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
两万神武军已离开太安城三天。
樊老夫人并没有随军而去,这些日子她带着剩下的三千将士守卫着这座城。
就在昭化二十三年十月初九的这个秋雨天,她站在太安城的城墙上,看见了从雨中而来的大量骑兵!
她微微眯上了眼睛。
直到这数万的骑兵站在了城墙之下,看见了他们头盔上的红缨,她知道来的正是赤焰军!
那么怀山郡那边呢?
这些赤焰军并没有去往玉京城,他们的目的……莫非是要夺回这太安城?
就在樊桃花如此想着的时候,赤焰军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黑巾的老人。
他仰着脖子,看着城墙上的樊桃花,片刻,开口:
“老夫人,老夫奚帷。”
樊桃花眼睛一眯,“你总算是现身了。”
“对,再不出来走走,身上就发霉了。”
“就凭你的这些人,你就想打下太安城?”
“不是,老夫就是来看看老夫人是不是在这里。”
“然后呢?”
“然后……老夫就要去玉京城了。”
说完这话,奚帷转身就走。
他当真就这么走了!
带走了两万大军,却留下了一万,守住了从太安城通往玉京城的路口!
樊桃花心里一沉,若是不去救援玉京城,只怕玉京城危也!
可若是去救援……首先就得消灭这一万赤焰军!
奚帷既然敢在这里现身,敢去玉京城,那么他一定在怀山郡也早有布置,恐怕在怀山郡的神武军以及那三万蜀兵没那么快能够赶回来。
现在怎么办?
仅仅五息,樊桃花拿定了主意。
“命所有将士集结!”
“随老身出城……与赤焰军一战!”
片刻,太安城上的锣鼓声震天而响,那道巨大的门徐徐开了。
樊桃花披挂上阵,手持双剑,骑着战马,一马当先率领五千骑兵冲了出来。
走的不远的奚帷回头看了看一眼。
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微微一叹:
“桃花三月开,奈何秋意寒……”
“杀了她!”
……
……
怀山郡和太安城的战斗已经打响。
就在这个绵绵不绝的秋雨天。
祁山上。
夏运虎站在山腰处,眺望着远处并不能看清的战场。
他看了许久,带着他的三百人,继续前行,向长乐宫而去。
怀山郡的那处码头又驶来了一艘船。
这是李辰安一行的船。
船尚未靠岸,船上却飞起了一个人来。
她踏秋雨而行,落在了码头,扶着码头的围栏,就哇啦哇啦的大吐了起来。
她是萧包子。
她晕船。
晕的厉害。
她觉得肠肝肚肺都吐出来了,她觉得这几日简直如同在地狱中一般。
过了片刻,船靠了岸,李辰安站在了码头,听了听雨中传来的喊杀声,抬步向萧包子走去。
萧包子弓着身子。
秋雨湿了她的麻衣。
姿势……好吧,很诱人!
李辰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萧包子深吸了一口气,刚刚缓过了劲来,本以为李辰安会安慰她两句,却不料听到的是:
“这吐啊吐的,吐习惯就好了。”
“怀孕也会吐。”
“这算是先感受一下怀孕的滋味。”
萧包子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转头,盯着李辰安:
“这话不对!”
“哪里不对?”
“怀孕,怎么吐也不可能将肚子里的孩子给吐出来吧?”
“可现在,我肚子里的苦水都吐光了!”
“这辈子,我宁可怀孕,也不坐船!”
李辰安眉梢微微一扬,“好些了没有?好些了咱们就走。”
“丞相!”
小黑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萧包子四肢无力的爬到了丞相背上,“走吧,但你小心点,因为我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队伍出发。
避开了地上那个胖子的尸体,向怀山郡外的战场而去。
……
……
赤焰军万骑和神武军的万骑已剿杀在了一起。
赤焰军另外的万骑也和钟离破的一万余蜀兵厮杀得难解难分。
反倒是中场空了出来。
一辆马车就停在路中间。
马车旁依旧站着三个人。
燕基道抱着吴洗尘的骨灰坛子,长孙惊鸿握着那把长刀,商涤视死如归的一直看着长孙惊鸿。
“上将军吴冕,同被奚帷感化,他已向光明而行。”
“长孙惊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放下你手里的刀,改弦易辙,一起推到那堵墙。”
“其二,杀了老夫!”
长孙惊鸿沉吟片刻,“既然是变革,那你江南商氏原本也是既得利益者,你如何处之?”
“为天下苍生计……他们当散尽家财,回归祖籍。”
“五大国公府如何处之?”
“放弃他们的身份,也放弃与大势为敌,可免一死!”
“最后一个问题。”
“问!”a陆ksw
“究竟谁是奚帷?”
商涤微微一笑,“执大义者,向光明者,皆是奚帷!”
长孙惊鸿眯起了眼睛,“我问完了,你去死吧!”
商涤扬起了脖子,“愿燃吾之血,已明那盏灯!”
“杀吧!”
长孙惊鸿拔刀。
燕基道抱着那罐子后退了两步。
长刀凌冽,破凄风冷雨而来。
“你终究忘记了旧雨楼的那颗大叶榕树!”
“锵……!”
长刀斩下,却被一刀所挡。
来者,吴冕!
“长孙惊鸿,你依旧执迷不悟……你去死吧!”
有箭从雨中而来。
不是大宗师的一箭。
而是正在战斗的赤焰军,他们放弃了对面的敌人,尽皆转身向长孙惊鸿射出了一箭!
那是数以千计的箭!
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
长孙惊鸿眉间一蹙,他没有去挡那些射来的箭!
他一刀拨开了吴冕的刀,当第一支箭射入他身体的那一瞬间,他气势暴涨,手中的刀在雨中格外璀璨!
他一刀如电光般掠过。
第二支箭射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刀划过了商涤的胸膛。
商涤垂头。
看着裂开的衣裳,看着裂开的皮肤,看着从皮肤里涌出来的血。
他抬起了头,又看着身中数箭以刀杵地的长孙惊鸿。
“你死了,那鬼地方就明亮了。”
“我死了,只不过是世间少了一些新的曲儿罢了。”
“这买卖,划算!”
商涤抬头,任由秋雨扑面,他忽的高声吟诵了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商涤倒地。
仰望秋雨苍穹。
“可惜,这曲尚未谱完。”
长孙惊鸿手里长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他也望着这同一片秋雨苍穹,忽的一笑: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那鬼地方若是明艳,会是什么模样?”
二人死。
未闭眼。
皆不瞑目,还想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