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碑林青石路的中段，宁远盘膝修炼两个时辰后，发现身体似乎适应了当前的压力，于是将身上那些被排出的杂质用内气震散，起身再次向前走去。

    三步后，宁远眉头皱起。意识中那些原本只是感觉到些许烦躁感的杂音这时候突然大幅度增大。

    宁远拧着眉头忍受这脑海要爆炸的感觉，再次盘膝坐下。

    但是再想集中精神修炼，却难了很多。无数的噪音在脑海中回响，宁远只能艰难的想法集中意志精神，试着去屏蔽这些声音。

    在试图集中精力的时间里，为了避免走火入魔宁远根本不敢放开内气修炼《炼九锁身》。

    不知道是因为规则的改变还是什么，原本能够稍稍摒弃的杂音，这次却没有办法将之隔绝。反而越是想要去屏蔽，意识中的杂音就越多。

    如何形容这些杂音呢？就好比有无数的低语在意识中直接响起，但是你又听不到任何具体的内容。简单说就是无数的苍蝇在你耳边作响，你却看不见这些苍蝇，想要处理都没法处理。其结果就是整个人越来越烦躁甚至抓狂。

    宁远现在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心情既躁动又抓狂。但偏偏毫无办法。

    境界线记忆中“宁远”那时候最多只是感觉有人在身边轻声细语，虽然听不清但能够直接“理解”低语所表达的意思，然后下意识地做出回应，然后就通关了。应该算是“通关”吧。至少那时候“宁远”是在台阶下才“听”到的“耳语”，下意识做出回应后，“耳语”就消失了，后面也没有再响起。然后“宁远”就踏上了平台拿到了那块乙级的城市结心。其实现在想来这一关在另一条境界线上的“宁远”看来挺莫名其妙的。

    “是那边打开的方式不对吗？”宁远这么想着，“那么我这边又是个怎么打开方式呢？现在这样也不见得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吧？”

    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樊修给出的信息，却发现完全没有线索。

    “喂，高手。你都已经‘托孤’了，至少应该给我个提示啊。你这样我很难办啊。”宁远烦躁中在意识中无力吐槽着。

    就在宁远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时，身体突然感觉沉重了些。

    “怎么回事？！”宁远一惊，明明为了抵抗外面着无形的压力已经将内气覆盖体表了，怎么还是感觉压力越来越重了？

    “难道？！”宁远目光一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走过的步数。

    “过半后规则彻底变了吗？”宁远一边努力挺直身体，一边想到，“从第八十二步开始的？”

    为了验证，宁远挣扎着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一步之差，脑海中的杂音和身上的压力果然减轻了许多。

    宁远来回试探了几次，开启“夕照”和“爻衍”开始分析。一遍遍推衍下来，宁远发现似乎从这里开始每一步的双压都会比前一步强上三成，而且一旦超过某一时间，压力就会再次往上提升。

    “有点不妙啊。”宁远眉目紧皱，“这样的话到后面无论身体还是意志不一定撑得住啊。但停滞的话，时间越久，压力提升恐怕更恐怖，也一样会撑不住。”

    “这‘问心’究竟是怎么个问法？只是‘杂音’的话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啊？”

    想不明白的宁远只能在试探出压力增加的间隔后，退回最初修炼的地方。

    放开内气感受着身上经过《炼九锁身》初步洗炼后已经能够勉强适应压力的肉身，脑海中蓦然转过一个念头。

    “是不是这问心路本身就是为了机缘获得者提升实力而设置的？只有达到某种要求才能继续向前？”

    “那么这样的话，是我还没有达到前进的条件吗？”

    宁远目光闪了闪，意识中几番推演下来，发现还真可能是这样。

    最初的十步，宁远只能感受到轻微的肉身压力，意志方面则是完全没有感觉。

    然后从第十一步到四十步，肉身开始能够较为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就像走在平静的水里，感受到了某种阻力。精神意识也有了些许被微风拂过的感觉。

    从第四十一步开始，肉身感受到的压力开始变得明显，意识中的“微风”也变成了让人有些烦躁的“杂音”。

    “假设每一定的步数，对应相应的实力阶段，那么前面十步应该就是刚开始修炼还没有内气的凡人，第十一步到第四十步对应的应该是凝炼了气种的兵级初期，然后第四十一步到八十一部对应的便是开辟了气海的兵级中期。”

    “这样假设的话，那么第四十一步的时候，兵级中期修者应该也感受不到太过明显的压力，但我却是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

    “是因为我过渡的太快，基础不稳吗？”

    宁远再次回头看向来路，想了想，返身走回了“问心路”的开端。

    “我原本是直接保持内气的运转走进的这条‘问心’路，如果如我猜测的话，这里或许正确的做法是不用内气，仅靠肉身来走？”

    这么想着宁远直接锁了内气，重新踏上“问心路”。

    仅凭肉身踏上第一步的时候，宁远仔细感受了一下，似乎有一种身上多穿了一件衣服的感觉，这比运转内气的时候那种突然绑上绑腿沙袋的感觉要轻微的太多了。

    运起内气，果然那种绑住小沙包的感觉又来了，虽然这种感觉对于运转内气的修者来说只能算是轻微的压力。

    “果然一开始打开的方式就错了啊。”宁远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有种恍然的感觉。

    重新锁住内气，身上的压力重新变得似有似无。

    宁远踏出第二步，某个无形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宁远的意识之中，这个“声音”轻轻震荡了一下，宁远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意识中似乎某一个属于自己的念头下意识做出了“回应”，“回应”的是什么，宁远同样不清楚。既使运气“夕照”也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

    简单说似乎就是“声音”“问”了，然后宁远的意识不自觉地“答”了。但问的是什么？答的又是什么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样，无法说明。

    踏出第三步的时候，宁远的肉身身上的“衣服”再次增加，然后又一道“声音”忽如而来，又在宁远晃觉时疏忽而去。

    如此当宁远走到第九步时，肉身终于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全身进入平静的河水中的感觉。

    第十步时，那股迟滞的感觉变得明显，然后一声没有情绪的轻语声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宁远的意识中。

    “何为？”

    宁远一愣，下意识地在意识中答道：“机缘。”

    声音听到回答后消失，但宁远暮然感觉到原本轻松的精神意志上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轻纱，隐隐模糊了一瞬。

    “这才是真正的‘问心’？”宁远有些疑惑，“刚才那句‘何为’是问来这里的目的吗？”

    思索了一阵没有要领的宁远摇了摇头，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之差，宁远的身体微微一沉，似乎有一股将自己的身体向后推的力道袭来。

    如果说前面是平静地死水，那么宁远这一步踏入的就是流动的溪河，而且宁远是在“逆流”。

    宁远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不运转内气的话身体似乎有种被疾风吹拂的感觉，身上似乎有些“灰尘”被“吹”掉了。

    意识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宁远一愣，内视之下发现此刻即使没有运转内气身体也处于一种“洗炼”的状态。原本来说开辟气海后身体确实无时无刻不在元气的冲刷洗炼之下。但不运转内气，那种感觉却是微乎其微。

    此刻在这股“逆流”的压力下宁远却明显感觉到了运转内气时那种身体被“洗炼”的感觉。

    “果然吗？”宁远意识中喃喃着。

    接下来的十步，宁远的感受越加明显，身体一些细微的杂质被自然清除，精神意志也在那疏忽而来疏忽而去的呢喃低语中似乎被吹散了些许的尘埃，思维变得活跃而清晰，但也更加明显的感觉到意识上覆盖的某种越加沉重的桎梏。一种轻松与沉重并存的矛盾感觉。

    但踏出第三十步的时候，宁远身体开始感觉到轻微的刺痛。

    宁远皱眉停下，没有选择运转内气，而是就那么平静地感受着。

    刺痛感中，宁远明显感觉到肉身的杂质越来越多的被“逼”出来，虽然不像运转《炼九锁身》一样大量被洗炼出来形成灰黑色的污迹，但也能看到身体上浮起些许淡淡的污垢。

    “原来我的身体这么差吗？”宁远有些无语的喃喃道。

    刚开始修炼时宁远能够很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得强壮有力，各种感官也在提升，等到凝炼了“气种”后这种感觉开始下降，直到开辟“气海”后，身体才再一次全面提升，同时也第一次逼出了黑色杂质污垢。

    原本宁远以为那一次过后，兵级中期的杂质已经被排出的差不多，但无论是前面的《炼九锁身》还是现在压力下的无形“疾风”，都让宁远明白了原来他的肉身远没有达到兵级中期所应该具备的状态，甚至连“气种”阶段的身体极限都没有达到。可以想见宁远原本的身体基础有多么糟糕。

    可笑的是，既使是这么糟糕的身体基础也是以有着诸星人族的平均素质的身体加上服用了白骨草后形成的。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吗？只不过不经过这一遭，大部分普通人或许都不知道吧？”

    “这样想来，当初的一些推论或许需要推翻了。”宁远有些思虑的想到，“玩家，至少刚开始这段时间的玩家应该都是以境界提升为主，恐怕很少有人会想着在境界内达到极致后再去突破。既使选择打磨内气巩固基础后再去突破的会占据多数，恐怕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的肉身并没有彻底巩固。”

    “就像我突破时一样。”

    宁远从修炼开始到凝炼“气种”，再到开辟“气海”所用的时间可以说是极短的了。既使如此，机缘巧合下，宁远的内气基础却是极为雄厚，内气质量恐怕比之原住民中那些长时间打磨内气基础的人都要好上一些。

    然后也就仅仅是内气而已。

    原本在宁远的认知中，人阶虽说是修炼打磨肉身为主的阶段，但也就是在修炼内气时自动附带的功能而已，不需要特别去在意。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内气到了尉级自然能够打造出“圆满”的肉身。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因为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三棱枪诀》里关于境界和修行的描述就是这样的。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功法描述的误导，只能说玩家与原住民在某些常识上有些偏差吧。

    玩家现实中长时间处于末法时代，而且随着虚界虚区游戏世界的盛行，宅在家里的人越来越多，虽说随着医药科技的发展，生灵的健康和基础身体素质问题并不需要过分担心，但不得不说，比之虚界发现前，生灵的基础身体素质确实有了些许的下降。

    哦，以前的那些虚区游戏世界都是诸星的财团企业之类向墟主申请自主构建的，所以与墟主出手的两次演化的虚区世界完全是两种东西。

    虽然都号称是虚拟世界，但财团企业构建的游戏世界只能算是人偶世界，而墟主演化的则是灵魂异世界。

    目前为止，墟主亲自设定演化的虚区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宁远现在所处的涅诺大陆这处名为《再生》的虚区，另一处则是三十年前决定诸星联合政府中各国家地位的《信条》虚区。宁远的父亲就是选拔进入那个虚区的诸夏玩家之一。

    虚区游戏的盛行确实减少了现实中的许多纷争，但同样使得现代人只要不注意就会成为宅在家里的家里蹲。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无论工作学习都可以在虚界中进行，交易买卖除了实物的配送环节也都可以在虚区完成，所以很多诸星现实中很多人可能几个月都不会真正意义上的出一趟门。宁远曾经就有过一整年没有出过家门的宅家经历。

    缺乏实际锻炼，身体素质的普遍下降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怎么说呢？诸星生灵的基础身体素质的地板还是很厚实的，所以这种下降并没有到引人担忧的地步。

    宁远在真正意识到之前也同样没有丝毫的关注。但是现在，宁远却惊觉了诸星玩家的身体基础的薄弱。

    这一点同原住民可以说还是相当有差别的。

    涅诺大陆是个修行文明和科技文明融合的世界，同样是一个充满了战争和危险的世界。

    战争和超凡力量的同时存在，加上涅诺大陆资源的充沛，使得原住民的实际身体素质要比玩家好上了不少，而且哪怕没有成为修行者经过城邦军训等活动操练的身体也不是玩家实际已经偏虚的身体能够比拟的。

    所以说功法上关于人阶修炼的描述并没有误导，不写是因为这在涅诺大陆是常识，写了反而奇怪。

    想明白后宁远只能默默地替玩家了节哀了。原本推断以玩家的修炼速度，同境之间与原住民争锋应该是占上风，但现在看来未必了。

    “或许应该在获得户籍激活玩家论坛后把这个发现公布出去。”宁远默默地想到。

    “不过在联合政府以未来的筹码明确了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的现在，这种明显需要放慢修行速度的事情会有人信吗？”

    “但该做还是得做吧。”

    摇摇头，宁远止住了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维。

    毫无疑问，这片“问心碑林”既是秘境最后的考验也是一种修行的奖励。他将极大的巩固宁远的基础，夯实宁远的基本盘。

    “修行是苦海，肉身是渡过苦海的船，而元神（灵魂）是船上的执桨人。只有牢固的船才能在执桨人的摆渡下在苦海中艰难前行。”

    宁远面前的这处碑林就是夯实肉身这条“苦海渡舟”的一处绝佳之地，而且不仅仅是肉身，夯实精神意志的基础也是这里的一大机缘。

    这么一联想的话，宁远发现真要说的话，或许这“问心石林”中存在的“问心之势”的最大作用便是夯实继承者精气神全方面的基础。

    胡思乱想间，宁远发现身体的刺痛感开始减弱，感知了一下，明白此处已经不能满足身体强度的进化。于是再次向前。

    就这样大概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后，宁远终于纯粹凭借着肉身达到了八十一步的距离。

    此时宁远的外表虽然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但皮肤的光泽却与曾经大为不同。简单说此时宁远的皮肤光滑如玉，有一种紧密结实的感觉，又有一种瓷器的光泽感。浑身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自然而然的让人生出精悍的感觉。眼神也自然变得清澈而犀利。不过这主要是“问心”低喃的效果。

    宁远发现随着每次直接出现在意识中的低语消失，自己的思维就会变得快上一分，似乎精神意志中的杂念杂质在低语消失的时候也被带走了一眼。

    如果将精神意志属性以数值表示，那么原本的宁远只有50的话，经过“问心低语”的洗礼，现在差不多有55点左右。可以说作用十分明显了。

    不过随着精神意志的纯化，那股直接作用在精神意志上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此时的宁远明显感觉到了思维速度的变慢。

    明显感知到精神意志的纯化，思维能力的提升，却又在无形的压力下感觉到了思维的凝滞感，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宁远十分难受。

    在踏出第八十二步前宁远重新运起内气，明显感觉到内气的运转速度提升了不少。

    将内气布满全身的宁远谨慎地踏出第八十二步。

    一步踏出，压力骤然翻倍，宁远的身体猛地一沉，意识中那没有任何情绪的轻语声再次响起：“何为？”

    “修行。”宁远在意识中下意识地回答道。

    轻语消失，宁远的意识却猛地感到一沉，令人窒息的精神重压传来。宁远的所有精神意志自然而然地“盘成”一团抵抗着这股溺水般的压力。

    集中所有精力抵抗着精神重压的宁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回答会是“修行”，但毫无疑问他现在最真实的目的确实是借助“问心之势”的双重压力来夯实自己的根基。

    通过前面的八十一步，宁远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已经达到了兵级中期的极限。但是还不够，他想要变得更强，他要利用这股重压和《炼九锁身》的秘法来彻底弥补自己没有“健体”天赋的缺憾。

    缓缓运转《炼九锁身》的宁远能够感觉到原本已经感觉到达极限的肉身再一次开始强化，而且不仅仅是肉身，身体内运转的九炼内气也一样在这种无形压力下开始了纯化。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在溺水般的精神重压下顽强抵抗的宁远念头稍稍轻松了几分，变得更加坚韧。

    就在宁远在碑林中“痛并快乐着”的时候，科卡城“刑眼”驻地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被许永恭敬的迎进驻地后不久，一艘修者专用的小型浮空船从驻地广场升起，然后调转方向向着龙首山脉飞去。船上站着的三位正是许永和那两位衣着华丽的尊贵客人。

    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科卡城城主府内，传闻一直闭关突破的城主齐格尔难得的出关了一次，召集幕僚议事。

    齐格尔是个身材雄壮面容坚毅的中年汉子，与“刀疤”谭雄的那种看上去横壮（也就是又胖又壮的那种感觉）的壮实不同，齐格尔是那种身材匀称的强壮，给人一种又高又壮的感觉。

    由于掌握着整个科卡城生杀予夺的权力，齐格尔自有一股威严与雄壮的气势，仅仅是坐在城主宝座上就让看着他的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压力。

    在浏览了科卡城近况的报告后，齐格尔坐直身体，一股强大的气场弥漫开来，下方幕僚团的众人赶紧正襟危坐，微微低头看着桌面，等待着城主的问话。

    “说吧。许永那妖人最近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看着众人正襟危坐的样子，齐格尔收回气势，右手搭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用一种淡漠的语气问道。

    下面几人对视一眼，看着自家的老大，坐在城主下首左手第一位的青年儒生。

    消瘦的身形加上儒雅和煦的面容，一身青色文裳的青年男子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他就是齐格尔的首席谋士加情报主官的何瑜。

    何瑜刚要起身，就见齐格尔一摆手道，“直接坐着说就是了。”

    闻言何瑜嘴角微扬，重新坐定看着齐格尔说道：“就刚半个时辰前，‘刑眼’三大‘刑首’之一薛齐天麾下第一战将余冲和他最得意的大儿子薛寒锋进了许永那妖人的驻地，密谈了一刻钟后，乘坐薛寒锋的那艘青云舟飞出了城。方向是龙森和伏龙山脉交界的龙首山脉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