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笼几维鸟》 章节目录 1 笼中鸟(一) 纪薇杀了跟踪她的变态男。 男人住在公寓四层,纪薇买下了公寓的一二三层,躺在三楼的大卧室,她时常幻听到男人黏腻的呼吸声,隔着厚重的天花板,似有人贴地趴伏,透过没有缝隙的地板偷窥着她。 那道目光,如影随形,无论纪薇逃去哪里,都能感受到它的阴暗舔舐。 最初,那道目光只是佯装无意瞥来。 紧接着,是故作无意的偷拍。 再后来,纪薇耳边充斥着咔嚓咔嚓的拍照声,闪光灯刺得她时常目痛,偷拍已经满足不了男人的贪婪,他开始跟踪她,出现在她上班的公司,成为她途径的每一个路人,尾随她上班下班,不分日夜时时刻刻盯着她,甚至搬到了她的楼上。 纪薇已经忍无可忍。 她已经很少去三楼休息了,下班后大多数时间里,都窝在二楼睡觉。 这天夜里,整个二层静谧昏暗,她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竟又感受到黏腻的窥伺。有人贴在地板上,用皮肤蹭过她踩过的每一寸地板,透过地板看着下方的她…… 可她在二楼。 三楼也是她的地盘。 除了她,不该有活物的气息。 ——有人闯入了她的家中。 是他。 纪薇悄悄上了三楼,用钥匙打开大门,房间灯火通明。 外面好像下雨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雨声吵得她耳鸣眼花,看不清东西。 外面又好像没有下雨,万籁无声暝然浓黑,静到让她心跳加快,意识模糊。 等纪薇回过神时,血流一地,满屋子的血溅洒弄脏了床单地毯,男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脸色青白双目紧闭,额头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这间卧室里,有两个人。 但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因为另一个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纪薇手中。 蹲在尸体旁,纪薇去摸睡衣口袋里的水果糖,没找到,沾满鲜血的手弄脏睡衣,湿红的色泽晕染出片片玫瑰。随便什么都好,她从男人身上摸出一盒烟,抖着手不熟练地点燃,深吸一口。 烟雾吞吐,在空中绽开朦胧雾花,纪薇呛咳出声,鼻腔的酸涩感缓解紧绷的情绪,灵魂叫嚣着剥离躯体。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男人的眼皮动了。 浓密的长睫根根分明,遮掩缝盖了盛着眼珠的洞框,男人的鼻梁迸溅上血渍,像点缀了一颗红痣,似还隐隐存着呼吸。 呼吸,越来越清晰。 它们长出了触手,攀着纪薇的肩膀,爬到了耳边。 想也没想,纪薇抄起地上的东西再次砸向男人,沉重闷响不停,直到砸到虚脱失力,男人的头颅扭曲崩塌,她才停下动作瘫坐在地。 呼吸死掉了。 指腹传来刺痛感。 纪薇这才注意到,攥在手中的凶器沉甸甸极有分量,是一台金属相框。 相框的边缘雕刻盘踞着金色蝴蝶,框沿凹凸不平很是尖锐,早已损坏脏污,框面上喷满了鲜血,看不清框在蝴蝶中的照片原貌。 嫌恶将相框丢砸在地,纪薇抬手擦了擦脸。 满脸黏腥,她想,她此刻的脸并不比相框干净,滴滴答答的血顺着她的眼角下颌滴落,每一滴血都是脏的,皆不属于她。 时针与分针早已跨过零点,是新一天的到来。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但并不妨碍她要早起上班。 纪薇去浴室冲了个澡。 很困,吃了一颗水果糖。 任由尸体晾在卧室。 . 顶头上司没有来公司,纪薇难得清闲,耳边也没有了咔嚓的偷拍声与闪光灯,心情极好。 坐在工位上,她想着躺在三楼家中的男人,打开手机胡乱搜索,路过的同事瞥来一眼,好奇,“你要买刀?” 纪薇嗯了声。 “买刀做什么?” 动作一顿,纪薇思索后,语调慢吞吞的,“剁肉。” “可你不是不会做饭吗?每次都是……” 想到什么,同事话锋一转,凑近她聊起八卦,“你知道盛总今天为什么没来公司吗?” 纪薇的思绪不在话题上,心不在焉回着:“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谁知道。”同事不死心,八卦道:“我听说是生病了,王哥大半夜接到盛总的电话,载着他去了医院,好像是有什么急症……” 见纪薇托着下巴不吭声,同事推了她一把,“说话啊,盛总到底是怎么了,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啊。” 纪薇无奈,“我是真不知道。” “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同事有些不高兴了,嘟囔道:“装什么装,公司谁不知你们的关系……” 纪薇是盛总的秘书。 一个刚上任不久的秘书。 因业务不熟练,又总是犯错,她经常被盛总叫去办公室挨骂,一训就是几个小时,每次出来对上同事的目光,都难堪到极点。 “我们的关系……”不愿回想与上司的相处场景,纪薇从口袋中摸出糖果盒子,无聊晃动,“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上下级的关系。 资本家与社畜的关系。 高高在上与低头挨骂的关系。 兴许是察觉到纪薇的坏情绪,同事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张了张嘴,她刚要说什么,走廊传来一阵吵嚷声,出现了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纪薇,纪秘书在吗?”行政部的部长敲门。 看到纪薇站起来,他冲着她招了招手,态度很是和蔼,“来,小纪你出来一趟。” 迎着同事好奇的目光,纪薇被带去了接待室,听着行政部老大对着她耐心介绍,“这位是欧阳琳,欧阳警官。” 戴着警帽的女警察冲她点了点头。 “这是赵警官,这位是王警官。”年轻的小警察夹着文件夹,对她笑了笑,另一位面无表情又高又壮,颧骨处有一道细细疤痕,面相看起来有些凶。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部长安抚她,“没什么大事,警官们就是来找你问问情况,你如实说就行。” “不怕啊。”部长拍了拍纪薇的肩膀,语速快而弱,“我已经派人去联系盛总了,你……” 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面相凶恶的王警官亮出证件,表明来意,“你是寰梦佳苑一至三楼的住户?” 纪薇确实没感受到恐惧。 相反,她很平静,目光扫过坐在对立面的三位警察,她大方承认,“是我。” 三人对看一眼,年轻的赵警官膝盖上放着笔录本,没忍住问:“你一个人住三层楼?” 纪薇还是那句话:“是我。” 为首的女警官开口:“寰梦佳苑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我们来找你询问一些情况,昨天夜里,你在家吗?” “在。”攥着掌心的糖盒,纪薇并没有追问案情,而是低头去看手指。被相框割伤的指腹留着细细割痕,时刻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舔了舔唇,有些口干,纠结要不要再吃一颗糖。耳边是警官一声声地询问:“你平时都是在几楼休息。” “昨晚归家之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或遇到什么陌生怪异的路人。” 密实的询问接连不断,混着糖盒摇晃发出的清脆响动,惹人心烦。听触到关键字眼,纪薇的话多了起来,“我每天都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要说异常,昨晚确实挺异常的,因为——” 三人看着她。 晃动的糖盒声消失了,接待室陷入沉寂,纪薇深吸一口气,“世界安静了。” 在凄惨的哀嚎过后,有呼吸声死去。 啪—— 赵警官的笔掉落在地。 “不好意思。”他弯身匆匆捡笔。 一旁的王警官啧了声,“纪薇女士。” 他加重语气,“请配合我们的询问。” 纪薇对上他的视线,有些茫然,“我是在配合你们呀。” “好。”王警官的脾气和脸一样糟糕,“那你倒是说说,昨晚你都看到了什么,世界怎么就安静了?” 纪薇抬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目光怯弱,“我看到——” 伸出一根细瘦苍白的手指,三位警官随着她的动作同时仰头,听到她平缓又清晰吐出:“一双眼睛。” 一双血色眼睛。 属于恶魔的地狱之眼。 它们穿过天花板凝视着她,监视着下方笼鸟的一举一动,沉甸甸的恶意凝成实质,时常溅脏她的身体。 “它们一直俯视着我,发出刺耳笑声,我受不了了……”声线颤颤,纪薇环抱自己的双臂,喃喃低语,“……我毁了罪恶的源头。” “什么?” 纪薇:“我杀了一双眼睛。” 王警官拧眉,“你杀了什么?” 纪薇不再颤抖,缓慢抬起面容,坚定重复:“是我。” “是我杀了他。” 对面三人看着她的眼神变了。 王警官上下打量着她,赵警官匆匆从笔记中拿出照片,正要递给纪薇,被欧阳警官按住手臂,“你杀了谁?” 纪薇怎会知道他是谁。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知道他是一个变态跟踪狂,纪薇快被他逼疯了。 “无论我逃去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每天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跟在我的身后,藏在我上班的公司,贴在我的房顶……他无处不在……” 就在昨夜,他闯入了她的家中。 声音哽咽,纪薇的眼眶红了,企图寻找认同感,“他不该死吗?” “那你也不能杀人啊。”年轻的赵警官憋不住话。 欧阳警官从他手中抽出照片,递到纪薇眼前,“是他吗?” 纪薇匆匆瞥去一眼,连连摇头。 “不是?”王警官啧了声,怀疑她根本没有看到照片,“看清了吗你就摇头。” 纪薇声线弱弱,不愿投去第二眼,“看清了的,不是他。” “我不认识他。”不可能认识,不该认识,不敢认识。 “这就奇怪了。”再三确认后,赵警官小声对着身旁道:“难道公寓里不止一起杀人案?” 得知尸体还躺在纪薇家中,三人要求去现场勘查。正要带着纪薇离开,接待室的大门被人敲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推开玻璃门。 “您好。”男人递出名片,“我是盛总的助理吴力。” 目光扫过他们的身后,吴力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对三位警官礼貌道:“有些情况,我想单独与你们聊。” “可是——” 吴力打断,“与你们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 “……” 纪薇不知道吴助理与他们聊了什么,她等在门外,感觉也没有等太久,接待室的大门就被再次推开,出来的三人脸色难言。 高壮的王警官目不斜视,赵警官抱着文件夹没有抬头,只有欧阳警官迎上了她的视线。 纪薇凑上前,“警官,你们还去我家吗?” 她很快就要下班了。 欧阳警官张了张嘴,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拍了拍她的手,态度比之前温和,“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后面有需要的话……我们会联系你。” 说来说去无非一句话,不去了。 “你们不是警察吗?”纪薇不解,她杀了人,难道不该被抓吗? “尸体也不管了吗?” “小薇。”吴助理拿着手机出来,他刚刚打完电话,面无表情对着纪薇吩咐,“盛总办公室有几份材料文件急用,你整理完交给我。” 他补充:“下班前就要。”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班了。纪薇的思绪被打乱,生怕完不成工作挨骂,不敢再多问,急匆匆要走。 与欧阳警官错身离开时,她轻轻碰到了纪薇的手。 纪薇下意识攥拢手指,没有回头。 当天下午,纪薇没能准点下班。 直到晚上八点,她才完成上司交代的工作,匆匆将文件发送给吴助理。 吴助理回复很快,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弹出,应该是骂她效率太慢。纪薇不敢细看,点着鼠标按下关机。 大厦的灯灭了大半,但不缺与纪薇同样加班的打工人。纪薇打了个哈欠,拿起桌边的糖盒塞入口袋,收拾东西与同事告别。 公司距离寰梦不算太远,坐公交几站,打车十几分钟,步行半小时。因变态男的跟踪,纪薇已经许久不敢步行回家,想到男人已经死了,面容破碎脑袋被她砸开了花,正狼狈晾在她家三楼等待腐烂,纪薇心情愉悦,决定步行回家,顺道买把砍刀。 街道霓虹闪烁,车辆川流不息,人行道是来往错离的行人。高楼在黑暗中影倬,纪薇听到远处的汽车鸣笛,路过公园,有孩童在奔跑笑闹。 咔嚓—— 毫无征兆,耳边传来快门的按键声。 纪薇停下脚步,在刺目的闪光灯下,缓慢回头,镜头映入她苍白惊恐的面容。 那双眼睛,又回来了。 “不……不可能……”纪薇下意识去摸口袋中的糖盒,告诉自己她已经把人杀了,不会再有变态跟着她。 一边说着不可能,纪薇狂奔回家,等她的意识再次恢复时,人已经站到寰梦公寓三楼。 吱—— 将钥匙插入锁芯,纪薇推开了房门。 她要将那具尸体处理掉。 从包中拎出砍刀,纪薇走入卧室,床铺维持着昨夜的凌乱,奇怪的是地面大滩的血迹不见了,尸体……也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怎么能不见了呢!! 纪薇慌了神,匆匆冲入屋内寻找,衣柜,桌角,甚至连床底都翻了,遍寻不到。 嗒—— 有液体溅洒到她的脸颊。 纪薇抬手抹开,发现自己的手背蹭上一片粘稠的红,是血。 后退。 纪薇迟缓仰头,本该炫目多彩的水晶吊灯被阴影笼罩,在朦胧的光影交错下,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正在滴着黏血的眼睛。 本该死去的男人,以扭曲狰狞的姿势贴黏在天花板上,他用血红的眼瞳注视着她,唇角咧开诡异笑容—— “是在找我吗?” 章节目录 2 笼中鸟(二) 晚九点,寰梦佳苑楼下。 一辆不起眼的黑车停靠在路旁,欧阳琳坐在驾驶位,透过车窗紧盯公寓,在看到卧窗有灯光亮起时,打起了精神。 “她去了三楼。” 赵梁整理着笔录案稿,闻言抬起脑袋。 寰梦佳苑发生了命案,警方虽然极快封锁了消息,但因死者身份特殊,还是有小范围的流传,知晓此事的住户纷纷搬离了命案公寓。 “她是真不怕啊。”赵梁感慨,想到笔录里的内容又觉得好笑,“她说把尸体晾在了三楼卧室,要是没有撒谎的话,这会儿是要去处理尸体了。” 欧阳琳抛给他一瓶矿泉水,严肃道:“少贫嘴。” “琳姐,那纪薇明显精神有问题,跟着她对咱们的案子有帮助吗?”赵梁轻松拧开瓶盖,喝水的同时,观察着楼窗。 三楼的落地窗没有拉遮光布,刺目的冷白光在房中突兀炸开,冲出玻璃窗散落在黑夜,出卖了大半屋景。 赵梁看到了对窗而立的透明展示柜,里面塞满了奇形怪状的玩偶摆件,看到了悬挂在墙面的装饰画,不知是什么材质,从楼下望去糊成光晕,还看到了沙发一角…… 目所能及,装潢奢贵,可以看出纪薇是个精致的有钱人,与她一口气买下三大层楼房的行为相符。只是—— 尸体呢? 如果纪薇没有对他们撒谎,那她口中晾在卧室的尸体去哪儿了? 往前倾探身体,赵梁将矿泉水瓶捏的咔咔作响,企图看得更清楚。眼前突兀一花,纪薇的身影毫无征兆出现在窗前,赵梁被口水呛到,动作快速往车里蜷躲,“她不会发现了吧……” 车内没有开灯,整个车身都隐匿在黑暗中,按理说不会被楼上的人察觉。 欧阳琳稳坐不动,看到纪薇先是面向落地窗,紧接着侧身去扯遮光布,层层遮帘被她扯开翻看,又躬身消失不见,“她是在找东西。” 赵梁看的一头雾水,“她找什么呢?” 欧阳琳不语。 车内陷入沉寂,两人就这么看着纪薇不时路过落地窗,来回翻找循环,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燥。七月的夏夜正热,赵梁无端后背发寒,“她……” 声音弱下,“好像真的不正常。” “有时候不正常,也是一种反常。” 赵梁没听懂,“啥?” 欧阳琳淡声:“遇到行为异常的人,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精神疾病,那么患病的人做出任何反常行为,在正常人眼中都成了正常。” “我问你。”欧阳琳看向他,“你现在是把纪薇当正常人,还是病人。” 赵梁实话实说,“病人。” 就是因把纪薇代入病人的角色,那么她做出任何反常的举动都会有“生病”的解释,不正常也就成了正常。 “如果纪薇没有生病呢?” 欧阳琳问他,“如果一个正常人做出了反常举动,她是该被定义为“正常”的病人,还是“反常”的正常人?” 赵梁听愣了。 “很难理解?” 见人久久没了声音,欧阳琳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着急,“办的案子多了,总有你理解的一天。” 赵梁垂下脑袋,“可是……” 来不及开口的话被震动音打断。 车内亮起微弱的光,欧阳琳拿起手机扫过,是一串本地的陌生号码,不由抬眸扫向公寓,示意赵梁噤声。 赵梁乖乖闭嘴,却发现自家队长按了接通后,并没有立刻出声。 一时间,两个人的车内是三个人的呼吸,透过模糊电流,一顿一下,呼吸略重,却又让人能感受到小心翼翼的轻微。 福至心灵,赵梁也跟着看向车外。 盈满的白炽光抓人眼球,敞亮而没有遮挡帘的落地窗在整栋楼内突显,赵梁一眼锁定位置。 灯光未关,寻觅急躁的纪薇没了身影。 默听着车内属于第三人的呼吸,赵梁无意识蜷起手指,一根又一根,整只手抓住裤料时,听到了轻轻的抽泣声:“你,你好。” 听筒里传出纪薇的声音,惊恐中带着矛盾的礼貌冷静,“请问,是欧阳琳、欧阳警官吗?” 欧阳琳与赵梁对看一眼,“是我。” “有什么事吗?” 听筒中再次传出抽泣声,“找不到了……” “什么找不到了?” 纪薇哽咽道:“尸体找不到了。” 她杀掉的人不见了。 本该腐烂被她剁开的尸体消失了。 “我找了他好久……明明无论我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可为什么他死掉了藏起来,我却很难找到他……” 不过还好,她最后还是找到了。 惊慌过后,纪薇的声线逐渐回归平稳,“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了他吗?” 免提键放大了她的声音,清晰传入两人耳中,“我一抬头,发现他藏在了天花板上。” “欧阳警官。” 纪薇迷茫询问:“趴在天花板上的尸体,还算尸体吗?” 如果不算。 为什么死去的恶魔,复活后还是不肯放过她。 . 咔咔—— 粉色的糖果盒子晃动不停,是静谧房中的唯一声响。 砍骨刀被扔在了地上,散落在旁的是张洇湿纸条,纸条是欧阳琳离开时塞给她的,上面只有一串手机号码,纪薇不知道欧阳琳的用意,却本能拨了过去。 她有一点点害怕。 在低头打电话时,她抱膝蜷缩在床角,不愿再抬头看一眼。 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动,应该是那具“尸体”在爬行,从水晶吊灯爬过每一寸顶格,他爬到了纪薇缩坐的上空,用血淋淋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无声探出沾满污血的手臂,朝着她的头发抚来…… “欧阳警官。” “欧阳警官……”纪薇不想让他触碰到自己,尽可能蜷缩,对着手机那端诉说,“我该怎么办……” “他不肯离开。” “它们都在看我。” 手臂越伸越长,即将触碰到纪薇的发丝,纪薇眼眶中汇满泪水,“他马上就要……” 抓到她了。 砰—— 回应纪薇的,是剧烈的踹门声。 “……” “……” 欧阳琳和赵梁冲上了公寓楼。 尽管并不相信尸体爬到天花板上一说,但他们都听出了纪薇的情绪不对,欧阳琳敏锐感受到她的求助之意,比起相信死人复活,她更相信房中还有除她之外的其他人,因为那人的监视,让纪薇不得不以一种荒诞的描述求救。 “不正常”的正常人。 赵梁脑海中冒出琳队刚刚说过的话。 “等不及了。”电梯都在上行,赵梁拔腿跑入安全通道,长腿一迈先于队长冲上三楼。 他的脑海中全是纪薇神神叨叨的叙述,越想越觉得渗人,不由爆了句粗口:“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死人不可能复活,更不可能爬上屋顶看着她,这世界只有装神弄鬼的人,多的人比鬼可怕,绝不可能发生死人诈尸、变鬼害人的灵异故事。 “赵梁,你冷静一点!”手机通话没有被挂断,欧阳琳握着手机,爬楼的同时继续倾听纪薇的声音,只能小声告诫。 当那句“他马上就要抓到我了”散在走廊时,赵梁失了冷静,发现房门未关,想也不想一脚踹了上去,拔枪的动作一气呵成。 欧阳琳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索性,房中是安全的,没有发生他们想象中的恐怖劫持。 “人呢?!” 赵梁翻遍了整间屋子,连房顶也检查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纪薇口中的尸体。经过刚刚的翻找,房间稍显凌乱,不止没有杀人后喷贱残留的鲜血,也没有尸体躺过的痕迹。 这里不可能是杀过人的作案现场。 纪薇骗了他们。 “不是,你……”赵梁抹了把脸上的汗,被欧阳琳拽停了声音。 欧阳琳瞪他一眼,“等会找你算账。” 她走向纪薇,见蜷缩的人没有抗拒之意,蹲到了她的面前。 “纪薇。”放低了声线,欧阳琳轻声问:“你口中的尸体,在哪儿?” 悬在头顶的滴血手臂,缩了回去。 纪薇有些缺氧的大口喘气,她还是不敢抬头,只敢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头顶上空,“在这。” “他从吊灯的位置,爬到了这里。”就停在她的头顶,狠盯着她。 欧阳琳循着她指的位置抬头,发现从吊灯到床角的位置,确实足够趴伏一人移动,但顶板上干干净净毫无损坏撬开的痕迹,不可能做出反重力学的行为。 “天花板上没有尸体。”欧阳琳告诉她。 纪薇还是不敢抬头,“他在的,还在看着我。” 欧阳琳抚平她凌乱蓬起的发,耐心劝解,“你大概看错了,这个房间里没有尸体,更没有眼睛会看着你。” “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我和小赵都没有看到尸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呢?” “不然你再抬头找一找?” 许是被欧阳琳安抚到了,纪薇迟缓抬起了脑袋。 苍白的面容被憋得发红,赵梁从她的双瞳中看出迷离,显然眼前的人还不够清醒。 “咦?”脑袋越仰越高,纪薇朦胧的意识逐渐恢复清醒,她将天花板囫囵检查一遍,疑惑,“怎么不见了呢?” 她的语气很是茫然,“他之前明明就趴在上面,还说要一直盯着我,怎么突然不见了呢?” 赵梁听得想笑。 感觉被纪薇戏弄了,他凉凉嘲讽,“世界上没有鬼。” 只有心鬼。 心中生鬼,万物皆可化鬼。 以为以纪薇的状态,不会将他的话听入耳中,谁知纪薇忽然看向他,直勾勾盯着他辩解,“他不是鬼,是人。” “是尸体,是人。”唯独不可能有鬼。 纪薇捡起地上的糖果盒子,紧紧攥着,“我不怕鬼,只怕他。” “它们都还在房间中。” 纪薇确信,“一直在,没有离开。” 可能藏到了天花板里面,也可能坐到了她的床头正对,或许藏在花瓶中、书架上,画框里,眼睛中,以及任何她想象不到的地方,只是,“唯独不会藏在床底。” “为什么?”欧阳琳随着她的话看向房间的各个位置,听到她笑了声。 “因为——” “床底看不到我。” 欧阳琳若有所思。 “天花板,床头,画框……看不到……”低喃重复着,欧阳琳走向正对着纪薇的墙壁,那里挂着一幅钻石画,画中是缠绕着玫瑰的破损牢笼,以及冲出笼外的抽象生物,似鸟,却无翅。 整张钻石画色泽错乱,画面模糊,显然钻画者没有严格按照色码贴合。 碎钻迎着水晶灯在闪闪发光,难怪在楼下看会糊成一团。欧阳琳凑近,盯着钻石画仔仔细细检查,并没有发现问题。 正要放弃时,她又想到纪薇刚刚的话。 藏到天花板,花瓶中,书架上,画框里,眼睛中……眼睛中怎么藏着眼睛呢?? 目光落在画中无翅怪鸟的眼睛上,细碎的黑钻堆积成不规则的圆,每一片碎钻颜色都不同,但大小一定相同。 “赵梁!”欧阳琳发现了问题。 戴上手套,将钻石画小心翼翼取下,卸开,赵梁用镊子取下了无翅鸟眼瞳上的一颗碎钻,一颗埋没在钻画中、比其它钻片稍显立体圆润的钻片—— 不。 不是钻片,是“眼睛”。 联系纪薇口中的“它们”,赵梁猜测,房间中不止一只这样的眼睛,还有许许多多藏在他们难以察觉的地方。 纪薇没有撒谎。 这个房间中,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遍布血红色的眼睛。 透过数不清、伪装成任意生活物品的微孔摄像头,它们监视着纪薇,将她的一举一动,传递到其他眼睛中。 一双双,属于人的眼睛。 攥着手中的“眼睛”,赵梁僵硬抬头,似乎也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眼睛。 消失的尸体,正在上空俯视他们。 “小赵。” 欧阳琳发现了掉落在床底的相框。 沉重的金属相框损坏,由阴暗角落转移到他们眼前。赵梁睁大了眼睛,看到相框的玻璃保护层上印满指痕,密密麻麻,用层层鲜血糊盖了相框中的照片。 “这是……”赵梁往前迈了一步,踩上地毯。 欧阳琳蹲在地上,因他的移动再次发现异常。深色的绒毯极大掩盖了脏污,也藏住了一些被他们忽略的信息。 示意赵梁抬脚,欧阳琳看清了被他踩住的位置,同样有一滩血迹。 章节目录 3 笼中鸟(三) 欧阳琳请来了专业的技术人员,对纪薇的住宅进行勘查摸排,拆除了屋内无处不在的眼睛。 三个楼层,几十个房间,上百个摄像头。 “厨房浴室衣帽间都不放过……这是什么变态。”站在三楼主卧,赵梁看到技术人员打开展示柜,里面存放的每一个玩偶摆件,都是一双眼睛。 在这种密密麻麻的眼睛监视下,换谁不疯。 搓了搓发凉的手臂,赵梁终于理解了琳队的话。他想,纪薇确实不是“病人”,而是“不正常”的正常人,她的所有反常不是病人的正常,而是该被认真对待的正常。 纪薇是在求救,可最有能力帮助她的这身制服,却因有色眼镜忽视怠轻了她。 “琳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赵梁感到愧疚,“是我错了。” “你确实错了。”欧阳琳对他今晚的表现很不满意,直接上手招呼,“让你写千字检讨,你认不认?” 赵梁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调来市局后吃苦肯干,是个有天赋的好苗子,只是太年轻,性格急躁缺少经验,这样下去迟早出问题。 如今回想起来,赵梁也觉得后怕,对于惩罚他心服口服,今夜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所以……纪薇说得都是真的?” 赵梁开始认真对待这件案子,“有变态在监视她,昨夜闯入了她的家中,这相框和地毯的血……她真的把人杀了?” 可尸体呢? 难不成还真就诈尸顺着天花板爬走了? 赵梁不由又看向头顶,天花板之上,是另一个案子的凶杀现场。想到死者的身份,纪薇所在的公司及职位,他的直觉告诉他,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琳队。”赵梁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念头,“纪薇口中消失的尸体,会不会是死在四楼的……” 扭头,他看到欧阳琳正盯着手中的相框出神,压根没听他说话,赵梁小心翼翼戳了戳她,“姐,想什么呢?” 欧阳琳摇了摇头,将相框作为物证收存,“破案不是靠直觉和猜测,最重要的是要讲证据。” 发现血迹后,欧阳琳第一时间确认了纪薇的身体情况,除了两根手指的割伤,她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而房间中的血污,超出了指伤的出血量。 根据地毯和相框上的血色判断,这些血迹凝成时间与纪薇口中的“杀人”相符,虽不能直接证明纪薇杀了人,但至少证明了那日有除她之外的第二人存在,并在这间卧室受了伤。 “走。”欧阳琳拍了拍赵梁的肩膀。 沾有血液的证物会送去痕检科,检测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们需要先和纪薇聊一聊。 “……” 纪薇被先一步带回了警局。 在欧阳琳回来前,她已经将自己被跟踪到杀人的始末交代了两遍。 “可以把糖盒还给我吗?”欧阳琳带着赵梁坐到审讯室时,纪薇提出要求。 她在进来时,身上的物品都被收走了,封闭昏暗的房间内,纪薇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抬头只能看到上方的监控探头,闪着红光,不知后面又挤满了多少双眼睛。 考虑到纪薇的情况,欧阳琳点头同意了,赵梁将糖果盒子还给她时,给她倒了杯温水。 “别紧张,这里没有人会监视你。” 纪薇接过纸杯,长睫颤动很有礼貌,“谢谢。” 她看起来很平和,如果不是手背上遍布深浅不一的指甲掐痕,赵梁真要被她再次骗到。 吃了一颗水果糖,纪薇发白的脸色逐渐好转,开始慢声细语进行第三次认罪,“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记得他跟了我多久,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是谁……” 纪薇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欧阳琳在她的坦白里,抓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七月十三日晚,只有你一人在家?” 纪薇点头。 “你是发现有人闯入三楼,才从二楼去了三楼?” 纪薇继续点头。 “当时是几点?” 点头改为摇头,“不记得了。” “那么你在二楼,是怎么发现三楼有人闯入的?” 纪薇顿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天花板,回:“我听到了他的呼吸,我感受到了……他在贴着地板注视我。” 赵梁皱起眉头,“你人在二楼,怎么能听到三楼的呼吸声?” 欧阳琳略过这个问题,“你是怎么去的三楼?” 纪薇回:“楼梯。” 在调查四楼的凶杀案时,他们第一时间去取寰梦的大楼监控,却发现电梯监控被人为破坏,无法调取当夜的监控录像。 有意思的是,寰梦在楼梯间也安装了监控,并且没有被破坏。根据调查取证,纪薇当夜在22:30分,确实由二楼去了三楼,之后没有再出现在楼梯间。 而四楼的凶杀案,死者的死亡时间与之接近,在十四日凌晨。 “说一说你的作案过程。”欧阳琳翻出四楼死者的尸检报告。 纪薇停顿了几秒,还是那句:“不记得了。” 欧阳琳抬起面容。 听到纪薇游移不定的讲述,“等我恢复意识时,他已经死了。” “那么你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纪薇似在回忆,糖果盒子被她紧紧攥着,按痛了还未愈合的伤疤。她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想起来了,“是一台相框。” 她用那台难看惹人厌恶的相框,敲碎了那人的头骨。 “……” 讯问进展很不顺利,纪薇看似配合,口中吐出的作案过程却全是疑点,经不起推敲。 欧阳琳只能找来侧写师,要求纪薇描绘出跟踪者的相貌,他们坐在审讯室外,听着纪薇一句句描述:“他很高,高到我只能仰视,眼角有浅浅细纹,笑起来很和蔼。” “皮肤很白,好像怎么也晒不黑,但我知道……小时候的他总是生病,他的手掌是凉的,却能轻松包裹我的手……” 几人坐在监控室,欧阳琳听得皱眉,赵梁也不解,“她是在描述跟踪狂吗?” 在沙沙的铅末摩擦下,纪薇含笑的面容忽然收缩,手中的糖盒被她抓出响动,语速越来越快,“眼睛……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和他们一样,他会时时刻刻盯着我,他们都在盯着我……” “他有长长的头发,总爱涂深色口红……眼角的细纹越来越深,浑身都是酒气,笑起来满口獠牙浑身都是眼睛……他喜欢穿奇奇怪怪的衣服,校服,西装,泼了颜料的长裙……哦对了。” 纪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的脸上,有一块丑陋血红的胎记……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在纪薇颠三倒四的描述中,侧写师离开了审讯室。 画纸上是画了一半的人像,长发,高鼻梁,眼型是种失真的精致柔和,偏偏眼角堆满褶皱,难以融为一体。侧写师拼凑不出纪薇描述的五官,摇着头道:“她口中的跟踪嫌犯,应该不止一人。” 欧阳琳已经猜到了,“眼角有褶皱,很高,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是长头发,喜欢穿长裙……应该是个女人?” “至于她口中的红色胎记……” 讨论声被手机震动打断。 赵梁拿起手机,看到痕检科发来的照片,挑了挑眉,“或许,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糊满鲜血的相框已被拆卸,痕检科将处理好的照片拍给了欧阳琳,是一张合照。 照片中,是身穿校服的纪薇,齐刘海披肩发,笑容怯怯气质纯净,肩膀上揽着一只修长手臂,手臂的主人高她一头,是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 照片放大,几人将目光定在男生的面容。 欧阳琳一眼认出,“这是光太科技的盛总。” 盛隆,光太科技ceo,也就是纪薇的顶头上司。 寰梦佳苑四楼的凶杀案,死者身中数十刀,是盛隆的父亲盛林荣。 高清的照片里,男生与她年纪相仿,身上的校服干净齐整,皮肤白皙五官清俊,眼型与侧写师所画四分像。盛夏的阳光热烈,在地面投落斑驳树影,一部分落在茂密枝叶,一部分洒到男生的侧颜,男生鼻梁上的微小红痣,恰好暴l露在阳光中,艳色s欲流,像一滴凝固的血渍。 “校服,高鼻梁,白皮肤,红色胎记……”零星拼组成意想不到的第三人。 欧阳琳读懂了赵梁的话外意,“你是觉得,纪薇口中的红色胎记,是这颗红痣?” 侧写师想起纪薇指鼻梁的动作,恍然大悟,“有道理。” 见欧阳琳没再吭声,赵梁又开始不确信了,“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吴力之前说,纪薇她是……” 总之,“不如我们进去问问?” 以纪薇的情况,这其实是有些冒险的举动。 可如今线索摆在眼前,吴力的说辞和证据开始站不住脚,他们需要求证。 赵梁将照片拿给了纪薇,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你口中的变态跟踪狂,是他吗?” 不再是先前的匆匆扫过,这一次,看到照片的纪薇瞳孔微缩,仔仔细细从下看到上,像是呆住了。 “是他吗?”见她久久不出声,赵梁加重语气,又问一遍。 他的声音没有太高起伏,处在正常的询问范围,而纪薇却像被他吓到了,浑身打了个寒颤,平静尽失,“是他。” 往后蜷缩身体,纪薇抱住脑袋不敢再看,“就是他!” 这个回答在他们推测之内,意料之外,欧阳琳与赵梁对看一眼,谨慎确认,“照片中的男生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纪薇否认,“我不认识他。” 不该认识,不会认识。 “怎么会……他不是你的老板盛隆吗?你在光太给他当秘书,怎么会不认识他?”赵梁翻出之前的笔录,“吴力告诉我们,你与盛隆是恋爱关系,你在寰梦佳苑的住宅就是他赠予你的,他还说你有——” 后面的话被欧阳琳拦截,“别说了!” 纪薇的状态已经不对。 “你在胡说什么。”纪薇红着眼瞪他,“我怎么可能和变态跟踪狂是恋爱关系……” 像是受到某种刺激,纪薇抬手打落赵梁的手机,拼尽全力反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呼吸急促,头疼欲裂,纪薇似乎又听到了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沉寂的天花板裂开一只只血红眼睛,它们齐齐盯准纪薇,恶意化为浓稠污水滴缠在她的身上,狰狞丑恶的怪物从污水中爬出,探臂搅上她的脖颈,试图将她吞吃。 “他是变t态,是跟踪狂,是怪物!!” 纪薇的情绪开始崩溃,“是他在跟踪我,是他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时刻与我制造偶遇,我不敢进入电梯,因为每次电梯门打开,我都能从里面看到他!他闯入我的家里……他害死了她……他们现在又想逼死我!” “所以——” 手中的糖盒落地,彩色的水果糖冲出束缚,出逃滚落。 纪薇用布满掐痕的手捂住面容,泪水顺着指缝流淌,“我只能……先杀了他。” 她也不想这样做。 她也想好好的。 可是所有人都在逼她,她再不反击,就要被怪物吞噬了。 纪薇只能杀了跟踪她的披皮怪物。 用相框将他的面容反复碾碎,用迟钝的警刀划开它的皮囊,挖出一捧捧密密麻麻的眼睛。只要再将尸体销毁,她就自由了……可为什么,尸体找不到了呢? 爬上天花板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 “琳队。”审讯室的铁门被人敲响,同事跑进来小声提醒,“盛隆来了。” 章节目录 4 笼外雾(一) 七月十四日,上午九点十四分。 寰宇佳苑a栋的清洁员在清扫四楼走廊时,发现其中一间屋门半掩,门槛处抓握着一只苍白血手,推门查看,看到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血尸。 死者名为盛林荣,中年男性,国内知名企业家、慈善家,身价在全球富豪榜前列,旗下公司涉及多个领域,以光太科技最为出名。 整个四层只有一个业主,名为盛隆。 案发当夜,盛隆因伤被紧急送往医院,并不知自己的父亲去了寰梦,盛林荣的死他还是从警察口中得知,因额头受伤外加脑震荡,他的意识模糊不太清醒,所以警察在去医院见过他后,并未问出有用信息。 这个案子之所以会找上纪薇,只因纪薇是案发地楼下的住户,又与四楼业主一样包揽整层,仅此而已。 欧阳琳也没想到,不过是例行询问,竟从纪薇口中听到了新的“杀人”案件,不等他们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却被告知了纪薇的“不正常”。 一个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病人,证词的信服力会大大减弱,甚至会干扰办案方向。可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欧阳琳,纪薇不是一个“正常”的病人。 所以从光太科技大楼出来后,欧阳琳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公司楼下蹲守到了下班时间,在不暴露案情的情况下,他们对公司的员工进行了调查询问。 “纪薇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在公司也很少和人交谈,早前我们都不愿意搭理她。” “因为她是空降啊,连人事部的同事都不知道她什么路子,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和吴力有一腿,吴力是盛总的助理,据说还是校友,他们关系好得很。” 直到,一次高层大会,负责打印资料的纪薇弄丢合同原件,导致会议延期,耽误了一些项目的推进工作,“神奇的来了,纪薇不仅没有被辞退,还被安然无恙留在了盛总身边。” 这可不是吴力一个助理能办到的。 “据说,当时是有高层发了火,但被盛总拦下了。”盛隆不仅没有训斥纪薇,还帮她处理了烂摊子,事后彻查公司内部,辞退了几名德行败坏的员工,至于为什么辞退,大家都心知肚明。 从那之后,公司再没人敢对纪薇使绊子,盛隆也开始不加掩饰地进行特殊关照。 “我们都是去员工食堂吃饭,只有纪薇是每天去盛总的办公室吃,还经常在他那里午休,有时候纪薇的工作状态不好,她的工作就会被分给我们……事实上她每天也没几个工作,天天坐在工位发呆,感觉就是来混日子享受的。” “对了,她经常会被盛总喊去办公室,一呆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一个下午不见出来。我们也不是没暗戳戳打探,她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再谈工作。” “笑死了,谁家秘书在老板办公室谈几个小时的工作不出来,她有时候出来脸上还有睡痕,睡眼朦胧明显睡觉去了,有时候出来眼睛红红的,我们还好心安慰她,她却说是因为工作失误,是被盛总骂哭的。” “装什么啊。” “打从她来了光太,就没谁见盛总骂过她,每天车接车送不够还管着三餐,她要是大大方方承认恋爱,我们还能看做八卦嗑上一口……总是遮遮掩掩算什么意思,都光明正大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明显是当女朋友养在公司盯着。 这倒与吴力的说辞对上了。 吴力告诉他们,纪薇患有焦虑症,长期服用药物,伴随着一些心理问题,时常精神错乱陷入妄想,曾多次住院治疗。 他手中有纪薇的病例、每次入院至出院的详细记录,经查证全都属实。 吴力还说,盛隆是纪薇的男朋友,他们感情甚笃,盛隆是特意将纪薇安排到身边照顾,并拿出了盛隆为纪薇置办寰梦佳苑的住宅证明,开发寰梦的房地产公司,也有盛隆参股。 纪薇是个意识不清醒的病人,她无辜又脆弱,经受不得半分刺激与惊吓,吴力希望他们不要打扰她。 从员工口中了解清楚情况后,欧阳琳确实没打算再找纪薇,就在他们准备回警局时,却正巧看到纪薇从公司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密密的睫毛垂着,眼睑泛着淡淡青意,明显睡眠不足,状态看起来比白天差很多。 见她精神恍惚,出于安全考虑,欧阳琳他们打算送她回家,顺便再去案发地找找新的线索。谁知没等驶出公司范围,一辆黑车停在了纪薇面前,刺目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吓得她浑身僵木动也不敢动,踉踉跄跄被拉去车里。 “这是什么情况?绑架?”赵梁认出了车标,那是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车牌也没有遮挡。 不管是不是绑架,他们都不可能看着纪薇被不明人员带走,正要出手时,纪薇忽然拉开车门逃了出来。奇怪的是,车内的人没有再追出去。 之后,三人兵分两路。 欧阳琳和赵梁去寰梦蹲守,王警官带人拦截了那辆豪车,查出豪车的主人是盛隆,而企图带走纪薇的“嫌犯”,是盛隆多年的司机,他平时就负责接送纪薇,今晚也不例外。 司机交代,“是吴助理让我过来的,他说都和小薇嘱咐好了,会在公司大门等我来接,谁知我到了没见她人影……我就是着急了些,小薇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害她。” 再之后,王警官就守在了医院,等待盛隆病情稳定后,进行笔录问询,而赵梁则在欧阳琳的坚持下,继续蹲守寰梦监看纪薇,阴差阳错,闯入纪薇的家中发现了监控探头,引来一系列新的案情。 “……” 纪薇受到了刺激,她的状态很不好,被女警员带去了休息室安抚。 王警官穿着一身便服,推门进来,与欧阳琳交代着医院的情况。赵梁捡起地上的手机,发现屏保碎了,不恼反而有些愧疚,案情虽然有了进展,可他们也在无意间刺激到了纪薇。 “我们没找他,他倒是先来了。”想着纪薇刚刚颠三倒四的描述,赵梁觉得,盛隆这个人问题很大。 欧阳琳白了他一眼,问:“不是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几天吗?这就好了?” “没好。”王警官敲出一根烟,没抽,只是闻了闻,“是他听说纪薇出了事,执意要过来。” “听说。”赵梁抓住关键点,“他从哪儿听说的?” 王警官瞥他,“大半夜你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寰梦的物业当然要向上汇报。” 不然怎么人家能当老板赚大钱呢,大半夜的带病都不忘接工作电话。赵梁哼了声:“你在医院问出什么了吗?” “他什么都没说。”王警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向原子镜,隔壁的审讯室中,面无血色的男人靠坐在讯问椅上,正闭目养神。 自小养尊处优,身处上位,哪怕处于封闭压抑的囚者环境,也能安之若素,淡然而对。可想而知,他的心理素质会有多强大,总而言之就是两字—— “难搞。” 王警官冷着脸道:“他要求先见到纪薇,才肯配合笔录。” 赵梁啧了声:“把咱们警局当成他家公司了?我们可不是他家员工。” 王警官凉凉提醒:“他的律师也跟来了。” 纪薇是个病人,如今又因他们不当的处理,受刺激发了病,要是真出什么好歹,恐要担责。 欧阳琳思索后道:“可以让他隔着玻璃见一面。” 王警官代为转达,盛隆同意了。 隔着百叶窗,盛隆看到了窝缩在沙发上的纪薇,折腾了彻夜未眠,她的眼白中遍布红血丝,紧攥着糖果盒子不肯撒手,低声喃喃说着什么。 一旁的女警官蹲坐着轻声安抚,不时拍打她的后背,很是耐心。 室内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照亮走廊,被盛隆堵回大半。他用修长的指勾着叶面,静静看着,包裹在额头上的纱布未摘,肤色是病后的冷白,符合纪薇口中的病弱。 只是,纪薇当时说的是……小时候? 欧阳琳站在他的侧后,暗暗观察着他。 屋内人影晃动,灯光明灭,盛隆的面容也随着忽明忽暗,他鼻梁上的红痣很是突出,又恰与他的五官融为一体,不至于因太过姝艷夺去整张脸的注意力,这个时候的他,与他们在医院见到的他是不同的。 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同,欧阳琳还没有头绪。 沉默观察了片刻,盛隆垂下眼睫,用平缓的语调指责,“你们吓到了她。” 欧阳琳认下,“我很抱歉。” 盛隆轻轻扯起唇角,目光移向她,瞳仁黢黑,并非纪薇描述的血红,“我也很抱歉。” 他说:“你的歉意,我大概没办法接受。” 吴力早就提醒过他们了,纪薇是病人,需要小心对待。 拦住欲要开口的赵梁,欧阳琳放低姿态,“造成一切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琳队!!” 欧阳琳平静与他对视,“现在,可以回审讯室了吗?” . 审讯室。 赵梁重新拿出合照,将碎裂的屏幕举到盛隆眼前,“认识吗?” 盛隆眸光微变,怎么可能不认识。 确认了合照中的身份,赵梁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盛隆自然后仰身体,“吴力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你是想说恋爱关系?”赵梁咧嘴一笑,“纪薇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指控你是跟踪她的变态,对此,你就没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盛隆听后没什么反应,不惊讶不辩解,似乎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又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这层身份。 手指轻轻抚过额头上的纱布,他只是回:“她病了。” 病人说出什么离奇的话,都不奇怪,而他要做的只有包容。 “在你眼中,纪薇只是病人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琳开口:“据我了解,纪薇的同事与她相处多年,都未察觉出她的异常,也就是说,纪薇并非一直处在发病状态,大多数时间里,她都能保持清醒状态与人相处。” 哪怕是发病状态,她口中吐出的部分疯癫话,也都是经得起查证的真言。 “倒是你。”她看向他,“你一口一句纪薇是病人,让你的助理以生病为由,阻拦我们的接触,是想掩盖什么?” “你的助理可没告诉我们,你和纪薇从校园时期就认识。” 盛隆不置可否,“这与我父亲的案子有关系吗?” 原来他还记得盛林荣的案子。 他们最初去医院找上他时,得知盛林荣的噩耗,他先是不敢置信,后悲痛欲绝一度晕眩,伤病与情绪的崩塌让他无法面对警方,只能搁置讯问。 如今他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是为了他父亲的死提供线索,而是为了纪薇。 苍白,病态,看似冷静平和实则锋利尖锐,倒是与纪薇有诸多相似点,不知是谁学了谁,谁像了谁。欧阳琳后知后觉找到了先前的答案—— 他们第一次见到的盛隆,太假了。 悲痛是假的,行为是演的,或许只有受伤是真,其他都是假的。 只有此刻坐在审讯室的盛隆,才给了她一些真实的踏实感。欧阳琳的直觉告诉她,盛隆本就该是这般阴晴难测的性子,刻薄寡淡,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矜傲。 “目前来看,确实没有关系。”欧阳琳平缓道:“但与纪薇被跟踪监视一案,你,有些关系。” 盛隆顿了顿。 监控探头清晰记录下他的细微表情,欧阳琳问:“在你赠予纪薇的房子里,遍布针孔监视器,请问这件事你是否知情。” “知情。” 封闭的房间静了瞬。 盛隆动了动手指,补充,“其中一部分,是我放置的。” 赵梁攥着笔,“另一部分呢?” “不是我。” “那是谁?” 盛隆看向头顶的监视器,回:“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 章节目录 5 笼外雾(二) 死掉的人是盛林荣。 他死时,身上穿着昂贵西装擦着头油,就连微小的袖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时尚款式。生时身处高位有多荣耀,死时就有多凄惨狼狈。 五十四刀,足够将他的西装刮成烂布,将他引以为傲保持的健康身型捅成烂泥,那张脸,在死时惊恐万分,本该凸瞪的眼球被人挖出,塞入了大大张开的口中。 如此,被挖去的眼球有了合理解释—— 有针对性的报复杀人。 “为什么?”赵梁看他的眼神变了。 盛隆轻轻垂落眼睫,“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告诉警方,他的父亲,觊觎他的女友。 得不到,便偷偷在他女朋友的家中放置监视器,试图掌控她的一举一动。纪薇是敏感的,她发现了,并因此求助盛隆,盛隆帮她拆除了一部分,停用了一部分,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在告知并经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在一至三楼放置了他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的意思是,纪薇知道你在她的家中安装监控?” 赵梁觉得他在胡说八道,“那她为什么指认你是跟踪他的变态?” 盛隆还是那句话:“她病了。” 因为生病,时常意识不清陷入幻想,盛隆是她最佳的癔想人。 他们是情侣,是同事,住在同一所小区共用一间电梯,处在公司同一层办公区,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就连上下班的路线都是一模一样。 他们是恋爱关系,他抓拍女朋友的照片留存有问题吗? 身为她的男朋友,在女友主动给予钥匙后,他没权利进出她的家中照顾她吗? 纪薇是病人,在独处时曾多次有过自残行为,他担心她,安装监控时刻查看她的动向,有错吗? 赵梁被问的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句:“你说她同意了你安装监控的行为,有证据吗?” 有视频录像为证,纪薇在清醒状态下点头同意,盛隆还为此拟定了一份隐私安全合约,双方签字按了手印,具有法律效力。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赵梁佩服。 盛隆微笑,“有备无患。”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摄像头伪装成生活物品?” “我说了。” 盛隆不厌其烦地重复:“她病了,受不得刺激。” 纪薇已经被盛林荣监视的行为吓到,发病时看到满屋子对准她的摄像头,只会加重病情。 “那你有必要放那么多?”上百个微孔摄像头,连浴室都不放过,这像是看顾病人吗? 盛隆默了瞬,轻轻摩挲指腹,没有征兆的告白,“我很爱她。” 因为爱,太爱,爱到接受不了失去,所以只能选择密不透风的保护。至于保护中的纪薇是什么想法……她病了,没办法做主,只有由他来操控。 盛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赵梁暂时寻不到漏洞,果然是应了王警官那句“难搞”。他求救看向欧阳琳,“姐……” 欧阳琳不看他,翻阅着卷宗不知在想什么,她问了一个与案子毫不相关的问题,“你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 医生说是钝器砸伤,在前额缝了三针,险些伤到眼睛。 这一次,欧阳琳没有得到答案。 盛隆用手捂住额头,垂着眼睫摆出虚弱模样,说他又开始头晕了。 不只纪薇是病人,现在的他也是病人,脑震荡住院观察期间私自外出,并未办理出院手续。 . 咔嚓,咔嚓—— 纪薇又听到了拍照声。 休息室敞亮干净,衣架上挂着令人安心的制服,这里没有眼睛,也不该有怪物,可纪薇看到了,又看到了…… 她蜷缩在沙发上,看到窗边的百叶帘悄无声息掀开,一双血红的眼瞳隐没在黑暗中凝着她,邪恶狰狞。 它明明蛰伏在窗外,纪薇却感受到它粘稠的气息靠拢,穿过窗扇,无视挡在她身前的女警员,吐出艳红的舌信舔s舐过她的每一寸皮肤,附耳引诱,“薇薇,薇薇……我的……小唯……” “不,不……”纪薇抱住脑袋,阻止着它的声音入侵。 窸窸窣窣的爬行顺着墙壁蔓过屋顶,是尸体爬过天花板的声音,他来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尸体趴伏在她的上空,用血红的眼睛俯视着她,缓慢探长手臂。 “小唯。”生着刀刃的指甲,划过了她的发丝。 冰凉的指腹蹭上她的脸颊,割伤她的皮肤,继续下落,在她纤细的脖颈稍稍停顿过后,转而去拿她攥在手中的糖盒。 “不要——”纪薇尖叫出声。 “不要靠近我,不要抢走他……走开!”她的爆发吓到了女警员。 玻璃杯碎裂在地,女警员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纪薇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朝着百叶窗用力砸去。 她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掀开的扇帘外只剩一团浓雾,纪薇仰头看着天花板,听到女警员慌张道:“纪薇,你快把玻璃放下!” 血。 锋利的碎片割伤她的掌心,鲜血染红透色玻璃,顺着尖刃滴滴答答砸落在地上,如同回到了她初次杀人的夜晚。 “你看到了吗?”纪薇将玻璃攥得更紧。 女警员不敢再刺激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看到什么?” 纪薇指给她看,“他,在那里。” 白墙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女警员还是配合着抬了头,她听到纪薇描述着,“他就趴在上面,在看着我,喊着我的名字,想要吃掉我。” 可是,“他已经吞噬了哥哥……” 她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呢? 纪薇被紧急送往医院。 救护车到来时,她已经陷入抽搐发抖的状态,呼吸急促皮肤潮红,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到她,口中一直喃喃重复着什么。 “谁是患者家属?”医护人员急匆匆问道。 欧阳琳得知动静跑出来,正要出声,身后轻飘飘传出一句:“我是。” 肩膀碰开欧阳琳,盛隆迈上救护车,坐到了纪薇身旁。 纪薇已经被戴上雾化面罩,过度的心理焦虑引发身体疼痛,她的意识已经陷入模糊。一旁的医生拉开她血肉模糊的掌心,试图摘除她紧攥的碎玻璃。 “麻烦抓住她的手。”医生找出消毒镊。 耳边似乎很吵,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楚。 纪薇眼睫颤颤,沉寂的世界里起了大雾,她看到有人拨开雾层朝她走来。少年身形单薄,面容在雾气中模糊不明,对着她伸出手。 毫不迟疑的,纪薇将自己的手朝他递去—— 啪。 紧抓不放的糖果盒子,掉落在地。 盛隆抓住纪薇的手腕,看到透明面罩中起了薄薄水膜。凌乱的发散在侧颜,面罩遮挡住她大半面容,盖不住她湿红的眼角,在滴滴作响的监测仪器声下,盛隆恍惚听到,她低软唤了声: “哥哥……” 砰—— 车门被用力闭阖。 “就让他这么走了?”看着远去的救护车,赵梁试图去追。 想到纪薇被调出的资料,欧阳琳颦眉,“纪薇的亲人……都不在身边。” 母亲因意外去世,父亲为了躲债,不知死活十几年不见人影,已在三年前进行销户处理。 赵梁不敢相信,“亲戚朋友也没有吗?” 欧阳琳摇头,“唯一有联络的大伯,也在国外定居了,纪薇在成年后和他们就断了联系。” 还真是惨。 “这样看来,盛隆还真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走吧。”欧阳琳拿出车钥匙。 在赵梁疑惑的视线下,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上去看看。” 人是在他们这里出了事,总要去确认一下平安。 “……” 纪薇被送到了盛隆所在的医院。 同一层的豪华单人病房,配备齐全,与盛隆所在的病房只有一墙之隔。 要不是纪薇此刻还不清醒,处在极度惧怕排斥他的状态,盛隆本想让她与自己一间病房,方便他随时照看。 折腾了一整夜,天光早已大亮。 盛隆立在病床前,看到纪薇被纱布包裹严实的手,还在微微颤动。他问一旁的医生,“病房里有监控吗?” 医生莫名其妙看着他,回:“没有。” 盛隆没再说话,将糖果盒子放到纪薇的枕边,用冰凉的手背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昏睡的纪薇毫无所觉,没再抵触。 房门再次被推开,吴力领着护工进来,手中抱了两束鲜花。 盛隆接过,一束鲜花摆到病床旁,一束正对着病床中央放,安置好后,他拿出手机摆弄了片刻,移了移花束位置,还是不太满意。 吴力站在窗边,看到欧阳琳和赵梁提着东西到了楼下,走到盛隆身边,低咳了几声:“他们跟来了。” 盛隆动作一顿。 房门再一次关阖,只剩下医生在嘱咐护工注意事项,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刚刚摆在房间里的花束,又被带了出去。 鲜花被丢入了垃圾桶中。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由亮转暗,最后彻底失去人影。盛隆熄灭手机,按着额头上的纱布回了自己的病房。 直到欧阳琳和赵梁来了又走,纪薇空荡荡的病房中才陆续多了一些摆件。 “这花真好看。”抱着用永生花堆砌而成的小熊,护工左看右看,摆到了病床旁的储物柜上,正对着纪薇。 正值中午,烈阳高照。 住院部楼下,赵梁蹲着,欧阳琳站着,贴在耳边的手机声音吵嚷,透过听筒传出忽高忽低,可想而见听筒那端的愤怒。 直到手机中没了声音,赵梁才敢出声:“琳队,没事吧?” 从警局离开后,盛隆向相关部门投诉了他们。 欧阳琳挂断电话,按了按额头,“还好。” 现在就要看,纪薇醒来是什么状态了。 “那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赵梁往上指了指,是盛隆和纪薇的病房窗户。 欧阳琳摸了摸口袋,思索道:“你留下盯着,我去找人。” “找谁?” 昨晚在审讯室时,盛隆交给了她一张照片。 【“其中一人”,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与盛林荣,还有人在监视纪薇?】 照片上的人是纪薇,背景是cbd的高楼大厦,一身职业装的姑娘手中捧着咖啡,脸颊上沾着碎发,有些茫然的侧脸看向镜头。 欧阳琳仔细观察照片,发现纪薇所站的玻璃窗后,清晰投映出盛隆的身影,除了他……还有一人举着相机,他戴着口罩帽子藏在街角,也将镜头对准了纪薇。 盛隆告诉她,他还没来得及抓出跟踪者,盛林荣就出了事。 这张照片的背面,已经被盛隆写上了咖啡馆的具体位置,她需要去查监控找人。 “那盛林荣的案子……” “他们很可能是一个案子。”欧阳琳有很强烈的预感。 纪薇的跟踪案,因当事人的病症,侦办起来很是棘手,巧合的是,其中一位嫌疑人,成了另一案子的死者,而提供证词是死者的儿子、受害者的男朋友。 现在,只需要一条线,将他们串起来。 至于盛隆…… 不管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只要是人,无论多聪明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任何黑暗,在光明下都会无所遁形。 病房中。 盛隆额上的纱布被重新换过,拿着手机轻轻敲击。 黑屏过后,屏幕中露出纪薇沉睡的面容,他隔着手机轻轻抚过监控中的眉眼,低喃:“小唯……” 章节目录 6 笼外雾(三) 欧阳琳锁定了跟踪监视纪薇的嫌犯。 姓名武法礼,是名私家侦探。 咖啡馆外的监控,清晰录下了他跟踪偷拍纪薇的过程,刚把人拎来警局,武法礼就老老实实交代,“是我,我是跟踪了那位纪小姐,但我是拿人钱财,帮人办事嘛。” “不是我想监视她,我又不是变态,是她自己行为不端当人小三,人雇主请我拍她出轨偷人的证据,我这是做好事啊。” “雇主是谁?道上规矩,不能打听雇主身份,只要钱到位,我们只管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其他的不会瞎打听。” 至于纪薇家中的微孔摄像头,他也承认,曾按雇主的要求潜入放置,不过不多,只藏在了客厅和卧室,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你放一个也是违法知不知道!”同审的王警官冷声训斥。 武法礼试图辩解,“我放进去没几天就坏了,而且录像源在雇主那里,我可没偷窥。” 欧阳琳目光如炬,“你确定,没有偷窥?” 武法礼视线躲闪,“没有。” “真的没有!” “好吧我承认,我晚上失眠睡不着觉嘛,就想着帮雇主捉女干瞄了几眼,真的就只看了几眼哈,我很快就关上了。” 倒不是他不想看,而是纪薇实在太邪门,“那姑娘天天像个幽灵,披头散发在屋子里游荡,一会儿坐墙角,一会儿趴地上,有时候还往床底下钻,这不有病吗。” 最渗人的是,游荡中的人影忽然停滞不动,扭转面容朝着“眼睛”所在的位置看来,“你们能想象吗?大晚上的,她也不开灯,就这么突兀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里,那脸白的跟鬼似的,吓得我手机都丢出去了。” 之后没两天,那些监视器就报废不能用了,武法礼这才回味过来,当时纪薇的种种异常,是在找隐藏的摄像头。 只是,他放得那么隐蔽,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武法礼哪敢再潜入放置新的,就只能选择费劲吃苦的跟踪,这些年偷拍了近万张照片,用电子邮件定期发送。 武法礼的手机信息会定期清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网警已经拿去恢复。根据他提供的电子邮箱,警方很快锁定了ip所在地,是一处富人区豪宅。 “这个位置是……”觉得熟悉,欧阳琳伸手去拿盛林荣的资料。 同一时间,盯在病房的赵梁核实完了供词,拨来电话,“我问过盛隆了,他说他只交过纪薇一个女朋友,身边也没什么暧昧的女性朋友,至于什么出轨小三……他在得知武法礼的供词后,提供了一条线索,他说——” “他的母亲对纪薇有所误解,一直认为是纪薇勾g引了盛林荣。” 核对成功,这处豪宅,是盛林荣与夫人常住的地方。 第三位监视者浮出水面,竟是盛隆的母亲孟晴徳。 . 孟晴徳与盛林荣是家族联姻,她没有接手家族企业,而是投身艺术,是国内外初露锋芒的画家。 外界传,盛林荣与孟晴徳感情甚笃,早年间,孟晴徳还为他们的爱情出过绘本,不过因画风刻板无趣,销量惨淡,所创立的绘爱工作室也是连年亏损,全靠孟晴徳私掏腰包填补。 有人采访过她,为何宁愿亏损,也要维持工作室的运行,孟晴徳在镜头前仪态端庄,含笑回复了三个字—— “因为爱。” 他们究竟有没有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作秀营销还是真的为爱付出,真相也并不重要。警方看到的是: 在得知盛林荣被害身亡后,远在国外的孟晴徳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理由是举办画展抽不开身,盛林荣的相关事宜她会托专人代理。 隔着电话,她的声线平稳淡漠,无法让人察觉到难过。 “盛隆已经联系过孟晴徳了,他说人会在三日后回国。” 欧阳琳站在白板前,拿着磁吸将一张张照片贴附,这两个案子中,每一位暴露在警方视线中的人,兜兜转转都能连成关系网,欧阳琳用红笔画出一条条箭头,箭头汇聚穿插,最终全部指向一个人—— 盛隆。 欧阳琳将目光,定在盛隆的照片上。 照片中的年轻男人一身米白西装,笑意温和极具迷惑性,外界给予他的评价,诸多是年少有为,谦和有礼,就连光太科技的员工,也对自己这位老板赞不绝口,说他是难得有“人性”的资本家。 “盯准落机时间,不要打草惊蛇。”盛林荣遇害当晚,孟晴徳人在国外 目前孟晴徳虽涉嫌监控纪薇,但与盛林荣被害一案还攀不上关系,他们之间唯一的纽系,只有盛隆。 “画框和地毯的分析结果出来了!”王警官带着报告推门进来。 技术部通过血液提取出了dna样本,发现相框和地毯上的血迹来源三人,一个是纪薇,一个是盛隆,还有一个是…… “盛林荣?!”欧阳琳愣了一下。 王警官道:“小区大门的监控录像显示,盛林荣是在22:18分,进入寰梦佳苑,而纪薇是在22:30分,自楼梯间上了三楼,他们不是不可能遇到。” 欧阳琳补充:“盛隆的司机是在23:35分接到了盛隆的电话,监控显示,车牌驶离时间是23:50,盛林荣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时间太接近了。” 欧阳琳之所以紧揪着盛隆不放,是因监控并没有完整拍到车内画面。只是通过司机的证词,说他到时盛隆已经站在楼下等他,捂着额头白衬衫上染满血迹,医院的医生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管当时车内有没有盛隆,盛隆受伤出现在医院是真的,可这不代表当时司机驶出的车厢里,是盛隆又或者有没有其他人。 因为他们排查了附近近一月的监控,并没有找到可疑之人。要么,凶手就住在寰梦佳苑,要么,凶手是通过小区业主的车辆进出藏匿行踪,这是他们始终摸不透的一点。 对于纪薇的“自首”,在勘查过现场后,没有人会认为纪薇真的杀了人,至少不可能是在三楼杀害,最重要的一点是,凶手是左撇子,以纪薇的精神状态和体力来看,也很难在完成剜眼、五十四刀后,不留下任何犯罪痕迹。 五十四刀,刀刀贯穿身体,也不是仅凭女子可以完成的。 “如果,凶手不是一人呢?”王警官提出设想,“两人分工,一人负责捅刀,一人负责善后遮掩罪行。” “可是……”欧阳琳觉得不对。 凶手巧妙避开了盛林荣的要害,是经过数十刀折磨后,才让他毙命,不单单是有备而来,甚至是有恃无恐,不慌不忙。 在这种情况下,纪薇和盛隆想要通过卡点为自己洗脱嫌疑,不是容易事,更何况当时的盛隆已经头破血流,不可能滴水不漏。 总之处处都是蹊跷。 王警官的初步判断是:盛林荣长期监视纪薇,在七月十三日晚闯入纪薇家中,纪薇与其发生争执,误伤,后盛隆将人扶至四楼,捅刀至盛林荣失去反抗之力,后他们又回到三楼,纪薇砸伤盛隆帮其制造不在场的证据,等盛隆离开后,又掐算着时间坐电梯返回四楼,补足最后几刀,让盛林荣在凌晨丧命,而她则以患病脱罪。 “很完美的犯罪,不是吗?” 盛隆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他与警方的交涉中,也能看出他的心性极其强大,有头脑有地位有杀人动机,甚至具备反侦察能力,符合高智商罪犯的特征。 左撇子可以伪装。 只要心思缜密,犯罪痕迹也可以抹除。 盛隆曾不厌其烦重复纪薇是病患,其目的也在此刻显露。 他们现在缺少的,只有盛隆作案的证据。 欧阳琳拨动赵梁的电话,“纪薇醒了吗?” 赵梁打了个哈欠,扒着病房门往里看,“刚刚醒了,但人还是不太清醒,服过药后又睡了。” “盛隆呢?” 赵梁又走回盛隆所在的病房。 宽敞的病房内整洁明亮,盛隆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上,身前支着医用桌,上面摆着电脑,不时划看着手机,应该是在开远程会议。 盛林荣死的突兀,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总要处理。 “琳姐,是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欧阳琳和王警官已经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盯着他,我们马上过去。” 能够有精力参加远程会议,想来头应该是不疼了。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电梯停在楼层时,正巧碰上照顾纪薇的护工出来打水。 简单聊了两句,得知纪薇的病情已经稳定,欧阳琳放了心。 等他们到达病房,盛隆刚巧开完视频会议,欧阳琳敲开房门进入,盛隆按灭手机,放在身侧,看着进来的三位警察面不改色,“是我父亲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很快了。”王警官冷笑。 拖过椅子坐在床前,他指了指盛隆额头上的纱布,“但是你要先和我们讲讲,你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 病房中静了一瞬。 “还能是怎么来的呢?”盛隆摩挲着手机,欲开不开,突兀笑出声。 抬眸,他看着病床前的欧阳琳几人,鼻梁上的红痣像是血渍点缀,反问:“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欧阳琳眸光一凛,“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廊。 护工拎着热水折返,看到自己闭阖的病房门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多想,她推门而入,发现病房中不知何时来了位医生,医生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盯着病床上昏睡不醒的纪薇,护工正要说话时,忽然看到戴着口罩的医生抬起手臂,手中赫然攥着一柄手术刀。 热水壶嘭的一声砸落在地。 护工惊恐的跑出病房,“救、救命啊!医生杀人了!!!” 章节目录 7 雾里刀(一) 病房没有隔音。 护工被吓坏了,她不敢上前夺刀与歹徒拼命,危急关头能做出的最大拯救,是用水壶盖子砸向医生,然后冲入走廊大声呼救。 隔壁的房门紧闭,赵梁靠立在门前,听到声音最先冲了出来。 护工该庆幸,她遇到的不是经验丰富的持枪杀手,所有人都该庆幸,护工的大声呼救让医生乱了阵脚,在逃与杀之间他有了摇摆,而不是不管不顾的捅刀杀人。 仅仅是这瞬间的停滞,让赵梁有了可乘之机,他飞扑上前夺了医生手中的刀,以最快的速度擒拿,按压在地时,医生帽脱落,缕缕长发倾泄而出,是个女人。 欧阳琳查看着纪薇的情况,确认人昏睡着没有受伤,她上前一把扯开女人的口罩,对上了档案资料里的照片,“孟晴德。” 她喊出她的名字。 被认出后,孟晴德开始挣扎,“让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无论是照片还是网络间流传的视频,孟晴德的形象都是优雅美丽的,毫无瑕疵的精致妆容层层覆盖,在她的面容上凝出一具假面,真实的她是何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显然,他们抓到的孟晴德与优雅并不沾边。 她歇斯底里,用尽恶毒语言咒骂着纪薇,微卷的长发凌乱,没有上妆的面容憔悴苍白,眼瞳中是破碎的绝望与狰狞。 “是她杀了盛林荣!” “她毁了我的家庭,凭什么她还活着!!” 赵梁将她扭起时,孟晴德还在诅z咒纪薇,她恶狠狠瞪着病床,失控大喊,“为什么不去死,纪薇!!你为什么不去死!!” 要是她死了就好了,如果她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中,她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孟晴德的出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因她电话中的冷淡,让欧阳琳他们先入为主,误以为这对夫妻感情失和,对于盛林荣的死,孟晴德并不在意。 谁也没想到,表面漠不关心声称事业为重、要办完画展才肯回国的女人,会背着所有人偷偷回来,并直接找来了医院想要杀人。 纪薇还在沉睡中,似乎并未受外界影响。 欧阳琳押着孟晴德往外走,转身,看到盛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廊,他只是安静立着,不靠近不出声,静静看着孟晴德癫狂发疯,将她辱骂的字字句句听入耳中。 孟晴德也看到了盛隆。 如同喷溅的火山忽然哑火,她的变化凝成实质,清晰展露在众人眼前。 孟晴德失了声音。 不再挣扎。 像是瞬间从癫狂中抽回神智,她在顷刻蜕变成正常人,沉默着由欧阳琳押送离开。 “你又骗了我。”泠泠如泉水流淌,盛隆低低的声音传入途径几人的耳中,包括孟晴德。 他似乎很难过,一改先前面对警方的谈笑自若,脆弱、苍白、敏感,他明明站立在光亮之地,却给人隐匿在暗影中的错觉。 ——像是舔舐伤口的阴暗毒蛇。 欧阳琳脑海中蹦出一句形容,把自己吓了一跳。 直到走出很远,那种黏腻的不适感都未从她心中拔除,欧阳琳又回头看向盛隆,发现他靠立在门槛,用双手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虽看不清他的表情,欧阳琳却看到了……他的手指在发抖。 人在什么境地中,才会无法自制的颤抖呢? 恐惧,疼痛,又或者是,兴奋。 “琳姐,还有什么问题吗?”见她一直往回看,赵梁小声。 欧阳琳看到盛隆转身进了纪薇的病房,闭阖了房门。 莫名间,她不想让这样的盛隆与纪薇独处,想到刚刚半途中止的讯问,她对王警官使了个眼色,“把盛隆也带回去。” 病房。 房门严丝合缝,本该吵嚷的走廊,这会儿出奇安静。 盛隆趴在纪薇的病床前,看到她掩盖在薄被中的右手中,紧紧攥着糖果盒子。 用了些力道,他将糖盒从她手中拽出,不容拒绝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冰凉的手指,缓慢包裹住纪薇的右手。 盛隆看着她。 只是看着还不够,他的面容越凑越近,最后与病床上的姑娘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纠缠可察。 在近距离的凝视中,盛隆看到纪薇颤动不安的眼睫,欲醒不醒。 他用气音发出笑。 帮她理顺微微凌乱的头发,门外响起敲门声,盛隆不为所动,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角,贴面附耳:“薇薇,生日快乐。” 第二份生日礼,马上就要完成了。 . 第一间审讯室。 孟晴德拒绝与警方交流。 见过盛隆后,她似乎受到某种刺激,情绪低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论欧阳琳问什么,她都低着头没有反应。 “盛隆告诉我们,你是在三天后返国,为什么提前回来又要隐匿行踪?” “你是怎么混入医院的?” “为什么杀纪薇?” “你说纪薇杀了盛林荣,有证据吗?” 赵梁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孟晴德依旧一声不吭,直到欧阳琳问了句:“为什么雇人监视纪薇?” 孟晴德的手指,很轻微抽搐了一下。 欧阳琳注意到了,翻开手中的资料,继续说道:“我们了解到,纪薇是在202x年搬入寰梦佳苑,而你紧随着雇佣武法礼,潜入她的家中安装摄像,并进行了长达四年的跟踪拍摄,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孟晴德忽然出声,尽管声音微弱,似在呢喃。 她抬起面容,用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欧阳琳,“我在找证据啊。” “找盛林荣出轨纪薇的证据?”赵梁呵了声:“可是我们查到,武法礼定期发给你的邮件,你从未拆开过。” 最开始,确实拆开了几封。 照片中是各个场景的纪薇,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安静的独处,多人照中身边也只有盛隆,没有一张属于纪薇和盛林荣的双人照。 武法礼交代,这四年来,他一直跟着纪薇,从未发现过纪薇与盛林荣接触。 因为对雇主一无所知,他还以为盛隆就是雇主的出轨男友,可惜两人太“谨慎”,到了后面,武法礼几乎拍不到两人的同框照,一直战战兢兢以为雇主会解除合作,没想到雇主什么都没说,典型的事少钱多好伺候。 为了报答大方的雇主,武法礼放弃了其他单子,专心跟踪纪薇进行拍摄,后来他发现,雇主压根不看他拍了什么,就开始糊弄的随意拍摄纪薇,张张单人照,问就是拍不到。 “所以,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证据?” 一个由她臆想,明知没有却骗自己说有的证据?一个为盛林荣开脱不爱她的证据? “是他们藏得太好……是他们藏得太好!!”孟晴德变得激动起来。 她绝不会承认,纪薇和盛林荣清清白白,更不会相信是自己的丈夫在骚s扰纪薇,“我亲眼看到过!!看到纪薇勾g引盛林荣!!她还敢冲着我炫耀!她怎么敢的!” “小小年纪,就满肚子阴谋诡计,她住在我家吃我的喝我的,踩在我头上和盛林荣搞暧a昧,后来还敢勾g引我儿子,为了她,我儿子都快不要我这个妈了……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孟晴德掩面痛哭,“明明我才是最惨的受害者。” “那你为什么说,是纪薇杀了盛林荣?”欧阳琳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哭泣声一停,孟晴德抹着眼泪又不说话了。 赵梁戳了戳欧阳琳,使了个出门的眼神,两人从审讯室出来,赵梁憋不住道:“她说的话前后矛盾了吧。” “先不说她根本没有盛林荣出轨纪薇的证据,就算她说的是真的,纪薇为什么还要杀盛林荣呢?” 她想要上位,最该除掉的人不是孟晴德吗? “难不成她也有妄想症?” 欧阳琳揉了揉眉,“打从她开口,我就没觉得她嘴里有实话,她应该是知道什么,又想要隐藏……” 她想要隐藏什么呢? 欧阳琳觉得,只要能从孟晴德嘴里撬出这一点,就能将两个案子串联在一起,她打算申请并案审理。 “老王还没出来?”两人朝着隔壁走去。 第二间审讯室,王警官正在审问盛隆。 “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没有再遮掩逃避,盛隆简短回答:“被纪薇,砸伤的。” 七月十三日晚,盛隆按约定来到三楼,恰好看到大门敞着。 王警官打断,“什么约定?” 盛隆抬睫,“我们约好了,要一起看电影,这个约定可以吗?” “王警官。”他提醒道:“我和纪薇是恋人关系。” 深夜去楼下找自己的女朋友,有时候也不需要什么约定。 盛隆推门进去了。 然后他看到了盛林荣,他不知道在哪里弄到了三楼钥匙,不打招呼的闯入吓坏了纪薇,惊恐中,她用相框砸伤了盛林荣,因为他的出现,盛林荣被他劝去了四楼。 “我留在三楼安抚纪薇,但她太害怕了,发病中把我认成了入侵者,用相框砸伤了我的额头。”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盛林荣闯入,纪薇发病,盛隆安抚她的过程中被她误伤,直到她服下药后情绪稳定,盛隆才支撑着去医院包扎,在这个过程中,他忘了四楼的盛林荣,只要求纪薇反锁房门。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有不说吗?”盛隆露出些许诧异,“如果警官是指第一次询问,确实是我不舒服,没精力再回忆。” 第二次医院询问,他正准备说又有意外发生,这是第三次,他已经完整交代。 盛隆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 警方也没有理由反驳,盛隆是在说谎。 藏在纪薇家中的眼睛,大部分都成了报废瞎子,早在数月前停止监视,而唯几完好、还在正常拍摄的眼睛,基本都在一、二楼,他们在三楼挖出的眼睛已经全部停用,追踪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对于这个问题,欧阳琳也问过盛隆,他的回答是:“我又不是真的变态。” 他安装摄像头的目的是保护纪薇,不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在盛林荣闯入三楼前,纪薇的病症好转,已经许久不再发病,谁知才停用监控就出了事。 “那还真是巧。” 盛隆笑了笑,“有些巧合,大概是上天注定。” 注定盛林荣的死亡案寻不到真凶。 注定不是所有的死亡,都能得报安息。 “琳队。”有警员敲开监控室,急匆匆道:“武法礼死了!!” 章节目录 8 雾里刀(二) 每一枚硬币都有两面,一面是正,一面是反。 就如繁华都市的正面,是迎光而立的高楼大厦,反面是隐匿在黑暗中的破败不堪。又如人性,正面的善良仁慈,反面的冷漠残忍,伸手迎接阳光的同时,反面阴影笼罩。 求正还是求反,唯心还是唯物,由天还是由已,永远对立,永远矛盾。 警车停在了荒僻旧楼。 堆满垃圾的巷道车辆难入,流淌的污水钻入地缝,经过夏日烈阳的烘烤,散发出阵阵恶臭。 武法礼租住的房子,就在这条巷道之后。 “从看守所出来,他就一直待在出租房里,一日三餐都是靠吃外卖。”负责盯梢武法礼的小警察面色灰白,他是最先发现武法礼出事的人。 被放出来后,一共两日,武法礼共点了五次外卖,每次间隔不超过八小时。 最开始,一切还很正常,直到今日下午,小警察装作附近居民佯装散步,被送餐的外卖员拦住,“这里是c栋西单元吧?” 小警察说是,武法礼就住在c栋西单元的七楼,他猜测外卖员就是来给武法礼送餐的,见他手上无餐还一脸疑惑,小警察留了个心眼问:“送错餐了?” “那倒没有。”外卖员摇着头说:“我送的那家好像没人,打电话也不接,门口还放着昨天的外卖,饭都臭了。” 没人点什么外卖呢? 外卖员着急去送餐,急匆匆地离开了。小警察察觉不对,冲上楼发现,外卖果然都堆在了门口,用力砸了几下门没有得到回应,他直接踹门而入,然后愣在了原地。 满屋都是鲜血。 武法礼被钉死在椅子上,双目被挖面容扭曲,大大张开的嘴里塞着自己的眼球,眼球正对之处,架着一台接电源的手机,闪着红光还在无声录制。 在尸身背面的墙壁上,贴满了他进行偷窥跟踪的照片,照片之后,是一张张属于纪薇的单人照。 武法礼是死于昨日下午,死因是失血过多。 法医在食物残渣中检查出了毒素,也就是说武法礼先是中毒昏迷,后被挖目捆绑,之后凶手放置了手机,拍摄了他失血过多死亡的全过程。 欧阳琳将嫌疑锁定在了外卖员,询问小警察,“每次外卖员上去送外卖,你就没有察觉时间不对?” 小警察摇头,“七楼……电梯又年久失修不能用……我有注意时间,他们都是在十分钟以内下来的……” 王警官皱眉,“十分钟,凶手做不了这么多事。” 那么凶手是如何杀的武法礼呢?还是说,凶手不是外卖员? 赵梁检查了武法礼的手机,越看越觉得背后发寒,“我看了武法礼的外卖订单,前三单都不是预订,只有今天的两单,是提前预订了时间。” 他的声音一顿,“我没记错的话……法医说他昨天就已经死了……那他又是怎么下的预订单?” 留在案发现场的录像,是在剜目之后,时间是下午两点,画面中全程没有凶手的身影,包括声音。唯一发出的响动,是武法礼痛苦的哀鸣,模糊中存在一次疑似开门与灯光亮起。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武法礼死后才离开的。 “外卖员都找来了吗?”欧阳琳怀疑,录像中的开门声,是凶手去拿第三次外卖的声音。 王警官拧眉,“只来了四个。” “还有一个呢?” “在医院,说是昨天上午被打伤抢走了外卖车。”事发地就在那条脏污巷道,没有监控。 欧阳琳按了按额头,正要前往医院,又想起还在审讯室的孟晴德,她对赵梁招手,“你继续去审孟晴德,王警官,你去……” “琳队。”赵梁欲言又止,“孟晴德已经走了。” 在他们出警后,孟家的人带着律师来保释孟晴德,不仅拿来了她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明,还有纪薇的谅解书。 欧阳琳气笑了,“纪薇不是在医院吗?她人还不清醒,怎么来的谅解书?” 还有那鬼扯的精神鉴定报告,不管孟晴德究竟有没有精神疾病,至少在她行凶时,人是清醒的,就凭这一点,她就脱不了罪。 “盛隆呢?” “回医院了,说是头疼。” 武法礼的死打乱了他们的阵脚,原以为顺着孟晴德这条线深挖,可以摸到新的线索,谁知线索没捞着,跟踪案的嫌犯之一又没了命,而且死状与盛林荣相似,与纪薇的案子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要命的是,王警官怀疑的盛隆,案发时人在医院,这次有清晰的录像证明。 赵梁已经不知该从哪查起了,“琳队,咱们现在该怎么查?” 欧阳琳也头疼得厉害,“你去跟着孟晴德,王警官去查外卖员这条线,我……” 顿了下,她说:“我去看看纪薇。” “……” 纪薇的病房外多了两名保镖,凶神恶煞戴着墨镜,连医生过来查房时,都需要出示身份证明。 医生告诉欧阳琳,在他们离开后,纪薇一直待在病房中,没有离开。保镖是在盛隆去警局时出现的,期间也没人来找过纪薇,也就是说,孟家所谓的谅解书有问题。 出示过证件后,欧阳琳拎着果篮进入病房,发现桌面上已经堆满新鲜水果,独立包装贴着标签,价格高昂。 纪薇刚刚睡醒一觉,这会儿正醒着。 豪华的单人病房设施齐全,不仅拥有独立卫浴,还有会客厅和家电,病床正对着的,是超大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最近爆火的搞笑综艺,不过房间中没有笑声。 “欧阳警官。”盛隆坐在病床前,正拿刀削果皮,见到欧阳琳礼貌招呼,“又见面了。” 欧阳琳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现在会和孟女士在一起。” 门卫说,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盛隆淡淡一笑,“本来是要一起吃饭,后来他们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 手中的动作微停,盛隆用刀尖挑起果皮,丢入垃圾桶中,“盛孟两家的遗产分割八卦,欧阳警官感兴趣?” 看来又是一场豪门争权大戏。 要是没有重案积压,欧阳琳倒是不介意多听两句,不过现在她没什么心情。满脑子都是近来的凶杀案,她看向纪薇,发现人缩在病床上,对于她的到来没什么反应,只是木木看着电视。 “她……还没恢复?” 盛隆继续削着果皮,右手动作流畅,“原本快恢复了,又被孟女士吓到了。” 忽略盛隆对孟晴德的称呼,欧阳琳疑惑道:“怎么会……她不是没醒吗?” 盛隆熟练地将水果切成小块,装入盘中,“看来欧阳警官,也被小薇骗到了。” 那么大的动静,纪薇又不是服用了安眠药物,怎么会醒不了呢?她只是不愿意醒来,不敢醒来。 用叉子串起果块,盛隆往纪薇的唇边递,被躲开后,看了她一瞬,将叉子塞入了她的手中,摆布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攥握。 “怎么不吃呢?”纪薇颤动着密密眼睫,纤细苍白的手被盛隆控着,被他摸着头发揽住,“之前不是最喜欢吃吗?” 两人靠坐在一起,或者说是纪薇被迫靠在盛隆怀中,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纪薇慢吞吞抬起手腕,将切块均匀的果肉塞入口中。 欧阳琳在一旁看着,虽然知道他们是情侣,但看着他们相处的模样,莫名觉得心理不适……替纪薇感到不适。 “她要是不想吃,就别让她吃了吧。”欧阳琳忍不住劝。 盛隆又叉起一块递过去,语调散漫,“她想吃。” “可是……” “欧阳警官。” 盛隆打断她,脸上挂着笑,又让人感觉不到笑意,“小薇她很会骗人,有时候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截然相反,她愿意亲近你,不代表喜欢你,恐惧,也是一种爱的表达。” 所以,千万不要被她骗到。 欧阳琳听懂了,“像你一样吗?” 硬币的正反面,难以捉摸。 盛隆怔了瞬,“或许,以前是。” 他的唇角弯着,太过夺目的面容极具迷惑性,“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桌边的手机振动,盛隆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起身,“失陪。” 随着房门闭阖,屋内只剩下欧阳琳和纪薇,纪薇还在小口吃着水果,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欧阳琳想要说话,又怕贸然出声惊吓到她,只能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她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间病房时,室内并没有这么多小摆件。 电视柜上摆着小瓷饰,沙发上丢着几个毛绒玩偶,就连床头柜上都插着鲜花。想起自己手中也抱了一束花,她朝着床头柜走去,手指不等碰到花瓶,衣角忽然被人拽住。 “纪薇?”欧阳琳转身,诧异面向她。 纪薇垂着眼睛,没有看她,“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虽然资料里有写,但欧阳琳没注意。 咔嚓—— 正要说话,病房中的灯忽然灭了。 天已黑下,窗边掩着遮阳帘,无光的房间陷入朦胧昏暗,欧阳琳下意识去摸后腰,看到房门慢慢裂开一条缝隙,涌入微弱火光。 是一支蜡烛。 一支插在蛋糕上的蜡烛。 房门半开,盛隆托着插有蜡烛的蛋糕走进来,看出欧阳琳的戒备,“吓到了?” “还好。” 灯光依旧熄着,室内仅有的光亮全靠蜡烛支撑,火光摇曳间,盛隆的背影投落在墙壁,被无限拉长、变形。 欧阳琳似随口一问:“今天,是纪薇的生日?” “不是。” 蛋糕被摆到了床头柜,为挪出空地,插着鲜花的花瓶推去里侧,隐入黑暗中。盛隆的面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鼻梁上的红痣被模糊弱化,连带表情也跟着朦胧。 “之前没来得及,今日补上。” 不是今天,是过去的哪一天呢? 欧阳琳刚刚张口,就看到盛隆将生日帽戴在了纪薇的头上,以背对的姿态,他温柔捧起纪薇的面容,轻吻她的额头,“薇薇,生日快乐。” 第三具生日快乐。 新的礼物,即将到来。 欧阳琳默默自房间退出。 太过昏暗的环境,导致她没有看到纪薇的动作,她用手指紧紧纠住他的衣袖,攥出深深褶皱。 推开楼梯间,欧阳琳给赵梁拨去电话,赵梁秒接,“你去查查,纪薇的生……” “琳队!!”赵梁似在奔跑,急匆匆吼着:“孟晴德不见了!” 章节目录 9 雾里刀(三) “……” 从警局出来时,门外停了两辆车,一辆来接孟晴德,另一辆是盛隆的车。 不再是审讯室中的歇斯底里,她裹着口罩和帽子,安静沉默走在盛隆身旁,在看到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时,忍不住喊:“盛隆。” 明明是母子,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见盛隆停了脚步,她有些局促的邀请,“要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盛隆没有回头。 手指扣在车门,正要拉开,孟晴德几步跑到他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腕,“我们好久没见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孟晴德试图让两人亲近些,张了张口,却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对儿子直呼大名,并没什么太过亲近的称呼。 紧抓着盛隆的衣袖不放,最后她憋出一句:“小盛。” 盛林荣的盛。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吗?” 盛隆偏脸看向她。 孟晴德将面容包裹得极为严密,埋在阴影中的眼睛憔悴充血,显然在得知盛林荣的死讯后,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 对上盛隆的视线,她像是被什么烫到,讪讪挪开了手臂,“我……” 孟家的人过来拉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饭,你知不知道你给孟家惹了多大的祸!” 孟晴德是蓄意杀人未遂,只要罪名成立,哪怕得到了纪薇的谅解,也一定会被判刑。 “走啊。”孟大伯扯了扯妹妹,扫了眼跟在一旁的律师,小声对她说了什么。 几人的距离太近,盛隆很难不听到“遗嘱”二字,孟晴德的情绪有了波动,“他?给我的……真的吗?” 孟家大伯点了点头。 “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手足无措扶稳帽子,孟晴德像是忘了盛隆的存在,跟随孟家人转身就走,直到盛隆出声,她才记起自己之前是想干什么。 “饭不吃了吗?”很是轻飘的语调。 孟晴德朝他摆了摆手,“不了,我还有点事处理,下次再请你吃饭。” 说完,没再看盛隆一眼,她坐车回了孟家。 孟家有律师在等她。 她的大哥告诉她,盛林荣给她留了遗嘱。 孟晴德是在13:50抵达的孟家别墅。 依照盛林荣生前的嘱托,遗嘱只能由孟晴德单独拆看,她没有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财产划分,翻开最后一页,有一台保险柜赠予。 “竟……真的给了我。”孟晴德喃喃。 有关保险柜的密码,是一封独立信件,上面不是英文或是数字,只有简短几句话: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到我已忘记,这是我们相伴的第几个年头。 还好我记得,你最讨厌的人是在哪年出现,记得你的幸运数字,记得他们是在哪时离开。 我还有太多太多话想要对你说,晴德,你能听到吗? ——孟晴德听到了。 下午14:38分。 孟晴德拿着遗嘱,驱车前往她与盛林荣的家。 下午15:40分。 监控显示,车子抵达盛家别墅区。 孟晴德将车停在车库,用钥匙拧开大门,自从盛林荣死后,别墅内被蒙上了一层白布,空无一人。 直上三楼,她推开书房的大门,握住瓷器摆件用力一拧,第二排书架发出沉闷声响,露出书架后的密库,里面卡着半人高的保险柜。 想着信中的提示,孟晴德拍了拍脸颊,抖着手录入密码,在滴滴的电子音中,第一次密码提示错误,第二次又错,第三次—— 咔嚓。 密码正确,保险柜开了。 在孟晴德的记忆里,保险柜在他们结婚时就在了,盛林荣很少打开,也不肯告诉她密码。 这些年里,她不是没试过破解保险柜,次次以失败告终,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激烈的争吵。为了防止她破解密码,盛林荣锁过书房,改装过密库,甚至还斥巨资定制了一把生物锁,彻底绝了孟晴德窥伺的念头。 ……保险柜中,到底藏着什么呢? 在盛林荣死后,孟晴德终于打开了它。 天价珠宝,绝密文档,金条、支票、数据硬盘、绝版藏品,盛林荣的保险柜与其他富豪的保险柜没什么不同,更没有她想象中见不得光的东西。 唯一不同大概是,在琳琅满目的珠宝堆中,插着一封毫不起眼的信,没有收件人。 孟晴德取下了信。 展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第一行是: 晴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死了。 不管我是因何而死,你记住,杀我的人是盛隆和纪薇!! 不管别人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只要记住:我是被盛隆和纪薇害死的!我是被人谋杀的!我死的冤枉!我不想死!!你要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呼吸窒住,孟晴德看着白纸上的文字,似乎早有预料。 后面的内容,讲述了他们二人的相爱过程,从最开始的家族联姻、被迫相亲,到后面相知相恋、结婚,婚后第一年,他们还是恩爱夫妻。 第二年开始,盛林荣开始夜不归宿,时常醉酒宿在会馆,圈子里说他们是表面夫妻各玩各的,于是爆发了第一次争吵,紧接着第二次,第六次……每一次。 盛林荣在信中为自己辩解,说他没有出轨,与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利益下的迫不得已。哪怕孟晴德曾亲眼看到了出轨现场,他也为自己辩解说,爱与身是分离的。 身不由己,肉r体可以背叛,但他的心与灵魂永远归属孟晴德,这也是他只留给她遗嘱的原因。他一笔一划写道:晴德,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你也该相信我。 相信他没有背叛,相信他所有的丑恶都是迫不得已,为了表明衷心,他一改现实中的对待纪薇的态度,用尽恶毒文字辱骂诅z咒她,将所有的过错推到纪薇身上。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我只是看她可怜,想要好好照顾她。是我没有把握好合适的度,但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是我错了,错在心软。 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收留她,或许任由你对她发泄不满才是对的,我早就该将她赶出家门!不该为了盛隆一味隐忍退让,酿成如今祸事。 我处处关注她,只是怕她伤害你们啊。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我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中!!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整整两大页纸,一页半盛林荣都用来为自己生前的污事辩驳,愣是把自己从出轨成性的渣男,洗成了深情隐忍的好男人。 信纸上的最后几句,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晴德,你一定要帮我。 我已经死了,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怎么可能放过呢。 在盛林荣死后,孟晴德的报应就已经开始了,哪怕她有幸逃过一命,也躲不开牢狱之灾。 看着这前后割裂的遗言,孟晴德不知是哭还是笑,“人都死了,还要骗我。” 原来在盛林荣眼中,她已经爱他到无可救药。 或许,她就是这样愚蠢缺爱的人。 将信纸一点点塞回信封,孟晴德准备将它交给警方,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定了盛隆和纪薇的罪,最好还能洗脱她蓄意杀人的罪名。 正要将保险柜扣回,她忽然注意到,柜中还有一个小型密码箱,箱子没有上锁,一拉就开。 里面是一张sd卡,还有一部相机。 相机的款式老旧,是几十年前的型号,现市已经绝产。 迟疑了几瞬,理智战胜感情,她拿起相机,发现内部有卡,存着上千张照片,不过都是一些普通的校园照,应该是盛林荣学生时期用过的相机。 没有细看照片,她点开相机中唯一的一段视频: 镜头先是晃了几晃,出现茂密绿枝,紧接着对准了树下穿着校服的少女。孟晴德应该没有见过她,但觉得眼熟。 “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相机中传出盛林荣的声音。 树下的少女笑容腼腆,很是配合,“何晓缘。” “何晓缘同学,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请问你想报考哪所大学?”是常规的同学提问,孟晴德猜测,这是盛林荣在录制视频同学录。 视频足有十分钟,她耐着性子继续看,本以为都是些无趣问答,直到后面的问题越来越亲密,盛林荣笑声低沉,“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孟晴德的眼眶红了,盛林荣从来没这么问过她。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她是谁。 视频中的少女先是一愣,在停顿了几秒,委婉回应:“如果你能和我考到同一所大学,我就答应你。” 她是,纪薇的妈妈。 视频停止在最后一秒,渐黑,书房陷入诡寂。 如今再想那些照片,似乎有了解释,孟晴德自虐似的想要寻求否定答案,就在这时,屏幕忽然黑了,等再亮起时,镜头中出现了盛隆的面容。 是一段数年前录好的视频。 视频中的少年眉眼稚嫩,温驯坐在卧室里,大敞的窗帘难以阻拦阳光侵袭,使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日光下,微微倾身靠近镜头,他露出鼻梁上的红痣,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近乎透明。 孟晴德晃了一下神,险些忘了,少时的盛隆是何模样。 调整好镜头角度,他退离些,大半身体入镜,微笑道:“孟晴德,孟女士,我的母亲,你好,我叫盛隆,是你的儿子。” “今天是201x年7月14日……有个想法我构思了很久,打算在今日录下说给你听。” “……” “……” 长达半个小时的自述,孟晴德从震惊到僵硬,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更没有勇气听完。 等她反应过来,抖着手试图关闭视频时,相机已经失灵了。 “听我说完好吗?”视频中,盛隆的声音温和,残忍。 他似乎早就料到孟晴德不敢看完,横穿数年的时空站在她的面前,缜密思考着策略,“我会设置好程序,播放结束自动销毁。” 孟晴德尖叫出声,将手中的相机甩了出去。 视频还在播放,屏幕正对着她。 “不……不要再说了……”恐惧蔓延至骨髓,让她胆怯到没有力气逃离,于是她只能瑟缩着捂住耳朵,然而依旧抵挡不住那些灌入的声音。 视频中的少年,始终保持着笑容。 米白毛衣,柔软黑发,她的儿子坦露着脆弱脖颈,以一种无害单纯的面貌,将真实的自己剖析给他的母亲。 可在他心中,她大概不配称为母亲,不然的话,他怎么舍得如此残忍对待她。 孟晴德泪流满面,身心在分崩离析,极为突兀地,盛隆忽然喊了她一声:“妈妈。” 她几乎没听他喊过妈妈。 孟晴德怔怔看向屏幕。 她看到她的儿子倾身凑近摄像头,展露着由她生育创作出来的完美面容,说出与遗书相同的诉求,“你会帮我的,对吗?” “……” “……” 孟晴德失踪了。 天色渐晚,等赵梁赶到孟晴德所在的别墅时,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三楼的书房大门敞着,盛林荣百般宝贝的保险箱也没有上锁,它大方展示着肚中宝物,除了死去的主人,没有人知道它被偷走了什么。 偷走了什么呢? 一封爬满卑劣谎言的遗书。 一张封尘亡灵的sd卡。 以及一台藏着死亡预言的相机。 赵梁急匆匆跑出别墅,刚要给欧阳琳汇报,电话拨来,他着急喊道:“琳队!孟晴德不见了!” 她在地板上留了一张字条,不知是写给谁,只有一句话: 【求求你,给我六天时间。】 章节目录 10 雾里刀(四) 孟晴德失踪的第五天,警方毫无头绪。 她开来别墅的车,就静静停放在花园中,车门大敞没有上锁,是弃车消失。 因这里的户主大多数非富即贵,所以别墅区的隐私性极强,配备专业安保团队,24h小时不间断巡逻,只有极少数地方安装了监控。 赵梁将当天的监控反反复复翻看,始终没有发现孟晴德的踪迹,当天值班的保安也说,他们虽看到了孟晴德的车子进入,但并未看到她离开。 “如果她特意遮掩容貌改变了身形,你们能认出她吗?” 保安队长自信道:“这不可能。” 小区虽大,但户主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没有他们不认识的。先不说他们入职时要熟背业主信息,陌生人根本就进不来这里,就算侥幸进来了,他们也会上前确认身份,如果孟晴德选择易装离开,只会引来巡逻队的注意,根本走不出去。 “小区共有几个出口?” “四个。”都设有监控,赵梁也都检查过了,当天出入的车辆两只手数得过来,没有可疑车牌。 那孟晴德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呢? 她失踪了五天,警方查了五天,别墅乃至整个小区附近,他们都翻遍了,竟查不出一丝有用的线索。 赵梁从未感到如此沮丧,他瘫倒在办公椅上,听到王警官推门的声音,“孟家那边有突破口吗?” 王警官呵了声:“除了施压,你觉得他们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 问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急切想要找到孟晴德,倒不是担心她会出事,主要是想知道盛林荣的遗嘱内容,怀疑她携着什么天价财产跑路。 “有钱人怎么都这个德性。”赵梁忍不住吐槽,“自己的女儿无故消失,不担心就算了,一口一个遗嘱公司,他们到底是想让我们找遗嘱,还是找女儿。” 这几天加班到心力憔悴,他按了按抽痛的额头,“这样看来,盛隆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正常吗?”欧阳琳拎着咖啡走进办公室,一人递去一杯,“孟晴德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妈,失踪到现在问都不问一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赵梁猛灌几口提神,“他不是说过吗,他早年搬离家中,和父母并不亲近。” 以他们这些天的表现来看,确实不亲近。 “有钱人啊。”赵梁模仿着孟家人跋扈的模样,“金钱和权利将他们捧得太高了,红酒会麻痹他们的情感,血亲算什么,那些豪门为了争权什么事做不出来。” 欧阳琳被他气笑了。 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赵梁想到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就像你说的,盛隆不关心孟晴德,是他们亲缘寡淡,那他作为盛林荣的儿子、遗嘱的第一继承人,孟晴德带着遗嘱跑了,他问都不问?” 豪门出身,掌管家族公司,亲缘寡淡可以理解,钱和权利也不要了?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啊!”赵梁反应过来了,“你是怀疑他……” 欧阳琳打断,“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孟晴德失踪后,担心她再对纪薇不利,欧阳琳第一时间派人盯着医院,名为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盛隆一直留在医院照看纪薇,直到今日才去了公司。 赵梁有些不放心,“要不然换我去盯?” 明天就是第六日了,他们至今想不通,孟晴德留在字条上的六日时间是什么意思,六天后,她要做什么?这句话又是对谁说的? “你留下,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一个盛林荣的案子,先是牵出纪薇监视案,后是武法礼离奇死亡,现在孟晴德又不知所踪。队里忙了大半个月,各个连轴打转身心疲惫,已经人手不够。 她递给赵梁一叠资料,“你去查查这个人。” 这些天里,他们虽查不到孟晴德的踪迹,但武法礼的死亡案有了进展。在对五名外卖员录完笔录后,她和王警官又去了案发小区走访,查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据第一位外卖员回忆: 打伤他的是个男人,与他穿着同款外卖制服,头戴帽子口罩,看不清面容。 老城区的大部分监控都是坏的,他被围打的巷道周边更是无人,在他昏迷时,恍惚看到男人掀开了他的外卖车,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欧阳琳初步猜测,嫌疑人应该是在找武法礼的外卖订单,但他们想不明白,嫌疑人是怎么确认的外卖员身份,又是怎么知道武法礼在何时点了外卖。 这个谜团很快解开。 技术人员在武法礼的手机中,发现了被植入的病毒程序,病毒来源是个不起眼的加密app,破解后,里面是满屏的黑底对话框: 【已经按您交代的说了,只透漏了邮件,其他什么也没说。】 【条子已经盯上我了,听说人在医院,我最近不方便去偷拍,能不能缓缓?】 【??说好的钱什么时候给?】 【说话啊。】 【你踏马的,说话说啊!!难不成是想赖账?】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臭娘们,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条子举报你!!】 对话框中没有时间显示,一直都是武法礼的自言自语,在进行漫长的辱骂后,他打出来的文字开始出现乱码: 【电话为什m打bbb不chuq去】 【是你做的吗???、、你干了什mm!!!】 【wo错l11求求你久久我窝不舒服求你yyyiyu院】 【求qqqnninn中,.//d°毒、、、‘’】 根据凌乱的字句拼凑,应该是他已经吃完了外卖。 发现食物有问题,武法礼试图自救,却发现手机无法拨出求救电话,中毒使他的身体发软,头晕目眩站不起身,也没有了打字力气。 病毒设置了自毁程序,没等警方浏览完全部信息,武法礼的手机开始发烫卡顿,最后彻底死机黑屏,技术人员只能尝试性恢复,且不保证成功,时间不定。 还好他们提前保存了一部分对话,通过仅存的证据截图,警方确认了武法礼之前对他们说了谎。 用邮件接收照片只是个幌子,真正用来传递偷拍照的是这个神秘app,而且背后之人,不一定是孟晴德,且她毫不知情。 也就是说,很可能还有第四位监视者,还可能是造成这几场凶案的罪魁祸首。 想到纪薇苍白的面容,欧阳琳背后起了麻气,搜索着和她相关的关系网,没有头绪。 第四位监视者,会是谁呢? 欧阳琳和王警官走访了老城区附近,发现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他们每天待在外面乘凉晒太阳,对周围楼房住了几个年轻人了如指掌。 从这群老人口中得知,武法礼所住的楼中只有两户年轻人,除他之外,只有住他家楼下的红毛。 老人不知道红毛叫什么名字,说他整日里奇装异服满嘴脏话,有时候三两天不见人影,要么就是半夜醉醺醺回来,在楼下撒着酒疯吵人安眠,是个没有正经工作的混混。 武法礼被害的前两天,老人们说,他们看到红毛回来了,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不知他是否在家。 命案发生时,欧阳琳去敲过楼下的门,没有人开,之后特意在晚上去了一次,家中没有光亮,应该是无人在家。 老人描述了红毛的身高体型,与打晕外卖员的疑犯身形符合。一直到今日,红毛都没再回老城区,他的消失变得可疑起来。 赵梁接到的任务,就是找到失踪的红毛,有关第四位监视者的信息,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得知。 . 孟晴德失踪的第六日,警方依旧一无所获。 纪薇在这一日,恢复了清醒。 病房中安静无人,沙发上并排而坐的玩偶小熊,面朝病床微笑注视着她,花瓶中插着沾有露珠的鲜花,透明的玻璃瓶换了新的,旧花瓶……碎在了欧阳琳离开的当夜。 还好碎的是花瓶, 不是一个好警察的命。 纪薇的脑袋还有些发懵,每次发病之后,她都很难记得妄想期间发生的事,有也是模模糊糊记不真切,除非……妄想中发生的一些真实内容,其恐怖程度盖过了虚幻,让她不得不在现实世界牢牢记住。 比如,盛隆对她说生日快乐。 砰,砰—— 承受不住太过骇人的现实,纪薇耳边隐隐又出现幻听,是钝器重重磕在天花板上的声音,是刀尖贯穿身体的嘶鸣。 砰—— 病房的大门被人推开,发出沉重闷响。 纪薇打了个激灵,回神,看到了拎着热水瓶的护工,她开门的声音柔和,放置水瓶的力道也很轻巧,是紧张焦虑的纪薇将它们无限放大,自己吓到了自己。 “醒了?”护工对她笑了笑,以为她还没有清醒,像对待孩子般,小声哄着:“要不要喝粥呀?” 纪薇攥紧糖盒摇了摇头,凉着手指抠出一颗糖塞入口中,她尽可能平静询问,“他呢?” “你是说盛先生吗?”护工还没察觉问题,“他说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了,你……” 手臂被人抓住,护工疑惑看向纪薇。 “借我用一下手机,可以吗?”纪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她不能等他回来。 还好,她已经将那个号码烂熟于心,无视玩偶小熊的注视,她用护工的手机拨通欧阳琳的电话,“孟晴德在哪……欧阳警官,快去找孟晴德,她有危险!!” 警局中,孟家人正在闹,命令他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遗嘱……和孟晴德。 欧阳琳身为队长,自然最受波及,这个时候,她本没空接电话,看到是照顾纪薇的护工打来的,担心医院出了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朝着门外走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妹妹的遗嘱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在吵嚷的环境中,欧阳琳听到纪薇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只是不等纪薇说出更多信息,通话被另一通打入的电话拦截了。 “纪薇。”听筒中,传出孟晴德的声音,通过电流加工,冷漠没有起伏。 不知她从哪得来护工的号码,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打通,漫长的呼吸过后,她说:“对不起。” 她还说:“生日快乐。” 章节目录 11 雾里刀(五) “……” 孟晴德这一生,何其可悲。 孟家四个孩子,她是唯一的女孩儿,父母兄长对她的宠爱向来是明码标价,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女儿妹妹,而是一个可以乖巧任由他们操控的棋子。 在家人眼中,她是什么? 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无所谓她是联姻还是玩具,又或者充当高价礼物,只要她能为孟家带来利益,是死是活没人在意。 盛林荣的出现,是她跌入地狱的最后一根绳索,她没理由不抓住。 盛林荣说:他们不是联姻,是爱情。 盛林荣说:婚后每天都是热恋。 盛林荣还说:别听外人胡说,他少时是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儿,但他们没有在一起,哪来什么痴恋不忘,过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他们。 孟晴德信了。 全都信了。 她是缺爱,是渴望得到救赎,但还没卑贱到求着别人爱她。如果不是盛林荣的戏演得太真,演着演着连他自己都信了,孟晴德不会一头扎入陷阱痛不欲生。 盛林荣确实爱过她。 短暂爱了一下,期间为一年……或许不到一年,他就已经腻了。 在爱人眼中,她又成了什么? 是自愿困入笼中,没有自尊的廉价摆设。 如果不曾得到真心,孟晴德受得住联姻对象的出轨变心,可当她将盛林荣视为丈夫、救赎,他的抛弃对她来说是致命打击,为了挽回真心,她甘愿奉献所有。 她的卑微忍让,换来的是盛林荣的有恃无恐。 用命献给他的孩子,换来盛林荣的敷衍了事。 当她变得尖锐强硬,试图挽回他们破碎的婚姻,得来的只有谩骂争吵,所谓的“家”,成了夫妻拔剑相对的战场。这个时候,孩子是什么? 是被迫接收大人负情绪的碍眼垃圾。 所以,她在盛隆眼里又成了什么? “你在哪。” “告诉我,你在哪里!!”听筒中,纪薇的声音急促发颤,似在奔跑。 孟晴德忍不住想笑,这个时候,最关心她的人,竟是她最恨的人。可回顾她的所作所为,她又有什么资格憎恨纪薇。 “你恨我吗?”孟晴德忽然想知道,她在纪薇眼中,又是怎样的人。 纪薇想也不想回答:“不恨。” 孟晴德愣了。 纪薇说话大喘气,“哥哥告诉我,你只是陌生人。” 或许小时候,纪薇憎恨过孟晴德,不理解她的针对辱骂,怨恨她的冷眼旁观,可当她把孟晴德放入陌生人的位置,这些情绪就都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个不喜欢自己的陌生人而已,无视就好,投入的感情不管爱还是恨,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因为是陌生人,孟晴德有理由对她见死不救,她也有权利任由她深陷泥潭,走向毁灭。 “原来是这样。” 孟晴德明白了。 纪薇已经跑出医院,“你到底在哪里……” 并不是在乎孟晴德的死亡,可以说无论她死得多惨纪薇都不会难过,可不能是以这种方式死亡。 已经预感到什么,纪薇无望挽救,“无论盛隆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 “我没有选择了。” 看着架台上的相机,孟晴德缓缓垂落手臂,“你每年的生日,我都在诅z咒你消失横死,也从没有送你什么。” “纪薇。” “这次,我送你一份生日贺礼。”不,是两份。 嘟嘟—— 通话挂断。 纪薇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呆愣愣停在原地。 七月的夏日喧嚣,蝉鸣无助地嘶喊振痛耳膜,像在忍受烈阳的酷刑。 逃出适宜的空调房,滚烫的热流朝她扑面而来,纪薇却还是浑身寒得厉害。 “薇薇。”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遮笼阳光,任由乌影将她包裹,他捧起纪薇的脸颊,凉凉的指腹像是酷暑棒冰,很是忧心询问:“怎么出来了?” 纪薇被迫抬起面容,酸涩情绪逼红了眼眶。 “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纪薇抓住盛隆的臂袖,有些激动道:“你一定知道孟晴德在哪!” “你把她藏在了哪里,你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盛隆眼睫半垂,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小薇,冷静一点。” 纪薇根本冷静不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盛隆。”她喊着他的名字,直视他清透宛如琥珀的眼瞳,“你是不是疯了……” 盛隆说:“我很清醒。” “生病的人是你。” 接到孟晴德的电话后,纪薇等不及拥挤的电梯,是跑楼梯下来的。看着她额头细密的汗珠,盛隆抬手帮她擦拭,“回去吧。” 他柔和了声线,“你的病还没好。” 纪薇生病后,在她清醒的状态下,盛隆大多数时候并不敢触碰她,会刺激她加重病情。如今两人面对面靠在一起,纪薇含着泪仰头看他,盛隆恍惚回到了过去,回到他们还住在盛家的时候。 “薇薇……”盛隆低头,凝视着她。 纪薇站在他的阴影中,苍白的面容不沾血色,唇瓣在细微颤动。 在她推开盛隆的同时,一辆越野急促刹在他们面前,“纪薇!” 车门甩动用力,欧阳琳急匆匆跑来她的面前,“没出什么事吧?” 纪薇垂下面容,摇头。 “还好,还好……”欧阳琳松了口气。 电话断线的突兀,无论她回拨多少次都是占线,还以为人出了什么事。确认纪薇没有出事,她看向身旁的盛隆,男人一身正装,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点头示意后,她抓住纪薇的手,“你刚刚在电话里说……” 纪薇反扣住她的手腕,“孟晴德,找到了吗?” 她已经得知孟晴德的失踪。 欧阳琳摇头,想到刚刚的短暂通话,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纪薇不敢看盛隆,发出低微一声轻嗯。 . 欧阳琳说,孟晴德消失在盛家的别墅后,他们排查了多处监控,均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小区虽有四处大门,但经过他们摸索,发现还有一处遍布脚印的泥泞小路,那条路杂草丛生很难被人发现,或者说根本不能称之为路。不过穿过后,通着一片山林,如果孟晴德是通过这条山道离开,出意外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顺着那条山道摸索,后面确实查到了问题,本以为看到了希望,谁知最后竟是毫无关联的盗窃案,白白浪费了多日。 “就没有多找找别墅吗?” “怎么可能不找。”欧阳琳打开车门,示意纪薇上车,“她消失得太过干净,我们最先搜的就是别墅。” 盛家的别墅实在太大,说是别墅不如说庄园,他们里里外外将每间房子都搜了一遍,还特意找人在晚上盯,还不是耗到了第六日,被孟家指着鼻子控诉废物。 纪薇熟知别墅的构造,很理解他们的难处,“别墅的房子,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抬脚正要上车,纪薇的手腕被人自后抓住。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无声攥着她的手臂,力道有些重。纪薇没有回头,迈入车门的一只脚也没有收回,僵持间,欧阳琳回头看过来,挑眉,“盛先生?” 盯着纪薇单薄的背影,盛隆扯出疏漠笑容,“我和你们一起去。” 欧阳琳皱眉,“可——” “那是我家。” “……” “……” 越野车在马路上疾驰,车内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沉闷无声。 纪薇说,别墅构造复杂,多的是外人意想不到的隐形房间,她怀疑孟晴德还藏在别墅中,但不确定。 欧阳琳通知了队里,王警官已经提前带人过去,按着纪薇留下的线索逐一排查。 不管纪薇说的是真是假,他们现在都只能试试,透过后视镜,她瞥向后座的两人,纪薇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恨不能嵌入车门中,盛隆安静坐在另一侧,侧脸看着窗外,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纪薇的行为,是在打他的脸。 作为别墅的主人,这么多天来,他没有对警方提供任何有用信息,如今竟还靠女朋友带着警方回去找人,若孟晴德真的还在别墅,他怎么解释? 等红绿灯的间隙,欧阳琳轻轻敲击方向盘,越看越觉得两人不像情侣。至少清醒的纪薇,对盛隆依旧抱有排斥,甚至还有……惧怕。 有了通行证,欧阳琳直接将车子开进别墅。 纪薇怀疑的几个地方,王警官都已经带人搜过,确实都是些意想不到的暗房,里面多为颜料画具,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坚持不了六天。 “都……没有吗?”纪薇喃喃自语,难道她真的不在这里吗? 可她还能去哪儿? 远处,是一座巨大的双层玻璃花房,里面的植物枯败满地污泥,狼藉到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废弃多年。 不管内里如何满目疮痍,它的外表依旧精美夺目,特质的彩透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微茫点点,总会在不经意间闪刺眼睛。 纪薇想到什么,正要开口,盛隆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说来——” 不容拒绝的十指相扣,盛隆抬眸看向玻璃花房,代替她回答:“我也想到一个地方。” 花房,地库。 常年不见天日的无窗房间中,阴暗潮湿,堆满了画框颜料,以及数不清的弃画。 警方不是没有搜查过这里,但花房大门是在外面层层反锁,以孟晴德一人之力无法做到。若她还有同伙,以这种方式将她锁在里面,压根就没想让她活。 欧阳琳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纪薇同样如此。 砰—— 花房大门被用力推开,漫起灰尘。 拨开爬满枯叶的墙壁,盛隆慢悠悠寻到地库入口,以自信的态度,安抚紧绷的众人,“如果她是藏在这里,大概还活着。” 地库入口打开,“毕竟——” “里面有食物和水,足够她吃半年。”还是他少时留下的。 一群警察率先冲了进去。 血腥味与颜料的气味混合刺鼻,纪薇没有踏入地库,却已经感知到了死亡。 “薇薇。”盛隆将她拥入怀中。 近距离的贴近,纪薇倾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生日快乐。” 第三具生日礼物,已完成。 章节目录 12 刀锋蜜(一) “……” 这是一间荒弃多年的地库。 为了营造沉寂孤独的氛围,四面墙壁粉刷成黑,就连地板也是同色系的暗调,四四方方,像是巨大的骨灰盒。 正如盛隆说得那般,他们在地库里发现了食物和水,如果孟晴德想活,她完全有机会等到警方来救,可是六天到了,他们来了,孟晴德却死于自z杀。 在她尸体的不远处,架着一台老旧相机,相机已经停止了录制,里面有两段视频,其中一段是在今早拍摄,镜头中,是活着的孟晴德。 换上了平生最喜欢的礼服,孟晴德挽着头发涂着指甲油,为自己描画了精致妆容。她在镜头前展现着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是从未有过的愉悦,“今天,是特殊的一天。” “我要让所有人都记住我。” “让全世界都记住我。” 她创作了最伟大的艺术,为此,她愿奉献生命。 孟晴德录下了自己的死亡全过程,先是割g腕,平躺在地板上任由血液流淌,后又缓慢朝着某个方向爬行,正对着她的墙壁,挂着一幅巨型油画。 无光的房间中,昏暗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整间地库,大部分区域都罩在朦胧的暗色中。 跪倒在油画前,她吃力爬上了三脚架,由弥漫翻涌的暗色奔向光明,腰身之下,是光亮无法抵达的黑暗,被光线护住的上半身,却插入了一柄美工刀。 沾着心口漫出的鲜血,孟晴德抖着手缓缓在油画上描摹,紧接着脱力坠入铺满弃画的地面,被黑暗吞噬。 录像继续跑秒,定格的画面,流逝的生命,录像终止的最后两秒,是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呢喃,“我孕育了……” “死亡。” 啪—— 盛隆找到了隐藏的开关,灯光驱散了地库的黑暗。 欧阳琳从寒意中抽身,将相机作为物证封存。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终于看清孟晴德口中称之艺术的油画,眼睛缓缓睁大。 与墙壁等高的巨型油画,是红与蓝的激烈碰撞。 色调不一的红融绘出朝阳,盛烈光芒下的少年白衣刺目,面容被金光吞噬,在他的腰身之下,漫着湛蓝海水,水面无波,深处映出少年的倒影,倒影中的少年面容清晰可见,鼻梁点缀着一颗如血红痣,湿淋淋的血手探出水面。 他抓住的不是自己,而是冲出画框之外,没有创造刻画出的另一人。 油画中的少年是……盛隆。 那滴缀在鼻梁上的红痣,是用孟晴德的心血描绘,不知她在里面添了什么材料,血痣色泽湿润,就如同创作者刚刚点缀,永远不会干涸。 盛隆立在了画框前。 背对着欧阳琳,没有人看到他现在是怎样的神情。 画界对孟晴德的诸多评价,是小有才气只待开窍,粗俗一点讲,就是普普通通缺少灵气,有热情没灵魂。她能在画界占有一席之地,是用金钱和人脉开拓的,名气与实力从不对等,至今没有一幅代表作。 欧阳琳不懂画,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画才能被称为艺术,但孟晴德临死前留下的这幅遗作,在她眼中确实可以称为艺术。 明明是用了最热烈富有生命力的颜料,甚至观画者可以感受到创作者对少年的浓烈情感,可呈现出的效果,却是与之相反的血腥、暴戾、扭曲,阴暗…… 所有的负面情绪堆积融合,与创作者向往的生命力厮杀博弈,这幅画第一眼观称惊艳,回看惊悚,再看只会勾起人心中最阴暗的恶欲。 这是一幅象征死亡的恶魔肖像。 是孟晴德孕育的死亡。 画框之下,贴着空白标签,上面一笔一划写着:赠纪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存放食物?”迈过被鲜血染透的画纸,欧阳琳走到盛隆身旁,发现他站立的位置极为巧妙,恰好让自己笼入画框阴影。 盛隆的声线平稳,“很早之前,这里不是画室。” 是他的“家”。 什么都没有的“家”。 每次与盛林荣争吵过后,孟晴德都会将盛隆关在这里,“她不喜欢我,讨厌我的哭声,更讨厌看到我这张脸。” 父母的争吵摔砸,在感知力敏锐的孩童面前,是呼啸的海浪。儿时的盛隆无数次被海啸吞噬,又被埋葬在最远的花房地底,这里没有灯光,没有食物,就连虫鸣都听不到,静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谁又能想到。 天花板之上,是春意盎然花植焕发的阳光房,地板之下,黑暗吞噬了一个孩子的灵魂。 盛隆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少次。 孟晴德时常忘记将他放出来,大多数时候,从这里离开后,他都要去医院住几天,紧接着再被送回,循环不断……说这里是他的家,似乎没什么不对。 “我只是,不想死在她手中。”说到这里,盛隆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弯着唇角低笑,像在复述别人的往生。 习惯了黑暗,为了活下去,他总要为自己准备些生路,食物和水是最重要的,毕竟,血液并不止渴。 留在这里的食物和水救过盛隆的命,却没能救回孟晴德,对于她的死亡,盛隆只回应了一句:“谢谢。” 语调停顿,他虚虚描摹画中线条,“这幅画,纪薇会喜欢的。” . 纪薇再次陷入了妄想状态,就在盛隆对她说“生日快乐”之后。 她回到了寰梦佳苑,回到了塞满眼睛的三楼,天花板还在咔嚓咔嚓响动,指甲在地板劈裂迸出刺耳嘶喊,所有眼睛都盯向了她,一遍遍重复着:“微微,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听到了吗?” “它,来了。” 鲜血顺着天花板滴血,头顶浮现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罪恶的眼球已被取下,它们被塞入大张的嘴中,捅满窟窿的身体标着数字,从一到五十四,一共五十四刀,将她盯死在深渊的五十四刀。 “我杀了人。”纪薇喃喃开口。 摸遍了全身,她找不到糖盒,惊恐伴随着焦虑几乎将她吞噬,她蜷缩在地上一遍遍重复,“我杀了人。” “尸体爬到了天花板,它在看着我,它们都在看着我。” “你听到他的声音了吗?”安抚她的警员被她吓到了,愣愣摇头。 纪薇抱紧自己,恐惧道:“他在唱生日歌……他在对我说生日快乐……” “每一句生日快乐,都是一具礼物。” 这是第几具了呢? 纪薇掰着手指头数,她还要收几具礼物,“一……二……三……四……” 面前拢下一片阴影,长满眼睛的恶魔爬到了她的面前,用血淋淋的手缠住她的手腕,“薇薇。” “她怎么了?”欧阳琳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盛隆握住纪薇的手腕,将人拽入自己怀中,轻轻拍打安抚,“应该是被吓到了。” 暗黑的地库,铺了满地的画纸与鲜血混合,任谁看到都会心生不适。纪薇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再进行笔录问询,盛隆打算先把她送回医院,欧阳琳只能同意。 “五十四刀。” “是五十四刀哦。” 纪薇被盛隆揽着往外走,忽然抓住欧阳琳的衣袖,她一遍遍重复,“五十四刀,我杀了人,五十四刀里,有……” 纪薇的嘴巴被人用力捂住。 盛隆抬起她的面容,以俯视的姿态凝着她,“小薇,你没有杀人。” “我杀人了!!我杀了!!” 纪薇的情绪变得激动,忽然恶狠狠咬上他的手掌,用力到出血,欧阳琳几人连忙去拉,“纪薇,你冷静一点。” “你是怪物,是怪物!!” “你把哥哥还给我!” 不顾几人的阻拦,纪薇又冲到盛隆面前,扑到他身上去掐他的脖子,脸颊还沾着盛隆手上的血,“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盛隆被她撞到墙壁上,仰高脖子任由她掐。 他托住她即将坠落的身体,丝毫不惧怕被她掐死,盯着她的眼睛,“只有我,没有他。” 从来都只是他。 纪薇摇着头,眼泪顺着眼眶滴滴砸落,“你不是……” “求求你了。” 长满眼睛的怪物,逐渐变成记忆中少年的模样,他隐在朦胧的雾气中,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纪薇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再也不敢用力,抽噎着埋到他的肩膀上,“哥哥。” “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吧。 滴滴—— 网警将破译的聊天记录发给了欧阳琳。 大部分信息都已被销毁,只恢复了武法礼死前最后一段对话: 【电话为什m打bbb不chuq去】 【是你做的吗???、、你干了什mm!!!】 【wo错l11求求你久久我窝不舒服求你yyyiyu院】 【求qqqnninn中,.//d°毒、、、‘’】 中毒使武法礼逐渐脱力,绝望的他瘫倒在门板前时,屏幕忽然跳出: x:【^_^ 】 x:【请说,生日快乐^_^ 】 【qiu救我nimsd的电话yyy120jj我】 【jjkjiujiuwo生日,mn,nk快乐】 【生日快乐】 x:【收到,马上去包装礼物^_^ 】 章节目录 13 刀锋蜜(二) 欧阳琳从地库出来时,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地底阴冷的潮气似乎钻入了她的骨髓,哪怕重回炽热光明的地面,也无法让她短时间恢复暖意。 【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医院那晚,纪薇的低语恍如昨夜。 昏暗封闭的病房,手捧蛋糕拢在暗影中的盛隆,如今细细回忆,所谓的温馨情深不过表象,如果将“生日快乐”看作杀戮的暗号,那么被迫接受礼物的人,得到的不是祝福,是诅z咒。 “纪薇的生日,是几月几号?”欧阳琳缓缓敲字。 这些天忙于孟晴德的失踪案,她竟忽略了这么明显的暗示。 那边很快发来资料:七月十四。 七月十四日。 多巧,盛林荣也是在七月十四凌晨,被刺五十四刀身亡。 之后,由盛隆提供的监视者线索,警方摸到了武法礼、牵出了孟晴德,在盛隆为纪薇补办过生日后,武法礼双目被挖惨死出租房,孟晴德手握盛林荣的遗嘱无故失踪、留下遗作自z杀身亡…… 她之前要求并案是对的,欧阳琳有理由怀疑,监视纪薇的第四人就是犯下连环杀案的凶手,他的目的就是铲除其他的监视者,有预谋的在为纪薇“复仇”。 ……那个人会是谁呢? 欧阳琳心中早有猜想,苦于没有证据。 “琳队,琳队!”王警官提高声量,等欧阳琳回神,挑眉,“想什么呢。” 欧阳琳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回去咱们开会商讨……东西找到了吗?” “被毁了。”王警官心中烦躁,摸出烟放在鼻间用力吸闻。 他们在律师那里拿到了盛林荣的遗嘱备份,花了多天细捋那些巨额财产,只找到了保险柜这一条蹊跷之处,律师也证实了这点。 他交给孟晴德的信,没有进行公证备份,也就是说除了孟晴德本人,无人知道信中内容。不过经过他们反复模拟孟晴德的行动轨迹,猜测信件内容与盛家别墅的保险柜有关。 去往别墅之前,孟晴德驱车行迹透明,似乎并无逃避躲藏的念头。 抵达别墅之后,孟晴德打开了保险柜,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留下字条无故消失。 玻璃花房下的地库里有孟晴德的尸体,有她用心血完成的艺术品,一台记录她自z杀的老旧相机,还有被焚成灰烬的线索。 “她烧了遗嘱,烧了那封信,似乎还烧了别的什么。”从仅有的残片碎末中,痕检专家只能判断出:孟晴德烧了至少三种材质不同的纸张,至于纸上的字,没有一点复原的可能。 “琳队!有新发现!”地库的侦查员大喊道。 包裹在密封的防护衣中,侦查员蹲身从画纸缝隙夹出一枚黑色塑料卡,封存证物袋。 “这是……”欧阳琳接过,“相机的sd卡?” 想到孟晴德录制自z杀视频的老款相机,她觉得其中必有什么关联,“我先回趟局里。” 欧阳琳拍了拍王警官的肩膀,“你在这盯着,有发现立刻汇报。” “好。” 玻璃花房中满地碎瓷片,从损毁痕迹来看,是被人为破坏。 欧阳琳暂时没发现花房里的异常,推门出去时,余光扫到被破坏的门锁,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别忘了这里。” 她提醒道:“看看能不能提取门锁上的指纹。” 孟晴德在地库被锁了六日,不管是不是她刻意为之,都没有独立作案的可能。 一定有人在“帮”她。 滴—— 刚坐入车内,手机震了几下,消息弹出:【已安全到达医院。】 还好他们带来了医疗队,虽没能救得了孟晴德,好在及时控制住了纪薇。 纪薇这次的妄想症异常严重,有了明显的攻击行为,怪就怪在她只攻击盛隆一人,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以盛隆不反抗的行为来看,他就是在找死。 “疯子。”多年的办案经验,欧阳琳竟看不透盛隆究竟在想什么。 初时见,只觉他是一个心思缜密、很难“搞定”的年轻人,还没有太当回事儿,如今越是接触,越觉得他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惊涛骇浪,正如孟晴德画中的他,对立矛盾,善恶难辨。 【盯住他们。】欧阳琳单手回着消息,倒车驶出这座毫无生气的奢华庄园。 清醒的纪薇,很明显知道什么,也一直试图在为他们传递信号,又顾虑着什么不敢明说。这次纪薇发病时与盛隆的对话,被欧阳琳偷偷录了下来,种种迹象已经显露—— 两人的关系,绝不止恋人这么简单。 车子开回警局时,已经是下午。 孟晴德死亡的噩耗传入孟家人耳中,得知遗嘱已毁,他们低声咒骂了什么,悻悻离开,脸上毫无悲痛之色。 “这都是什么人啊。”来实习的小警察起了悲悯,“老公死因不明,儿子不管不问,就连亲爸亲妈都不把她当回事儿,她这豪门贵妇当的也是可怜。” 是挺可怜的。 欧阳琳在心里回了一句,转念想到那间藏有食物的阴冷地库,或许在孟晴德将幼年的盛隆埋入地底时,有些事冥冥之中已有征兆。 “琳队?她刚回来……”有电话打来,小警察匆匆喊住欧阳琳,“琳队先别走!梁哥说,在mu酒吧的厕所发现了一具男尸,是您让他找的红毛!” 欧阳琳的脚步猛地停住。 “……” mu酒吧,全名music undercurrent,位于老城区是家地下酒吧,位置隐蔽极难发现,要不是赵梁人脉广又舍得砸钱,短时间还真找不到这里。 拿着欧阳琳给的档案,赵梁找到了红毛的兄弟,外号黄毛。 黄毛透漏给他,红毛最近发了笔横财,天天揣着大把现金泡mu逍遥,喝高了还总爱吹牛逼。 “他都说了什么?” 黄毛挠了挠头,喝多了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说他遇到一个傻缺,让他帮个小忙给了几大箱现金,还知道他欠了外债。” “一开始他还以为诈骗,宁死不干,结果那人直接给他甩了一箱钱,说事成给他翻倍,他说当时眼睛都看直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他干了吗?”赵梁暗暗开了录音笔。 “不干不傻缺么。”又不用偷不用抢的,黄毛酸溜溜道:“换我我也干啊,也不知他哪来这么好的运气,还真是天上掉钱就砸他头上了,他人品也不好啊,你知道他……” 赵梁打断他没用的啰嗦,“他帮了什么忙?” “这可就有说头了啊。”黄毛来劲了,“一开始,说那人口味重,喜欢看他穿外卖服,让他在家里等着他去找,后来我们喝大了追问,他又骂咧咧说那人直接将他从家里赶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最刺激的来了,“昨晚他喝多了又说,那人是个变态杀手,给他的钱是想让他顶罪坐牢,嚷嚷着明天就要带钱跑路,这不胡扯吗?” 结合武法礼的案情来看,还真不像胡扯。 “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估计人还在mu吹牛逼呢,指不定今天就成了他就是什么变态杀手,钱是他杀了人抢来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 忙活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 摸到了有用线索,赵梁潜入了mu,打算找到红毛探到更有力的线索,谁知他翻遍了整间酒吧都没找到人,与红毛同行的人各个喝的晕乎,根本不知人去了哪里。 要不是卫生间的嚎叫引起他的注意,赵梁还以为人跑了。 “还是晚了一步。”赵梁懊恼道。 是上厕所的酒鬼最先发现了红毛。 mu酒吧的男厕所里,只有最后一间卫生室装有马桶,不过常年漏水挂着维修牌,平时没人靠近。巧合的是,发现案情的酒鬼每次喝多了,都喜欢进去坐一会儿,谁知今天一拉隔离门,看到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 最后一间卫生室里没有灯光,天花板上的水管还在滴滴答答漏水,涓涓如溪水冲洗着地面。 酒鬼看到:有人双腿t岔c开栽入了灌满水的马桶里,他摇摇晃晃凑近,看到了漂浮在水面的火红发丝,像是兑了水的劣质红酒,没反应过来的他还哈哈大笑,“兄弟儿,外面的酒还不够你喝吗?用得着跑这会儿来灌马桶酒?” 说着,他还招呼同行的朋友过来看热闹,摸着手机要拍照片。他的朋友比他清醒不少,感觉不太对劲儿,他进去拍了拍红毛的肩膀,谁知人直直滑了出来,那张脸…… “鬼啊——”酒鬼嚎啕出声,软倒在地扑腾着往外爬。 洗手间还有其他人,听到喊叫都跑过来围观,看到不成人样的尸体又被吓到跟着狼嚎,等到赵梁冲进来,现场已被破坏,尸体被多次挪动,隔离间满是杂乱湿漉的脚印。 “没有监控。”赵梁恼火道:“这家酒吧的监控全是摆设,胆子也太大了!” 红毛死于溺毙,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高度醉酒状态,死时没有太多挣扎痕迹。他死在今早五点至七点之间,而赵梁是在下午四点追到了酒吧,赵梁滑坐在地,沮丧道:“是我太慢了……” 但凡他追查的再快一些,说不定红毛就不会死。 “五点到七点……”欧阳琳发出消息:【查查四点到八点,盛隆在哪。】 听过了录音笔中的内容,她惋惜道:“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毛遭到了灭口。 这是赵梁接手的第一个大案,本以为只是稍微复杂点的富豪仇杀案,没想到会演变成连环杀人案。最可怕的是,他们目前对凶手一无所知。 “现在线索又断了……”赵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干这一行,他配不上警校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不一定。” “不一定哦。”欧阳琳和法医同时出声。 欧阳琳是想到了相机储存的两段视频和sd卡,法医则是举起红毛留着长指甲的手,“他可能抓伤了凶手。” 残留的皮屑组织不会说谎,它会告诉他们,可疑嫌犯的真实身份。 章节目录 14 刀锋蜜(三) “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晓缘。” “……” “何晓缘同学,你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 “几维鸟。” “那是什么?” “一种没有翅膀的鸟,它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尽管生活艰难,但永远保持好奇,不失热爱。据说……它们还会为死去的伴侣守寡。” “嗯?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我、我没有……盛林荣!” 深夜,警局办公室,只开着一盏昏黄台灯。 老旧的相机中回溯着多年前的盛夏,穿着整洁校服的少女长发乌亮,与手持相机的少年在树下打闹,旋转的镜头下,少女的笑容纯净璀璨,几次欲要抓到相机,被少年躲开。 “不准录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当做他们的见证。 “何晓缘同学,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 “……” 这是欧阳琳今晚第四次观看这段录像。 “何晓缘……何晓缘……查到了!”赵梁陪着她加班。 视频已经确认了主人公的身份,拍摄者是盛林荣,何晓缘是纪薇已故的母亲。赵梁调出资料,“何晓缘,本市人,确实与盛林荣同上一所高中,并且是同班同学,但是……” 赵梁已经和学校确认过,“当年何晓缘没有参加高考,据说是家中出了事,当时距离高考还有三天,一家人消失的彻底,谁也联系不上。”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税务问题,公司破产,何父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后面的消息就查不到了,因为何晓缘离开了本市,再次登记,已经是十年后,那时候何晓缘已经有了纪薇。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盛林荣竟然还留着这段录像。”扑朔迷离的案情因这段录像的出现,迷雾渐消,“咱们从录像可以看出,纪薇与她妈妈长得极为相似,所以盛林荣监视纪薇……是因为对何晓缘旧情难忘,把她的女儿当成替身?!” 那还真是够变态的。 赵梁大胆猜测,“孟晴德对盛林荣执念极深,她会不会是在保险柜发现了相机,才会心灰意冷选择自z杀?”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有一点,“她对盛林荣绝望,为什么最后创作的所谓艺术品,不是盛林荣而是盛隆?” 赵梁答不出来了,他挠了挠脑袋,“琳姐是有什么想法?” “这段录像或许是她自杀的一部分,但绝不是最重要的。”欧阳琳轻敲桌面,思考着回答,“应该是她看到或发现了什么,与自己的儿子有关,并且对她的精神世界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让她的心理防线全面崩塌……才会……” 何晓缘的出现,相当于纽带,用细细的红线捆紧了几起连环凶杀案,但对于红毛之死,目前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再看看这个。” 欧阳琳又将sd卡插入相机,赵梁拖着椅子凑过来,“怎么又是录像?” sd卡中没有文件照片,只有一段录像,区别于原相机的时长,这是一条很长的录像,看到录像显示的日期,赵梁飞快查了一下,“是何晓缘消失十年后,已婚状态下回本市的第二年!” 欧阳琳点开播放键。 “小薇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吗?它叫几维鸟,是一种不会飞的鸟。” 视频的最开始,是模糊不明的地板,看材质像是酒店。 经过哒哒的跑步声后,相机被丢在床上,露出小女孩儿软乎乎的脸蛋儿,奶声奶气回应:“桃,是桃子,迷糊桃。” 镜头外的女人温柔笑道:“对,它们长得很像猕猴桃……嗯,迷糊桃。” “有一天,一只几维鸟被关入了华丽大笼子,它不懂,它都已经失去了翅膀,它飞不到天空,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困住它呢?” 镜头外的女人像在讲童话书,小女孩儿听得认真,配合着问:“为什么呀?” 接着又思维跳跃,“笼子,好,有大床,还有玩具。” “笼子虽然华丽,但它会蒙蔽你的感官,让你误以为拥有了全世界,小薇不想去笼外的世界看看吗?就算没有翅膀,也该向往天空。” 录像的前半个小时,都是在讲故事,故事的最后,几维鸟脱笼而出,它没有翅膀,却自由飞到了天空,“再也没有人……可以困住它了。” 赵梁打了个哈欠,熬夜加班,听困了。 察觉到领导投来的视线,他坐直身体,说了句众所周知的废话,“是何晓缘和纪薇。” 咚咚咚—— 镜头中模糊温馨的画面,被猝不及防的敲门声打断。 何晓缘收起故事书,摸了摸小纪薇的脑袋,“乖乖留在卧室,妈妈出去看看。” 在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中,她用被子盖住纪薇,连同盖住了相机,“答应妈妈,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出来哦。” 啪。 卧室的灯关了。 在一片漆黑中,小纪薇大概是感到害怕,蒙着被子躲到了床底下,还不忘抱着宝贝相机。 薄被蒙蔽了相机的眼睛,也堵住了它的耳朵,欧阳琳将相机的声音调到最高,贴近也听不清对话内容,赵梁恨不能钻入录像中,“好像是在吵架。” 砰—— 猛地拔高的撞击声,吓得赵梁一个哆嗦。 捂住险些被震聋的耳朵,他撤了撤身体,是有人一脚踹开房门,将何晓缘扯入了卧室。镜头有了些微波动,应该是小纪薇也被吓到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说了,我们没可能!” 声音忽高忽低,忽大忽小,听不清完整的内容,也看不到与何晓缘吵架的是谁。赵梁看的正心焦,镜头中突然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缓缓拨开被子,将镜头对准了床底外,拍到了一双女士拖鞋,和男士皮鞋。 堵住的声音变得清晰,“盛林荣,我和你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别让我后悔年少对你的喜欢……” “喜欢?”男人冷笑,“你?喜欢我?” “喜欢我,你说消失就消失,高考不参加大学也不上?这一走就是十年,一回来就跑我家公司当保洁,你把我当什么?这就是你的喜欢?” 拖鞋与皮鞋你追我赶,似在进行激烈搏斗,“放开,盛林荣你放开我!” 皮鞋压过拖鞋,几乎贴在镜头,赵梁跟着紧张,以这样的视角回看一段往事,仿佛他此时也躲在床底。 “你那也算是婚姻?老公欠一屁股赌债说跑就跑,留你应付债主打工还钱,他能给你什么?” “晓缘,和他离婚吧,我可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 何晓缘大抵是顾虑纪薇,以为女儿还在床上,几次险些被盛林荣推倒又躲开,她将人朝着阳台引,“盛林荣,你给我滚出去!” 这个时候,赵梁真心佩服纪薇。 如果不是相机不时的抖动,他都要忘了纪薇的存在。小小年纪,在受到惊吓后,竟还能乖乖听话不出声不冒头,甚至还敢进行拍摄。 做到这里,已经很厉害了。 卧室的声音渐弱,阳台的声音激烈,听不到妈妈的声音,小纪薇变得不安起来,她几次想要爬出床底,又捂着嘴巴憋回去,最后,她颤巍巍将相机探出床底,对准了阳台。 大敞的房门泄入微光,露天阳台外的月光清亮,足够镜头拍到有用画面。 啊—— 女人的尖叫绝望消散。 阳台交叠的人影由两人变为一人,何晓缘在阳台跌了出去。 “呜……妈妈……”赵梁猛地站了起来,听到纪薇细小的哭声。 欧阳琳屏住呼吸,为床底下的纪薇提心吊胆。 录像继续跑秒,房间中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定在阳台的黑影迟迟未动。在他转身时,纪薇抓着相机缩回床底,翻转的相机对准了她小小的面容,满脸汗湿,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屏幕,模糊了画面。 哒,嗒—— 是皮鞋踩在地板的声音。 清晰,缓慢,在床边停顿一瞬,走出卧室关上了房门。录制自动结束的前几秒,是纪薇丢下相机,爬出了床底…… 她去了哪里,有没有被盛林荣发现,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视频播放结束,欧阳琳与赵梁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依旧沉浸在录像中。隔了一会儿,欧阳琳最先回神,“何晓缘的死因是什么?” 赵梁匆匆去扒档案,“之前咱们看过,是死于意外……” “死于什么意外?” 赵梁找到了,“酒店度假,意外在四楼坠亡。” “四楼?” “何晓缘所在的阳台,楼下是草坪,她坠落时,头部恰好磕到浇灌草坪的喷洒器,造成颅内出血不治身亡……” 听起来确实像是意外。 如果欧阳琳没有看到这段录像的话。 “她是被盛林荣推下去的。”录像虽然模糊,但完整记录了盛林荣骚s扰、威胁、掐住何晓缘的脖子恐吓不成,将人推下去的全过程。 那句嘈杂且癫狂的威胁被无限放大,在警局办公室循环播放,“摔成残废才好啊,以后我养你。” 回应盛林荣的,是女人凄厉绝望的惨叫,还有那句无助模糊的:“妈妈……” 这是由盛林荣死亡案,牵出的第四条亡魂。 . 顶着乌黑眼圈,熬到早上八点,欧阳琳摸出车钥匙要去医院。 赵梁提着早餐追上她,“吃吃吃点东西……姐,你走慢点……你都一晚上没睡了,这样不行!” 欧阳琳哪里吃得下东西,昨晚的几段录像,如鲠在喉,让她迫切想要得到真相。然而当他们赶到医院,迎来的是再一次视觉冲击。 “琳姐……”两人定在门口。 清晨的病房,阳光充沛。 暖光洒在端着白粥碗的手指,根根修长白皙,如果忽略手背细长的抓痕……抓痕。 欧阳琳抬起眼皮,缓缓盯向手的主人—— 盛隆。 章节目录 15 蜜化笼(一) 黄巾将领起义前,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自然不可能修行元气,所以只能通过杀戮不断增长戾气,气息浑浊暴烈,但破坏力却足够了。 那是一头顶尖的低级神皇层次的高级神兽,实力十分强大,火焰神通焚天煮海,可是面对羿山,安晴等几个肉身金刚不坏的轮回战队强者,都奈何不得。 话说,陆将领赶到营帐外,本还纳闷营帐前没有守卫,却突然听到国师的声音从营帐内传出来,便不由的凑上耳朵听起来。 “什么嘛。”听到林溪这糊里糊涂的话语,脸色变幻的金泰妍也是轻轻的瞪了眼他,然后嘟囔了一句。 可是让它踌躇都是,羿天身下的那头异种金牛,即使是它看到了都感受到一股心悸,那头异种金牛绝对是一头可怕的神皇级异种。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强,到后来已经演变成了剧烈的震动,以至于麦斯克都没有办法在那个老龙的雕塑上躺稳。 有意识的时候,jessica伸手去拉开他,可是她有多大力气,林承宰也用了数倍的力气来拥紧她和吻她,唇舌一寸一寸的深入,属于他人的气息一路攻城略地,辗转吸吮着夺走了她的呼吸和空气,和一切。 旁边,谭松韵听着林溪那一连串的韩语对话。虽然听不懂他在说写什么,可是那语气的变幻,她还是大致的猜到了一些内容方向的。跟着不知道为何,心里竟是冒起了丝丝酸楚。 被杀的节节败退的辽国护卫,眼见萧峰这位南院大王受伤被围,顿时爆发出辽人那凶如饿狼的狠劲,仅存的五十多名辽国护卫,策马冲锋赶到了萧峰身旁,一名护卫统领将受伤的萧峰一把拽上马背。拼死保护着萧峰往外突围。 这距离实在遥远,如果动用了下品混沌飞舟,从这一座混沌大陆赶到下一座混沌大陆天镜大陆,至少要数百万年,哪怕是中品混沌飞舟,也要数万载。 “用这种方法来招揽生意,看来这赵董的生意还蛮不错的,希望这次把大奖拿到手,”龙剑飞说笑着。 对于老乞丐突然耗费天师本源治疗自己的伤势,叶凡真是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沐林雨声音苍老,道:“你们看,我们的修为已是失去九成,以我们的修为也不可能对你们有任何威胁。”天龙寺主等人紧紧凝视,果见六个老者都是修为极弱。 就听扑通扑通一阵跪地之声,几名金兵都叽哩哇啦说起来,更有人将头磕得咚咚直响。 白云鹤脸上一沉,手上掌力更猛,道:“原来你是禁地魔林的!”而别一边八道赤色影子猛的跃出,手上一把似剑非剑,似叉非叉的东西也齐齐向李知尘刺去。 古辰看了将近数十部灵诀,当真是眼花缭乱,真不知道该选哪一个,真想将这些典籍全部搬回去。 却是两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王弘身边,只见他们各自牵着父亲一声衣角,半拖半扯地拉着父亲朝这方向赶来。 没有人理会她的指责,众护卫一心只策着马,想赶去保护他家郎君。 炎忆的性格当真是古怪,本来还哭哭啼啼的时候,一听到古辰的话语之后,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破涕为笑道。 “哎哟,我可没那么大野心,有这么个包老板能让我抓牢我就心满意足了。”lur娇笑道。 费良言的屋子实在是太乱了,孙长江这一顿收拾。“这孩子,衬衣就应该烫好挂起来嘛,怎么就扔在了桌子上?”孙长江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抬头看到了费良言床头柜上的衬衣。 “抱歉,如果不是我的话……”听着娜洁希坦的话语,玛茵一脸颓废的低下头来。 这些话,静懿说的语重心长,而后看着关宸极不再言语。而这些话,关宸极又岂会不明白。 “这……”重山面色露出为难,睇着王太后和古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始终站在一侧的云梦,面对质疑却是波澜不惊。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外传来,而如夫人听到这话,顿时泪盈于睫,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看起来好不委屈。 辰星挠挠头发。决定转过头,装作没看到。事已至此,他若拒绝,也只会让范颖梗在中间难做人而已。 膀大腰圆的她站在门口处,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冷月闻声慢慢起身,而一侧的曼瑶也走到烛龛前点燃了蜡烛。 军营,位于封城郊外的一片重峦叠嶂的山峰脚下,当然这里盘踞的也不过是一部分军力。但足以保护整个封城的安全,有天然的山脉作为屏障,至少封城要塞并非是外人想要突破就能够破兵而入的。 悄悄的吞咽了一下,冷月浑身僵硬的听着门外的声音,眼看着一个黑影越来越近,那感觉真是糟透了。 “没有吃饭。”李晴晴确实有些饿了,可是妈妈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姐姐刚来,她不好意思说,就抿着嘴摇了摇头。 薛兵对自己的心看的很清楚,虽然钟亚楠也跟他说的一清二楚,所有的话也都全部挑明了,可他就是放不下钟亚楠。 在这江城,他们这样的中等家族,怎么可能去招惹刘家这种庞然大物? 李圭圭心跳停了一下,像是有烟花在她脑海里炸开,然后心脏又疯狂的跳了起来。跳到她的脑海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章节目录 16 蜜化笼(二) 此时的吴忧虽然被毒素困扰,双眼紧闭,但是强大的神识还在,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听到父亲吴向荣说话,吴忧的眼角缓慢的流出了眼泪。 灵智药剂配方:学习后可学会灵智药剂的炼制方法,学习要求:炼药术达到高级以上。 那正是他从那名青年道人识海当中搜魂,所搜出来的记忆片段,虽说并无关于主神和其轮回者身份的记忆,但却是有其出现在至尊古道之后的种种表现。 那祭坛上的光芒,却在这慢慢的等待中,放大到了极致,没一会,那光芒逐渐收拢,化成了一个模糊黑洞。 还有那个叫罗姐的,昨晚只见过一面后,到现在,她都没有再见过!她一清早醒来到处走动,目的就是想看看那个罗姨在不在,顺便看看自己是否还能再从那个桥洞处逃走。 哀嚎声,痛苦声如日中天,盖过城池之中一切声音。使得此地顿时成为一片禁地。 “什么?还一个脾破裂的?”李医生听得这话,却是一惊,他可是知道这脾破裂的紧急和风险,稍稍拖上一点时间,就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好吧,死对头还是死对头,尽管这是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天气,万里无云,他还是要给利物浦来杯毒奶。 刚才治疗钱程明时,众人就将这些看在眼里,他们对张宇三人态度好了很多。 各种一阶秘术倾泻而下,范围攻击法术淹没了城墙前面的一片区域,大量的恶魔倒在这些法术之下。 和他们三人接触后,才发觉他们是同一个名叫“战天”公会的人,分别叫“战天烽火”“战天傲神”“战天狂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朴正吉愤怒的吼道,由于手掌的疼痛额头冷汗直冒,声音有些沙哑。 “喂,你聋啦,不知道我回来了么?”欧阳冰冰把沉重的行李放在了门口,大声喊道。 张成判断出冷血的强悍,忙冲向角落撞开暗门跑向楼梯,招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何况二楼和底楼有五六十位弟兄,足于抗衡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但刚到楼梯的时候,他就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 看了这情景,我真有点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七郎碎尸万段,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第三天早,新兵们列队,接受了他们离开苏境前的最后一次动员。 当大兴安岭一线战线稳定之后,十一月中旬马占山召开了十一战区总结会议,会上众位高级将领一致认为:新局面的打开与马迁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以其卓越的才能理应得到重用。 肖寒看了一下自己的能量值,居然还是120点,由此可见,世人不知有多少期待着他,而这也更加增添了他的信心和压力。而生命系统信息中的辅助功能项出现了“傀儡术”。 本来所有人都没有报太大希望,能够把紫玫瑰救出来就已经万幸了,根本没有想过要活捉和道夫这个屠夫。然而抓住这个大毒枭,对组织上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奢华大气,古典高贵,甚至把海洋那种宽广神秘的气息全部融合在了其。 杰拉尔不慌不忙的被这巨大的新月形的斩击所笼罩,视野内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形,而这道斩击仍旧去势不减,落到地面的时候,轻易地切开了百米长如天沟般的剑之痕。 “轰!”一声巨响自九幽宝塔之内传出,整座宝塔此时都是剧烈的震动了起来,李清身体微晃,突然间,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面色略显惨白。 郭龙华专门开着车子送着他而来,三十多分钟过后,车子开到了这家近段时间以来名声赫赫的俱乐部楼前。 苏京激动的挥了一下拳头,就算是在下方,他也清楚的感受到了这朵莲花中包含的恐怖灵力,他相信,就算是强如雾天子,被这一击打中也要深受重伤。 “在我们刚进齐都城的时候,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龙星羽淡淡道。 “感觉到了吧,你神魂缺损乃是天生的,是上天注定,注定要你身为圣体,却无力打破,永生永世,被命运束缚!”幻影冷声道,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间。 但是,他们的举止却非常低调,丝毫不惊动此刻正在机场等着上机或者忙着为乘客服务的工作人员们。他们身上所穿的全都是便装,背上背着的也只是很普通的旅行背包。 只是或许李承幻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心脏比起常人来,稍稍偏左了半公分,所以那三枪,并没有直接射穿他的心脏令他顷刻间丧命,而凑巧的是这件事居然被邵武无意中撞了个正着。 看着天边渐渐逝去的背影,莫天行长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凌空踏步他可以理解为那是绝顶身法淩虚幻渺带来的效果,可这驾云之术,却是神乎其技,在这个斗破世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过,难道他不进去看看吗?如果不进去的话,自己的身份岂不就露馅了? 不是当场抓住曹曦薇和林念幽陷害她的证据,过去了就没有办法了。 天知道此刻她有多想画花江云缨的那张脸,曾经那个又蠢又胖的乡下丫头,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男人剪裁挺括的白衬衣,宽肩窄腰被勾画出利落的线条,即使是在削苹果,动作依旧优雅。 这里单独介绍下提坦斯,高达z,飞鸟,熟悉高达的应该马上想到了。 由此可以判断,进入山河图的方式有两种,一是直接进入,二是抛弃肉身,以精神进入。 章节目录 17 笼中鸟(四) 经过后台通道,是体育馆办公区,办公区走廊内一片狼藉,随眼可见向外奔逃的人。 但如今,那个他只当做是绊脚石的人,居然才是真正最有资格的继承人? 言毕,牛大叔不再多言,直接蹲在了倒在地上还未死去的老廖身边。 “现在知道怕了?当时嗨人家的时候怎么没心思呢?”李永乐用餐巾纸擦了下嘴巴,说道。 “行行行。”云飞羽也跟着笑了起来。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顿饭,可是十分重要的,重要到会影响三天后的发布会。 全因为他的粗心,才酿成现在这种后果,此刻心中也只能期待黎幽月福缘深厚,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那可怕的后果。 古武交流会是天京市一个重要的交流会,只有古武者才能参加,普通是不能参加的。 但这种境界莫说是学生,就算是跟他们说这句话的导师,也未必能达到吧? 至于梦幻酒吧的保安,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把那些保安全部打倒了。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夏梦幽自言自语道,但又故意让我听到。 大决战从双方接触的一开始就非常激烈,在这次的战争中,表面上,人类反抗军和苏家的联军,属于主动攻城的一方,而以地球为中心的天人联军,属于守城防御的一方。 或许是因为陈世等人没有继续展开屠杀,所以这些灵贝没有继续使出那种奇特攻击。 【第一年第七月,有一大教的弟子蛮横地来到落日山脉,驱赶这附近的所有人员,你不动声色地监控着。 禁军中有十几万是武植带领,但禁军还有很多士兵可都是在童贯,以及其他将领手中。 那座看似寻常的岛屿,如今却是在楼山真人眼中,变得愈发神秘起来。 但面对自己久别重逢的师妹,他也高兴,并没用真气来破坏醉酒的兴致。 如今被裁员,这些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青壮年们,很多人心里其实都松了口气,觉得返回避难区比跟随墨辰进行远征要安全太多。 维托来到了一根黑色石柱边,他靠在石柱上,但死灵的攻击也立刻赶到了,分解战斧一斧子砍在了黑色石柱上,维托向下遁去接着向前一扑。 一位是从混沌赶过来的接引、一位是之前就在治理西方教的准提佛母。 这两个选项的奖励目的都是一样,都可以让他达成尊级道法修为。 她对时容不免又多出几分亲近和喜爱,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了许慕白。 夏岚看了看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很讨人喜欢。从眉眼间看,他不像那个狡猾的人。 毕竟,苏宁安是武者,并非丹阳子那样的法师,做不到像对方那样挥洒自如,能够远距离施法。 “好。”赫连漪缓步迈进王府,每走一步,她只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动下一步。这些年来,她时而觉得他远隔千山万水,时而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她拢了拢自己的发,第一次在意这些年自己可曾变了容颜? 袖里剑冷不丁地弹射过来,他明显没能料到,被打了个出其不备,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慌乱。 手腕上的锁环连着一条银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也有个银色的锁环,扣在温云染的手腕上。 二大妈有些好奇,她家大儿子这些日子也在相亲,她也想娶一个好生养的。 镇国公朱寿见马昂带了个面生的丫头出来,说是自己的妻室杜氏做的菜,脸色刷得变得阴沉。 在温欣的眼里,宋毅很高兴,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温欣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然后看着宋毅。 夏岚直接用木板拼了一个模型,这是一个简单的衣柜,一个大木箱,然后把衣服挂在横梁上。 随着梁辰把兵线推进塔下,泡泡也就来到了靠近对方防御塔下的草丛里面去,然后梁辰开大后,他就直接冲了出来。 金玉儿手撑着桌面,只觉得浑身无力,提不上一点劲,桃花的话跟幻觉似的一直在身边响,却有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脑子跟浆糊似的晕晕乎乎的。 他有点不敢面对梅若雪那张青春无敌的脸蛋,他真想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特别是企鹅的移动版本里,更是强化了企鹅说说功能,只要你在手机客户端登陆企鹅,就可以实时推送和接收说说内容。 现在刚刚十月份,距离在外留学的方晓盟放假回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过张宸本来就没打算把方晓盟牵扯进来,所以也没必要等他来回。 随后果断的两人就相互的捏了起来了,发出一连串的令人遐想的声音。 两位首长的意图,是要全面封锁大梅山,将劫持赛红拂跟红果儿的鬼子围堵在大梅山的山区,不让他们离开,然后等狼牙回来救人,但是他们有意图是一回事,最后这个意图能不能完全实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之岳在回忆录里说,姚大海此来绥远,不光只是调查傅作义通共的内幕。 这回也算是张宸运气好,正好今天有一桌客人因为特殊原因来不了,所以马运才能订到位置。 “其实救法明长老也不难,但是要远去一趟傲来国才可以寻到一味药引,而且这位药引也不是这么好讨要来的。”慧海和尚长叹一声说道。 章节目录 18 鸟脱笼(完) 方才钟离那一剑,就斩在了蝠翼之上,结果,这看似血肉构造的蝠翼,竟比神兵还要坚硬几分,甚至还带着一股震荡反击的效果,钟离一剑斩下,虽斩出了一道血痕,但自身也付出了代价。 龙神决教练组在逍遥的出谋划策下总结而出的战术是:以高机动性作为运营基础,以刘磊的随机应变作为补充,以“性价比”作为是否停下来打架的判断标准。 不过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手冢浩二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学生。难道他是有杀人癖好的变态杀人狂,还是另有原因? 后边紫苏还简单介绍皇城诗会的规则,据说似乎也是淘汰赛制,有着近五轮的对决,但这些林宇并不是特别在意,反倒是现在的淘汰赛必须先通过才行。 由于根本无法解释出这般操作对4am自己有何好处,所以兽兽只能归结于每一名中国人骨子里流淌的血脉联系与民族骄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煜和神抠系统之间,现在已经建立了合作关系,即便是这种合作关系双方都不会将其挑明,但至少双方已经拥有了合作的基础——铲除另一个已经被证实存在的系统。 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董卓这个大魔王在“暴君细胞”的侵略下,彻底的沦为一种恐怖的癌化生物。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下林宇的反应,见林宇神态平静喝着梅花酒,紫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宇轻轻点头,走到油锅旁边,直接将手伸进油锅里边,一阵来回摸索,终于是从锅里摸出一枚钱币出来。 以前看“葫芦兄弟”,大多习惯站在葫芦娃和爷爷的立场看问题,无非希望爷爷一方打败蛇精。 方断尘又何曾不是如此?黄石可以说是他的启蒙之人,自己能在修真这条道路上走上这么久,全凭黄石那番点播之言,林雨痛苦,他又何尝不苦? 主教声若惊雷一般炸响在残损的教堂中, 西里尔感觉到刚才那连续爆破的魔力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显然主教想要继续方才的方式, 将自己彻底逼死。 “师兄!你怎么就这么放他离开了?!”另一位身穿甲胄的青年突然说道。 看着应当在土壤当中,化为阴森白骨的恐龙们,苏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景泰帝朱祁钰的问话看似轻描淡写,可李安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估计营销号还不了解这个海城商会的背景,所以,暂时,还没有哪个营销号敢诋毁带节奏海城商会,那么,为了流量,只能攻击围追堵截乐茜了,然后,还有傻子在喊打喊杀,强烈要求秦简滚出来澄清。 而烈山氏等人面前这位老者便是部落首领,为了不使其他人族来到他们部落感染上这种诅咒,他一直盯着部落。 傅斯尧去世到我怀上阴胎,也就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出入不是很大,所以说是傅斯尧的孩子,这没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个东西的出现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蒙古汗国黄金家族的大汗来了。 真仙“翀”摸着下巴继而又想道,尼玛现下考虑到这么远作甚,远水不解近渴,还是拿到三清特饮,恢复自家修为提升为先,万般皆下品,嘿嘿。 能将钢铁都打个窟窿的手炮,现如今只是把这个家伙给打倒在地。 正在这时候,一道阴悚悚的声音传来,远处一团黑雾已经追了上来,挡在他们面前。 “那我是爱莫能助了。”张易枫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大家族都重脸面,明星就算你人气漂洋过海,闻名全球,依旧脱不掉‘戏子’的标签,是一种有辱门风的表现。 张易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命一号另外两种重要的原料,竟然是魔芋和诺丽? “放心啦,你哥我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要多,哪用得着你替我担心。”穆山一摆手,开始步步为营的向着那个背朝天,昏倒在地的身影走去。 当看到杨辰时,何秋水身躯蓦地一震。然后迅速的观察了一眼四周,以她的智慧,不难猜测的出,杨辰似乎在领导着众军,与火精兽谈判,而谈判的对象,正是她。 好奇归好奇,不过五方仙帝却知道凌落羽想做什么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把持的住的,望着凌落羽起身,几人却也只能无奈的一阵苦笑。 水土接壤的上方,地面深黄潮湿,应该是水位下降之后,重新露出的土地。 与此同时一根根参天翠竹将展青玉围绕起来,无数的竹叶好似片片飞刀,飞舞旋转切割向天地五行大阵。 灵韵神王的那一式绝杀,那音刃一出随即消失无踪,凌落羽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灵韵神王绝对不会做什么无用的攻击,之所以会如此,那只有一个选择,那就那音刃直接穿越空间向自己攻击了过来。 他的拘灵遣将完美克制请仙家上身,要是出手对付关石花,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至于王家的人可以交给龙虎山对付。 章节目录 19 笼外天(终) 听着众人的话,苏菬胭双手倒持细剑,美眸寒冷如冰,死死盯着焚影圣教的方向。 乐进见张飞无人敢挡,若是如此下去,不用多少时间,自己的战阵必然被冲杀的一塌糊涂,舍命来战。 马儿就这样被肢解,胸腔和腹被掏空。林子吹着微风,满是血腥鲜肉味道。“走吧。”猎户们干毕活,林子里寂静片刻,村主打破了这寂静。 许玚口中赔罪,但面上任然没有一丝担忧,完全一种风轻云淡的样子。 “当初,翎大人,留给它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咱们这新领主,虽然在能耐上完全没法和翎大人比,但是,也不会玩弄我们,算是好的了!”牛大叹气。 刹那之间便有汪洋般的元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这些元气犹若实质,以方逸为黑暗中的那一盏长明灯,它们前赴后继的扑来,被方逸吸入身体之中。 说着,青狱火和炼狱血马周身同时涌起一道青红之光汇聚向那双色火球。 在看着眼前阻拦自己的队伍,沈冰雁美目闪过了一丝狠厉的厉芒。 只见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衣着破烂,一头花白的头用一根素色麻绳随意束在脑后,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老头的肩上还扛着一根鱼竿,腰间还挂着一个竹编鱼篓。 只是,这个通道是中间粗,两边细,九阴鸟恰恰挡住了细通道的入口。 “我知道了,等晚上的时候,我会派一个连的战士给二团多运送一些弹药去。”胡国山应下。 “不如,在下替这位少侠向尊主讨教几招如何?”那位中年男子出口道。年轻少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话音一落,一股惊天剑意顿时涌将出去,一道道无形剑芒,化为锥形,不断撞击在这股内力巨浪之上。 “你们几个跟我来,去搜他们。”特战队的中队长召集周围的几个战士,让他们去搜身。 天行者低头就瞧见了这枚东西,中央是个透明晶体,四外绑着魔导线路。 唐笑回来之后,庞青阳便开炉炼制了一炉丹药,恢复他损耗的精血。 家中被盗,‘花’青衣又实在想不出那串念珠到底有何用意,烦恼中的他在黄昏之时离开了家来到大家上,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什么也不想,就是满目不的走着。 “呜呀,外人?师父,这光阴洞中还有外人吗?”青起十分疑惑地言道。 卡蕾忒哑口瞪他两瞪,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德莫斯却大度一笑。 只是死人不是花青衣,是双狼;双狼到死也不敢相信,他那刀砍下去的时候,自己的身上会突然一痛,而且是痛到骨髓的痛。 艘远科不方艘术陌月陌情敌陈肖然嘴角一勾,身影一晃,忽然消失,再次出现时,陈肖然已经出现在慕容顺生身前?一记勾拳毫不客气地落在慕容顺生的肚子上。 陈肖然给姚雷森他们留下了惊骇,但是陈肖然不在,他自然也不会知道。 宁老爷子一身藏青色直裰,虽然浆洗的有些发白但十分洁净,无一丝油污。 “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样,亏联还一直那么信任他?这个令狐长清,真应该被千刀万剐!”皇帝怒道,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艾登冷目看着两人的互动,淡淡地说:“你的实力比我强,你想留下尤姆,我无话可说。但是,希望你给我记着,如果尤姆在你这边受到任何伤害,让我知道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淡淡的声音透着一丝寒意,他是认真的。 酥天霸一直严肃无比,此刻的他也是一脸严肃,说起话来一字一顿,缓慢中透着无形的威压。 三人上马赶往永阳坊,贺兰安闻的府邸便在永阳坊,这永阳坊地处长安城的西南角,是紧靠西城墙和南城墙一个坊,犄角旮旯,指的就是这个坊。 马栓住向四周张望,一是想看看那两个少年无常鬼有没有追过来,二是想知辨认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在哪儿,他是本地人,就算是夜半更深,他也是可以分辨出自己在哪里的。 下方的美景一闪而过,但众人的心思都不在此处,也未曾观赏过那下方的美景一眼,脸上都沉默着,脸色极其难看。 少数几道攻击落在了它那庞大的身影上,使得它身上再次添加了几道伤口。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非,不要赶我走,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这一刻,蓝绯月哭的歇斯底里,身体渐渐失去力气,徒然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袁岳这次带去一百死神战团的兄弟,这一百兄弟,施展连击之术那也堪比战宗巅峰了。 联赛结束的第一周,摩纳哥全队短暂的休整了两天之后再度集结,在拉图比开始了紧张的备战。 李良说,我今天发现,在和别人对抗时,自己很容易就被限制住了,我很难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比赛。问题是不是出在我一直都是在单练,缺乏实战对抗的经验?能不能在这里也进行一些合练?比如分组对抗? 偌大的办公室里就一个沙发,一张办公桌,一个电脑,一个饮水机。 “真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我们陈师兄出招,才能抵抗白星凡,甚至将他击伤。”灭神宫弟子情绪高涨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月到中天,时至中夜。段云图正在沉睡之中,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呼喝声。“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人?”各种声音吵成了一片。 当听到张宝石这个名字时,我看到朱倩楠的身上出现了一丝慌张的神情。 各种各样的光芒,出现在黑魔王眼中,但奇异的是,黑魔王并没有朝韩云出手。 “孙家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温琪哼声,孙波只有呵呵赔笑。 章节目录 20 童年谣(番) 玄门之内以三清为首,一旦三清决裂,自会有百家争鸣之态,正是火榕执掌玄门最佳时机。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他几乎可以看到熟悉的山门,还有师父的容貌,那永远在门口发着牢骚的师兄弟,一切一切都那么熟悉,天玄子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在山路中疯狂奔跑,金乌也幻变成双翼,加速向前冲去。 她只是缀霞宫里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偶然听到了幽竹姑姑与沈太医的对话,才晓得皇后已是病入膏肓。 “起!”,那些受伤弟子所在之地便渐渐隆起,然后像波浪一般把他们全数倦了回来。 浑身气势一变,千叶的眼中闪动着无上的光芒。那种气势,丝毫不在道心印下。 而垒广则是忙着应付这些风刃,不断在闪躲于其中,可是那风刃却是像无穷无尽一般,每当闪躲了一道,便立刻会有另一道飞击而来,闪过了两道,便有三四道袭来,让他一时疲于奔命。 蓝慕枫完全不理会她讨好的话语。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皓腕。修长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待她反应过來想要躲避的时候。却已经來不及了。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在太空看着,就能发现这道闪电的另一端正在连接着一颗陨石。 所有的妖魔都被突然来袭的飓风吓了一跳,而短暂的失去了防备,纵然是一些大妖魔也无法马上恢复正常,一时间整个区域都被飓风吹得一片混乱。 “贫道自是不说无妄之言,不过你需先将成汤之事做好可否明白!”火榕有些无奈言道。 许静此时露出了极为狰狞的神色,就连那美丽的容颜也是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她一早就希望拉拢天一辰这个天才为所用。然而他不识抬举,那么也只有除掉他和天一雪了。 不过楚天涯却也不惧,他被江湖上称之“出手无痕”,也绝非浪得虚名。 三人出了阵之后,火便消失了,身后的山林里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代格昵赋量光方运想到这里他又再次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驱散了脑海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说王老,有些高干子弟,之所以被人称为纨绔子弟,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丁老问道。 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办好了可就是一件功劳无限的事情,要是办不好头上的拿定高高的乌纱帽就有可能保不住了。 圣光教除了东方圣者外,乃是当年那一批人唯一的幸存者,现实现在的圣光教的圣者,可以说是都是当年候补上来的。 就在今夜过后,他的有一个敌人就将永远的消失于这个世上了,试问谁还能阻挡他的宏图霸业,今后整个金国谁还能与他作对。 而这时候,同处于第四十层空间的另外一座死咒岛上,含青也获取了这一消息。 “如此说来,这其中真还有什么猫腻了。”闻言,任少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沉吟道。 徐敬宣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事实上杀气之意已经很浓了。徐敬宣不仅想杀掉张屠,甚至连封雷、胡光、苏固、刘孟、聂彦适等非高敬宗嫡系将领的兵权全部剥夺掉,把所有的兵权,直接掌握在高敬宗手中。 “子夕姐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谈笑风生之间就能够把生意讲成?”苏樱有些不能置信的问道。 “那好,你选选看,我舍不得的东西可是排好顺序的,看你能不能选中我最钟爱的几件!”,墨魁微微一笑地说道。 荷花还在低语:“看看公子,对你多关注,”说到这里,眼前浮现出楚怀贤严峻的面容和厉声:“你要是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荷花有些笨,这话楚怀贤刚开始,是见她一次说一次。 人人心寒,看看身边的人,就算以前是政敌的人,也相互露出欣慰的笑容拱一拱手。这笑容的意思人人明白,你还在,我还在,真是难得。 海隆骇然抬头望去,在他的头顶,一条通天巨龙正盘旋着,似乎是看收到了海隆的气息,那巨大的龙头猛然转过来,龙目死死的盯着海隆。 毕竟,人的灵力是有限的,但阴尸魔兵的数量却无穷无尽。就算能暂时消灭部分尸兵,但在尸海战术的碾压下,灵力总会耗尽。一旦出现纰漏,就会立刻被尸兵趁虚而入。 于是,她主动跟皇上说要发奋学习,让皇上教她写“蝗虫”二字……或许即便有天他去告状,她也可以反驳他是记忆错乱。唉,希望能够蒙混过关吧。 “有刺客!”,一个冷面男子忽地站起,右手二指当空一点,六道白色剑气一闪地激射而去,直奔空中人影。 正待他准备前往第二区域的时候,眼前忽然看到了点点灰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