所思,对哦,既然林氏都这么说了,向来脾气好的卫氏又忽然对她冷着脸,徐氏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她本就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越这么想就越觉得大家都觉得她有错,那一定是她做错了。于是又开始盯着文秀准备找机会说几句软话。
吃晚饭的时候,徐氏就一直盯着文秀,文秀感觉到徐氏的目光,觉得心里腻歪的紧。加上又多少有点晕船,简直饭都要吃不下去了,胡乱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徐氏见文秀吃完,慌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边吃饭边想自己一会儿要怎样跟文秀摆出一副矜持而不失礼貌,威严中暗藏和蔼的态度,来说几句不丢面子的软话。
总算在天黑之前被徐氏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徐氏从她那个伪装的灰不溜丢的不起眼的包裹最底下翻捡了片刻,找出一个红木嵌螺钿的铜皮包边小盒子,打开来拿出来了两片完整的燕盏,放在一张干净的棉帕里。想了想,又加上了一片,这才用帕子仔细的包好了,又把红木盒子原样盖好放回包裹里。
众人都在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文秀已经起身去舱底洗涮餐具,徐氏借口晕船要去透透风,也走出了舱门,却没有往甲板上去,反而转身向舱后走去。
徐氏的这些小动作,林氏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或者说,徐氏做的正是林氏想要她做的,林氏又怎么会阻止呢。
如果今天徐氏自己没有想到这么做,林氏或许倒是会使人干脆夺了她心爱的红木小盒子,让她好好的出一把血,来好好教导一下徐氏做人媳妇的道理,并不会因为徐氏自己做了婆婆,就能忘了自己也同时是别人媳妇的这个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