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痕收回记忆的思绪，一年前的画面如同空中的泡沫，仿佛近在眼前，可是想抓住的时候却又不见了。眼前熟悉的这块画架上悬挂着的也不早已不是那幅以史铁生为主题的作品了。

    杜痕擦了擦双眼，重新振作精神，保持头脑清醒。此刻，自己面临了新的挑战，对方是那个画技不亚于自己，甚至还在自己之上的陈天昂，去年和他斗画比赛的结果其实是意外之外的事，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去年的斗画半决赛之前，杜痕无意间在画室门口听见斗画社干部们闲聊的内容，各位部门的部长等人商讨着高一新生里适合担任下一届斗画社干部的人选。提到陌之晴的次数最多，然后是他的名字，还有几位比较活跃的新生。

    “眼下马上就是斗画比赛的4进2和最后决赛了，我们这届老干部也要卸下包袱了，下一任社团干部的合适人员，请各位慎重选择。”陈成语重心长说道。

    “陌之晴至少是正副社长其中之一，至于另一个社长之位，现在还不好说。”

    “目前除了陌之晴以外，的确没有最合适的社长人选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所有干部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先评价一下其他社员吧，比如参加四强赛的这几位。”陈成打破了沉默。

    当时的斗画社副社长就说道：“首先不说别人，我实在是不认为陈天昂能够胜任好社长级别的职位，如果你们觉得他合适的话？……”

    “这个？”

    “或许？”

    四处骚动，当部长们谈到陈天昂的时候，一致认为他的个性过于个人，不适合担任社团的干部，很难融入到社团的大家庭里，带动不了活跃的团内气氛。倒是针对他的画技而言，所有干部都一致点赞。优缺相加，陈天昂的票数少得很。

    副社长很是满意地说：“那就这样决定了，先排除陈天昂，再商讨其他人选。”

    “等一下……”陈成社长很少见的插嘴，“我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我们斗画社的宗旨，也是我们的特色就是——创新，不断的创新。反观现在斗画社虽是启墨最擅长创新的地方，可还是极其有限。我看见很多斗画社的老一代和新一代，拼尽脑汁想要有所突破，到头来还是被一扇无形的思维定式的大门所禁锢，离不开美术课上所学到的点点滴滴。其实这是我们单纯的阅历所限，对艺术的见解非常局限。”

    陈成一言既出，干部们也都陷入了反思，一年来在创新这块领域上总是踟蹰不前，难以突破。

    “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觉得自己总是画不出完全不同的画风。可是我看到陈天昂，他对美术有着偏执的喜爱，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对艺术的豁达，像是把画画彻彻底底地融入到了自己的生活之中，和吃饭、睡觉一样，没有任何的束缚和包袱。”

    “而且天昂对艺术的理解，极富扭曲而蕴含创造力。哪怕主题是邪恶的幻想也好，是血腥的故事也罢，他的画面总是让我感到大吃一惊、不可思议，于情于理也都是符合主题的标准，算不上投机取巧之嫌。”

    想起陈天昂以开膛手杰克为主题的作品，大家无不认同陈成的观点。

    “著名的画家无不是思维开阔，比如北欧表现主义先驱者——蒙克，就是一位风格独特的挪威籍著名大画家。他的童年生活几乎都笼罩在死亡与疾病的阴影之下，而这些可怕的经历，不仅在他的心灵上烙下深刻不灭的印象，也间接地变为创作绘画时的灵感素材，这使得他在西方近代绘画史上与众不同，虽然不受同辈的认同却流芳史册。”

    “放眼望去，我们之中也没有谁能做到天昂那么好，他有绘画的天赋，我只是希望能让他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才华，也能代表斗画社争得荣誉。”

    陈成此话一出，其他干部们也都思量再三，决定先保留陈天昂继任社长的可能性。

    杜痕在门外听到了所有的内容，他听出了陈成唯独对于天昂的青睐，只要社长肯答应，天昂就很有可能胜任正副社长的职位，如此说来斗画半决赛自己的胜算也是寥寥无几。

    一年前的斗画社半决赛，杜痕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场比赛，甚至比和陌之晴的那场决赛还要印象深刻，毕竟那场决赛他和之晴都不在状态，各怀心事。

    能和外号画鬼的天昂站在人山人海的斗画社社员面前比拼，本身就是件激动的事情。这场比赛他的胜率只有4成不到，作画的全程他都十分紧张，最后一笔结束前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那幅以史铁生为主题的作品耗尽了他的才气，几近黔驴技穷的颓势。史铁生的故事给他的启发就是不停止对生命的思考，生如夏花之绚烂。顽强、倔强地对待生活，如同璀璨的夏花，只为一次的肆意绽放。

    可是当他看到天昂的作品，勇决的糜夫人那时候，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输了。“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他只对这首诗的前半句进行阐述，而天昂对诗中的生与死都有独到的见解。

    那场比赛说得上是那一届斗画社新生中最为精彩激烈的比赛了，两个少年都天赋异禀，才气满怀，不断突破自我，永无止境。

    最后的结果，让全体社团干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社长陈成更是无从决断，一向果断行事的他变得拖泥带水，决赛名单的公布也拖延了足足三天。

    据说三天中，陈成还找吴大西老师商议此事，也把杜痕和陈天昂的作品拿给他看，吴大西也犹豫不决，最后给了陈成一个答复。

    就在后来的一次斗画社日常活动日上，陈成公布了最后晋级的名单。

    “杜痕！”

    响亮的名字徘徊在画室上空，有人为他晋级而道喜，有人不服气的嘟囔几句，这些话语杜痕都听不见，他的思绪也飘扬在空中，不愿接受这个不可思议的结局。

    画室的一角，陈天昂独自默默地离开了画室，不留下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