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各寻出路(四)
抵达长安郡,刘备携诸葛亮优先调研绝圣门正在筹建的长安监学。
长安监学外貌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简陋。这是因为长安监学筹办时间尚短,后续拨款和校区建设工程队都还没有正式到位。雍州州盟和雍州刺史前段时间征收官民房屋,才勉强挂起长安监学的匾额。但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寒酸简陋的长安监学却令刘备大吃一惊。
教育之贵,不在教育本身,而在教育内容或者说教育目的。
读四书五经是教育,学骑马射箭也是教育;坑蒙拐骗偷是教育,仁义礼智信也是教育。有体系有目的地批量培养自家需要的人才,才是成功的教育。
教育目的,惯来看破不说破。
例如儒家倡导的仁义礼智信,你若以字面意义为标准,学的再透彻,也别想晋身儒家典范。仔细瞧瞧那些知名的儒家典范,无论孔丘、孟轲、荀况、公羊高、谷梁俶、左丘明,还是董仲舒、刘歆、杨雄、王充、郑玄,如果以仁义礼智信字面意义苛刻细究,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真正令他们成名的,真正令儒学独尊九州的,还是藏在字面意义之下那些大家看破却不说破的真意。
参悟教育目的,绝不要迷信字面宣传口号。
精研教育内容,很多东西才能缓缓浮出水面。
长安监学假借儒家六艺名义设置六课,曰礼,曰乐,曰射,曰御,曰书,曰数。礼乐射御书数,这是君子六艺,乍听起来,长安监学仿佛非常传统。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就内容而言,乐课区别较小,都是在讲音乐情操;射课区别也小,都是在讲强身健体,无非如今有了长生种子体系罢了。
书课和数课,区别就大了,书课貌似在讲读传统经典,其实致力于句读之学,绝不深究儒学名言名句的内在逻辑链;数课貌似在讲解术数,深度却能诸葛亮无奈感慨自己原来是文盲。
礼课和御课,差距大到已经不能说区别了,它和儒家所谓的礼、御,根本是毫不相关的两回事儿。礼课被魏东生扭曲成了思想政治课,传播绝圣门的价值观;御课也被魏东生扭曲成了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传播绝圣门的科学成就。
长安监学五年制,前两年综合学习补全基础,后三年精研专业。前两年到后三年的升学考试,乐课占比20分,射课占比80分,礼课占比100分,书课占比100分,数课占比200分,御课占比300分。各科的分数比例,明确表示了绝圣门的主观倾向。当然,音乐天赋者和搏斗天赋者也不必沮丧。监学升学考试只是类似现实世界高考的学生大分流,擅长音乐者和精通长生种子体系超自然力量者,以及其它特长者,都会送往与之对应的专业监学深造。
简单翻了翻长安监学的教学内容,刘备和诸葛亮不禁面面相觑:与三十年前相比,绝圣门更加激进了!
刘备叹气,随手丢掉手中的课本。
这些课本,刘备都看不下去。归根结底,刘备相信的还是少年美好记忆中的察举制,即使改良也只接受有限改良。刘备无法接受司马晋国越来越完善的九品中正制,更无法接受绝圣门大力推行的监学制度。
这是价值观念的冲突。
旧思想越根深蒂固,刘备等长生者就越难接受新思想。
岂止刘备呢!
哪怕聪明绝世如诸葛亮,他也下意识地厌恶监学制度。事实上,绝大多数长生者都困在根深蒂固的幼年,他们习惯性地居高临下俯视社会变革。即使四肢比青年时期更加健康有力,他们对新思想新技术的接受能力也仿佛眼瞎耳聋的耄耋老翁。
非长生者的遗憾在于寿命短暂,常常出身未捷身先死,无奈奢望再活五百年。
可真的有机会再活五百年了,长生者却往往自我囚禁在根深蒂固的旧思想囚笼,总是下意识地想以五百年前的思维解决五百年后的问题。历史一直在螺旋向前发展,你若停滞不前,无论当年如何聪明绝世,也将慢慢成为急需移除的旧势力。
魏东生已经意识到这些问题。
甚至,绝圣门复现现实世界科技树的速度之所以比较慢,便是因为除了需要融合长生种子体系的因素,魏东生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思考如何破除绝圣门长生者门徒脑海中的根深蒂固的旧思想。
回到诸葛亮例子。
新旧思想,向来是复杂问题。
新和旧是相对的,绝不能由时间早晚简单裁定。譬如司马晋国发展的长生者九品中正制,它比魏东生在大别山山脉试运行监学制度时间晚,也比曹操、刘备的人才制度时间晚。但是,我们能够因为长生者九品中正制出现最晚,就说它是最先进的制度吗?
谈起新旧思想,就是短时间内无法厘清谁对谁错的意识形态斗争。
反倒是不涉及或者说涉及较少的自然科学发展,只要刻意控制其辐射范围,比较容易被长生者接受。好似长安监学的课本,礼课、书课、御课(社会科学)等科目的课本,诸葛亮下意识地便以批判态度阅读,一边读一边抨击说这不对那不对;而自然科学方面的内容,诸葛亮才能平心静气地从容阅览。
离开长安监学时,诸葛亮带走御课、数课的数册课本回家研究。数学方面的线性数学、空间数学、分析数学,自然科学方面的流体力学、光学、电学、声学、血液循环理论、大气压理论、天文望远镜、月球表面地形图,等等,这些新发现顿时令诸葛亮大开眼界。
特别是天文望远镜的宇宙观测,甚至激烈动摇了诸葛亮的世界观。
原来月球是这样的。
原来星空是这样的。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但是,这些都是真的吗?
诸葛亮夜里仰望星空,喃喃自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明日就去买一台天文望远镜,亲自实验验证。”
魏东生躲在庐江郡大别山山脉时,精力耗费在培养第一批学生种子。受限于大别山山脉的政治环境和经济环境,许多科技树复现工作,当时都处于绝密状态。孙权、刘备、司马懿等枭雄,一则目光聚焦于更加简单粗暴的长生种子体系,二则他们没有科技加速发展的概念,哪怕魏东生一度祭出了鸟嘴铳利器(火绳枪),他们也想当然地把它视作某名能工巧匠的杰出作品。
刘备和诸葛亮都不懂科技树的力量,又受限于根深蒂固的旧思想囚牢,他们躲在仇池这些年,根本不愿意耗费心思搜集那些与长生种子体系无关的情报。于是,刘备和诸葛亮逆水行舟,渐渐开始落伍。如今,天文望远镜问世都快十年了,诸葛亮才迟迟感受到它的力量。
越是诸葛亮这样的杰出豪杰,世界观越顽固。
何谓仁,何谓义,何谓德……
这些泛而泛之的讨论,根本无法动摇诸葛亮的世界观。哪怕魏东生骤然祭出现实世界知名的传世著作,诸葛亮也大概率不以为然。例如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方面的著作,诸葛亮没有相关的时代印象,如何深入了解这种形式那种形式的斗争呢?工业时代的仁义概念,无法空口说服封建时代的诸葛亮。
想粉碎诸葛亮的世界观,必须在关键点重拳出击,才有机会说服他积极重构世界观。
天文望远镜的星空画面,此时恰好起到了这关键作用。天文望远镜衍生的宇宙星空新形象,无情粉碎了诸葛亮对宇宙星空的旧印象,逼迫诸葛亮谦卑地仰望宇宙星空,努力学习新知识体系。
不知不觉间,刘备和诸葛亮被迫改变最初的目标。
为了验证月面轮廓,刘备和诸葛亮不得不耗费巨资购买一台天文望远镜;为了确认天文望远镜并非骗术幻术,刘备和诸葛亮又从零开始补习光学基础,仿佛回到少年求学时代。
研究光学和天文望远镜时,又少不了涉及数学和相关制造工艺。如此一点一滴地延伸,刘备和诸葛亮了解的越多,越震撼绝圣门的积累。回头再欣赏绝圣门的成就,刘备和诸葛亮下意识地少了居高临下的俯视心态,多了许多先前没有的敬畏。
雍州到豫州,再到冀州。
穿过魏郡抵达襄国郡,骤然繁华起来,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再穿过常山郡抵达保幽郡,繁华更胜襄国郡数倍,且居民经济水平大幅度提高,与衣食住行都窘迫不堪的关中郡县简直处于两个世界。作为一名旧时代帝王,刘备很快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区区四十余年经营,冀北竟成了比两汉京畿还要奢华的福地。据说,监学制度已在北方推行多年,冀北这些年竟然富而不乱如此,莫非监学也有可取之处?”
可惜,刘备已经没有时间仔细调研保幽郡详情。
此时已是251年底,绝圣门渐渐在关中站稳脚步,但也有很多不足之处。魏东生准备携数名高等级长生者亲自走访雍州,顺便利用其10级长生者的超自然力量野蛮砸开一些顽固世族的坞堡。魏东生行至保幽郡,索性就地接见刘备,展开关于仇池献土归降的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