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的经历对赵瀚来说犹如一场梦一般,先是莫名其妙的官徒抓入了司隶校尉府,又险些被袁绍所黑为他顶嘴,接下有又峰徊路转竟然得到了司隶校尉吕强的赏识。如此种种,赵瀚也不知道这算是自己运气太差了还是运气太好了。
总是事情总算有了个了结,赵瀚接近凌晨才回到家中大睡了一场,第二日又如同往常一般早起前去河南府尹。想来是吕强并不愿意这件事情外传出去,所以何进等人根本就不知道赵瀚昨晚的经历,仍然如同往常一般待他。
倒是袁绍赵瀚一连十几天都未见过他,想来是被吕强扣押住了小以惩戒,直到有一次送公文去何进书房时才碰巧遇见他从里面出来。看神色似乎并不是太好,想来在狱中也受了些苦头,见到赵瀚也没打招呼,只是勉强挤了个笑容,随即匆匆离去。也不知道他是猜到了赵瀚已经知道所以心中有鬼,还是真的有急事在身来不及话语。
临近年关,又快到了一年岁旦之日,也是即便是再穷苦的百姓家中,此时也会掸尘扫房,将家中焕然一新,已代表去除去年一年里所有的晦气,期盼新的一年新气象。官府中也同样如此,到年底时都会将积攒的公务清理,接受尚书台一年一度的考核。
作为管辖洛阳二十一县的河南尹府,按照惯例十二月初十会由尚书台代替天子发布诏令,责令河南尹和洛阳令加强戒备,在岁末岁初一个月里严防京中出现动乱或者火灾。何进这是为河南尹来的第一次经历此事,自然不敢怠慢,便在许攸的建议下将洛阳城分为六块,由其属下五部主官以及受他节制的城门校尉分为负责巡弋,他自己则搬到府衙中每夜坐镇其中,以表示对此事的重视。
主官既然要求如此,赵瀚这个主薄自然也就不敢偷懒了。这几日里白日里在府衙中忙着整理公文,夜间却还要巡弋数个时辰,直到半夜才筋疲力尽的睡下,好在督邮孙史已经从各县巡视归来,和陈休一起倒还能帮上他不少的忙,这样才勉强应付了过去。
又到这月十五,按例赵瀚是要去宫中汇报。这一日午后赵瀚这十余日来整理好的记薄带上,和孙史陈秀打过招呼后便独自骑马前去皇宫。明日便是朝廷五日一休的休息日,赵瀚忙碌了五天,终于难得休息一次,心情倒是大好,连带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往灿烂许多。
到了年底,入城采办年货的人自然不少,洛阳中也是人满为患,赵瀚倒没料到骑着马在路上竟比步行快不了多少时间,到皇宫外时已经时间不早了。在宫门守卫处验过身份后,跟在一名领路的小黄门后匆匆的赶到尚书台交了文案,然后再折向延休宫旁的黄门。
还没到就远远的看见荀攸正在门外张望着,见赵瀚满头大汗的一路小跑来,便苦笑着迎了上去道;“浩然兄,你可算来了,兄弟我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
那次荀攸在张让面前仗义执言,也让赵瀚对他心生好感,所以平日里也是有意亲近些。这几月来荀攸和赵瀚时常相见,彼此之间倒也熟络了不少。所以荀攸虽然这般抱怨,语气中到没什么不悦,想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暗,已经过了荀攸离宫回家的时间了,想来是要等赵瀚所以才特意等到现在。赵瀚连连歉意道;“实在抱歉实在抱歉,耽搁了公达兄这么多些时间。”
荀攸笑了笑,摆了摆手并未在意。接过赵瀚送呈上来的文案,两人便来到了书房一一核对。虽说时间不早,荀攸却仍然是一丝不苟的按照以往的严谨一一确认后方登记在案,面色如水,丝毫不减半分急色。
核对完后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赵瀚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暗下了小半,便笑着说道;“当真麻烦公达兄了,这次因为我的事情才耽搁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我心中实在过意不过,不如给我个机会好好表示表示,今晚一起用膳如何?”
荀攸笑道;“大家都是行公事而已,哪来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浩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是贱内的生辰,她在家中邀请了些闺蜜一起庆祝,我这个当主人的若是不回去,到显得有些失礼。相请不如偶遇,浩然兄既然有意,那不如一同前去凑个热闹可好。”
赵瀚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嫂夫人寿辰之日我却空手前去蹭饭吃。”
荀攸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有何不可,你我皆是性情洒脱之人,哪会在乎这么繁文缛节,你也未免太小看我荀攸了。”
说罢也不待赵瀚回答,便拉着他的走走了出去。赵瀚也不好推辞,便任由他拉着出宫。
荀攸的府邸离北宫并不太远,若是街道畅通的话娿快马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即可到达。只是中间却隔着一块闹市区,此事是晚膳时分,正是人群拥堵的时候,这倒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两人有个伴,一路上有说有笑着倒也不觉得的太过无聊。
这时忽然后方一阵骚动,人群纷纷让到两旁,数辆庞大的马车组成的车队从人群中缓缓驰来,车架上车夫旁边,一名长相凶恶的刀削脸汉子挥舞着马鞭,一边大喊着‘让开’一边挥舞着马鞭清道,若是稍避不及的人都被他鞭子抽中。众人见他如此凶恶,哪里还敢招惹,便争先恐后的避开,任由车队通过。
荀攸和赵瀚却是骑马走在路中间,荀攸专心的看着前方竟未察觉到后方之事,措手不及下险些被擦肩而过的马车划到。幸亏赵瀚伸手敏捷,将他一把抓住,这才没有跌路马下,但也是狼狈不堪。那刀削脸汉子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仍只顾着挥鞭赶人。
饶是荀攸涵养再好,平日里身为黄门侍郎大多只有被人恭敬的事,何曾受过如此轻慢和无视,怒不可遏下竟全无往日的温文尔雅,纵马赶上马车拦在了前面就要理论。赵瀚见状担心他有事,忙追了上去。
赶车的车夫见路前突然冲出人来拦在路中间,忙一拉缰绳猛地停住,后面的几辆马车也鱼贯停了下来,顿时将道路堵住。
那刀削脸汉子扬眉大怒,指着荀攸骂道道;“你不想活了吗,竟然拦住大爷的去路。”
“快滚开,否则别怪大爷我不客气了。”
荀攸平日里见多了达官显贵,哪里会被这么一个无赖模样的人唬住,便冷笑道;“就凭你也敢来使唤我。这天子脚下,王道之地,岂容你一个个小小的泼皮在这里撒野。“
那刀削脸汉子打量了荀攸赵瀚二人一番,见他们都一副文士的打扮却配有佩剑,想来是京中的官员。当下却丝毫不惧,反而哈哈大笑道;“我确实是没有资格,可是这洛阳城中却有人有这个资格。”
荀攸冷哼道;“这京中除了天子外,即便贵如藩王也不能在城中横冲直撞。”
刀削脸汉子却面露得意的说道;“中常侍让父可否?”
此言一出,荀攸不由一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倒不是荀攸和旁人一样畏惧张让的权势,而是他的身份委实有些尴尬。
他是黄门侍郎,黄门的主官正是张让,所以按身份来说来荀攸应该也是张让的人,若是和张让手下的人起了冲突,那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了。荀攸心中清楚,因为自己士子的身份,所以张让虽对他器重却并不信任,核心之事从未经过他手,平日里也是时常试探于他。若非荀攸为人谨慎,为人处事滴水不漏,否则又岂会有平日里的相安无事。
所以他听到那刀削脸汉子说是张让的人后,下意识的便想退让了,不想因为此事惹怒张让。
可惜荀攸的犹豫神色落在那刀削脸汉子眼里,却变成了害怕和懦弱的同义词。他见荀攸心生退意,便愈发得意张狂道;“怎么,怕了吧。我还以为你们算有种的人,却没想到也是些胆小喜欢吹嘘的鼠辈而已。”
“快快给爷滚开,否则别怪爷不客气了。”
说吧扬鞭作势要抽去,飞扬跋扈的姿态一览无遗。荀攸到底是文弱书生,见鞭子抽来,下意识的便要闪身避开,赵瀚却目光冷冷的迎上,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
那刀削脸汉子见赵瀚非但不让,反而瞪向自己,倒是一怔。迎上赵瀚冷冷的目光,心中没由来的一慌,下意思的避开了目光。忽然醒悟过来想到我怕他做什么,一咬牙便扬鞭抽去。
赵瀚紧盯着那刀削脸汉子手中的长鞭,心中盘算着出手的部位,心到只要他鞭子敢落下,下一刻就让他好看。就算到时候追究,他赵瀚也完全可以说是这人无辜袭击朝廷官员在先,自己还手也不过是迫于自卫。
眼看鞭子就要落下,赵瀚已经握紧拳头准备动手,这时车队后方却传来一声洪亮的吼声。
“住手。”
那刀削脸汉子行动一滞,似乎很听之人的话,几乎听到的同时手势猛地收回,鞭子只是落空,并没有伤到赵瀚和荀攸。
赵瀚闻言望去,只见车队后方一大汉大步走上前来。这大汉三四十年纪,身材甚是魁伟,身穿灰色布袍,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面上颇有风霜之色。虽然看向赵瀚和荀攸的脸上笑容满面,眉目之间却暗含凛然之色,让人不敢小觑。
那大汉走上前来,先是瞪了一眼那刀削脸汉子,面露不悦道;“唐周,我数次让你行事谨慎些,你却屡次不改,莫非真要我执行家法吗?”
那被唤作唐周的汉子面露惧色,显然十分害怕那大汉口中的家法,忙拜倒道;“主上息怒,小的日后必定更改,不改再行此事。”
那大汉冷哼一声,“记住便好,回去后自己去领三十鞭子。”
唐周不敢顶嘴,只是唯唯诺道:“诺。”
那大汉处置完手下,便望向荀攸和赵瀚二人,见此二人皆是气质不凡,心中生出了计较。笑着弓手道;“我手下不知礼数,平白得罪了二位,在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望二位勿要放在心上。”
赵瀚原本见这大汉长相粗犷,容貌凛然,似极了燕赵慷慨悲歌的壮士。却没想到他说话间倒是颇为得体,懂得进退,不像是草莽出身,不禁有些意外,便多看了他几眼。
那大汉见荀攸和赵瀚都在打量着自己,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江夏马元义,见过二位公子。”
赵瀚闻言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见阁下的样貌到似足了北地大汉,却没想到竟是荆州人。”
马元义笑道;“赵公子有所不知,我祖上确实是冀州人,世代经商。商人逐利而迁,河北的生意不好做便搬到了荆州江夏,所以我也也变成了江夏人了。”
赵瀚闻言点头道;“这就难怪了,我说呢,荆州软绵绵的水土怎么能养出阁下这般豪爽之人。”
马元义呵呵笑道;“公子谬赞,当真承受不起。今日是我手下有错在先,我在这里先行赔礼了。”
说罢马元义躬身一拜,到显得诚意十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马元义颇懂礼数,荀攸本就不是喜欢得理不饶人的主,见他已经替属下认错,也就不愿多加追究。便拱了拱手道;“无妨,本就是一场误会,就此揭过便是。”
马元义哈哈一笑,道:“见公子一身儒雅打扮,本还想是个骄纵的大族子弟,没想到竟也是个爽快之人。在下见二位公子风采不凡,心中实在仰慕,有心结交一二,不知是否看得起在下,方便告诉名讳。”
话说到这份上了,荀攸哪还能拒绝,便微笑着拱手道;“在下颖川荀攸。”赵瀚草草拱手,“南阳赵瀚。”
见马元义拱手回礼,荀攸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心中微动,不由笑着说道;”听刚刚你属下说你们是张让张大人的部下,实不相瞒,在下身为黄门侍郎,也在张大人手下为事,怎么觉得二位面生的很。”
见荀攸话语中有试探之意,马元义也不惊慌,只是哈哈笑道;“原来大人竟是自家人,刚刚还险些冲撞了,实在该死该死。”
“大人身为黄门侍郎,时常出入天子居所,所为让父做的都是宫中之事。而我们虽然也为让父效命,却不像大人一样是官家身份,而是走南闯北的商贾,如今年近岁关,就特意带了些荆州扬州的土特产来孝敬让父和各位公公。”
荀攸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心想这马元义看起来是个人物,原来竟是来巴结张让的商贾之流。不过他的手下竟然敢在京中打出张让的旗号横冲直撞,也不怕得罪京中的权贵,想来和张让关系并不浅,所以才有恃无恐。
赵瀚却在一旁含笑不语,他和张让素无往来,对那个变态的死太监也是没什么好感。既不愿得罪,也不愿意结交,所以荀攸尚还有些兴趣询问,他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荀攸也就顺口问问罢了,到也没兴趣寻根问底。他虽然是张让的属下,可作为世族大家荀家的子弟,自然对阉宦没有半点好感。只是职责所在才不得已听命于张让,公事之外是绝不愿意与之往来的。
当下也不愿意和这马元义多做牵扯,便笑着道;“我们还有事在身,就不妨碍你们前去拜见张大人了。”
说罢和赵瀚纷纷让开路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马元义到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他见荀攸二人无意与自己结交,便笑了笑作罢。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告辞先行了。
两人勒马街道两旁,看着车队缓缓驰去。荀攸忽然扭头看向赵瀚笑道;“你猜这车中装的土特产是什么?”
赵瀚嘴角露出会意的笑容,笑道;“这有何难猜,你看这马车长不过一丈,宽不过六尺,拉车的两匹马却如此吃力,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些沉甸甸的东西。张让不是最喜欢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吗,这些商贾自然要投其所好。”
荀攸笑吟吟的点头道;“不错,你看那车轮痕迹,再看那马匹吃力的样子,少说一辆上也有千斤的重量,若非如此,又怎能打动张让呢。”
见车队走远,荀攸调转了马头,笑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赵瀚驱马上前与荀攸便行,闻言笑道;“这倒是,不过这马元义还当真舍得下本……”
荀攸正听着赵瀚说话,却听他只说了半句竟不见下文,不由有些奇怪的望向他。只见赵瀚圆睁着眼,神色十分古怪的怔在那里。
“公达兄,刚刚那人可是说自己叫马元义?”
“对呀,有何不妥?”荀攸见赵瀚神情古怪,浑然不像平时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便出口问道:“怎么,浩然与他认识吗?”
赵瀚摸了摸鼻子,半响才苦笑着说道;“确实认识,不过只是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