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吕强袁术非但认得,而且还熟悉的很。
原因无外乎其他,只是因为吕强有着两个不同寻常的身份,一个是当朝中常侍,一个是监督京中百官的司隶校尉。
这吕强出身宦官,自少时天子登位时便陪伴左右,深得天子信任,这才从小黄门一步步升迁到了中常侍。如今汉庭中设有中常侍十二名,其中以张让为首的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十人结党祸乱朝纲,便是恶名远扬的‘十常侍’,吕强和另外一名中常侍毕岚却独善其身,并不在‘十常侍’之列。
吕强虽为宦官,却是个忠直敢言之士,屡屡上书规劝天子斥奸佞,任忠良,薄赋敛,厚农桑,开言路,天子虽知其忠而不能用,但也从未责罚过他。故而吕强在京中素来贤名,为张让等人所忌,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因为皇帝对他的感情特殊,这才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
而吕强另外一个身份更是让袁术忌惮不已,那就是权职监督京中百官、有弹劾三公之权的‘司隶校尉’之职。
司隶校尉,旧号‘卧虎’,初置于武帝时期,持节受君令之托,有权劾奏朝中公卿贵戚,同时监督司隶部七郡官员。其位虽在御史中丞之下,权势却远远过之,每每朝会时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起都有专席,当时有“三独坐”之称。同时让人忌惮不已的是司隶校尉手中掌握者一直由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秘密队伍,这支队伍不受任何公卿节制,只听命于皇帝和司隶校尉,对当朝皇帝忠心耿耿,在汉室几次外戚和宦官的斗争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所以换句话说,这司隶校尉就是皇帝的心腹鹰犬,若非最为信任的人,绝不会让他担任如此要职。袁术虽然为人张狂,依仗的不过也只是显赫的家势,可袁家就算再大也大不过皇家,三公之位再是显赫也不过是皇帝给的荣宠,若是得罪了皇帝身边的心腹,袁家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至于那少女口中将袁术与吕强并列,其实是抬举了袁术不少,无论是权势还是荣宠,司隶校尉这个校尉,都远远强过了袁术这个只有带兵之权的长水校尉。
既然有吕强这块招牌在,袁术也只好作罢,满脸悻悻的抱了抱拳道;“原来是吕大人家中的小姐,到是多有得罪。”
那吕小姐闻言露出微笑道;“无妨,大人也只是不知情而已,今日之事实属误会。如今大人家中和家尊关系融洽,在朝中也是同气连枝,想来不该因为我们这些儿女之间的误会起了间隙,所以还望大人跟小女子一样,回到家中后能够守口如瓶,不要告诉家中之人今日的误会。”
袁术暗舒了口气,心想自己正是求之不得,这少女倒是知情识趣,故意先说出来,也让自己还有个台阶下。
要知道得罪了司隶校尉府,那在京中的日子一定很难过的。一想到时时刻刻都有几双暗处的眼睛盯着你等着抓你的小辫子,是人都会毛骨悚然的。
袁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让开了条路。见袁术知难而退,那少女暗暗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劳袁校尉了。”
“吕小姐慢走。”袁术让在一旁,故作有礼的说道。目光从吕小姐那张绝美的脸上掠过,只觉得如此妙人儿不能拥入怀中,终究是心中有些不甘。
一旁的陈兰却是看出了袁术心中的不甘,忽然转了转眼珠,附在袁术耳边说道;“大人,这里前不见村后不见店,我们若是将他们全杀了再将那小娘子给劫持了,定不会有人知道的。”
旁人隔着远还好些,一旁的赵瀚却是一字不漏的全部停下,心想这陈兰也真是猪头的可以,竟然给袁术出这等馊主意。
可他见袁术的神情分明已经怦然心动,望向少女的目光中已经满是贪婪之色,手竟缓缓伸向腰间的佩刀。
马车前方,正迎着袁术走来的那年轻护卫统领似乎也有所警觉,顿时停了下马,锐利的目光迅速递来,手已经放在剑柄之上,饶是他平素冷静异常,如今目光中仍然闪过意思焦虑之色。
如今他手下都有伤在身,仅靠他一人怎么可能完全的护送小姐离开,若是小姐有半点闪失的话,他有何面目回去见大人。
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人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皆凝神屏气,右手放在了兵器上,齐齐将目光望向袁术那伸向刀柄的手。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握住了袁术的手,将他的举动生生止住。袁术一愣,回过神来认出了赵瀚,只见赵瀚嬉笑道;“公路兄,你不是说前方的水草更加丰美,猎物更多,说要让我开开眼界,怎么反而在这个地方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袁术眼睛盯着赵瀚看了半响,握住刀柄的手已经缓缓放开,点头道;“正是,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罢一挥鞭从马车身旁驰过,头也不回的走了,纪灵等人相互张望了一下,也挥鞭追去。赵瀚走时和那护卫头领擦肩而过,只见他目光中递来了一丝感激的神色,想来已经是知道赵瀚救了他们一命。赵瀚微微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向袁术追了上去。
临走前不忘看了马车中那绝美的吕小姐一眼,却有些意外的发现窗边一双妙目正在看着自己。见赵瀚目光望来,吕小姐不由付之甜甜一笑,算是对他出手相助的感激。
这一笑犹如百花绽放,春意不请自然,配上少女那清丽脱俗的脸庞,赵瀚只觉得浑身酥麻,舌头打结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暗叫厉害,觉得自己费尽心思倒也值得。
一路扭头望着,却忘记了还在马上,直到那吕小姐被他看得双晕生红放下了窗帘,这才依依不舍的回过头来,快马追上了先行一步的袁术。
却见袁术在前方不远处勒住了马缰,与四人正在路边等着赵瀚,见赵瀚走来便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问道;“赵瀚,我且问你,刚才是何意?枉我袁术当你是兄弟,你就这么帮这个外人?”
袁术这般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他刚才之所以会收手,多半是因为赵瀚的缘故。
他并不担心纪灵他们。要知道在纪灵他们心中,跟随袁术的这多年里,什么荒唐跋扈的事情没有做过。既然如此,那多这一次也是无妨,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袁术抗着。
而这赵瀚却与这四人不同。他与自己一直都是以友相交,并未投入门下,换而言之就是外人。自己将吕强侄女劫掠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的话,定会引起满朝哗然,吕强更会为此疯狂的报复袁家。且不说他袁术还能不能仗着家势自保,万一引起了皇帝过问,袁家恐怕也要因此受到牵连了。
袁术虽行事乖张,却并非愚钝之人。他心中清楚若是真的要强行为此事的话,那必然也要将赵瀚杀了灭口,如此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而赵瀚之所以这时候出来打岔,想来也是想到这点所以才来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
况且袁术知道赵瀚身手了得,能不能将赵瀚灭口尚无把握,更何况他也不想对赵瀚下手,所以才止住了那心中的欲念,放过了吕小姐一行人。
只不过此时想起此事,心中难免气氛难耐,便等到赵瀚亲自前来时问上一问。
赵瀚苦笑着摊手道;“公路兄,你当真没有看出兄弟我的一片苦心吗?”
袁术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赵瀚轻抚马鬃,叹道:“此处靠近洛阳,堂堂司隶校尉的侄女若是突然失踪,吕强岂会善罢甘休。公路兄自以为做的隐蔽,却是忘记了咱们可是大摇大摆的从北门出城的,吕强若是有心查处,早晚会怀疑到公路兄身上的。”
“司隶校尉号称雄职,连三公都要忌惮三分,手下的官徒隶在京中更是无孔不入,公路兄当真以为此事能够做的天衣无缝?即便你掳去了那吕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我看公路兄你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定不会辣手摧花,这便是将来极大的隐患之一,一旦事情泄露,你和整个袁家都会有极大的麻烦。”
“所以公路兄你说,我这是在害你还是在帮你?”
袁术细细想了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赵瀚说的确实是实情。虽未开口承认错误,看向赵瀚的眼色却缓和了许多,哼了一声道;“算你说的有理,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我有一事实在好奇的很,若是不问的恐如鲠在咽,不吐不快。”
赵瀚微微一笑,已经大概猜到了袁术要问什么问题了,便笑着拱手道;“公路兄直说便是。”
袁术紧紧的盯着赵瀚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且问你,若是我执意杀人越货将那吕小姐掠走,你待如何?”
赵瀚神色坦然道;“我必竭力劝阻,若是公路兄仍然一意孤行的话那我也只好袖手旁观了,不过从此将对公路兄敬而远之。”
“欲成大事者,若是连克己都无法做到,焉能成事?”
袁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好,说得很好,我喜欢坦诚的人。”
眯着眼看着赵瀚笑道;“幸好我及时收手,否则当真被你看轻了。”
赵瀚笑了笑,却对袁术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随着众人一并策马向前。
既然兴致已败,袁术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兴致在打猎上了,没多一会儿便匆匆收场,带着一群人返回了洛阳城中。入城后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这些人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人,便先后分离,各自回家了。
赵瀚回的自然是忠叔的丝缎稠庄,正巧和纪灵有一段同回的路。袁术他们已经离去,赵瀚说话便在无顾忌,便笑着说道;“还是要多谢纪兄的教导。”
纪灵罕见的竟然微微笑了笑,道;“不比如此客气,你既然和袁校尉交好,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必然很多。”
“再说我还没有谢过你呢。”
赵瀚一怔,不解道;“你谢我什么?”
“若非你刚止住住校尉,恐怕已经生成祸变。大人他家世显赫到可能不惧,我们这些小角色却是难逃一死,吕强震怒之下我们必然被当作替罪羊的。”
赵瀚不由多看了纪灵一眼,心想这个猛将兄虽然相貌粗犷行事直来直往,却没想到竟然也有如此心细的一面,远胜出馊主意的陈兰他们,倒是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看来今后他做稳袁术手下一哥的位子,到底是凭着真材实料的。
“纪兄不必谢我,我这也是在救自己,公路兄这人疑心甚重,我若知道了这等机密的事情,他定容不下我的。”
纪灵看了赵瀚一眼,沉吟道;“其实校尉这个人虽然脾气急躁了些,对身边的人还是很不错的,我跟随他快七年了,他并未亏待于我。我老母病重,是他为我请来大夫医治的,我家中原本贫寒,也是靠着他救济才有起色的,如今我的官位和所有,皆是拜他所赐。”
赵瀚笑了笑,说道;“说句纪兄你不爱听的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公路兄如此对你,自然是看重你的才能,想要你加倍报答回他。”
纪灵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被他所用我却是心甘情愿的。我们这些出身寒门的人,如果连个肯利用你的上层人物都没有,这才是最大的悲哀。从小我就勤练武艺,不分昼夜寒暑的练着,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有了利用价值,才能有资格参与到他们那些上层人物的游戏中去,否则我只是一文不名的草民贱命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纪灵眼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想来他为此并没有少吃过苦。赵瀚也不禁对他生起了些许敬仰之意。沉默了许久,赵瀚忽然拱手道;“纪兄大可放心,依照你的才华,显名是早晚的事情,他日必能出人头地,而不会做一碌碌无名的升斗小民。”
纪灵笑了笑,“那就托兄弟你的口福了。”
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我见你厮杀时用的兵器是短刀,莫非你不会用马上的长兵器?”
赵瀚面露惭愧之色道;“这个…….却是不太会,我只擅一些拳脚功夫,刀剑尚还可以,长兵器就没用过了。”
“这可不行,你若是要领军打仗的话,冲锋陷阵是必备的本领,靠着短刀自然远远不行。”
纪灵看着赵瀚,想了一会道;“我看你的身法敏捷,连我都未必是你的对手,想必武技上的门道和章法早已了然于胸,到是适合走轻灵路线,我看用枪比较好。”
“用枪?”赵瀚骤听时不由一怔,才想到此枪非彼枪,纪灵说的自然是这个时代的枪,也就是骑士常用的兵器。貌似这个年代用长枪的十分普及,比如赵云张飞用的都是长枪,自己用长枪的话,倒也拉风。
纪灵点了点头道;“其实这种武器使用并没有什么过人的难处,更多是靠自己的领悟能力,你的力道和技巧已经掌握的很好了,欠缺的无非就是火候。”
“我虽然用的是大刀,枪法却也略微懂些,教你这个新手应该问题不大。今日有些晚了,待日后我若是休假得空,再去拜访你。”
赵瀚心想等的就是这句话,你总算说了。嘴上却是客气道;“当真多谢纪兄了,不过我现在居无定所,还是我去拜访你合适一些。”
纪灵点头道;“到时候看吧。”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家中的老母和妻子还在等我用膳,就不陪你多聊了,就此别过。”
说罢和赵瀚拱手告别,便一挥鞭加速离去。
ps:司隶校尉一职在汉朝的作用如同于后世的锦衣卫和东厂,却比这二者的权职大上了许多。第一个被任命司隶校尉的汉武帝时期的江充,执行的第一件任务便是镇压卫子夫和太子刘据的叛乱。
汉代御史台的作用下降,司隶校尉分去了其一半职责。再加上被任命为司隶校尉的人都是皇帝的心腹之人,所以权势非同小可。其手下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更是一支独立的“法警”武装,随时聚集分散,往往起到出乎意外的作用,像在恒帝诛杀外戚梁冀中便充当了主力。而吕强历史上确有其人,为灵帝时期赫赫有名的中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