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些雪，喉咙没那么干涩了，雪吃进肚子里，也没了刚入口时那么清甜，变得冰凉。

    明月重新窝在枯草堆里，抱着膝盖暖和一下身子。

    还没容她暖热，就有人进来了。地上有厚厚的积雪，她并未听见那人的脚步声，等他猝不及防来到她跟前，明月才警觉抬头去看他。

    是个矮胖满脸横肉的太监，手里提着一根皮鞭，在明月身上抽了一下，急吼吼地骂道:“本公公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大晚上不睡觉监督你这个贱人满宫里去吆喝，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明月挣扎着爬起来，踉跄走了两步又栽倒在地。

    皮鞭又落在身上，太监恶狠狠地骂:“还真把自个当娘娘命了，身子骨这么娇贵就不该撑到晚上，早点去阴间报道还省的连累我受冻。”

    明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咬牙站起来，说:“你吆喝什么，你没看见我正在发着高烧吗，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这张憎恶的脸，你再敢抽打我一下，小心我和你同归于尽。”

    太监冷笑说:“本公公还是头回见你这么嚣张胆大的，你还真拿自个当娘娘了，收起你那在皇上面前狐媚的那一套，你们这些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不是不把我们这些没根的东西看在眼里吗，今个你落在我手里，就算你想寻死，本公公也不让，我要让你折腾完这一晚上再去阎王殿报到。”

    说完就举起皮鞭，明月傲然站立，眼底掠过一丝冷气，目光如炬。

    太监的手僵在半空，到底没有落下来，他收起皮鞭，恨恨地说:“我不管你是报着什么样的目的进宫，如今你是罪奴，我就算打死你，也没人为你打抱不平。”

    报着什么目的？明月凄然地想，她打死也不愿进宫的，就算被胁迫进宫，她也只希望能活着出去，就这点目的，说出来谁信。

    明月在前面走，太监提着皮鞭在背后催促吆喝，雪还在簌簌地下，积雪已经没脚脖子深了。

    “停！”走了许久，太监突然在背后叫住了她。

    明月顿住脚，那太监走到她前面来，说:“再往前走就到前宫门了，你要学着打更人的声音一边走一边唱。”

    “就唱这首《天下太平》的曲子，平日你们在宫里歌舞升平，绝对没听过这首晦气曲子，我来唱，你跟着学，用心些，我可没这闲工夫一遍遍教你。”

    “天下太平。”慢悠悠的四个字从太监口里喷出，吐字清晰高昂，还拐着弯儿。

    “天下太平。”明月使出吃奶劲，学着他的样子喊出四个字，凄厉的声音划过苍穹，很是骇人。

    “你学鬼叫呢。”太监被明月的嗓音吓了一跳，拿起皮鞭抽了她一下。

    明月不反抗，也不说话，半跪倒在雪地里。太监听她在喃喃自语，还以为她在向自己求饶，就凑过去听，却见她低念道:

    “提铃者，每日申时正一刻，并天晚宫门下锁时，及每夜起更至二更三更四更之交；五更则自乾清宫门里提至日精门，回至月华殿门，仍至乾清宫门里，其声方止。提者徐行正步，大风大雨不敢避，而令声若四字一句，‘天下太平’云云。”

    “好啊，你敢诅咒我。”太监没听清明月在念叨什么，以为她念的是咒语，气急骂道。

    “哈哈！”明月嘴里发出一阵笑声。

    太监呆住了，这黑天暗夜被他驱赶着提铃的罪人，哪个不是跪地哭求他手下留情，这不惧反笑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我真是倒霉，大雪天遇到你这么个疯妇。”他唾骂道。

    “我不过是想起了学过的一首诗，公公何必大惊小怪，再说你做的这个催命的营生，不知多少人惨死在你手里，诅咒你的人还少吗？”明月质问。

    “我……我是受人之命，谁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月冷笑:“是与你无直接关系，可是他们死都死了，你还不让人好好的死，偏偏在你手下受尽折磨而死，你说那些厉鬼能放过你吗，我看一到了晚上，他们就会来找你，这会儿，”明月抬头看看，说:“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他们又来找你了，你仔细听听，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号哭。”

    太监打了个寒战，夜晚寒风阵阵，划过空中的声音凌厉尖啸，还真像传说中的厉鬼哭嚎。

    “你，”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明月，吼道:“你成心吓我不是，既然有那么多厉鬼缠着我，我也不在乎多你一个，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说完他抬起脚，将明月狠狠踹在地上。明月往后挪了两步，手在地上乱抓，怎么也起不来。

    “得，我看你病歪歪的也活不了多久，干脆给你个痛快，本公公也能早些回去暖和暖和。”

    说罢他一步步紧逼过去，眼里冒出阴狠杀气。

    明月突然一跃而起，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拍到太监头上。

    太监没有任何防备，当头挨了这么一砸，白眼一翻，一声不吭就栽到地上。

    明月手里拎了块青砖，上前试了试太监的鼻息，又为他把把脉，确定他是真的晕过去了，才将手里的转头扔了，说:“这么容易就失去了意识，难道是我下手太重，你不会被我砸的脑出血了吧。”

    太监醒过来，肯定不会放过她，明月将他的暖袍脱下来披自己身上，一边暖暖身子，一边想对策。

    第一种办法，她换上太监的衣服，拿着他的腰牌，趁明日守城人松懈的时候混出宫去。

    明月看看太监肥头大耳的样子，否掉了这个办法。

    还有一种，她悄声无息地回去，混进宗人府当个干粗活的丫鬟，先掩人耳目，等风声过了再伺机逃走。

    一想到宗人府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明月摇头，她还没那个胆量回去自投罗网。

    这天寒地冻的，太监倒在雪地里，过不了一晚就会冻成冰棍，到天亮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认定是她干的，到时候就算挖地三尺，他们也会将她翻出来，甚至还会连累女儿。

    想到女儿，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这个太监不能死，就算他醒来后会打死自己明月也认了，只要不连累女儿。

    她开始后悔刚才一冲动对太监的反击，上前掐了掐太监的人中，准备将他弄醒。

    可是又觉得不妥，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太监的大衣着实暖和，明月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一层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