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明月特意把剩下的银两清点了一遍,十三两银子,十几件首饰,她所有的家当就这么多了。
按长安的消费水平,她粗略估计了一下,除去房费,这些银子足够他们生活半年。
半年后,光磊还是个小屁孩儿,凝苒却半岁有余,开始咿呀学语,开始学走路,也会越来越顽皮,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她还没有找到谋生手段,难不成他们要饿死不成。
不行,不能坐吃山空,她必须要找个生财之道。
她不能找光磊商量,他人虽小,心思却是敏感细腻,万一找他说了,他说不定会生出自己靠明月养活是累赘之类的念头来。明月来到这个世界,遭受过算计和排斥,经历过人情冷暖,能有光磊这样知心的弟弟着实不易,她确实是拿他当亲人看待了。
不过明月也不是个悲观的人,眼下有银子花着,只要她做好预算,总会过上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车到山前必有路,饿不着的。
内心这么想,包袱暂时是放下了,明月也觉得疲乏,搂着凝苒很快就睡去了。
一夜无梦。
早上是被凝苒的咿咿呀呀吵醒的,这个小家伙,天一擦黑就睡,夜里吃了两次奶,连眼睛都不带睁的,这天刚亮就醒了。见娘亲在自己身边,心里很是踏实,挥舞着小拳头嘴里嘟囔着婴语。
“你早睡早起,生活习惯倒是好的很呢。”明月被凝苒逗乐了。
她来到外面,却没见到光磊的踪影。
“你醒了。”周婆婆正在洗衣服,见到她,抬头对她笑笑。
“周婆婆,见到我弟弟光磊了吗?”明月问。
“你说光磊呀,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你这个弟弟可真是勤快,院子都打扫好了,柴火也劈了,这本来都是我们做的活,他这么干我们还过意不去呢。”周婆婆絮叨着说。
冯氏听到她们谈话,从厨房出来说:“娘,明月,菜烧好了,你们来吃饭吧。”
“大嫂,我们可以一起吃吗?”
“当然啊,你们是付了房费的。”
明月今天才知道,他们的房费里是包括一日三餐的,不禁为自己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暗暗开心。
吃过早饭,还是不见光磊回来,明月有些担心了。
“光磊天还没亮就出去了,他从厨房拿了块干粮,说他天黑前就回来,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见明月一直往门口方向张望,冯氏说。
“冯大嫂,他告诉你去干什么了吗?”明月问。
冯氏摇摇头。
果然,明月内心担心的还是被证实了,虽然光磊没有说,她还是猜测出了他的去向。
周婆婆见状安慰明月说:“他那么大的人了,不用担心的。”
“是啊,我看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出不了事的。”冯氏也说。
饭后,明月要帮冯氏收拾家务,可是冯氏动作很是利索,她根本插不上手,反而碍手碍脚的。
“冯大嫂,你们平时都是靠什么生活?”明月只好站到一旁和她闲聊。
“涵儿爹每个月都有月例的,只是上个月婆婆得了一场病,涵儿也该去私塾了,家里开销大些,我们就把东厢房租给了你们,平时婆婆做些针线活,我帮人家洗洗衣服,生活能凑合着过去。”
“这京城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为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安全,我们是不往外租房子的,看你们姐弟带个孩子实在可怜,又不像是那种复杂的人,我们才放心把厢房租给你们。”冯氏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了,冯大嫂,你今年多大了,做针线活多少年了。”明月又问。
“我?”冯氏想了想说:“我从六岁就跟母亲学做针线活,到现在也有十九年了。不过我人比较粗笨,做的活了别人家看不上。只能洗洗衣服补贴家用。”
她做了十九年的针线活还自称技艺不精,自己这零基础的就更别想了。明月打消了学做针线活的念头。
“冯大嫂,你下次去给别人家洗衣服的时候,叫上我可以吗?”明月小心翼翼地问。
“你?”冯氏停下手中的活,狐疑地看着她,说:“你细皮嫩肉的,能干得了吗?”
“大嫂,我在舅舅家的时候,是什么粗使活都做的,后来虽然嫁了个殷实人家,可婆婆挑剔,我少不得做些活儿。如今我们孤苦无依,虽说有些银子傍身,可总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我总得找些活做,能挣一些是一些吧。”
冯氏叹了口气,说:“你也是个苦命的人,我虽然日子苦些,可婆婆待我好,日子还是有盼头的。那好吧,我们都是去有钱人家将衣服拿回来洗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洗,挣了钱我们五五分。”
“不用不用,”明月急忙说:“我笨手笨脚的,先跟着你学着做,分钱的事以后再说。”
冯氏点点头,说:“那好吧,下次叫着你。”
光磊嘴上说的天黑前回来,直到天完全黑透了,他才到家。
明月没有问他去哪了,只是将热好的饭菜端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
用过饭,光磊默默地跟在明月后面,他是个机灵的孩子,看明月的脸色就知道她不会放过他。
来到东厢房,关好房门,明月就来扯他的上衣,光磊一开始是挣扎的,见明月冷脸像蒙了一层寒霜,就乖乖的任凭明月拉开了他的上衣。
上衣褪去,露出黝黑的背部,右侧肩膀上有一道道很明显的勒痕,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明月伸出手去,光磊急忙躲闪,还是被明月的指尖碰到了皮肤。
“哎呦!”光磊咧嘴低哼了一声。
“疼吗?”明月眼睛里噙着泪。
光磊见明月伤心,有点惊慌失措。他从小生活的连只狗都不如,任何人都可以打他、骂他,除了存粮和他奶奶,还没有人这么关心他。见明月竟然为他心疼流泪,他既感动,又内疚自责。
“姐,我,我没事。”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从衣服里掏了半天,掏出几枚钱。
明月静静地看着几枚被汗水浸透的铜钱,良久,才缓缓地说:“当初我既然决心要救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你这样出蛮力,挣不了几个钱,反而会把身体累垮,到那个时候,我的负担反而会更重。”
“现在你正需要长身体不说,就算你身体壮实了,你想想你去扛麻袋,一天能挣多少钱,就这几文钱,只够买几个馒头,一个月,一年下来,又能挣多少?”
“光磊,你好歹也识字,你见过哪个扛麻袋出蛮力的能挣大钱过好日子的?哪个不是贫苦的过一生,没有尊严,连只蚂蚁都不如。你既然认我做了姐姐,我就要对你、对凝苒的未来负责,我不允许你靠吃苦受累讨生活。”
“可是我不去扛麻袋,又能做什么?”光磊哽咽着说:“你救了我一命,我不能做你的累赘,我要报答你,就算为你累死我也没有怨言。”
“光磊。”一生呵斥打断了他,明月的眼睛里有一丝愠色:“你是我弟弟,怎么是累赘。记住,要想活下去,活的有尊严,必须要靠智慧,靠动这里。”明月用手指戳戳他的头。
光磊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样子。
明月语气缓和下来,依然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凌厉:“你放心,姐姐我比你更为将来发愁,我好歹也有些存银,我们这几个月也算是衣食无忧。从明天起你哪也不许去,我们寻思些别的出路,做些小生意什么的,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那一天,你去扛麻袋我绝不拦你。”
光磊总算听进去了明月的话,他感动地说:“姐姐,以后我全听你的,你就是我的亲人。”
明月揽住小大人似得光磊,眼睛又一次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