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你醒醒！文秀！”晕过去的前一秒，文秀最后的感知是自己缓缓的沉入了水中。有个男人在耳边大声叫喊着自己的名字，想让自己醒过来。

    “好冷...”文秀在半眯半醒中说。

    是啊，好冷啊。冬天的河水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整个人都被冻透了，冻穿了，仿佛这冰冷的河水流进了身体，跟着自己的血脉一起流着，只剩心头还有一口热气，此外从手指尖到脚趾尖都是一派刀割一样的冰冷。

    在模糊的意识中，文秀感到自己没有沉进水底，而是随着水漂流着，漂浮着，像一片在风中飘舞，完全放开了自我的黄叶。

    “文秀！文秀！你醒醒！醒醒啊！”叫喊自己的声音仿佛带着哭腔。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是溪云吗？我是要死了吗？

    “溪云...我要去见你了么？”文秀喃喃的说：“爷爷也跟你一起等着我么？”

    就这样吧，就这样放弃吧，虽然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那些自己爱的人都去了那个世界，死，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可怖了。反而让文秀有了一丝丝向往。

    文秀觉得搂着自己的一只手僵了一下。自己身边还有个人，虽然在冰冷的水里感觉不到他的体温。可是是他在带着自己前进。他在自己耳边喊着：“文秀！不要死，快醒过来啊！”

    文秀微微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是戚丛峥，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着又高又直鼻梁的侧面，黑的有点深沉的眼睛，他下巴上微微长出了一些胡渣，皮肤也在冰冷的河水里冻成了青紫色，嘴唇像香灰一样苍白。

    他正在奋力往岸边游过去，一只手划着水，一只手紧紧的搂着文秀，像搂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那么紧。“戚大哥...”文秀眼里有泪。“是你救了我。”

    戚丛峥一边努力游着。一边扭头看了她一眼：“文秀，你醒了，别说话。你需要保存体力，戚大哥一定会救你的。”

    文秀想起自己刚刚在半昏半醒间念了溪云的名字，戚从峥的手僵了一下。她忽然有点搞不清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自己昏迷时做的一个梦。

    她想问他，但是又无法开口。只能看着他的侧脸暗自猜测。在天与地之间，宽阔的河道之中，梅家众女眷有人还在水中翻腾，上岸的也各自惊魂未定，大呼小叫，竟是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风卷着浪拍在戚丛峥身上，他的手仍死死拉着文秀，岸看上去在不远的位置，可是每一个浪头打来之后，那看似近了的岸却仿佛永远没有办法到达。戚丛峥也慌了，奋力的划着水。

    文秀说：“戚大哥，你放开我吧。你自己能游到岸上去的！我只是个累赘，带着我会连累了你的性命。”

    戚丛峥没有回头，仍向岸边奋力游去，文秀觉得他搂着自己的那只手搂的更紧了一些。

    “我不放开，我再也不放开手了。”戚丛峥眼睛看着前方，坚定的说，虽然他一张口文秀觉得他的两排牙齿都冷的打战，所以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用力：

    “我本来就不该考什么劳什子功名，我当时就应该跟你爷爷求亲娶了你。现在说后悔的话也没用，文秀，上岸后我们两个人逃跑吧，去耕田织布，去放牛牧羊！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今时今日我才明白，如果没有了你，我要这前途功名有什么用！”

    “戚大哥...我...”文秀不知该如何作答，又不忍立刻拒绝，浇凉了他这一腔子热血。

    “文秀，你不用立刻答应我。日子还很长，你可以慢慢想。我知道你忘不了你的丈夫。但是我可以等你，你记着这一点就行了，我会等你的。”戚丛峥说：

    “你如果不讨厌我，你就不要说话。如果你讨厌我，那你就告诉我，让我结束我的痴心妄想。可我还是一样会救你的，因为我爱你！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深深的爱上你了。没有你的世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色彩，我要你活下去！”

    文秀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虽然在这寒冷的河水跟凛冽的朔风里，脸也红透到了耳根。

    没有谁跟她这样大胆炽烈的表白过，溪云爱她，可是溪云是温存的，细水长流的。没有说过这些大胆的情话给她听过。她低着头，没有说话，戚丛峥也没有，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咬着牙更加努力的往前划着。岸还远，但是不远处顺水飘过来一片浮木，应该是船上掉落的碎片，戚丛峥计从心起，努力的划了几下，伸手抓住了浮木。可是这片浮木当不起两个人的重量，两个人一起扒住浮木还是会沉下去。戚丛峥让文秀两手抱住浮木，自己拉着文秀的一只胳膊。一个浪打过来，戚丛峥被拍下了水底，文秀紧紧的抱着木板，惊慌的伸手去拉他，可是扑了个空。

    她看着戚丛峥自己又从水底浮了起来，可他显然是已经精疲力竭，大口的喘着气，手划水的动作也失去了力量感。他一手紧紧抓着文秀的手，思考跟迟疑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出现了一秒。

    他伸手扯下了自己系帽子的带子，文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脚下用最后的力气踢着水，把文秀的左手跟木板绑在了一起。文秀惊叫道：“戚大哥，你要干什么？”

    戚丛峥打好结，用颤抖的牙齿咬住系成了一个死扣，文秀单手决计解不开。他方才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在他青紫的脸上，苍白的嘴唇上。

    文秀伸手抓着他的衣服，他已经没有力气划水了。四肢软软的垂着，在浪里一浮一沉。

    文秀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戚大哥，你不能这样做，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解开我，我跟你一起死。”

    戚丛峥本来微微的闭上了眼，听文秀的哭声又睁开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要不然我为什么绑住你。文秀，你要好好活下去。有你这句话，戚大哥就知足了...”

    这是文秀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