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十点,乔宅里里外外布置得差不多了,乔暮才想起来昨晚答应了仲夜挚今天早上在民政局见面。
昨天和傅景朝的争吵,他说的那些话,反复在大脑里来回翻滚。经过一夜的思考,乔暮的心情沉淀了不少,遂有了另外一个决定。
她准备出门去朗诗公馆,乔老夫人在保姆的搀扶下从楼上下来,唤她:“暮暮,今天是除夕,团圆的日子,你爸一个人在医院躺着怪冷清的,走,今天我们一家去医院看他。”
奶奶这么说了,她不好再说自己有事。
一行四人,两辆车出发去医院。
乔暮坐在乔老夫人车内,问她道:“云深是不是还不想见任何人?”
乔暮点头:“嗯,我去看守所两次,两次他都不肯见我。”
乔老夫人沉吟着说:“云深他爸死得早,云深这孩子前几年在国外,我和你爷爷也没怎么管他,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和你爷爷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奶奶,关于云深哥通过成豪洗黑钱的事,爷爷真的一点不知道吗?”乔暮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乔老夫人大吃一惊:“云深通过成豪洗黑钱?这件事你确定吗?你爷爷在世的时候,警方那边针对成豪洗黑钱的传闻调查了好一阵子,也没调查出什么来。你是听谁说的?”
乔暮不便提到傅景朝,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也只是听说,奶奶,您别生气。”
“生气倒不至于。”乔老夫人叹了口气:“乔家这两年是多事之秋,你爷爷、你爸接连出事,改天我一定要去庙里拜拜,求个签,看看乔家的霉运从什么时候开始散去。”说着,又看向乔暮:“这乔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顶事的,唯一能靠的住的就是你了,暮暮,你一定要争口气,让乔家重新兴旺起来。乔昕怡是妹妹,你是姐姐,说起来,应该是你先结婚,你妹妹才能结婚。”
乔暮此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说着说着,绕到了她的身上。
乔老夫人话匣子一打开,接二连三的劝道:“过完年,你也二十三了,老大不小了,现如今社会上剩女那么多,高不成低不就的,你可不能这样。你得趁年轻挑个好的,别等再过两年好的男孩子全被抢走了。”
乔暮抚额,装傻,不想接话。
乔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默认了,兴致高昂:“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让人把漓城的适龄公子给找出来,总之条件一定要好,人品一定要过硬,才能配得上我们暮暮。”
“奶奶,二十三哪大啊,现在晚婚晚育的多的是,先拼事业再结婚。”乔暮心知再不给自己争取,说不定过两天奶奶真的要给她安排相亲。
“二十三还不大?我像你二十三的时候早生了两个,你爸那时候都好几岁了。”
乔暮看出来了,奶奶这是铁了心要给她张罗婚事,要是她回嘴,有几百个理由在等着她。
于是她含糊其词:“再说吧,奶奶,我跟您说过的,年后我要参加董事会,到时候肯定有一堆事要忙。”
话说回来,年后她要是接手乔氏集团的话,那《缘海》怎么办?
还有,她是汉皇艺人,都有合同在身,不能言而无信。
齐霜、卢小梦和她在一张船上,她要是从商了,她们两个饭碗不保,今后生计也成问题,她这样岂不是害了她们两个?
就不说卢小梦了,单说齐霜,虽是豪门太太,又有孕在身,但齐霜不止一次说过,不想靠别人,她要靠自己。
乔暮手心冒汗,是她考虑不周,得找个时间和齐霜先通通气再说。
医院。
乔老人和简佩带着乔昀进去,乔元敬看到乔昀几乎没认出来,他虽然话说不全,从眼神中能看得出来非常激动和开心。
乔暮从病房内悄悄出来,她手里捏着乔昀的手机,用自己的微信登录进去,大致把这件事告诉了霜霜。
齐霜没回复,可能暂时没看到。
病房内,一副团圆温馨的情景,乔暮等了一会儿,得到了齐霜的回复。
“不急,不是初三才开董事会的吗?我先考虑一下要怎么处理。”
乔暮:“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齐霜:“没事,跟我还客气。还有,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拍戏吗?”
乔暮不假思索的回复:“当然喜欢,如果不喜欢,我不会一做就是六年,等过完年就是七个年头了。”
齐霜:“明白。”
中午一行人回到乔宅,半小时后,乔暮来到朗诗公馆。
仲夜挚略显焦急的看她:“乔小姐,你手机怎么打不通,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乔暮笑了笑:“我没出什么事,我手机进了水,暂时用不了。”
仲夜挚拿上手机和外套,“那我们现在出发,民政局今天中午开始放假,我动用了关系,他们答应等我们到两点,现在出发赶过去刚刚好。”
“仲先生。”乔暮脚步未动,唤住了他,微笑:“我户口本没带。”
仲夜挚停下步子,转身看她:“我可以开车陪你回家取。”
乔暮仍在微笑:“不是,我想说的是,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仲先生登记结婚的事。”
“为什么?”仲夜挚愣了一下,:“是不是乔小姐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
“不是。”乔暮摇头,脸蛋上的笑容带着一抹从容淡定,阐述道:“我对仲先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只是觉得既然仲先生说登记结婚后不办形式,对外也不宣布,那么就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你我结婚的目的是想帮助仲思缈治好心理疾病,孩子还那么小,她根本不懂结婚需要哪些形式,只要你我口径一致,对她说我是她妈妈,相信她不会像成年人一样去深究什么你我到底是不是真夫妻,不是吗?”
这样一番条理清晰,字字无法反驳的话说出来,仲夜挚怔了半晌。
乔暮歪起头,淡淡的笑:“仲先生,你说我说的对吗?”
“乔小姐。”仲夜挚低头声音中透着苦涩的笑:“我说过,缈缈是在幼儿园被其它小朋友嘲笑和欺负没有妈妈,日积月累,才会得了这个病,按她的年龄,她应该上小学,可是现在她却没办法上学,她对学校有恐惧,对同学有恐惧。我希望的是,她能和普通小朋友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开开心心的上学,高高兴兴的回家,当然这所有的前提就是要让她相信你真的是她的妈妈,这三年不是说你和她关在家里建立起信任,就能让她从狂躁症中走出来。你总归是要带她去阳光下,带她出去玩,带她出去接触社会,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当着她的面要怎么说?承认你是她妈妈?以你我在娱乐圈的地位,这件事一定会传开,万一被记者查到你我从未在民政局登记,再传到缈缈耳朵里怎么办?你我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不说,说不定她的狂躁症会更加严重,到那时你我要如何收场?”
乔暮没有出声。
仲夜挚轻叹了口气,言语真诚:“说实话,我不想让我女儿被人骂是私生女,她受到的伤害太多了,我不想让她再受一次伤害。你我为人父母,应该要保护好孩子,而不是顾虑重重,只想到自己。”
你我为人父母,应该要保护好孩子,而不是顾虑重重,只想到自己……
乔暮被这么一座大山压下来,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犹豫了约一分钟,慢慢说道:“好,我……”
仲夜挚的手机响起来,在听到对方的话之后整个人惊住了:“什么?下班了?”
他抬头去看墙壁上的钟,才一点二十六分,离两点钟还有半个小时,声音有些紧:“我和上头领导打过招呼,你没跟工作人员强调一遍吗?”
“……”
乔暮看着仲夜挚紧到能夹苍蝇的眉头,感觉民政局那边出了茬子。
等仲夜挚放下手机,主动告诉她:“民政局那边下班了,看来你我只能年后初七等他们上班再登记。”一面说一面警示的看她:“乔小姐,我希望今天的话对你有启示作用。”
乔暮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
东城集团,总裁办公室。
冬日午后的阳光慵懒中透着温度,傅景朝立在落地窗前仰起下巴,眯眸望着天空。
罗泉见办公室的门开着,轻轻叩了两下进来,停在办公桌前:“傅总,两分钟前民政局那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
傅景朝的身影没动,良久,沉沉的嗯了一声。
“傅总,您真的不回帝都吗?”罗泉想着大老板一个人过年就觉得莫名心酸。
“不用你操心。”
罗泉被怼,摸了摸鼻子,见大老板没什么吩咐,便说:“傅总,那没什么事,我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吃年夜饭呢。”
“走吧。”傅景朝没回头,扔过来一句。
罗泉很快走了。
偌大的办公室,偌大的顶层,乃至偌大的几十层的东城集团大楼,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像是守着一座空城。
漓城城市上空的开始有了除夕的味道,他开着车,孤自行驶在同样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面无表情的握着方向盘,周围被新年的气氛包围,却仿佛与自己无关。
不是仿佛,是真的与自己无关。
街边,他停了车,靠着抽了很久的烟,只要他一仰头,就能看到乔宅别墅的一角。
正月初一。
乔暮收到了两个大红包,一个是乔老夫人的,一个是简佩的。
乔昀头一回收到红包,还是那么一堆钞票,窝在沙发里直接数钱,看着他财迷的样子,乔暮一阵好笑,拿出了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红包,乐得乔昀差点要亲她。
正月初二。
乔暮新买了一个手机,原来的手机号码也不能用了,重新办了一张。
也是在这一天,傅景朝回了香榭园。
傅策在军界威望很高,来拜年的人自然也多。
傅景朝一进去,刚好碰到了一些伯伯叔叔,难得看到他,就算他打了招呼,那些人也不放他走,拉着一起聊天。
话题自然就落到了他还没成家这件大事上,很多伯伯叔叔提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给傅丞睿找个妈妈。
傅景朝对付这种话题早就驾轻就熟,很快应付过去,借口要收拾行李,抽身上楼。
楼下,望着傅景朝的身影,傅策的几个老哥们忧心忡忡。
“我说老傅,你看你家老二,才结婚没多久就怀上了,这景朝还是老大,怎么这么久了孩子有了就是不肯娶个老婆?我在想啊,是不是他喜欢的对象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另一个打断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喜欢的和我们不一样,你直接说他不喜欢女人不就行了?胡说八道,景朝这孩子是咱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在军区大院数他最有阳刚之气,怎么可能他不喜欢女人?”
“我就说说而已,再说我这不是替他的婚事着急嘛?”那老哥们辩解道。
傅策听了半天,伸手打断大家的争论道:“行了,这事别说你们,我也急,可这小子从小就特别有主意,什么事都是他自己做主,我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哥几个真想帮我,改天帮我介绍介绍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大家一听,一脸为难:“咱这不是不想帮,是咱这些年介绍的没有一百个,也有几十个,就没一个入得了景朝的眼。”
“不,我这里还真有一个。”那老哥们一拍大腿:“保证跟景朝合适。”
楼下为傅景朝的婚事商量得热火朝天,楼上,傅景朝脱了大衣外套,解开衬衣两颗钮扣,走到吧台那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刚啜饮了一口,房门口出声的出现了一道小身影。
“什么事?”他若有似无的瞥过去一眼,知道儿子一向没事不会过来找他。
傅丞睿手里拿着手机,犹豫了会走过来,把手机拿给他爹看,是条新年祝福词,接收人是乔暮。
昨天早上小家伙发的短信,到今天也没见回复。
傅景朝淡淡扫了一眼,手中把玩着水晶高脚杯,低哑的声音说:“暂时不要跟她联系。”
傅丞睿昨天早上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给乔暮发新年祝福词的,他对乔暮不那么像从前亲热,主要就是他在生气认为暮阿姨换了号码都不告诉他,说明心里没他,觉得他烦,可是他这两天回到帝都想起在度假村暮阿姨给他做好吃的早餐,给他铺床,让他和她一起睡床,让爸爸睡沙发,他就觉得暮阿姨对他还是挺好的。
小家伙鼓起了勇气发了这样一条新年祝福词,一直望眼欲穿的等,等了一天一夜没等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过来问爸爸。
结果,他爸爸却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不要跟暮阿姨联系?
为什么?
傅景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侧头见儿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控诉他,质问他是不是欺负暮阿姨了。
他冷冷掀起唇角:“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你寒假作业写完了?”
傅丞睿不甘心的点头,眼睛依旧瞪着爸爸,想得到一个为什么不和暮阿姨联系的答案。
“不是要家长签字的吗?趁我现在有空,拿来。”傅景朝没再看儿子,一手支在吧台上,一手执着红酒。
傅丞睿小身影走了,没过一会就过来了,不甘不愿的递上作业本。
男人黑眸半落,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签字笔,在右下角刚劲有力写下“傅景朝”三个字。
见爸爸写完了,傅丞睿下意识想伸出小手拿过来,突然,他手机震动,有信息。
傅丞睿看到信息后激动得整张小脸都红了,是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但是内容却是暮阿姨的口气:“小睿睿,这是暮阿姨的手机,实在不好意思,暮阿姨手机坏掉了,这是新号码,你记一下。”
傅丞睿开心极了,马上把乔暮的新号码输入了手机。
旁边,傅景朝看儿子高兴的小脸,皱眉问:“谁的信息?”
傅丞睿才不理,坏爸爸说不让他和暮阿姨联系,他才不要告诉他。
眼见儿子从失落到瞬间情绪大变,开心的几乎手舞足蹈,傅景朝大致也猜到了是谁,冷冷的哼了一声。
傅丞睿存好手机号码,不再怪乔暮没回复他信息,原来,暮阿姨手机坏了,他于是想急着回房间,把新年祝福词重新发一遍。
小家伙伸手要去吧台上拿傅景朝签好字的寒假作业本,可小手刚一到那儿就扑了空,寒假作业本被男人放到了身体的另一侧,并牢牢挡住了。
傅景朝不紧不慢的说道:“告诉我,她跟你说什么了?”
讨厌。
傅丞睿皱起秀气的小鼻子,本来不想要作业本了,转而一想,不行,如果坏爸爸老是把他的作业本扣着,等开学他交不上去,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他多没面子啊。
小家伙于是把手机举到傅景朝面前,只停了几秒就把手机收了回来。
傅景朝收回目光,把儿子的作业本还回去,等儿子一走,他掏出手机,不疾不徐的输入了某人的新号码。
除夕傅景朝不在,今天上午才回来,中午,傅家人围在一起,总算吃了个团圆饭。
午后,傅母叫住了准备出门的傅景朝:“怎么不在家待着,一回来又去找你那几个发小?”
大儿子每次回帝都,房舜几个都会打电话约他出去,这已经成了傅家人人都知道的事。
傅景朝左手臂中搁着大衣,另一只手插在裤袋中,沉稳中透着风度,淡淡应了一声:“嗯。”
傅母愁眉不展:“你今天暂时别出去玩,先去水漾园一趟,有些事你出事比我们出面要好。”
“怎么了?”傅景朝问。
“还能怎么了,还不是瑾唯和苏璇那两口子,自从曝光出苏璇以前生过孩子,跟的男人是比自己大好多的老师之后,那两口子最近一直在闹别扭。特别是瑾唯,成天喝的大醉,这不,听说除夕喝了一晚上的酒,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大年初一在家发了一通酒疯,把能砸的全砸了。章淑那个脾气又火爆,一看儿子受了委屈,把苏璇大骂了一顿,闹得很凶。那边今年年都没过好。”
傅景朝听了眉头拧起,薄唇紧抿。
傅母轻笑了下:“还好你明智,早点和那个戏子分了,要不然这件事出来咱们家也要受牵连。”
傅景朝听得出来这个“戏子”指的是乔暮,薄唇益发抿成一条直线,不悦的开腔说:“妈,您得搞清楚,是人家主动在微博上发的分手声明,也就是说是您儿子被甩了,不是我甩她。”
“你这孩子。”傅母一听儿子还偏帮着那个戏子说话就有点急了,“你什么人我不知道?放眼看过去,不说漓城,就说帝都想嫁给你的姑娘能一路排队到长城那边去,她乔暮有什么,不就是先下手为强,知道嫁给咱们家没戏,主动发个微博给自己找台阶下,要不然等你先甩她,她以后拿什么脸面在什么娱乐圈混?真当你妈我不懂?”
傅景朝懒得跟他妈争这些,大步往门外走,扔下一句:“我走了。”
傅母跟在后面追出来:“嗳,这大过年的,你空着手去水漾园算怎么回事,等着啊,我让人提些东西你带过去。”
“不用,我不去水漾园。”傅景朝走到庭院外的车旁,一手拉开车门,钻进去发动了车子。
“说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去了?你说你又跑去跟那几个发小鬼混,来来回回每年就那几个人,有什么意思?”傅母透过车窗怂恿道:“瑾唯从小最崇拜你,你的话他能听,你去劝劝。”
“妈,你要我怎么劝?”傅景朝手臂漫不经心的搭在车窗边上,乌黑的眸中闪着精芒:“事儿是苏璇做的,瑾唯想不开我去说他就能想开?他是成年人,大道理他比谁都懂,要是妈是想让我劝他们两口子分的话,那傅中曦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