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全亮,赵瀚就起了个大早。
这几个月在军中的生活早已经让他习惯了早起操练的生活,所以即便在这邓城的帅府中没有早起的鼓声提醒,他仍然也按照习惯早早的起床洗漱。
只不过黄巾军中似乎并没有这早起操练的习惯,直到日上竿头,府中的亲兵仆役们才懒懒洋洋的起床,倒是有些意外的看见特使正精神抖擞的在院中打着长拳。
张达居住的地方本是邓县县衙,占地极广,为邓县县令办公居住之处,黄巾军攻占邓城后自然毫不客气的将此处作为了帅府所在。不过这些黄巾军的将领们大多出身低微,对这些享受的事情很不在行,所以饶是这处院子颇为精致,被一群邋遢的黄巾军住进后便也成了一片狼藉。好在赵瀚并非什么太过挑剔的人,住着也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
草草用过了士卒送来的早膳后,赵瀚又耐心在院中等待了半天,这才等到张达派来召见自己的亲兵。
议事之地依旧是昨夜的大厅,只见厅中此时已经济济一堂,坐满了服饰各异的大汉们,各自交头接耳时而轰然大笑,犹如闹市一般乱哄哄的,想来邓县中被张达召来议事的诸位黄巾军将领。这些人各自相熟,却是不认识赵瀚,见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都齐齐将目光望去。
正坐在主座的张达见赵瀚走了进来,站起哈哈介绍道;“诸位兄弟,这便是我说的胡才胡特使,奉渠帅之名从宛城而来,昨夜才赶到我们邓城的。”
见张达站起,座下的诸将自然就没有继续坐着的道理,纷纷杂乱无章的站了起来,拱手喊道;“参见特使。”张达则下座迎了下来,笑眯眯的牵着赵瀚的手引着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下右首位。
赵瀚面带微笑,抱拳对众人一一回礼,礼数上自然不会欠缺,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者副帅李虎的身影。只是赵瀚并未见过李虎,所以也就只能靠猜着认人,想着既然是副帅那位子定是在张达的下手位,便特意留意了张达身边几人,看见的却都是些相貌不出众之人,只是站在那咧着嘴陪着笑脸,倒也看不出谁是李虎。赵瀚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心想若是李虎是这样没有主见的人,那还真难挑拨二人内斗。
待众人皆入座,赵瀚这才注意到张达下手的左首位子竟然空着,心想看来这个李虎还未来,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张达也留意到赵瀚的眼神看着那空位子,面色上笑容有些奇怪的对赵瀚道;“这是副帅李虎的位子,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不来议事了,想必今日又是抱病在……”
话声还未落下,就听见厅外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传来。“谁说我抱病在身呢,今早我还吃了二斤肉喝了三大碗酒,去拉了弓跑了马精神从未这么好过。大帅这么说来,可是想让我李虎没脸见人吗?”
赵瀚顺着笑声望去,只见来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七尺大汉,虽然是满脸堆笑却难以掩盖住桀骜不驯之色,相貌倒是极配这大笑之声。
张达原本还笑容满面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眯起眼睛望着大马金刀入座的李虎,道;“这几日你不都是以抱病在床为由不来参加议事,怎么今日却突然变得如此生龙活虎。”
这两人的对话看似平常至极,赵瀚却已经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十足,心中暗想看来这二人果然不合,虽然不至于势同水火,却是尽力不予相见。
这般倒好,也省去了不少自己挑拨离间的功夫。
果然,听罢张达的一番话,李虎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却强压着脾气拱手道;“托大帅的福,这几日虽然腰腿酸痛但还不至于躺床上动弹不得。说来也奇怪,昨晚一听说渠帅派了使者来我们小小邓县,今日早起时就觉得浑身舒坦了许多,不但能吃能喝,还上马遛了几圈这才耽搁了些时间,大帅不会怪罪吧。”
说罢又朝赵瀚拱了拱手,笑道;“想必这位兄弟就是渠帅的特使了吧,我到的时辰迟了些,莫怪莫怪。”
赵瀚忙站起拱手回笑道;“将军严重了,在下也不过刚到没有半刻。况且将军你军务繁忙,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有何怪之?”
李虎见赵瀚倒是知情识趣的很,顿时哈哈一笑,又问道;“胡兄弟,你从宛城来时渠帅一切可还安好?”
李虎问话间语态殷切,面露关怀之色。赵瀚之前已经从那真货‘胡才’那里套出不少话,知道这李虎在来邓县前曾经是张曼成的亲信将领,关系非比寻常,所以听他这么问起也就不慌不忙的回道;“渠帅一切安好,将军大可放心。临行前渠帅曾经特意嘱咐我向将军你问好。原话是让将军你在这里好好的干,莫要贪杯误事,给他老人家丢了脸的话定少不了你一顿鞭子,跟以前一般让你去马棚继续捡粪。”
按理说李虎已是黄巾军中独挡一方的统帅,张曼成对他的语气却是轻慢的很,可李虎非但不生气,反而仰头哈哈一笑,道;“还是渠帅他了解我,请特使转禀渠帅,我李虎不敢不敢,再不敢喝酒误事了。”
赵瀚笑道;“将军此话,在下一定一字不漏的带到。”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堂中众人也随着大笑起来,到似其乐融融,唯独张达坐在那笑容有些勉强。
要知道李虎赵瀚两人之间的看似寻常的传话带话,可其中的意思却颇让人觉得玩味。若是有心人不难听出其中暗含的意思,那便是在提醒在座的个人这李虎才是渠帅张曼成最为信任的心腹,关系非同寻常,而他张达不过是徒有虚名的主帅罢了。
只是他拿捏不准这昨日还对自己百般示好的特使‘胡才’,今日说的这番话仅仅只是为了传话带话还是别有其他意图。张达心中虽然想着这些,脸上却笑着伸手道;“你们二人这般客气来客气去,我太平道中兄弟岂有这么多虚礼,快快入座议事,哪里有这么多规矩。”
赵瀚拱手笑道;“遵命。”便和李虎各自入座。见诸人皆以坐好,张达便停止腰板举手下压示意安静,闹哄哄的厅堂这才安静了下来。
议事先讨论的自然是军中之事,各营部将纷纷发言,将这几日军中的事情一一汇报,赵瀚看似漫不经心的微笑坐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听着在座每个人说的话,生怕错过了一丝细节。
这些黄巾军的将领们说的大多都是各自营中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其中大多都是在抱怨,有的抱怨武器不够有些抱怨粮草不足,更有人站起来大声嚷嚷着说张达偏心分配不均,又有人站起来为张达说话。
赵瀚听了半天,渐渐也看出了些眉目出来。原来这城中的将领们大致是分为二边的,张达从颍川带来的旧部自不用多说,剩下的本地将军大多是跟着李虎的。两派在这厅中势均力敌,倒也看不出强弱,想必在军中的势力也相差不了多少。
不过听起来似乎张达却是有些护短,无论是军资还是粮草的分配上他一边的人都占了不少便宜,这才激起了不少人的怒火。两边人先是吵吵囔囔的相互反驳,最后竟然破口大骂了起来,这些黄巾军的将领们不少都是市井无赖出身,嘴皮子上的骂人功夫自然不弱,这一来二往骂的倒是精彩的很,赵瀚在一旁的听着十分有趣。
座上的张达自然没有这等闲心,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本以为李虎会像之前那样不来参与议事的,没有他在他手下的那帮将领们平时老实本分的很,也不会给自己添乱。没想到李虎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特使来的消息,而且和手下串通好了在特使面前闹上这么一初,显然是想让“胡才”在张曼成面前告上自己一状。
待侧目看了一眼坐下的赵瀚,见他只是面色如常的坐在那微笑不语,似乎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心中这才微微放心了下来。又回过头来站了起来,强压下怒火吼道;“好了,都给我闭嘴,今日是为了迎接渠帅特使而来的,尔等却在特使面前如此失礼,还嫌丢人不够吗?谁再敢无故喧哗,无论是谁都拖下去打一顿板子。”
张达到底是主帅,就算是不服他的人见他如此说了也不好造次,便都闭嘴不再争吵。却见李虎缓缓站起道;“不过大帅,据我所知他们说的倒是实情,军中确实存在分配不公的实情,不知大帅以为如何处置妥当。”
张达虎目望去,嘴角微动,这才恨恨道;“这定是军需官处置不公,一会我自会亲自前去处置。”
李虎见目的达到便也见好就收,笑眯眯的拱手道;“大帅英明,末将拜服。”
又议了几件琐事,赵瀚只在一旁听着并不插嘴,待听到有用的地方则用心记下,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午间用膳的时间,便有人嚷嚷着肚中饿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张达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事尚未说道,望各位回去后清点人头兵械,安抚军心,不得再有懈怠。从今日起营中恢复正常供食,弟兄们大可以放开肚子吃,只待养精蓄锐,无需再像从前一般克扣粮草。”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齐齐叫好,满脸的喜庆之色,想来这些日子来没少因为粮草的时候受手下兄弟的埋怨。唯有李虎面露疑色道;“大帅你这是何意思?军中粮草本就不多,若是这样不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断粮。”
张达自信满满的挥了挥手道;“你无需担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见张达不愿多说,李虎心中满是疑虑,待看到一旁的‘胡才’,目光中露出恍然之色。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拱了拱手告辞。临走前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笑着对赵瀚道;“胡兄弟,你我同出一门本就该亲近亲近,今日时辰尚早,不如去我府上坐坐如何。”
赵瀚哈哈一笑,假装没有看见张达眼中的忌惮之色,只是点头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这般就叨扰将军了。”
心中想道刚刚还在考虑怎么接近这个李虎,这到是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