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的几天后,小良整理着课本时,无意间翻弄到毕业照片。三年的一些往事也在脑边重复地上演。前不久的事情却在此刻已然陈旧腐朽,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小良将照片收起,不再细想。
他家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接起,耳边传来了学文的声音。
“你的成绩出来了,有什么打算。”学文满是关心地询问。
“还在和父母商量呢,不知道能不能去启墨。”小良戛然而止,不再说话。
“没什么的,你的成绩去七中八中都可以,那里还能有很多认识的初中同学,认识的人多点,更有意思。”
“可是……”小良脑子里一片空白,回避着这个问题,“我还是再想想吧。不过你和薇薇最近怎么了,她打电话给我了。”
“……”轮到学文默然无语。
“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小良你不要问了。我和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
小良心中莫名地恼火,脑海里满是羞恼与疑惑交织,心头如同火焰中烧灼,闷得慌。突然很想殴打学文质问他,勉强压下情绪继续说,“我想和你见一面。”
小良和学文约定在“嘟嘟”门口相见,初中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吃店。虽然是夏日,小店外的微风徐徐,吹在树叶上发出飒飒的响声,几片树叶摇曳坠落,扑在古朴的道路上,晕开了细小的沙尘。
看到学文的第一刻,小良二话不说将拳头砸在他的脸上。
“你干么?”倒在地上的学文满脸疑惑不解,勉强爬起来对小良还以颜色。两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拳的周旋,许久之后累的只能坐到小吃店里的椅子上。
“我告诉你,学文,很多人都喜欢过薇薇,既然你得到了,就要真心对待。别不识抬举。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羡慕你吗?却永远只能跟在你们后面。不过做兄弟的是真心祝福你的啊!”
学文缄默哑口,目瞪口呆地望着。许久之后才娓娓道来。“不是这样的!”
小良愣在一边。
“我和她曾经说过,高中不能在一起了,那么好聚好散。长痛不如短痛,我才狠下心来和她说抱歉。我感谢她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
于是又轮到小良缄默不言,静静地聆听着学文的话语,说着他和薇薇在中考之后这几天来经常打电话的事情,他们聊了很多很多,曾经的美好往事与彼此的未来前景。虽然都很不舍,但学文还是痛下决心,离开薇薇。
小良傻傻地听着,两人碗里的油炸豆腐,鸡柳鸡块都凉了。
“是我误会你了。那一拳打在你脸上没事吧。”看着学文嘴角的淤青,小良悔恨不已。
“小伤不碍大事。那么你决定去哪所高中了没有?”学文握起汽水瓶,允吸了几口冰镇可乐。
这几天小良逐渐明白中考结束的时候,他到底为何而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道路,一点也不清楚。想要成功有所作为的人最怕的不是自己够不够努力,而是眼前的方向是否明确。一旦走入了死胡同,再多的努力也只是白费力气,小良何尝不明白呢。梦想有时候只能深藏在心中,在理想与现实的差距面前。他的家庭并不富裕,学美术需要支付大量的费用。而且美术专业仍是一个不甚被看好的职业。长期工作直至老年时才卓有成就,那些老一辈的画家,多少都带着点年迈的迂腐。对画的评价也参差不齐,谁知道一幅好作品在其他人眼里会不会截然不同。绘画的周边产业诸如平面设计,雕塑服装,还有中国一度想大力发展却进度缓慢的动漫产业,很多学美术的人都是喜欢动漫才学的。
小良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股拼劲,相信凭借努力就能有所斩获。这股拼劲有时候只是短暂的怒火产生的心理作用,过后又归为平静。
“其实喜欢绘画并非一定要去美术高中,普通中学的学生高三可以参加美术培训班,然后参加统考。而且大部分学美术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分数不够上理想的大学,为降低录取分数才学的美术,并没有真正的热忱与决心。到了大学,很多美术生反而不再学习美术了。”学文悠悠地说着他对美术的见解,规劝小良想清楚自己的未来,“你和我就不同,父母逼着我学习美术,画画也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而你只是出于自己的兴趣,到头来只是一时冲动兴起的决定。”
“不是这样的,我对画画投入了极大的热忱,我是全心全意地在画着画。”此话一出,小良和学文呆若木鸡,小良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他亲口说出的,脑子里的想法搅在一起,顿时一片空白,浑然不觉。
“这是你的认真,我不能去否定。最后的决定还是取决于你自己。”学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走出小吃店,望着碧蓝的天空。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就是初中校园的周围,是一条老城区的的古巷,远远望去古城的许多曲折迂回的小路,一条条延伸连接,枝枝杈杈地漫展,回环曲折地隐没。高高地仰着头,横竖拉着的晾衣绳和外接电线将庞大的天空分割得七零八碎形成更多的平面。
两个稚嫩年幼的小孩相互追逐,一个面容清新,轮廓分明,另一个头发杂乱,嘴里含着棒棒糖时不时吮吸咀嚼,阳光透过晾着的衣服与被单之间倾泻在他们白皙粉嫩的脸上,闪闪而过泛着金光。像极了曾经的学文与小良。
初中的毕业聚会,小良喝了很多的啤酒,逐个的给三年来教育他的任课老师敬酒,哈哈大笑着。尤其的班主任老师,还念念不忘小良几年来在课堂的作怪,尽是让他操心。搞得小良尴尬不已,觉得自己原来这么的幼稚。
几个男同学带着几分醉意,玩着表白的游戏,大声喊出喜欢的女生名字,相互告别前不愿留下遗憾。小良喝得烂醉趴在桌上,模糊地看到学文走到薇薇的身旁与她交谈,心理不免为学文感到高兴。
对于小良而言,这也是段铭记于心的美妙相遇,与薇薇在一起的时光,即使只是在背后。萦绕内心长久的甜蜜往事终于要在这个夏天消弭散尽。
一直以来奢求与她有更多相处的机会,而不是走在她与他背后的尴尬处境,矛盾经常充斥于心,如两个极端互相撕裂、扭曲、变形。
记得曾经她柔和的目光如和煦的艳阳将温暖全部倾泻在自己脸上。
记得曾经握着电话自己内心的挣扎,手部肌肉抽搐式的颤动,没有按下的那一串号码。
记得曾经她拿着英语试卷坐到身边细心讲解,自己只是点头默认,其实一点没听,盯着她完美无瑕的侧脸,近距离地享受凝视的乐趣。
这一切和她与他俩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毕业酒会回来的夜晚,小良躺在床上很快地睡着了。夏日当头,正是蚊子进攻的好机会,都围在小良周围,又好像闻到了不喜欢的气味,逗了几圈又飞走了。
在房子的另一边,父母的房间里掩映在淡黄色床头灯的气氛中。父母商量着什么。几天来的争执吵闹已经让父亲苍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逐渐模糊,几声沙哑的咳嗽徘徊在午夜宁静的房间里。眼神茫然带着泪光,再不能如少年时的精神气概。
“你也不要急了。小良自己做的选择我们也要尊重他,或许那才是他展示自我的舞台。”母亲拍着他的背,扶着他躺下,点起蚊香,散发出几缕青烟袅袅升空。
“做父母的哪有不懂孩子心声的。只是我担心他的懒劲,等时间久了又会松懈下来。而且他的绘画底子不好,小时候画的素描只算是班里的倒数。真希望他能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父亲本来木讷的表情有了一丝丝的柔和。
“罢了,让他读吧,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躺到床上,关掉了灯。母亲看在眼里,满是慧心的笑容,想明天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良。
房子的另一边,小良酣睡正熟,做着美妙的梦。他梦见小时候父亲骑着摩托车去培训班接他回家。父亲往往会在路上买一个咸菜大饼,递给从校门口出来的小良。小良坐在摩托车上,背着绿色的小画板,手里拿着芳香扑鼻的大饼美美地吃着。回到家,他将今天的作品,递呈给父亲,画面里是两个苹果和一个花瓶构成的静物组合。黑色与灰色将静物绘声绘色地展现,一大片的空白就如高光烘托着花瓶的立体感与真实性。苹果的阴影涂抹得很匀称。父亲不太会评价专业上的问题,总是夸小良大有长进。此刻小良会报以欣慰的笑容。
静谧的苍穹下,几道流星划过,隐隐约约,无人知晓。小良回忆着那些点滴美好的时光。
小区外,夏日的虫鸣从杂乱的草丛间响起,“叽叽”声短促而富规律。月光倾泻,微风携着几点凉意冲淡初夏的燥热酷闷。凌晨二点,城市夜生活的喧嚣渐渐淡去,少有几个小时完全归于沉寂。因为几个小时之后初晨的曦光会透出光点,小镇又将唤醒如初,恢复原本的活力与热度。这片平时看来再平淡不过的场景同样充满美感,需要有人用画笔将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