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 章节目录 第001章 谢家阿月 谢月醒来得很早。 天气已经入了秋，但迟迟没有人给她厚的被褥，往年厚的衣裳都被收了起来，所以她只能在晚上穿着衣裳，再裹上薄毯入睡。 推开被风吹掉了一半纸的窗户，昏黑的天色下，外面的野草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霜，天已经冷成这样了，怪不得她被冻醒了。 谢月刚刚从那一层毯子中出来，被窗户的风这样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外头传来脚步声。 谢月分辨了一下，面露犹豫。 但就是这犹豫的片刻，脚步声就靠得更近了。 谢锦棠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却见一个人坐在窗前，冷不防倒是吓了她一跳：“阿月？”她已经看清了她：“怎么这样早就起了？” 谢月回头，弱弱地笑了：“姐姐不也这样早就来了？” 谢锦棠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是想早点来见你吗？”又轻声而神秘地道：“今天有大事，也怕你忘了。” 谢月没忘。 青乙山马上要选拔招纳人才，谢家作为一个二流世家，今年也得了两个名额，这可是近十年来的头一遭，上上下下都重视得不行，在某种程度上让谢月更加被忽略，不然往年不至于现在还不给她被褥。 而谢月在谢家的些许存在感，都是谢锦棠给的。 谢锦棠年纪轻轻就显示了非凡的法术天赋，是谢家二房争夺青乙山这个名额的唯一指望。 青乙山的选拔名义上是所有子弟都要参与的，谢锦棠今天这样早过来，就是怕旁人不让或者不告诉谢月去，所以亲自带她过去。 尽管谢月不觉得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谢锦棠拉着谢月的手，目光坚定：“阿月，跟我走。” 随即被冰了一下。 她握着谢月的手，就像握了一块柔软的冰。 谢锦棠愣住了，目光扫过床上的一团被子，就是松松地堆着，也不难看出它的单薄。 谢月没吭声。 谢锦棠也没说话，只更用力地握住谢月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只要她们今日被选上了，甚至只有她一个，往后就不会有人敢再欺负谢月了。 谢锦棠把谢月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和谢月那破旧的屋子不同，谢锦棠的屋子装饰得富丽闲雅，仆婢成群，当她们走进的屋门的那一刻，就有仆人发现了她们，迎上来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奴才眼拙了竟也没看见。” 然后就看见了谢锦棠后面灰头土脸的谢月。 一种看见上门打秋风穷亲戚的眼神。 还是多次打秋风，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的那种。 谢月低着头。 谢锦棠迈过门槛的脚又转了回来，盯着那人，她虽年纪小，却自有一份常人不及的威势：“我看你当真眼瞎了？” 那人好容易才意识到谢锦棠说的是什么，对谢月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小姐好。” 她朝着谢月行了一礼。 谢月却好像受惊了一般，躲了开来，目光游移不定，双手绞着，好半晌才小声道：“嬷嬷安好。”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仅是这个嬷嬷这样想，里面走出来的谢嬷嬷也是这样想的。 谢嬷嬷在谢家多年，尽心竭力，被赐了主家的姓，在奴才中可以说是极有分量的。 即使是谢锦棠对上谢嬷嬷也要退让几分：“嬷嬷，今日是青乙山选拔，族中子弟都要参加，我先带阿月过来。” 谢嬷嬷看了谢月好半天，直看得谢月局促不安、双手紧紧地握着了，才冷淡道：“二小姐要参加吗？” 谢月一惊，下意识地就松开交握的手，摆手道：“不……不是……” 谢锦棠挡在她面前，道：“嬷嬷，青乙山便是这样说的，你我都无权干涉，若是阿月不去，得罪了青乙山，那才是大大的不妥吧。” 谢嬷嬷对着谢锦棠就短了声气，但还是道：“二小姐不去固然不妥，但去了，她一个神弃之人，便当真不会得罪各位仙上吗？” 谢月低了头。 谢锦棠道：“不是我不敬神明，但我谢家在整个陈国来说，也不过泛泛，何况天下众国如此之多，什么神弃之人，比出了修仙之人还离谱吧？何况阿月这些年什么也没做，什么麻烦也没有，嬷嬷还是莫要拿着只言片语来妄自揣度了。” 谢嬷嬷有些话要说，但看了看周围，最终对着谢月道：“二小姐既然要在人前出现，就先跟着奴婢去换身衣裳吧。” 谢月看着谢锦棠，谢锦棠点头了，她才敢跟着一边的丫头走了。 神弃之人这个说法其实不够严谨，而且流传得不怎么广泛。 传说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极为不详，而如果该女子的母亲在生产过程中也死去了，那这样的人就是极阴之身，神明也会抛弃她。 谢月就是这样。 她母亲身份低微，是家中奴婢生下的奴婢，俗称家生子，后面被谢家二爷谢仲华看上，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挣上，生下谢月之后就死了。 谢月这样奴才根子似的身份，在她克死亲娘，还年纪小不能干活的情况下，就变得连奴婢都不如了。 饥一顿饱一顿之下，谢月长到十四岁，比着十七岁的花儿一般娇嫩的谢锦棠，就像一把瘦骨伶仃的枯柴，干巴巴灰扑扑的，没有任何色彩。 谢月穿不上谢锦棠的衣裳，就连她贴身丫鬟的衣服也嫌大。 最终还是从一个瘦瘦的三等丫头那里拿了件衣裳，再改小了，这才勉强能穿了见人。 谢嬷嬷看着她，还是不满意：“给她再去洗洗。” 一盆秋天早晨的冷水，脱了衣裳，从头淋到尾。 谢月瞬间冻得嘴唇发紫，全身颤抖，却没有任何反抗。 谢嬷嬷看着她的样儿，一点楚楚可怜的资质都没有，不仅不让人怜悯，反而瘦到不适，几乎让人感到晦气的地步了。 一道稍大的水流从谢月的头上淋到颈窝，谢月几乎站立不住，生生地熬了，水流打湿的头发贴在面颊上，她低垂着眉眼，是受难无私的模样。 几乎显出温柔。 章节目录 第002章 系统 测试的地点在谢家的演武台。 谢锦棠眼角还有点红。 她刚刚才大闹了一场。 谢家不由她说了算，但她万万没想到，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下人们竟然也敢用冷水给谢月洗澡，她进去的时候，十四岁的小姑娘裸了纸片般的身子被一群人瞧着，牙齿上下磕绊地瑟瑟发抖，整个人眼神都快散了。 谢嬷嬷还振振有词地：谢锦棠也在用这样的水洗澡，所以谢月也这样。 但谢锦棠是已经练了些入门的东西，要熬练筋骨，所以秋日洗得冷水，但谢月如此单薄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了这许多？ 就这种情况，谢月几乎是不可能被青乙山选上的了。 谢锦棠自己必须要被选上。 不然谢月在谢家几乎要没有活路了。 谢锦棠看着演武场上的人，一共四个人，这些人统一穿着淡青色制式的衣裳，乍一眼平平无奇，以谢锦棠如今的眼力，却可以看清上面暗纹流转光华，玄妙非常。 谢锦棠晃了晃身子。 谢月赶紧扶了她一把：“姐姐，你怎么了？” 上面的人却好似注意到了，有人便笑道：“没想到这些许大的地方，竟也还是藏了些人的。” “能看着弦云纹发现些玄妙，说明至少有些仙缘。” “这谢家要不是出了那位大人，也不至于有今年的名额啊。” “喂，”一个清秀少年从上面呼唤道：“你，上来。” 谢锦棠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少年叫的是自己。 “对，就是你，看你有些天分，赶紧先上来测了吧。” 谢锦棠算得上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便是家中长辈也未有对她这样轻慢地吆喝过，但她来不及不舒服，便先紧张了起来：她是第一个测的，若是不成，那该怎么样？ 脑子里一片混沌，身子却还是挣脱谢月的搀扶，纵身一跃，便轻盈地跳上高台。 人群里便有人道：“怎么让她先上去了？” 谢月认得，这是谢家大房的大太太，这次有一儿一女要测，一个是儿子谢舫，一个是女儿谢岚，谢舫是个不成器的，谢岚的天赋却和谢锦棠不相上下，这次几乎是默认了她和谢锦棠得到那两个名额。 谢大太太身边只站着一个谢岚，谢岚道：“纵使她先上去，到底怎么样却不好说，先给咱们探探路也是好的。” 谢大太太道：“这也罢了，只是你哥哥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谢岚无所谓道：“谁知道他往哪里去了，说不得已经出门了。” 谢大太太顿时生气了：“胡闹！一点数都没有，这样的场合是他小孩子家可以缺席的吗？”又吩咐下人道：“还不把少爷找回来？没看好少爷，如今再偷懒，回头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下人连声应了。 都十八了，还小孩子家呢，谢岚有些轻蔑：“让他来干什么？出丑吗？” 谢大太太道：“阿岚你不知道，这修仙问道，靠的不只是当前的天赋，说不定某一日忽然就开窍了，这就是潜力，谁知道舫儿有没有这样的潜力呢？总要让仙师们看一看。” 谢岚作为一个有“当前天赋”的人，听这话当然不高兴了，谢大太太见着她的神色，又道：“当然你的天赋如今是强过你哥哥的，日后若是大有作为，你哥哥也是要你提携的。” 谢岚撇撇嘴，没说话。 大庭广众的，又有青乙山的人在，她不想跟她娘吵架丢人。 谢大太太瞧了一样谢月：“那二房的贱种都在呢，你哥哥如何不能来？” 谢岚看了一眼谢月便移开了目光，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虽说都是些不经之谈，但她克死她娘却是真的，还敢到人前来，真是晦气得紧。” 和谢月相比，她那不成才的哥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谢大太太道：“自然是痴心妄想，想借这个机会一飞冲天吧。” 谢岚连话都不想说了：“做梦。” 奴才胚子出身的，天生就是奴才，指望她自个儿，还是祈祷着谢锦棠能被选上吧。 不然……谢岚嘴角出现了一丝冷笑，就她无意间听到下人们要对谢月做的事情，谢月最好自己拿根绳子吊死，才算是提前解脱。 —— 谢月站在台下，伸着脖子往上看，却怎么也看不见谢锦棠。 耳畔有声音响起，明明是很机械的质感，却莫名带着点幸灾乐祸：“你不用看了，谢锦棠天赋四等，再中庸不过的资质，等你献祭给了她，她才能原地飞升呢。” 谢月置若罔闻，围着台子找能上去的地方。 声音道：“我是系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谢月只顾抬头看谢锦棠，没顾着身边，不慎撞到了人，没来得及道歉，便被瞧清是谁，一声脏话落到她头上，然后就是被掐着脖子，狠狠地推在了地上，额头磕出血来。 谢月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只用手擦了一下流到眼睛上的血，避免挡了视线，其他便完全不管了。 “窝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窝囊的宿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找到了通向演武台的石阶，试图登上去。 系统道：“你找什么谢锦棠？！你的天赋可比她好了数十百千倍不止，你上去干嘛？坏她的好事，让她记恨你吗？” 谢月停住了脚步。 她自语般地轻声道：“不是你说这是会发生的事情吗？” 系统终于被搭理了，道：“不错，在原来的剧情里，你会无意地接触到天赋石，展现出比谢锦棠更好的天赋，从而让谢锦棠进入青乙山的念想短暂地落空。” 谢月垂下了眼睛。 “为什么说是短暂呢？”系统自问自答，“因为后面她要求你让出这个名额，你答应了。” “真是姐妹情深啊，只是不知道，这姐妹情分，还是单只有你一人有，还是别的姐姐们都有呢？” 谢月转身离开。 系统却又换了个说辞：“你真的走啦？你不好奇你的天赋吗？真的不试试吗？上头还有四个人，是你未来的师弟师妹，你不想见见吗？” 谢月完全没有理它的意思。 她的袖子随即被往后一扯，被拽了个踉跄，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经过，语调轻浮“让让，让让哈”，是谢大太太的宝贝儿子谢舫。 系统道：“谢家两个名额，你和谢锦棠不能共得的原因就是这个谢舫天赋五等，比谢锦棠强了不少。” 谢月眉眼不动，软弱得近乎冷漠。 谢岚带着嫌恶的表情看着谢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感觉空气都被她污染了。 又想到什么，略有解气地哼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003章 大道三千 谢月走向自己的屋子，还未进门，便听得脑后一阵风声，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一只脚却已经重重地踢到她的腰上，直接把她踹翻在地。 又有一只肥厚的手拎起她的领口，照着她的面颊啪啪打了两耳光。 “卧槽！” 系统忍不住爆出粗口，它几时见过自己的宿主受过这样的气？ “揍回去！揍死他！” 谢月面颊偏向一边，显出很少的痛楚和更多的麻木。 来人是谢家耿管事的儿子耿元，生得又胖又壮，闲得无聊时，便会带着人来一起欺负谢月取乐。 耿元狞笑着道：“听说你这个表子养的也想去青乙山？” 谢月不作声。 存心找事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回答与否就停止欺凌的行为。 旁边的人起哄道：“耿元，这可是谢家二房二小姐呢！这可不是有修仙的机会！” 他们故意把“二房二小姐”几个字咬得很重，可谁都知道这二小姐比底层下人也不如，毕竟底层的下人被打了还能还手，谢月连还手也不能。 谢月所在的陈国一向礼敬修仙之人，耿元前两日见着青乙山的那几个弟子就眼热得不行，不成想他们这些下人身份低微，竟连个测试的机会都不配有！ 而谢月，这个比他更低贱百倍的贱人，竟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参加！ 耿元怒从心头起，见着谢月不吭声的模样恶意更甚，又把她甩到地上，狠狠地踹了几脚。 系统惊呆了：“你这是干嘛呢？还手啊！” 谢月一动不动。 适时地，有人提醒道：“耿元，还有‘那个’呢，别把人打死了，不然就没的玩了。” 耿元顿时想了起来，抓着谢月的头发，把一样东西丢到她跟前：“小贱人，刚才测了天赋，你天赋如何？” 旁边就有人道：“看她这丧气样能有什么天赋，要是真是什么天才，还会这样走回来？” 谢月轻声道：“我没测。” “啪”，她脸上又挨了一下打，耿元很是顺手，道：“表子对自己倒是挺自知的，既然没测天赋，那小爷给你个机会来瞧瞧你的天赋。” 耿元用脚把谢月面前的纸包拨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粉末，随着纸包的打开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香气和热意。 “卧槽！”系统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这是扶桑木血！” 耿元挤挤眼：“把你的手放上去。” 系统拼命唤道：“这不能碰！” “日出扶桑，扶桑树生长在极东之所，长久受太阳照耀，它的枝干磨成粉，称为扶桑木血，性极烈极热，像你这种没修炼过的凡人，碰一下就能把皮肉烧穿。” 系统又奇怪道：“扶桑木血何其难得，怎么会出现在谢家？之前也从未听过啊。” 谢月不动。 耿元不耐地催促道：“快点！” 耿元之前打她，这实在是已经看惯了的场面，有些人不感兴趣，便进了谢月屋子到处翻找，乱扔东西，随着一床被子落在不远处，里面发出轻微的鸣叫，一只受伤的小鸟艰难地抖着翅膀钻了出来。 谢月的瞳孔微微睁大。 耿元立刻上前一把攥住了小鸟，小鸟发出了尖锐急促的啼叫。 谢月的眼睛难以从小鸟身上移开。 耿元轻蔑地看着她，看了一眼小鸟身上的伤口，随手撕开了：“贱种还敢养鸟儿？你这样的贱种也就只配养这样的破烂东西了。” 小鸟鸣声更甚。 耿元抬起下巴：“快点，你把手放上去，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骗子。 谢月沉默了一下：“好。” 谢月伸了个指尖，就在触到的一瞬间，不期然的尖锐疼痛从指尖传遍了全身，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抽出手是人下意识的本能。 但她的这种本能是不被允许的。 谢月瑟缩了一下，随即把手指放了上去。 于是整个手指都是针扎的触感。 痛到几乎麻木。 旁边的耿元等人看得有些惊悚。 他们是知道这东西有多疼的，接触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贯穿了脑子和心脏的疼，晚一会儿把这东西洗掉都会有皮搓掉的冲动，根本受不住。 有人小声道：“这特么也太夸张了吧？” 谢月连一丝痛苦的神色都没流露出来，这还是平日经常皱着眉头抽抽噎噎畏畏缩缩的谢月吗？ 这反应几乎让他们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失效了，或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 有些跃跃欲试去再看看东西的真假。 但下一刻，就有人惊呼道：“你们看！” 谢月手指沾了朱砂，看不出具体颜色，但隐约能分辨出腐烂的痕迹。 下一刻，她的指甲落到了地上。 直接被腐蚀掉了。 谢月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嗓音发抖而平静：“还给我。” 耿元惊惧之下，直接更紧地攥住了小鸟，随即这一瞬的惊惧被更多的好奇和兴奋取代，他道：“你把整个手放进去。” 系统道：“你是用剑的人啊啊啊啊！右手再不拿出来要废掉了！” 谢月半个手都是滚烫的，这让她对自己的指甲掉落都没有很明显的感知，那种热却是渗透了皮肉，直扎进骨头缝里，给她一把刀，她能直接把手剁了。 谢月把手掌放了进去。 系统道：“！！！” 申请一键查询宿主精神状态。 谢月看着耿元，她生得瘦弱，一双眼睛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大而幽深，几乎带了点渗人的味道：“还给我。” 但不具备威胁力的渗人是无法让人害怕的。 耿元的指甲抠进鸟儿受伤的翅膀处，些许的鲜血散在他的指甲里。 她的指甲和血肉在片片掉下。 小鸟已经无力发出啼声。 谢月捡到她的时候，风雨摧折了她的翅膀，她全身湿漉漉的，瘦得一身柔软的骨头历历可数，只有一颗心脏，滚烫而温热地在她的掌中跳动着。 她想活着。 她也想活着。 她们都想活着。 耿元说，不行。 他的一对小眼睛被周围的肥肉挤在一起，几乎看不见了，他把一个东西丢到谢月面前，说，攥紧了，再把这纸上的话念出来。小爷说了要看看你的天赋，这不还没看出来吗？ 谢月视线已经模糊，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过分的热气似乎把她的脑子一并炖煮了，而手上竟然还能传来轻微的抽搐疼痛感，她已经无力思考，只麻木地念道：“天赋百灵，地生万物，神归八荒，魂居心处，以吾身吾神吾魂为介……“ 很奇怪，明明已经痛到神志不清，她的意识却仿佛分成了两半，看见了从耿元手中落下的小鸟。 小小的一只。 全身僵硬。 血迹凝结在她的羽毛上。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只能吹动她最纤细的绒毛。 这就是死亡吗？ 从小的经历告诉谢月，不反抗才是最好的，他们对她羞辱够了，无趣了，自然就会放了她，她就又能保住性命，拖着自己一身的伤苟延残喘。 本能在让她求生。 在她甚至没有“活”的概念的时候，她就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她的整个生命和灵魂都在告诉她要活着，不管遇到了什么，遭受了什么，都要活着。 以至于她从未思考“活”的另一面。 原来就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死。 好像并不可怕。 安安静静的。 谢月平淡地念出了最后一句话：“大道三千，莫不我入。”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 空气骤然滚烫起来。 章节目录 第004章 前世事 谢月胸口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 系统已经“卧槽”到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是入道仪式！” 凡人和修士的差别就是看他入道与否，入道需两样东西，一样是沟通天地的法器，一样是口诀。 谢月恰好都满足了。 口诀她念出来了，而她手上被耿元塞的是一个法器。 修仙夺天地造化，光是入道这一项便卡了无数的人，原因便在于这入道仪式极为凶险，稍有不慎，轻则筋脉尽废，沦为废人；重则命亡身陨，再无生机。 谢月感觉似乎有一团火堵在她的心脏处，心脏因为灼热和窒息感而急促地跳动着，扩散到全身，血液也热了起来，薄薄的皮肤显出几乎要烧起来的红，筋脉也随之浮现。 而法器与天地的呼应，又进一步把外界的空气变得灼烫。 耿元离谢月太近，直接被逼得倒退两步。 其他人显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觉得修仙问道的事情虽然不是假的，但从未想过这样儿戏般的做法，竟然真的能让谢月这卑贱货色有入道之势。 谢月跪倒在地，手中的法器几乎陷进手掌里，脊背弓起，瘦骨嶙峋如潜伏的幼兽，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心惊的震慑力。 耿元等人都变了脸色。 旁边有人喃喃道：“该不会真的让她入了道吧……” 耿元立刻呵斥：“胡说！这样的贱种怎么配！” 听起来却很没有底气。 耿元的脸色几度变幻，最终在热浪的逼袭下变出了狰狞的模样，他回头，问周围人：“你们有没有看见，那书上除了说了入道的法子之外，还有一个说法……” 他道：“若是能献祭了那修道之人，便可夺得她的天赋和能力……” 后面一句话很能动人心思，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人道：“可是谢月还没有入道，但等她真入了道，咱们又怎么能打得过她？”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这献祭也只能给一个人，谁愿意成全别人？ 耿元露出牙齿，牙齿间有涎水滴答：“所以还有一个法子，咱们若是把她杀了，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得一份？” 这想法太吓人，其他人都露出一瞬的惊恐和不适。 耿元转身去找武器了。 余下的人瞧着谢月，她面容不清，身边热浪隐约翻滚，却仿佛带有神秘的吸引力，没有一个人移开目光。 无声的欲望也在翻滚蔓延。 修仙是一件何其遥远的事情，但又何其荣耀，他们的父母，他们的主人，都会在修仙之人的面前低下头颅。 忽然有人道：“谢月真成了仙人，咱们也很难活吧？” 立刻有声音应和：“到时候谢家也会为了讨好她惩治咱们。” “对啊，那就还不如……” 系统听得清楚，没命地叫谢月：“你快点清醒过来！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按照原定的剧情，此刻谢月该震惊四座，她的好姐姐谢锦棠就好巧不巧地“晕倒”过去，于是一心姐姐的谢月便让自己进入青乙山的事情暂时搁置了。 谁知道在它的语言煽动之下，谢月提前回来，却撞见了这样的事情。 谢月意识朦胧。 痛到极致，她第一次产生了死的念头。 如果生就是要忍受这样的痛苦，死就是摆脱这样的痛苦，她为什么不能接受死亡这个结局呢？ 心念一起，眼前的景象突然一换。 她看见自己在测完天赋后回去，便在耿元放的一场大火被烧得容貌尽毁，醒来后谢锦棠的第一句话是：“阿月，你能把名额让给姐姐吗？姐姐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看见青乙山的人相当不赞同地说“明明修仙才能更好治脸”时，谢锦棠那尴尬紧张的神色。 她看见谢锦棠在临去青乙山的前一天，劝着她：“阿月，你去嫁人吧，姐姐不放心你，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你嫁了人，以后生了孩子，好好教导着他，也算弥补了你半生流离。” 谢月都答应了。 以此为代价，她划掉了在谢家的名字，离开谢家，独自踏上了修仙之路。 凝气，锻骨，明心，半羽，数载光阴，刻骨艰难，她终于达到半羽境巅峰，离大乘境只有一步之遥，离成仙还有两步。 她又遇见了谢锦棠。 谢锦棠待她极好，仿佛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补偿给她。 谢锦棠遇险。 她献祭了自己。 一身骨血，百年修为，转眼之间，化为乌有。 她看见谢锦棠哭得很伤心：阿月，姐姐对不起你。 她继承她的天赋和修为，站上万万人之巅，历尽险阻，复活了自己的爱人。 谢月长久地看着她和心爱之人相拥而泣的秀美面容。 最后，她看见了谢锦棠的修炼心经，上面写着：他人之能，强夺而伤天和，生冤孽，若能人使能甘心奉献，则可事半功倍，成自身之功。 —— 耿元拿起手臂粗细的木棍，带起呼呼风声，照着谢月的脑子，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谢月身子一低，吐出血来，恰好躲过了这一击。 耿元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月。 谢月性格阴郁，怎么打她也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从不见她哭，此刻她紧闭的左眼中却淌下一滴血泪来。 耿元继续动手，在棍子落到谢月头上的一瞬间，谢月身边气势骤然暴涨，耿元直接被弹出一丈开外。 风生云动，以谢月为中心，瞬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 其他人再怎么没见过修仙，也大概能感觉到这是要入道的前夕。 耿元爬起来，对旁边人怒吼道：“你们在等什么？真等她入道把咱们弄死吗？”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上前。 无数的气息聚集在谢月的身边，沙尘飞扬，石块移动，不能近身她半步。 章节目录 第005章 凝气境 耿元等人横着心，试图冲破外面的漩涡屏障冲撞进来。 谢月睫毛微动，额上渗出细汗。 系统也感觉到了不对，凡人入道需要法器加持，因为天地灵气浩荡，凡人身体难以直接承受，之前便有人被灵气直接灌入关窍，丹田承受不住而破碎，人也成了傻子。 如今谢月这灵气注入的速度怎么就那么像没法器缓冲的？ 系统探知了一下，瞬间爆出了今天第四句脏话！ 谢月掌中的法器根本没起到任何限制作用，反而在贪婪地攫取更多的灵气，就像一个漏斗一样把灵气往谢月身体里塞！ 灵气流向丹田的过程中，谢月的筋脉受到过量灵气的冲击，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谢月周身的漩涡进一步扩大，天地变色，另一边的演武台上，正在给谢家子弟测试的青乙山弟子魏亭云抬起了头。 他的师弟颜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这是有人在破境？” 魏亭云眉头微皱：“师妹们继续留在此地，你同我看看去。” 颜白颇为不满：“不知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修仙之人的法力远非凡人所能抗衡，而早在许久之前便有不成文的规定，修仙之人的入道破境不能在人群密集之处进行，避免伤及无辜，而谢家宅子是在闹市，魏亭云等人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魏亭云嘱咐道：“我看这声势，此人实力恐怕在凝气境巅峰以上，千万小心。” 他是凝气境后期，而颜白只有中期水平。 颜白闻言也严肃了起来，虽不知道谢家怎么会出现凝气境巅峰，却也不敢怠慢了。 —— 飞快流入的灵气在丹田处积累，趋于浓郁，却好似总差了一丝，无法凝聚成实态。 法器越发加紧了对周围灵气的剥夺。 谢月原本就发红的肌肤此刻出现血色的点子来，这是她最表层的血管破裂，而破裂的趋势显然还在向内扩展。 耿元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地翻了一下手边的书，口中喃喃有词，然后猛地闯了进去。 他忘了拿棍子，此刻却从怀中掏出刀子来。 谢月睁开眼睛。 眼中一片红色。 她看不见了。 耿元只会些拳脚功夫，但他生得胖壮，而谢月瘦弱，如今还目盲，此刻耿元拿刀向她砍来，谢月可以感知，但她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忽然似乎有一个声音问：你要活还是要死？ 谢月自语般地想着，我要活。 右手上的法器突然变得温热，不同于之前要把她整个人烧毁的炽烈，此刻它很柔和地与她的手掌融为一体，谢月的小指不可自控地抽搐了两下，她的本能却比她更快一步，丹田和筋脉贪婪地从法器上汲取灵气。 已然灵气浓厚的丹田得了这最后的一丝，由平静变得沸腾，疯狂运作起来。 生死一线，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谢月心中澄明平静，注意力高度集中。 她此刻不能更清晰地明白，如果不能马上入道，她就一定会死的事实。 她真的又很想活着了。 就像曾经的水流无意识地流淌着，无意识地被蒸腾着变成水汽，当它行过千山万水，看遍人情沧桑，它又想变成草叶上的一滴露水，宁静而安详地存在着。 生命是一个轮回。 从无意到有意。 厚重的气停下了脚步，选择另一种自主的生命状态。 一颗小小的水珠，滚动着凝结在谢月的丹田。 修仙第一境：凝气境。 与此同时，一缕神魂顺着她扩散到全身的灵力，寄居她的识海处。 识海微微震荡，但并未泛起大的波澜。 如果系统知道，那一定会很吃惊。 因为即使是系统，也不敢绑定在宿主的识海，识海是修道者的命门所在，会排斥抹杀一切意识的存在。 耿元的刀落在她的头顶。 谢月刚刚回过神，下意识地便要运气抵抗。 “别动。” 谢月没动。 耿元的刀劈砍下来。 “现在按照你自己的速度朝右前方伸手。” 谢月碰到了耿元肥胖的手腕。 “发力三分，同时另一只手在下方三寸处，伸食指与中指。” 耿元的手腕一软，刀擦着谢月的睫毛与鼻梁落下，谢月接住。 “用力五分，向斜前方四尺处掷去。” 耿元喉口处瞬间鲜血喷溅，整个人向后倒去，溅起灰尘，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系统一个惊吓：“死了？” 还死得这么轻易？ 宿主不说入没入道，但也从来没听说过会杀人的手段啊。 谢月其实不会。 刚学的。 “第一次杀人？” 这次谢月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声音竟从她的识海处发出，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意识不去抵制，半晌才“嗯”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006章 退出谢家 那个声音带点赞赏：“手挺稳。” 谢月问：“你是谁？” 便是傻瓜，也能知道自己的识海中出现一个外来者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但谢月同样知道，他要真想要她死，她现在也绝无活路。 那人回答：“你如今不必知道我是谁。” 与此同时，系统很奇怪：“我是系统啊，宿主你怎么这么问？” 谢月：“……” 这就意味着，她的脑子里会同时出现两个声音。 此刻，那个人说：“有人要来了，把他身上的书捡起来。” 系统说：“宿主，耿元身上的书有来历的！” 谢月本来就不舒服的脑子嗡然作响，而她眼前的血雾尚没有消散，双眼赤红，踉跄着起身，面无表情，显得颇为吓人。 跟着耿元一起来的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在他们的眼中，谢月入道之后就出手杀了耿元，手段堪称狠辣决绝。 声音响起：“闭目。” 谢月闭上眼睛。 “凝神。”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影子，身上有着淡淡的一层灵气。 然后她的脑子里一震，一套动作出现在她的意识中。 谢月下意识地模仿，丹田运转，刚才凝成露水状的灵气此刻部分雾化，伸手，灵力倾泻而出，震动空气，落到那几人的身上，本就很淡的灵气瞬间震散。 系统一惊：“散灵掌？” 随即声调都变了：“全死了？” 它以为窝囊得要死的宿主，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就把人全杀了？！ 谢月“眼”中的几人全数黯淡了下去。 她没想到会把他们都杀了，但内心竟也没有太多的波动。 谢月摸索到耿元身边，拿出他身上的一本薄册子。 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习得‘散灵掌’【初级】，获得《修仙入门》半册，《万魔心经》上册【残书】。” 谢月想起刚才在幻境中看见谢锦棠修炼的便是《万魔心经》，她弯腰把书收起来，右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来得及细分，便听见有人呵斥道：“你是何人？” 魏亭云看着周围一地的尸体，皱眉看向谢月，眼前的女孩出奇的瘦弱和意外地镇定：“是你杀了他们？” 颜白刚要说他师兄瞎说，却猛地感受到什么，问谢月：“你入道了？” 谢锦棠匆匆跑来，略有迟疑地唤道：“阿月？” 接连几个问题袭来，谢月脸色发白，刚张了张口，整个人就昏厥了过去。 —— 谢月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陌生。 白纱绫做的被面，里面是厚实的棉花，没有任何味道，绢丝的帐子用铁钩整齐地束在一旁，实木的床板不会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一个小丫头伏在床脚边打盹。 谢月起身的动静惊醒了她，她朝着谢月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二小姐醒啦。” 嫌弃、讨好、厌恶。 丫头往外走去：“我告诉大小姐去。” 丫头刚走到门口，外面就进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谢家家主谢伯仁，右边是她名义上的生父谢仲华，而左边是个佩剑的秀雅女子。 见着谢月已经醒来，女子向前一步，拱手问道：“谢二小姐，在下青乙山弟子向书晴，想问一下二小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月眨眨眼，在她休息的时间里，灵气运转周天，已经让她的眼睛可以看清了。 谢月垂下眼皮，小声道：“我昨天回去……” 向书晴身后的另一个女子打断道：“我刚刚查过，你昨天并没有测试天赋就回去了，是什么让你提前回去的？” 她是向书晴的师妹罗玉儿。 谢仲华听得罗玉儿这样说，立刻厉声呵斥谢月道：“无知的孽障！还不从实说来？敢在仙师面前撒谎，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谢月沉默了一下：“我自知卑贱。” 轻描淡写，谢仲华哑口无言。 罗玉儿目光紧盯着她，但谢月并不和她眼神相接，只继续道：“他们让我把手放到一些粉末里，再然后又给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念了一些话。” 向书晴大概猜到是法器和口诀，道：“只是这样，你就入道了？” “嗯，”谢月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我入道的时候，他们想杀我，我没能控制住力道。” 谢伯仁大为惊奇，魏亭云并未提起，故而他现在才知道。 “你入道了？” 这一声问出的却并非谢伯仁，而是谢锦棠。 谢锦棠来到谢月面前，握住了她的左手，满是激动和喜悦：“太好了！阿月你入道了！” 谢月抬起眼睛，她一向怯于和人视线相接，此刻谢锦棠才发现她的眸子清澈宁和，如一泓秋水，静静地倒映着她。 谢锦棠很短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阿月？” 谢月已经入道，他谢家竟然就这样出现了修仙之人！ 谢伯仁之前的想法立刻被他自己全数推翻，当下便道：“耿元那些东西，竟敢犯上欺主，死得着实不冤，”转头又朝向书晴道，“此事我将上报官府。”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他们这些世外修仙人插手了。 罗玉儿还想说些什么，被向书晴拉住了，向书晴道：“既然二小姐已经入道，那不知是否愿意加入我青乙山？” 谢锦棠一愣。 昨日的天赋测试，选定了她和谢舫，如今向书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伯仁也想到了这一层：“那不知还是两个名额还是另外……” 向书晴微笑道：“自然还是两个名额，二小姐如今已是凝气境前期，另外一个就是令公子了。” 没有谢锦棠的份。 谢锦棠呆住了。 谢月看着她松开了自己的手，轻声道：“不用了。” 谢锦棠看向她。 眼前的谢月让她觉得陌生极了。 “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还是伤了许多人，没有惩处实在说不过去。”在谢月前十四年的光阴中，她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谢锦棠有一种强烈的失去感，她想去阻止谢月，但谢月已经开口了，“我愿退出谢家，不再牵连他人。” 章节目录 第007章 尘埃 谢仲华顿时显出大怒的神色：“无知的小畜……” 谢伯仁扯了他一把，脸色难看却调整成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对向书晴拱手道：“阿月天性纯善，突遭如此变故，难免心神动荡，口不择言，让仙师笑话了。” 向书晴很识趣：“修仙入道本就是大事，家主不妨同二小姐再商量商量，我与师妹就先告退了。”转头又看向谢月，“阿月姑娘有什么困难，青乙山都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这就摆明了可以替谢月撑腰。 谢月不看向书晴，只低声道：“多谢。” 不卑不亢，不惶恐不喜悦。 向书晴微笑着同罗玉儿出去了。 刚一出门，罗玉儿就道：“师姐，那谢月分明一身的问题，昨日师兄才说了，那几个人像是死在极为娴熟的功法之下，还有之前的动静是凝气境巅峰才有的，怎么会是谢月那个刚刚入道的小丫头？” 向书晴不甚在意地问：“那你觉得呢？” 罗玉儿言之凿凿地：“我觉得就不是谢月做的，是谢家或者是别人杀了人，推到她身上的！”她觉得自己理由很充分，“你看她那瘦得要死的小身板，还有她家人那说什么是什么的态度，估计就是个替罪的！” 向书晴摇摇头：“谢家这样说一不二，谢月怎么还敢提退出呢？” 罗玉儿道：“可能是因为她入道了，也是因为那么多的人命，良心不安吧。” 向书晴觉得自家师妹傻得天真，拍拍她的手：“你我修仙问道之人，这类的事情不方便多管，只看结果就好了。” 罗玉儿更懵了，明明展现出要管态度的是向书晴，此刻怎么又说不管了？但她也没问，只自己琢磨着。 良心不安。 这几个字和谢月没有一点关系。 谢伯仁没有继续逼问谢月，只叫她好生休养着，便领着一干人都出去了。 谢月盘膝而坐，引气入体，游周身一遭，却意外遭到了阻碍。 灵气不走右手。 之前她的手放进了扶桑木血中，彼时系统就告诉她要废了，及至此时，她的右手表面完好无损，甚至也可以活动，身体灵气却在右手筋脉处过而不入。 谢月道：“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回答：“宿主的手放在木血里太久了，如今筋脉固化，暂时怕是不能用了。” 那个声音隔了一个间拍道：“是筋脉不能承续灵气，暂时封闭了起来，无妨，到了锻体境就好了。” 听闻当世最出众的天才，从凝气境到锻体境，花了八年时间。 两个声音，两种说法，同时响起，谢月分辨了一下，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回答谁。 她暂时放弃了右手，灵气运转两周天，身上留下的皮外伤和内里轻微的撕裂筋脉的损伤便被缓和，可以行动了。 谢月起身，向外走去，曾经那般虚浮无力的脚步，现在却无比灵巧轻捷，仿佛鸟儿重新生出了一对翅膀。 她避着人群，回到原来的住处，那些一地的尸体，现在杳然不存，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谢月走到无人处的屋脚，捧起一只僵硬的小鸟。 这样渺小的生物，无人会去注意，就是看见了，也不会放在眼中，死了，就像一粒尘埃重新归于尘土，依旧悄无声息。 章节目录 第008章 我不愿意 脑子里那个声音似乎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道：“值得这样？” 谢月不说话。 她往往保持沉默和不期待。 她安静地把小鸟放进自己的衣袖，她想埋了她，但不想把她留在谢家的土地上。 声音道：“凡人，求我。” 几乎就是瞬间，谢月在心中轻轻重复：求你。 声音似乎很满意：“把这个小东西放到昨天的粉末中去。” 谢月微微惊讶，她和系统交流是她开口说话，系统才能听到，但与这个声音交流，却只需要她在心中回答。 谢月心中问：“你能听得到我的想法？” 声音道：“你想同我说话，识海便会开放，得了我的应允，才能传递到我这里。” 谢月：“……” 昨日之后，谢月并未再见到扶桑木血，今日地上也已经被打扫干净，如今只有耿元的居所可能有了。 耿元是耿管家的儿子，和他父亲一起住在谢家主宅附近。 声音道：“如今是第一天，三天之内你弄不到东西，那我也救不得。” 谢月保持沉默。 系统道：“宿主，这已经死了，你把这收起来也没用啊。” 谢月开口：“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系统只以为她在对自己说话，犹豫道：“系统只能为您提供个人修炼帮助和部分剧情服务，但如果，如果您能成仙，系统可以为您暂存这只小鸟的尸体……” 声音道：“你现在若有散仙水平，那也不必如此麻烦。” 谢月不假思索：“我欲成仙。” 系统弹出了十分机械化的声音：“冷漠咸鱼的你终于打起了精神！专注力提高百分之十！修炼速度提升百分之十二！” 那声音漫不经心：“如此，你便多加努力吧。” 谢月从中得到了两种可能性，当下推开门，先回了屋子。 纵是她已经入道，但谢家却非她可以随便来去自如的地方，她要避着众人去耿元屋子里找东西，那就不能不熟悉一下如今自己的情况。 首先，她是凝气境初期的实力，可以把周围灵气化为自身所用。 其次，系统说她习得了“散灵掌”，应该指的是那人在识海中传授给她的，能杀人，但具体威力尚不可知。 再次，从耿元身上拿来的那本书。这书前半本是比较正常的《修仙入门》，当中记载了谢月念过的修仙入门口诀，还有耿元念过的破阵诀，包括清心咒、昏睡诀、生长术等常见法术，这本书很基础，但对谢月而言很实用。 后半本是《万魔心经》，其主要思想在于损人利己，短短几页，就介绍了献祭他人，夺得他人天赋灵力，只是这还分两种，一种他人自甘奉献，可以折损较少，另一种强夺，折损较大，还可能会招致报应。 谢月沉默地看着。 最后，谢月看向了她的右手。 系统和那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解释，但灵气确实不可流经此处，谢月尝试用灵气触碰了一下，随即灵气反冲筋脉，震麻了小臂。 谢月继续伸出右手，朝着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 桌子巍然不动。 系统疑惑：“宿主你这是做什么？” 门从外面被推开，带起了一阵细小的空气的流动，加诸到桌子上。 桌子瞬间炸成灰尘。 系统：“！！！” 这是凝气境能做到的事情吗？ 谢月确定了那人说的才是对的，灵气不能和右手交互，不是右手废了，而是右手处的灵气远比她现在的灵力高得多，一旦交汇，她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最后帮助她入道的灵气和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的法器，谢月大概猜到法器已经融入了她的右手中。 谢锦棠一进门就被灰尘呛了一下，刚才她的余光中，似乎看见桌子骤然散架了？定睛一瞧，屋子里也确实没有桌子。 谢锦棠问：“阿月，你怎么又回了这个地方？”她咳嗽了两声，“这里的桌子是……一下子就没了？” 谢月眼睛也不眨：“这里一直没有桌子。” 谢锦棠：“啊？” 她看错了？ 系统很吃惊：“宿主你也太睁眼说瞎话了吧？小心人家立刻给你揭穿了。” 但谢锦棠没有，她已经开始问道：“阿月你是怎么入道的？你为什么要放弃青乙山的名额？你如今已经入道，可见天赋非凡，为什么不再尝试争取一下呢？” 她说：“以后我们姐妹在青乙山互相为伴，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谢月低垂着眼睛，盯着已经没有了桌子的空地，道：“我不想留在谢家。” “为什么？！”谢锦棠情绪一下激动起来，看着她道：“你要离开谢家，是要连我一起划清界限了吗？” 谢月撩开衣袖。 灵力可以修复她的内伤，却无法改变她的外伤的痕迹。 在她露出来的一截胳膊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谢锦棠哑然了一瞬，随即道：“阿月，你受苦了，但以后不会了啊！以后只有谢家求你的份，你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谢月不说话。 如果以后都是谢家求她的份，她为什么要让谢家求她、靠她？ 谢月看着谢锦棠，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拒绝：“我不愿意。” 她不愿意让谢家依靠她，她不愿意原谅，她不愿意死，她更不愿意把这一身修为天赋，白白地送了谢锦棠。 她都不愿意。 她要成仙。 章节目录 第009章 夜探 谢锦棠再次感到了陌生。 她也很不高兴：“阿月，你这是入了道，便看不起姐姐了吗？” 阿月，你这是测出天赋卓绝，瞧不上姐姐了吗？ 幻境中谢锦棠似乎也是一样的声音，谢月一下很恍惚，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问：“姐姐现在应该是修炼的时候，怎么过来找我了？” 谢锦棠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师傅说我心思不定，不适合再练了。” 谢家给谢锦棠请了帮她入道的师傅，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入道都是一件凶险的事情，对筋脉损伤尤其大，所以谢锦棠如今还是停留在入道之前的扩展筋脉时期。 —— “这谢家并非只有咱们几个修道之人。”关上门，颜白脸色略有严肃地说。 魏亭云道：“这话怎么说？” 颜白道：“今天下午我见着谢锦棠在练功，她有个师傅似乎也已经入道，我上去交谈，他便借口离开了，看不出他的修为。” 向书晴正色道：“看不出修为已经意味着他的修为在你之上了。” “不错，”颜白道，“没想到一个陈国的小小谢家，竟也藏了不少人物，怪不得能出那位大人。” 罗玉儿犹豫道：“咱们当真只给谢家两个名额？看样子那个谢什么棠的和谢月感情不错，咱们多给那什么棠一个名额，那谢月不就也会来了？” 其他几个人闻言都笑了，颜白摇头道：“罗玉儿我说你傻你还不信，你哪只眼睛看见谢锦棠和谢月感情好的。” 罗玉儿瞪着他：“怎么不是了？” 颜白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你就看看谢月那瘦骨伶仃的样子，那寒酸的衣裳，和谢锦棠比那是天上地下好不好，就这，哪门子的感情啊。别说是亲姐妹了，就说如果是向师姐，你能自己穿好的吃好的，让她忍冻挨饿吗？” 罗玉儿立刻道：“我才不会呢！颜白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这不就得了，”颜白道：“谢锦棠再怎么装，谢月处境放在这儿，那就骗不了人。” 罗玉儿不能苟同：“这人怎么这样啊……” 向书晴对她道：“谢月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脱离谢家的，到时候咱们的同门还是谢锦棠，这些话就私下说说，叫你多长点心罢了。” 罗玉儿不屑道：“什么同门，入道都未必过得去，不过四等天赋，谁要和她同门相称！” 颜白说她：“缺心眼！” 罗玉儿恼了：“是是是，就你心眼最多了，全是心眼！” 二人打闹着过去了。 —— 秋天的夜晚来得一日比一日早，申时刚过，天便擦黑了。 谢月没有动。 她在等，也是在修炼。 她的时间太少太珍贵，每一寸光阴都值得把握。 灵气从天地中被吸纳，然后归于丹田。 三个时辰后，天已经全黑了，谢月重新调整了一下吐息，便听见系统的声音道：“宿主修炼速度加快中，但目前的进度没有太大变化是因为凝气境漫长，原定也是要五六年才能突破，宿主千万不要太焦虑。” 谢月翻开《修仙入门》，念了一段清心咒，这倒不是因为她的心思不定，而是想多学一些。 系统怕她刚开始修炼焦虑没有切实的变化，但她其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天与十年，对她也没有大的区别。 谢月把清心咒记得差不多，便起身了。 夜晚的谢家并非就是松懈的，作为陈国的一个三流世家，谢家夜晚有府兵与仆人巡查。 谢月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角落与黑暗中。 她实在太习惯不出现在人前，如今这样的姿态，竟不使她感到紧张。 静气凝神。 距离她一定范围的人就都如黑夜中的萤火一样，一个一个地亮了起来，有着或明或暗的光，这是人身上的灵气。 谢月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离她最远的大概是在三十米，这就是她感知的极限。 而当她行动起来，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能感知的就只在十米内。 这个时间点，会是府兵的最后一次巡查。 卫兵从她身边走过，近在咫尺，谢月甚至闻到了他们身上兵铁的气息。 她常年生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连谢家内部都很少走动，只能凭着记忆去找耿元的住处，谢伯仁等人住在北边正房，而仆人大概就在南边的下房。 夜晚寂静。 谢月沿着墙角过去。 突然，她听见里面传来哀声，一个男子带着哭泣的声音道：“可怜吾儿，年纪轻轻便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家主竟也这样囫囵过去，不肯给我一个公道。” 是耿管事。 另一个男子道：“大哥，依我看，阿元侄儿的死同二房那贱蹄子脱不了干系。昨日我听见他拿着什么东西说要找那贱蹄子试验一番，谁知道早上出的门，下午人就没了。” 耿管事又惊又怒：“这同那小贱人有关系？”转而又道：“可若是如此，家主也没道理包庇她啊。” 他兄弟耿成森就道：“大哥误了，你忘了咱们家中来了青乙山的人吗？” “你是说那小贱人测出天赋，让家主投鼠忌器？” “不错，我还听说家主把人安排到了厢房，必然是她天赋不一般才会如此。” 沉默了片刻，耿管事恨声道：“管她什么天赋，我儿的死若真是和那贱蹄子有关系，我拼上这条命也不会放了她。” 耿成森劝了两句，又道：“大哥，咱们还是先让人把阿元的东西收拾好，到时候置办丧事，多少也有个章程，也免了他地下不安。” 耿管事显然无心这个，都交给他安排了。 耿成森打开门。 门外无人。 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照着眼前的一块地，灰扑扑的。 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今日还要巡查下半夜，此事我明天去办，大哥你也先休息吧。” 耿管事应了。 谢月藏在走廊栏杆的下方，屏气不语。 忽地，耿成森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边道：“你还不出来？” 章节目录 第010章 不复得路 谢月冷静沉着，一动不动。 她不慌。 她能感知到耿成森并不在她耳边，而是在几步外。 这是在诈她。 果然，过了十个呼吸的样子，她的头顶上响起耿成森的脚步声，步伐稳健有力，隐带怒意，踩得木质的回廊嘎吱作响。 耿成森心中生疑，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确实听见了动静，很明显，但后面他用内力，这功法会使人觉得声音就在耳边，多数人在这种情况都会慌乱不已，继而暴露方位。 但他也确实再没听见别的动静。 人跑了？ 耿成森来回转悠了两圈，看已经到了巡查的时间，不得不走了。 见他离去，谢月推开耿元的屋子。 系统道：“宿主你不怕他杀个回马枪吗？” 谢月已经开始翻找了。 耿元的屋子不大，但东西不少，翻找起来颇为费劲，谢月想起耿元用来包扶桑木血的是纸，纸会放在哪里？书架？床头？还是桌上？ 谢月只翻了书架上的一本书便停手了。 找东西不能这样盲目而急切。 耿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粗鲁蛮横不讲究，对待事情随意而带点刁滑。 这样的人，会把东西放在哪儿？ 他的床上被子随意地堆着，鞋子一只在床下，一只在床前，桌子上摆着没吃完的点心，桌边和地下散落着饭渣和点心渣。 他一定是吃完饭就来找她麻烦的。 谢月走到桌子边，抽出用来垫桌脚的几本书，在书与书的间隙中，夹着一包东西。 扶桑木血。 系统：惊呆了，我的宿主是怎么操作的！ 谢月把它收起，正打算要走，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 在她的“视线”里，本来所有人都是朦胧的亮，此刻却出现了一个光亮异常的影子！就好像在她身边突然放了一盏明灯一般！ 这可比耿成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还要惊悚。 仅以距离来判断，靠得这么近，她几乎已无逃脱的余地。 正打算恭维她的系统也察觉到了：“宿主，有人啊！” 谢月垂下眼睛思考，呼吸都没乱一点。 来人修为在她之上，显然早就发现了她，与耿成森盲目使诈不同，他目标和目的明确，此刻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来到她身边！ 那人出手，谢月左手运气，散灵掌一掌对上！ 那人的灵气瞬间被散灵掌震散大半，忍不住“咦”了一声。 谢月听得这声音年轻，暂时按下，此刻来人再次用脚踢来，她抬起右手挡了，却因为右手无法凝结灵气而被震得手心发麻，她自知毫无打斗经验，再交手两下必定要露怯，当下却回身相对，散灵掌直取对面心口处！ 她掌势如风，那人本不觉什么，但随着掌风逼近，却不由心惊莫名。 这一掌看似绵软轻柔，实际满藏杀机，如裹了棉花的尖针，到了跟前了才让人发现当中的恐怖。 那人原想正面交锋，此刻却不得不侧身躲避，暂避锋芒。 只这仓促一躲，便是一个破绽！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昏睡诀兜头罩来，脑子顿时就是一晕！ 谢月在他到来前的几秒钟几步到了书架旁，此刻抄起旁边的花瓶，用尽力气砸向他的脑袋，再沉稳地放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等那人回过神来，屋子里哪里还有人？ 回过神来，却又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生死相搏的关头分神一瞬，若谢月手中的是刀，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他自以为天赋不差，年少轻狂，但他师傅总说人外有人，如今可见所言不差。 耿成森总觉不放心，此刻再度借着巡查的名义回来，却见里面隐约一个人影，立刻呵斥道：“何人在此？” 他走出去，耿成森一愣：“秦少？” 秦开冷笑道：“人都已经跑了你才过来。” 随即又暗自懊恼，自己虽然发现，却还是让人溜了。 耿成森疑惑又不敢问得太直接：“这……” —— 那边在互相拉扯，这边谢月才走出去十来步就脚底发软，她灵力微薄，体质极差，两次散灵掌就掏空了她的丹田。 然后谢月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迷路了。 谢家不大不小，她常年不出自己的小屋子，现在夜色笼罩之下，一切景物都变得朦胧不分明，她已经无法再次辨析来时的路。 谢月先去看门，坐北朝南是主宅的格局，仆人住的下房是朝北，她的屋子应该在下房的西边。 她往西走。 她错了。 耿元房间的旁边是客人住的厢房，厢房门也是朝北开的，她以为的“西”其实是“东”。 章节目录 第011章 旧因缘 谢月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谢家已经四处点起了灯，寻找潜藏入家中的贼人。 她的处所说不定已经被搜查过，发现她不在屋里了。 谢月这样冷静地想着，却没有任何波动。 反正也是要脱离谢家的，如今推一把进度也没什么，只要能达成所愿就没问题，她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地方，问识海中的那人：“我已经找到了扶桑木血，你现在能帮我吗？” 寂静，杳无回音。 谢月想起他之前的说法，得了他的应允才能把想法传递给他，可如今为什么拒绝她？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不见他回音，是有什么意外吗？ 她的意识本就能纵横识海，此刻心念一起，便去敲他的屏障，不过轻轻一敲，屏障却打开，让她窥见了一角。 金色。 满目灼人的金色。 如果说先前和她交手的人是在夜里点了一盏明灯，那她此刻就是看见了白日，灯火之光，岂能与日争辉！ 在刺得人眼球发疼的光芒中，依稀辨得眉眼。 他闭目，苍金色的睫毛低垂，似是感受到她的窥视，他抬起眼睛，金眸璀璨：“你放肆！” 谢月心头一震，意识瞬间弹出。 明明外面还是黑夜，她的眼前却是一片光点斑驳，忍不住倒退半步。 外头又有仆人路过：“谁？” 谢月一动不动。 她入道以后，面对普通人很容易隐藏起来，但对上修道者就很难藏匿，修道者眼中的彼此灵气实在过于浓郁。 仆人走了。 谢月再次眨了眨眼，眼睛才好受了一些，她方才几乎什么也没看到，就感觉自己快瞎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谢月回头，看见一个男子。 他穿着一身黑衣，几乎融化进黑夜中，脸色愈发难掩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谢月又倒退半步。 她倒不是多害怕，而是这男子，她是见过的！ 在那生死一线时有关谢锦棠的回忆，这个男子曾经短暂地出现过一次。 这是原定谢锦棠给她找的“好姻缘”。 谢月看着他，他孱弱而温和，不具有任何侵略性，但感受着他身上的灵气，却是有点诡谲，大多数人的灵气是淡而正的，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时浓时淡地缠绕着。 谢月很难告诉自己谢锦棠是出于好意给她找的好人，但眼前人给她的第一感觉却并不糟糕。 他见她不答，又问：“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地？”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谢月这才意识到，他是一个盲人。 她捂着肚子，轻声道：“我出来找吃的。” 然后她坐到了桌子前，上面摆着两碟点心和一壶茶。 他似乎有些抱歉：“我这里的东西大约不会很合你的口味。” 谢月拿起一块糕点，淡淡的甘草味，草木清淡微苦的气息，回味才有一点点的甜，谢月本就不喜甜食，此刻道：“我觉得很好吃。” 男子就笑了。 他笑起来也很奇怪，不是那种温暖人心的，但也不是空洞无心的，是月光之下，隔了一层的光影斑驳。 章节目录 第012章 点心与茶 谢月又吃了一块点心。 她看着桌上的灯，问：“这里为什么要放灯呢？” 这个问题很冒犯，但男子也没有生气，他道：“这里原本就有。” 情理之中的答案。 “哦。” 谢月应了一声，两个人就静静地坐着。 过了片刻，男子说：“你可以再吃一块点心。” 谢月就又吃了一块。 很清淡，她很喜欢。 男子给她倒了杯茶。 谢月喝了。 同样让人很喜欢的味道。 她说：“我饱了。” 她本来就是在饥饿中长大的，胃口不大，入道之后灵力更是可以作为一部分的补充，几块点心吃完，再加上一杯茶，她就不饿了。 于是男子就不再让她吃喝。 门外依旧有喧嚣声，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人进这个院落盘查。 谢月不能走。 两人相对，也不觉得很尴尬。 蜡烛燃烧着结灯花，时间随着蜡烛在一寸寸地流逝，谢月默默地在心中背口诀，突然，她听见他问：“你是在念昏睡诀吗？” 谢月愣了一下，就承认了：“嗯。” 他很温和地说道：“怪不得我想睡觉了。” 旁人听来就是逐客令，但谢月不懂，从没有人教过她语言的话术，所以她只想到一件事：“那我还不够熟练。” 不然他已经睡着了。 他又笑了，些许的笑意落到他灰色无光的瞳孔中，就像星星。 他说：“你该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 他这样直白，谢月也不觉得冒犯，起身，她想说些什么，或者问些什么，但最终只小声道：“谢谢。” 他问：“谢什么？” 谢月诚实道：“你的点心很好吃，茶也很好喝。” 谢月走了。 他拈起一块糕点，慢慢地咀嚼着，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已经很久没吃这些曾经喜欢的东西了，阴翳遮住了他的眼睛，连带着对这些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偶然闯进生活的小小意外，就不必去细究到底是什么人了。 门外传来秦开的脚步声，略有浮躁的，他埋怨的声音随之传来：“你怎么把防护法阵开了，我好半天都没能进来。” —— 谢月回到屋子的时候，天边破晓。 识海里传来那人隐含威胁的声音：“谁允许你私自窥探？” 谢月想说她并非有意，他的屏障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的脆弱，而且她也是出于担忧，但她不善找借口，最后只道：“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 这火气倒是无处发泄了。 谢月拿出扶桑木血：“我昨晚已经拿到，你一直没有回应，如今能帮我了吗？” 他语调轻慢：“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那该怎么说呢？ 谢月想了想，诚心诚意：“我认真地求你。” 那人似是考虑了一会儿，才道：“你且记着今日的话，来日我要你做事的时候，你务必达成。” 谢月答应了：“好。” 那人才道：“先把那小东西拿这个粉末涂遍身上所有地方。” 谢月想起自己的指甲都被扶桑木血腐蚀掉的经历，但现在又要求让小鸟都碰触到，谢月想了想，去外面找了一双筷子，蘸了些许，而筷子并未被腐蚀，她问：“这个可以吗？” 不是蠢到无可救药。 那人应允：“可以。” 章节目录 第013章 复生 谢月用木质的筷子把粉末一点点地沾上，随着粉末的涂抹，小鸟一身已经干枯的羽毛悉数落下，而皮肤之下的血管，竟渐渐地开始显露出红色。 那人道：“把你的血给它喂进去。” 谢月右手拿刀，停顿了一下，换成左手，割破右手。 她捏着鸟喙，鲜血流入进它的身体，谢月不去确定她指腹感到的温热到底是扶桑木血给她带来的灼烫还是小鸟可能回暖的体温。 他道：“你的身体交给我控制。” 谢月正要答应，可话还未说出口，意识便朦胧了一瞬，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是她身体的旁观者了。 原来是通知，而非询问。 她看见“自己”抬手，开了口子的右手再度流出血来，血液凝而不散，在空中如细线般勾勒出图纹。 一笔挥就，像符文，又像阵法。 她下意识想要去记忆，图案却给了她强烈的晕眩感。 最后她所看见的，是那鲜血凝结的图案下沉，与上升的小鸟重叠交错。 眼前爆出一团火焰。 恍惚听见了尖锐的鸟啼声。 满是痛苦，却又暗含无限生机。 —— 谢月还没有睁开眼睛，便觉得有什么在注视着她，小小的一团，带着鲜活的气息。 心就跳空了一下。 小鸟似乎很纳闷为什么她醒了还不睁眼，歪着头，两步跳到她身边，尖尖的喙啄了一下她的头发。 谢月痒醒了，坐起身，贴着床伸手，小鸟便蹬着短腿半飞半爬到她的掌心。 它的一身羽毛都落光了，此时只有靠着皮肤最近的地方还有些短小的毫羽，逆着摸一下，有些扎手，还有些丑。 谢月笑了。 谢锦棠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觉得很不舒服。 谢月对着她也很少笑，对着这样一个玩意却能笑得这样开心，她别有意味地：“你回来了？” 谢月就收敛了眉眼，像是瑟缩软弱。 这是她一贯的模样，但谢锦棠第一次看清，谢月眼底的是漠然，而非畏惧。 谢锦棠道：“听说昨晚家里进了贼，闹了大半夜了。” “我还听说那贼人和秦师兄交手，结果让她跑了。” 谢月默默地听着，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谢锦棠生气了，把话挑破了明说：“谢月，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我担心你，大晚上来找你，结果呢？你去了什么地方，你敢告诉我吗！” 谢月低垂着眼睛，目光空空，完全没受她的影响，竟是在想别的事情。 谢锦棠猛一拍她的床，发出比较沉闷的声音：“谢月！” 谢月背完了两遍昏睡诀，看向她：“姐姐。” 这次没等谢锦棠生气，她就说：“姐姐下次拍桌子吧。” 拍桌子的声音更大些，耗费的气力却能小些。 谢锦棠气不打一处来：“谢月你昏头了，你屋子里哪里来的桌子？” “没有吗？”谢月这样问，在看见谢锦棠怔住了的神情后，又眨眨眼道，“那大概是我记错了，我以为有的。” 她这话前后不搭，回想起来却别有深意。 谢锦棠彻底冷了脸：“你什么意思？”她又问：“你嫉妒谢家给我的多，给你的少？” 谢月愣了一下，又觉得果然如此，顺着话锋道：“姐姐既然这样说，那就更应该知道，我离开谢家合情合理。” 她在谢家何止只是受到亏待，是完全的凌辱折磨。 谢月道：“昨晚的事情应该是姐姐替我遮掩的，多谢姐姐，但姐姐，我离开谢家，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道：“之前姐姐说谢家会求我，那恐怕免不了补偿，”谢锦棠未必能受得了那样的场面，“而我也不需要。” 她直视着她，平静而又悲哀：“成全我吧，姐姐。” 谢月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呆傻麻木。 谢锦棠甚至有一种被她看破的心虚，她勉强道：“你跟我说也没用，谢家不由我做主，而以你如今的天赋，要谢家放了你，你也该知道有多难。” 谢锦棠要走了。 谢月在她身后道：“姐姐以后不必再来劝我了。” 谢锦棠一下感到了很轻微的难过，就像走在路上，被石子硌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 谢月的目光跟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 小鸟从被子里钻出来，黑圆的眼睛转了一下，然后挑了自己身上毛最多的地方，蹭过去，贴了贴谢月的手背。 系统欲言又止：“宿主……” 谢月没说话。 系统道：“昨日与宿主的联系突然中断了片刻，结合宿主之前突然习得‘散灵掌’，宿主，你是不是有别的系统了？” 谢月道：“没有。” 那人确实不是系统。 那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谢锦棠已经走了，你在和谁说话？” 如果她瞒不过系统，那也瞒不过那人。 谢月回答：“我在和别人讲话。” 系统道：“什么人？” 那人给了一个声调：“嗯？” 谢月看着挨着她的小鸟，道：“你们之间的共同点就是叫我远离谢锦棠。” 系统还是很懵圈：“宿主你在说什么？” 那人短暂控制过她的身体，知道的大约比系统多些，闻言冷笑道：“这是怪我多管闲事了？” 章节目录 第014章 修仙路何方 谢月不知道说话委婉，她在识海里回答他：“我当初看见的场景应该是你给我看的，目的是不希望我死，我死了对你不好，所以不是多管闲事。” 沉默寂静。 谢月继续道：“我无意间窥见你识府，确实冒犯，但你也同样看见了我的经历，所以我不欠你，更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那人道：“你忘了之前才求我的？” “我没忘，”谢月脑子很清楚，“我会做到，但这和如今的事情没有关系。” 那人不说话了。 谢月这才开口道：“我识海里是有别人，但他不欲人知他的身份。” 系统大不赞成：“识海？这么危险的地方宿主你怎么可以让别人进去？这人一定不安好心！” 但谢月把话讲清楚了，继续去修炼了。 两次“散灵掌”就能用尽她的灵力，可见她灵力的单薄，谢月行气周天，发现之前的累积缓慢，而在她用尽灵力之后，如今的速度却是比之前快上许多。 她再度使出散灵掌，凝而不发，灵气流转，圆融平滑。 果然凡事都需要多练。 系统声音响起：“勤奋是修行的唯一途径！恭喜宿主在修行上找到了正道！与人交手，你的‘散灵掌’熟练度提升了！” 《修仙入门》中提到，大多数修炼以七或九作为一个循环，谢月有意识地吸收外界灵气化为己用，但随即面临了另外一个问题：灵气去往何方。 灵气最终的归宿是丹田，在流经的筋脉却并不固定，灵力经过的筋脉会受益，但与此同时，如果灵气在过程中损耗过多，到了丹田就不剩什么了。 谢月第一次引导灵气流遍全身，未到丹田便耗了个干净，筋脉也没得到多少滋养，大多都是她无法控制导致的平白流逝。 外头进来的灵气并不像丹田里的灵气一样，丹田里的可以很容易地被她所用，但外头未经凝练，不受她的辖制。 谢月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结果，但这次比上次多坚持了一个呼吸。 如果灵气要在过程中消耗很多，那她能不能提高灵气最开始的量？ 谢月吸纳灵气贮存在筋脉入口处，但随即就放弃了：首先是灵气在除了丹田以外的地方很难贮存，其次就是筋脉承受不住。 谢月以左手处筋脉为尝试，放弃以后还疼得掌心抽搐。 除了提高灵气的控制以外别无方法。 了解到这一点后，谢月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与失败。 灵气自关冲穴入，走中渚穴，过阳池，到曲池，未到天宗穴，便已经再次消散。 灵气不能自头上倒灌，同时她的右手也无法连接丹田，于是就剩下左手、左脚和右脚，三个地方，每个试三次，刚好便是九次一个轮回。 谢月试了九次以后便调气修整。 这样一天下来，她丹田内的灵力不多反少。 系统道：“宿主你有没有想过，把灵气先弄到丹田里，然后也能滋养筋脉呢？还更好掌控些。” 谢月答道：“可这只是一时之计。” 系统道：“是那人告诉你的吗？” 谢月无心与它争辩这个，当下略作修整，便要继续练习。 系统：“……” #论我家宿主太油盐不进了该怎么办# 系统抓紧谢月下次停下来的机会，赶紧道：“宿主，我不是否定你的意思，但修仙路漫漫，实在有太多人想走捷径或者放弃了。” 控制外来灵气极耗精力与体力，谢月没问它为什么故意挑唆自己选择错误的方式，随口念了两段口诀作为放松。 系统欲哭无泪：“宿主你要相信我呀，这是我程序里固定的对宿主心智的考验。不过宿主你确实是最早发现要将练筋脉与控灵气结合在一起的。” 谢月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自知从小营养不良，身体状况不佳，不敢在修炼上懈怠，所以很容易便决定要用灵气将筋脉练好。 再深一点，是因为凝气境下一境是锻体境，顾名思义，锻体境也是要身体素质的。 系统：“正在为您申请权限……申请成功……” 系统的声音正常了：“宿主知道修仙是夺天地造化的事情吗？” 谢月想起入道时念的那段“天赋百灵，地生万物”，点头。 系统道：“上天注定了有修仙才能的只有部分人，而这些人若要修为高深，那更是要夺无数气运，故而从入道开始，就是凶险非常。” “为了平衡，每一境界的突破都殊为不易。如果在凝气境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要控制灵力流遍周身穴道，那在锻体境就会遇到极大的屏障，会比此时艰难千百倍。” 谢月却意识到另一件事情，如果她没有坚定地选择这条路，那系统是不会告诉她的。 谢月打算继续修炼，却感到了饥饿。 她损耗太大，灵力已经不足以作为补充，抬眼，日过中天，不知不觉间一天竟过了大半。 然后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想离开谢家，但离开谢家以后，她要找无人打扰的地方修炼，还有吃喝住行，包括以后需要的法器灵石，这些都会成为必须考虑的事情。 这也是大多数修仙人都会选择宗门的原因，宗门可以解决大多数这类的烦扰。 门被不太耐烦地拍了两下：“喂！” 谢月去开门。 一个丫鬟站在门外：“老爷叫你过去！” 在丫鬟眼中，谢月虽然隐约听得有什么修仙啊，受了老爷看重的话，但光看她又灰溜溜地回了原来住处，不就还是那个身份卑下的贱种吗？ 谢月问：“去哪儿？” 丫鬟更不耐烦了：“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又嘀咕道：“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也配来问我。” 谢月跟着去了。 尚未进正厅的门，谢月便感到了灵气，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灵气。 里面有修道者。 走进去，正中间坐着一个穿锦衣的年轻男子，谢家家主谢伯仁陪在左位，右位是她昨晚所见的目盲男子。 听见她的脚步声，目盲男子首先皱起眉：“这是？” 谢伯仁道：“这正是我的侄女，谢家谢月。” 章节目录 第015章 殷家旧闻 秦开难得见他主动问起什么，顺势便看向了谢月。 一把干柴。 这是秦开第一个念头。 随即感到自己很刻薄，用这样的词去形容一个小姑娘，赶紧咳嗽了一声，笑道：“这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能入道，衬得我很没天分啊。” 谢伯仁面露尴尬。 谢月道：“我十四岁。” 秦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你你你……你十四啦？” 谢伯仁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打断道：“阿月，此番叫你来，是两位公子有事商量，想让你帮忙。” 谢月看向那目盲的男子。 别的不说，秦开年轻力壮，灵气充沛，昨天和她交手没有问题，那就是这个人了。 秦开开口问：“听说你是极阴之身？” 谢月反应了一下，随即没能控制住，脸色唰得变得苍白。 秦开不甚在意她，也没注意，继续道：“你最近才入道，想来也没有修行心法，我这里有一桩事情想同你商讨。” 谢月问：“你是谁？” 秦开恍然，介绍道：“我叫秦开，这位是……” 目盲的男子开口：“殷无律。” 殷家。 谢月本就心神浮动，此刻忍不住那一声讽刺的笑。 如果说谢家在当地是有些影响力的小家族，那殷家就是在整个陈国，甚至在其他国家都有影响力的大家族。 不过伴随殷家的故事与传言，并不是什么风花雪月、风流轶事，而是杀伐血腥、杀气凛然。 殷家祖上军功赫赫，发家的手段却不见得光彩，传闻中殷家先祖出征之前，会用活人祭祀；打了胜仗，会用活人祭祀；遇见灾祸，还会用活人祭祀。凡是殷家军队所到之处，莫不有冤魂哀嚎，白骨堆叠。 因此也招来了天谴，殷家人口单薄，短命早亡，最开始的殷家先祖活到四十，暴毙而亡，他的大儿子天生缺了手，二儿子四十五岁时死去，长孙三岁夭折，次孙养到二十五岁，服毒自尽，三孙早上战场…… 到了如今，殷家这一系，只剩了一根独苗，据说体弱多病，从出生到长至十七岁，待在床上的时间倒比下地的时间还要长，占了一多半。 这个人就是殷无律。 怪不得谢锦棠会把她嫁给他，也怪不得殷家会愿意娶她。 原来是各取所需。 听得谢月这一声笑，秦开眯起眼睛：“谢小姐这什么意思？我秦家和殷家都入不得你的眼？” 谢月看着他。 秦开又开始后悔，无他，谢月看起来是在太稚嫩了，多凶她两句他也觉得良心不安。 谢月道：“不是。” 她一向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这也罢了，但从谢家和谢锦棠身上，她不止一次地发现，在有了修仙资质之后，她还能成为被吃肉嚼骨的对象。 一边唾弃她，一边利用她。 当她的血溅到他们的脸上，就能不嫌脏了吗？ 谢月问：“你要我做什么？” 秦开觉得她有种奇怪的定力，谢家家主尚且要让位给他，对着他战战兢兢，但她敢笑，还敢回问他。 果然是年纪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秦开道：“你未来三年所有修仙所需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包全，也可以供给你修炼的功法，但需要你练指定的心经。” 没等谢月回答，谢伯仁就道：“青乙山的仙师们好似对阿月也颇为中意。” 秦开立刻心领神会：“您培养人才不易，城东的那块地若是有意，便交由谢家打理了。”他又补充道，“仙家门楣，自然比我秦家荣耀，但一入仙门，便与俗世少有牵连了，日后也难免以门派为重，受到掣肘，不够自由。” 谢伯仁听到这里，平日里古板严肃的一张脸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颇为谄媚：“如此甚好，阿月也是个恋家的好孩子，那些地方想来也是不愿去的。” 殷无律忽然开口：“你觉得呢？” 两人面面相觑，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谢月。 秦开看向谢月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谢月这一副瘦弱的样子，不是先天不足，就是后天克扣，他竟然还当着她的面，同克扣她的人商量给什么好处！ 但最令秦开心惊的是，旁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愤怒难平是正常的，打断谈话更是情理之中，但谢月从头到尾都在听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身处局外的聋子一般。 光是这一份静气，就远不是常人可及的。 谢月垂下眼睛没回答。 殷无律便道：“这事原该多考虑，且等明日再回复吧。” 他起身，秦开随他一起站了起来：“便先告辞了。” 谢伯仁想留谢月再嘱咐或者威胁几句，但谢月跟着殷无律一起走了出去，他就不敢再跟了。 旁人眼里随时要病死的殷无律，有时候比秦开还要让他发怵些，大概正如别人所说，他冤魂缠身，不可靠近。 秦开见着谢月出来，赶紧上去道：“我并非故意的，只是一时着急，忘了问你的意见。” “你觉得如何？如果能彻底解决，三年以后便放你天高地阔任意行！” 谢月一张口，就一阵晕眩，靠着路边吐了。 秦开手足无措：“这……” 殷无律眼前无光无色，只能听见谢月喉口里的声音。 她恶心而抵触，却又习惯了隐忍。 他把帕子递过去，问：“你要吃东西吗？” —— 谢月又坐在了殷无律的桌前。 这次没有点心，但有饭菜。 秦开略微皱起了眉头。 平心而论，谢月的吃相不算让人难以忍受，但她从用餐时筷子不熟练的使用，再到她把所有菜都堆到碗里的习惯，都暗示了她之前的生活和处境。 谢月夹起一个鹌鹑蛋，不出意外地掉到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被秦开拎着起来，秦开只觉那胳膊一碰都仿佛都要折了，道：“谢家这样一个家族，连个饱饭都不给你吃吗？” 殷无律微微停筷。 秦开解释道：“你没看见她有多瘦，哪里像这个年纪的小丫头。” 谢月固执地用手捡起地上的鹌鹑蛋，表面不是很脏，于是擦了擦，重新吃了。 秦开震惊。 面对着他和谢伯仁都那么从容淡定的谢月，却在一颗小小的鹌鹑蛋面前显出这样的一面。 贫穷与饥饿，难以掩饰。 章节目录 第016章 万魔心经 谢月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吃完饭了，便停了筷子，问：“你需要我练什么心经？” 秦开正要说话，却听殷无律道：“秦开，你先出去吧。” 秦开欲言又止，还是走了。 殷无律拿出一本书放在谢月面前。 《万魔心经》。 殷无律道：“这本心经损人利己，我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出生于极阴之时，练此心经事半功倍。” “如你所见，我目盲不可视物，但并非天生如此。” 谢月再次感觉到了他身上诡异灵气，牵连缠绕，同时腐蚀着他的肉体与灵魂，眼睛显然是最开始的表征之一。 谢月问：“你要我修炼《万魔心经》，然后吸收你身上的灵气？” “是，”殷无律承认了，“这灵气对他人是致命毒药，但对《万魔心经》的修炼者而言，却并非如此，《万魔心经》靠剥夺他人成就自身，吸收这灵力是可行的。” 可行。 这用词就值得玩味。 殷无律没有遮掩：“你若修炼《万魔心经》，以后走正道，那必然进步艰难，其次我身上灵气不定，未必没有危险，你不妨多考虑考虑。” 谢月道：“那我明天告诉你回答。”又道，“这段时间里，我不想看见谢家人。” 殷无律道：“知道了。” 门外，秦开对着来人拱手道：“蒋师叔。” 他穿着一身道袍，眼神精光毕露，对秦开点头示意。 秦开的师傅是奉阳派的长老，而眼前这位蒋师叔蒋峰据说曾是奉阳派的弟子，因为和奉阳派的观念不合，早早地就离开师门，在外闯荡，前两年到了谢家，成了谢锦棠的师傅。 秦开到谢家做客，碰上了，叫他一声“师叔”，算是比较客气的称呼。 蒋峰道：“听说你们把谢月请了过来。” 秦开顿时想起这位师叔修为大约在锻体境，比他高出不少，若是他要人，那他得靠背后秦家的势力才能和他周旋，当下笑道：“一个小丫头也用得上‘请’这个字么？就是她饿了，无律叫她过来吃饭。” 蒋峰道：“那你怎么在外头？” “师叔这是在质问我吗？”秦开这样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就道：“我吃完了出来走走，小丫头还在吃呢。” 秦开状若无意地感叹道：“也不知道谢家怎么回事，把人养得那么瘦。” 蒋峰道：“到底一家子骨肉血亲，比什么都亲厚。” 这可能？ 秦开就不劝了，里头恰好推开门，谢月走了出来。 谢月对上蒋峰的视线，移开了目光，从他身边走过。 蒋峰道：“你就是这样没规矩的？” 谢月连眼皮子都没抬起。 直到蒋峰拉住她，她才看着他，很是疑惑莫名，仿佛在问“您哪位？” 秦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蒋峰道：“我是你姐姐的师傅。” 那也和她没关系。 谢月把她这遍口诀背完了，才问：“有什么事情吗？” 蒋峰看着她道：“怪不得我说你姐姐最近为什么那样心不在焉，原来是担心你去了，你这个年纪，自以为入了道，便这般轻狂。” 这样说着，他却已经出手：“看我教训你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 秦开没想到他这把年纪还能这样不要脸面，对着谢月这刚入道的小辈出手，当下就要阻止，但蒋峰出手极快，他哪里来得及！ 谢月只觉一股强大到几乎不可撼动的力量袭来，她运起所有的灵力抵抗，却在触碰到的时候瞬间被瓦解！ 她退后一步，蒋峰的灵力随之跟来，再度把她勉强积聚起来的灵气消解，从她的肩头擦过。 丹田内的灵力已经枯竭，那还有什么地方？ 外界！ 身边是无处不在的灵气！ 谢月运掌，调起周围灵气，蒋峰的一击对她而言依旧是压倒性的气势，有一种蚍蜉撼大树的无力，但她就把灵力从筋脉过了一下，直接逆行发散了出去！ 果然，这样的灵气总量不少，却无法在她的掌控之中，甫一接触就如云烟粉末般无力碎开。 谢月侧身，蒋峰的灵力打在她的右肩。 谢月一声闷哼。 她看着眼前的蒋峰。 身影一闪，秦开挡在她面前道：“蒋师叔，你是谢家门客，又是谢月姐姐的师傅，既说血浓于水，就不该这样下手。” 蒋峰哈哈一笑道：“你问她可受了什么重伤？” 秦开看向谢月，谢月垂眸：“不曾。” 她的右肩只是被震痛，并没有实质性伤害。 蒋峰道：“对你们这些小辈，当然只是训诫为主，略施薄惩，叫你们晓得天高地厚罢了。” 秦开感觉还是有什么不对，但又不好辩驳。 章节目录 第017章 系统任务 蒋峰看向谢月：“兀那小妮子，你可认错了？” 谢月沉默了。 秦开不觉得谢月错了，平白无故被人找个借口打了一下，还要给人道歉，这不就是明晃晃地以武力压人，但蒋峰目前确实不好得罪。 系统已经在骂了：“宿主你怎么总是碰见这种傻x！揍他！”谢月可打不过他，系统也意识到这一点，忿忿不平地补充，“以后一定要揍他！” 蒋峰迟迟没得到回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还不知错？” 秦开回看了一眼谢月，突然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她的嘴角流出血来。 谢月捂着肩头咳嗽不停，秦开立刻道：“蒋师叔自以为没造成重伤，但也确实伤了她，此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蒋峰冷冷地看着他们。 附近来往的仆婢都投以目光，蒋峰有些撑不住面子，一甩袖子，走了。 秦开对谢月道：“你倒是对自己下得去手。” 为了不说一句软话，宁可让自己吐血。 谢月擦了擦嘴角的血，右肩略微下垂，一边默背着她的口诀，一边朝自己的处所走去。 天边一轮红日敛了光芒，向西边的地平线缓缓沉去，把谢月的影子拉长，却把她的身姿衬得更加孤峭而倔强。 进了屋子，便看见小鸟扑棱着翅膀在乱飞，它的羽毛尚未长全，飞不高，几下就落了下来，却在那边一上一下地尝试着。 谢月想起一件事，便去问识海中的那人：“你能给它取个名字吗？” 谢月感觉到那人收到了她的话，但是并不想理她。 谢月拿出殷无律给她的点心，掰碎了半块喂给小鸟，看它小口地啄食着：“它靠你才能复生，所以我想问你。” 那人道：“你以为这是什么？” 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鸟。 “它的一身骨血已经全不是当初了，如今称得上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谢月道：“那叫什么呢？” 那人停了一下：“叫大黄吧。” 谢月对正在吃东西的小鸟道：“那以后你就叫大黄了。” 小鸟一点一点的小脑袋一下子呆住了，在沉默和停滞之中有怀疑人生的迷惘。 它撩起自己的翅膀看了看，似乎在想现在飞走还来不来得及，可是谢月又给它倒了一碗清水，它忍不住喝了一口，就这样错失了抗议自己名字的大好机会。 谢月转身又去修炼了。 微薄的灵气从筋脉流入，尚未到丹田便再次流逝，而每次练习下来，进步却是那样微乎其微，有时候会停滞，甚至倒退。 随着夜晚的到来，困意也如期而至，困倦时的修炼效率极其低下，一不小心还会伤到自身。 但谢月很清醒。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气，不断试错，精神高度集中，没有半点分神。 天边发白，一夜无眠。 人有正经十二条，奇经八脉，周身穴道七百二十个，谢月勉强可以控制灵力撑过三分之一。 稍一放松，困意便在此刻呼啸而来，谢月略合了合眼皮子，起身去找殷无律。 她说：“我愿意修炼《万魔心经》。” 殷无律道：“你想好了？《万魔心经》并不为正道所容，以后你也难进入青乙山这类的名门正派。” 谢月“嗯”了一声。 殷无律把心经交给她。 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获得《万魔心经》上册【完本】！通过不懈的修炼，你离一个合格的修仙人越来越近啦！系统为您解锁任务版面，发布相关任务：成为一个合格的修仙人。 要求如下： 一、选择你的修行之道（大道三千，谁能值得你折腰？还是我全都要？）任务进度0% 二、选择你的修行武器（诶呀呀，这根皮鞭似乎不太趁手呢，或许你更喜欢绳子？）任务进度0% 三、选择你的修行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好像选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任务进度50% 四、选择你的修行伙伴（你一个人在这里哭，是没有家吗）任务进度0% 注：此项任务没有固定人数” 章节目录 第018章 避尘 谢月翻开眼前的书，和她手上的残本不同，这书开篇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既有分，圣人亦无常，扪心而问，吾何可不藐天地、成圣人哉？” 这话说得大胆轻狂。 谢月看了一眼殷无律，殷无律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道：“这书确实并非正道，传言是一魔道中人所写，但如今姓名已佚，不可考证了。” 殷家虽然不是什么正派家族，但魔道自来都是被大多数人所唾弃的，有时候正道甚至会出手斩杀作乱的魔修。 谢月问：“他知道吗？” “他”指的是秦开。 秦开出身正道奉阳派。 殷无律嗓音平和得近乎包容：“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以为这功法伤身就够了。” 谢月翻了一遍，这书确实伤身。 从来修炼都是顺着筋脉而行，而修炼这个万魔心经，首先就要逆行筋脉。 书除了讲修炼的法则之外，就是吸纳他人灵气化为自身所用，依旧也说了要让他人自愿，不然会给自己找事。但在最后一页，这本书的作者，那位魔修还是显示了自己的恶意：若不怕因果，把人神魂尽摧了，那就不用怕有事了，对于最后能飞升的人而言，不容他的是天地，雷劫大点小点关系不大。 然后剩下的就是她手上的残页，夺他人天赋。 但还有后半本。 谢月问：“就这些吗？” “还有别的吗？”殷无律一愣之后反问。 谢月道：“这个很薄的样子。” 殷无律回答：“大多数心经就是提供一个修炼的方向，所以都不会很厚。” 谢月把书收起来，换了另一个话题：“我不想待在谢家。” 殷无律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来谢家的目的就是找你，但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带走你。” 谢月不说话。 殷无律就道：“我会想办法的。” 谢月依旧沉默。 殷无律难得有些叹气，道：“来之前我是想好了，若是找到了有极阴之身的女子，就商量着能不能求娶，但我如今这般跟你说，那就着实冒犯了。” “可以。” 谢月道。 殷无律微微侧头，灰质的眼眸几乎显出温柔：“你不介意吗？” 谢月没什么可介意的。 她脑子里根本没有嫁娶的概念，既然在幻境中的时候已经嫁了一次，如今再嫁第二次那也很合理。 殷无律道：“我知道了，三天之内，我会给你回复的。” 他又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这是避尘令，把它埋在你屋子的前面，旁人就不能打扰你了，你出门进去念口诀即可。” 他又把口诀报给谢月。 谢月拿起这巴掌大一块的东西，材质似铁非铁，略微沉手，上面刻着玄妙繁复的花纹，似乎深深地嵌了进去，与整个牌子浑然一体。 谢月打量得稍微仔细了些，便觉那花纹似乎要把她的意识一并吸进去。 她及时抽离，闭眼，念了两遍清心咒才稍微缓解了脑子里的晕眩。 殷无律听得她念咒的声音，才问：“你一直看着这令牌了？” “嗯，”谢月想起青乙山那群人身上的服饰，以及识海里那人画阵法时她的头疼，修仙的纹路似乎都别有意味，“为什么？” 殷无律道：“这是器修所做，上面用灵力刻画纹路，修为低了直视就会头晕，严重的甚至会疯癫发狂。” 章节目录 第019章 机缘以外 器修。 谢月回去，念了口诀开启避尘令，一个薄膜一样的结界便晃晃悠悠地张开，笼罩着这个破烂的屋子。 她往外走，伸手，什么都没碰到，但在离开的一瞬，外面的景物清晰，回首却朦胧模糊。 她不念口诀走了进去，于是如身在雾气之中，前后无路，口诀念出，眼前又豁然开朗。 器物神奇，以至于斯。 她问系统：“你知道器修是什么吗？” 《修仙入门》上有介绍修炼分器修，丹修，剑修，符修等等，但只有一两句话，说了与没说差别不大。 系统回答道：“器修以炼器为道，战斗的时候以身合器，大多数时候靠体力与灵力锻器，锻出来的物品品质看修士本身的水平与天地造化。器修是有门槛的，一个是强悍的体力，另一个是免不了材料损耗，得有钱。” 谢月两样都没有。 系统问：“宿主是想成为器修吗？” 谢月没回答。 系统永远也不会懂得，在她狭窄逼仄的人生里，照进修仙问道的光是一种何等的瑰丽奇异。 灵气的破碎与组织，心法的诡谲与狡诈，器物的隐藏与隐约，甚至连灵气行过筋脉时的痛苦都显得那么真实可感，不是不敢面对的疼痛欺凌，苟延残喘的无力怯懦，而是真实把握着人生，这些所有接触到的事物共同为她拉开广阔修仙画面的一角，所以她才能对灵器怀有好奇。 谢月继续修炼。 外界的灵气从指尖纳入，她一点点地控制它流经每一条筋脉，如溪水流淌，滋润干涸和荒芜的筋脉，但毕竟源头单薄，没能跋涉到目的地就灵气就散了。 于是重头再来。 谢月就如最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一点点地将前路不存在的河道开拓出来，她从不怕、甚至从没顾虑过因此满手伤痕、血迹斑斑。 修行无岁月，等谢月再次因为饥饿回过神的时候，她完全分不清窗外是什么时间。 系统的声音都虚了：“宿主你已经一天一夜再加半天没出去了。” 要不是他监测宿主状况一切正常，都要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大黄扑棱着翅膀飞到她跟前，它的飞行动作已经熟练多了，确定她安好之后，把自己的点心盘子用喙拽着往她面前拉。 谢月谢过了它的好意，给它换了清水，打算出门觅食。 一出门，迎面遇上了秦开。 秦开见着她，立刻道：“你出来了？” 没等谢月回答，他就道：“无律叫我给你准备些饭菜点心，谁知道你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出来，我正打算向无律要你屋子的口诀呢。” 谢月道：“我没事。” 秦开问：“你这两天是一直在修炼吗？” “是。” 秦开有点好奇：“是无律说的那个心经吗？” “嗯。”《万魔心经》她还没有开始修炼，但一件事从来需从根本立起，所以如今也算是为以后打基础。 谢月的屋子不好进，秦开直接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上下三层的大食盒，递给了她。 秦开又问：“那你练得怎么样？” 谢月道：“一般。” 秦开有点跃跃欲试，那晚在耿元房间他和那人交手之后，就一直希望能有所进步，可惜此事不了了之了，他私下怀疑是青乙山的人，但同为正道，没证据他也不能去怀疑人家，更不能盲目交手，如今遇着已经入道的谢月就有些心痒。 秦开道：“要不然你我对一掌？点到即止，我帮你看看你到什么程度了。” 谢月疯了也不会答应这个，推拒道：“我才开始修炼，灵气运转都不是很顺利。” 秦开就道：“这是遇着瓶颈了。” 谢月还是知道“瓶颈”是什么意思的，道：“瓶颈是练得到位了，差一步突破，而我还差了不少。” 秦开见她这个年纪，说话却一直很老成的样子，逗她道：“你看没看过话本子？听说遇着这样的情况，只要有什么奇遇，来着场大机缘，便可一步飞升了。” 谢月问：“从凝气境到飞升？” “那也不至于，”秦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突破你眼前的困难还是大有可能的。” 虚空画饼。 谢月提着食盒走了。 着实浪费她的时间。 世间之事，很多没有机缘是不可为的，比如入道，比如修炼，但在机缘以外，还有别的。 那是执着。 章节目录 第020章 前路必然 秦开叫住了她，对她说了另外一件事：“你确定不去青乙山了吗？” 谢月点头。 秦开就道：“我听说你姐姐他们过两日便要出发了。” 谢月等他后面的话，结果就没了。 秦开见她一脸懵，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谢月摇头。 她走了。 见她回来，大黄又扑到她的肩上，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似乎怪她出去的时间太长。 谢月给它重新换了点心碎，又去打了水，然后坐下来吃饭。 大黄就倚靠在她的手边，一两天没注意，大黄的羽毛就又多长了不少，但因为是新生的，摸着反比之前扎手。 她从捡到大黄起，就一直很想给谢锦棠看。 谢月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修炼了。 世人常见修仙者的大造化、大机缘，如电光火花般耀眼，引得人神往赞叹，却不知比起那一瞬的灼目光华，将重复的动作做上百遍、千遍，那些沉默无光的日子才是更多的常态。 如江河入海，抱着决绝的气势一往而去，奔腾不息，最终才能抵达目的地。 谢月引着灵气，艰难地在筋脉修行上跋涉。 她不问前因，不求后果，于是专心如一，前路必然。 最后一段路，谢月小心翼翼地将所剩不多的灵气导入丹田，原本已接近枯竭的丹田欣然允纳了它的进入，灵气与之前的混在一起，很快就不可辨析，却又如此自然。 它本来就与之前的没有区别。 万川归一，也本就如此澎湃而必然。 水流本来就该流向归宿。 谢月觉得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种极为玄妙的感受。 系统道：“恭喜宿主成功引气入体！系统入库的数据中，最快达成的速度是二十八天，而宿主用时共计四天零一个时辰！恭喜刷新纪录！宿主筋脉强化千分之一，灵气积累速度提升百分之三百！” 系统赞叹道：“宿主你可真是天赋卓绝。” 它以为宿主是个不作声的废物，没想到怀了这样当世无二的天赋，倒是让它不由刮目相待。 谢月没说话，继续修炼了九次一个循环，才从状态中出来。 一通百通，走过修炼之初最艰难的一段路，她的灵气控制能力提高，修炼速度加快，谢月最开始没理解百分之三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在修炼了一个循环之后，她知道了。 那就是只要这一个循环的功夫，她就已经恢复到之前的灵力水平。 耳边传来急促的鸟叫声。 有人闯入了避尘令中。 殷无律同她说过，如果不是锻体境后期以上的水平，是不可能突破避尘令阵法的束缚的。 谢月摸了摸大黄的羽毛表示安抚，继而坐下来，吃了些两天前的糕点，然后走到后面饮了一瓢的水，顺手又给大黄换了水，糕点干的可以放些时间，但清水久放不流动就不能喝了。 谢月走到外面去。 外面转成了一片雾气茫茫。 谢月掐着诀，于是她的眼前清楚了。 是谢锦棠。 谢锦棠脚步有些急躁，在一小块地方打着转，道：“这怎么回事！” 谢月再念了诀，把谢锦棠面前的幻象收了。 谢锦棠眼前突然清晰，周围景物明朗，她四下一看，见着谢月，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是误入了什么法阵中。 谢锦棠惊疑不定：“阿月，方才那是什么？” 谢月道：“避尘令的法阵。” 谢锦棠问：“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谢月道：“朋友给的。” 谢锦棠更疑惑了：“你哪里来的朋友？” 谢月低下眼睛：“姐姐还是先说来的缘由吧。” “不行！”谢锦棠拒绝得斩钉截铁，“阿月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这东西！阵法这个东西是可以随便用的吗？伤着你自己了怎么办？” 谢月告诉她：“避尘令不好出来，但本质没有机关，不会伤人。” 谢锦棠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是你在控制着阵法？” “算是吧。” 谢锦棠突然变了脸色：“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误入其中，却一直到现在从放我出来，你就在旁边看着我的笑话？” 谢月微微一愣：“不是……” 她有意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前面，却也无意折腾人。 谢锦棠冷笑道：“阿月你是不声不响地就结识了所谓的‘朋友’，还给你了法器，就是不知道这‘朋友’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谢月不言语。 谢锦棠道：“这‘朋友’倒是出手阔绰，这何止是朋友，丈夫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点吧！” 谢月看着谢锦棠。 “殷家少主说要把你带回去，谢月，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面子！” “那又怎样呢？” 谢锦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谢月你说什么？” 谢月轻声重复道：“那又怎么样呢？” 这明明是她之前给她选定的结局啊。 在明知殷无律身有残疾、殷家诡事缠身的情况下，让她嫁给殷无律，不就是想借殷家的手让她早点死吗？ “阿月你当真是被别人带坏了，如今会说这样的话，”谢锦棠的脸色一下变得诡异，“十有八/九是在修炼的时候接触了什么邪门歪道。” 谢月在看见谢锦棠脸色的那一刻就警觉起来，运起灵力，但尚未来得及调动，她就感觉到一阵强烈到不能抗拒的晕眩袭来。 谢月晕过去之前，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余光的最后，是扇着两个小翅膀快速飞过来的大黄，秃的，滑稽的，不好看的，但也是挣扎的，着急的，真切的。 谢月又想起，她曾经一直很想让谢锦棠见见大黄。 —— 醒来的时候，谢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张了张口，也不能说话。 她的面前有两个人。 一个是谢锦棠，一个是谢锦棠的师傅蒋峰。 谢锦棠看着她，情真意切：“阿月，你只是受到了蛊惑，误入了邪道，才会这样对姐姐，姐姐会把你治好的。” 谢月不能说话，也不想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蒋峰身上。 蒋峰正背对着她，在弄些什么东西的样子。 谢月内心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蒋峰回过身，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液体的杯子，泛着难以形容的奇特色彩，它的颜色是在变幻着的。 蒋峰道：“原本只要闻一闻就能好了，但时间仓促，只能让你喝下去了。” 他走过来，捏着谢月的下巴要给她喝进去。 谢月咬牙。 谢锦棠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阿月，不要挣扎了，只要喝了，你就会好的，我们姐妹还能如以前一样。” 胃里泛起恶心，谢月直接把刚才吃的糕点吐了谢锦棠一身。 谢锦棠一声惊叫。 蒋峰也被波及，他直接皱着眉头，把谢月的下巴卸了。 谢锦棠道：“你不能这样……” 蒋峰道：“又不是不能安回去。” 谢锦棠就也不说话了。 蒋峰把液体灌入谢月的口中，顺着喉口一路下滑。 谢月的意识再次朦胧起来。 朦胧间她仿佛又清醒了，耳畔是大黄的啼叫，而睁开眼对上了谢锦棠。 谢锦棠带着哭音道：“阿月，是姐姐错了，姐姐听信了其他人的话，我以为只要给你喝了那东西，你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她见谢月沉默的模样，当下指天发誓：“阿月，姐姐拿未来所有的修仙前途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后一定不会再伤害你，如违此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在她的床边还站着谢仲华，显出一丝惭愧的神色：“在过去的十四年里，是谢家对你不起，如果你要出谢家，我会极力为你促成的。但如果，你对谢家这么多年的供养还有一点留恋，愿意留下来，我会尝试做个好父亲的，阿月。” 谢伯仁也道：“蒋峰已经离开谢家了。” 殷无律向她解释道：“我发觉避尘令有异样，便联系了秦开，秦开赶过去的时候蒋峰还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所以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秦开有些愤然道：“修仙之人做出这等勾当，实在令人不齿，他逃得快，不过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师门，以后遇到此人，必定会清理门户！” 谢月半晌才开口道：“我要休息了。” 于是众人终于散去。 谢锦棠临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回头看她。 过了半日，谢锦棠给她端了汤过来：“阿月你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谢月的目光落在她明显烫伤的手上。 谢锦棠赶紧遮掩了，拿起勺子舀汤递到她嘴边：“阿月你先喝点补补身子。” 谢月摇头。 谢锦棠尴尬地变了脸色：“你是不是想起……” “不是，”谢月否认了：“我只是暂时没胃口。” 谢锦棠一下就高兴了，把碗放下：“那我先给你放在一边，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第二日，谢锦棠依旧给她送汤。 以后的日子也是如此，天天不落。 直到有一天，外面下起了暴雨。 谢锦棠比平常的时间晚来了不少，一身湿漉漉的，发梢上的水成串地滴下来，她见谢月看着她，强笑道：“路上不小心把这汤打翻了，我又回去做了一份，所以耽误了时间。” 她关切道：“阿月，你饿不饿？” 谢月点头。 谢锦棠就笑得舒展了些：“那你尝尝姐姐的手艺，”她的笑容像这昏黑阴沉、风雨交加世界里唯一的亮光，她有点自得地道：“我做得多了，可是比之前进步了不少。” 谢月捧起了碗。 将汤饮下。 章节目录 第021章 虚实之间 谢锦棠见她喝下，问：“阿月，姐姐对你好不好？” 谢月继续喝，直到把那汤全都喝完，才放下碗。 “阿月你喝得真干净，”谢锦棠握着她的手，“你既然肯喝我的汤了，那就是原谅我了，阿月，咱们以后还要像之前一样啊。” 谢月问：“之前怎样？” 谢锦棠就道：“之前你很乖，很听姐姐的话，如今也要听姐姐的话。” 谢月点头：“好。” 谢锦棠就摸着她的头：“阿月真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听姐姐的话，姐姐以后天天给你煮汤喝。” 谢月笑了，很苍白的那种笑：“可是我喝不出姐姐汤的味道。” 谢锦棠道：“什么？” 谢月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姐姐，是我很小的时候，我饿得受不了了，到处找吃的，这时候我来到了姐姐的门前，姐姐你见到了我，就让人给我舀了碗汤。” 谢锦棠脸色发沉。 谢月就道：“看来‘姐姐’是知道的，姐姐当时在喝汤，并没有给我汤喝，而是另外让人给了我饭吃，虽然最后送过来的是馊的。当然，这是下人的错，不是姐姐的。” 谢月盯着空碗，语气很平静：“想想我也觉得自己很没志气，当时满心只看到姐姐碗里的汤，它看上去很白很香，非常好喝的样子，于是一碗汤就记了这么久。” “如今‘喝到’了，凭借我的想象力，却依旧不能想象出它的味道来。”谢月道，“就像我不能想象‘家人’该如何对我好。” 谢锦棠的脸变了，渐渐地面目全非起来：“你知道了？”它幻化成凶神恶煞的一张脸：“你过往悲惨，我若是你，父亲不喜，母亲早早地被克死，姐姐又如此虚伪，早就会自己去死了，你的这条贱命毫无价值，如今何不听命于我？” 它逼近谢月，雾气中幻化出一条长鞭，狠狠地打在谢月的身上：“这样日子你过得少吗？你以后还要继续过吗？你说你活着有什么劲呢？” 谢月抵挡，却发现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长鞭落在她身上，痛而无力反抗。 它轻蔑地笑道：“你以为你入道了便能改变命运，这完全就是做梦，看看我的力量，再看看你的力量，你有什么挣扎的必要吗？” 谢月摇头：“我不。” 她拒绝这一切言语。 长鞭再次鞭挞下来：“你以为在这里收到的伤害不是真实的吗？呵呵，你是真的会死。” 谢月试图伸手握住鞭子，却无法与那力量抗衡，掌心直接被抽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鞭子继续落下，谢月继续尝试。 隔了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谢锦棠的声音：“阿月，是姐姐，真的是姐姐，你不要反抗了，不要再让自己吃这样的苦头了。” “你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你就……认了吧。” 谢月突然问道：“你舍得吗？” “什么？” 谢月道：“哦，‘你’是不存在的，你显然是要我做你的傀儡，但如果傀儡的身体都残破了，那还怎么用呢？” “这，也是假的。” 谢月睁开眼睛。 章节目录 第022章 幻境 谢月看见了蒋峰，谢锦棠已经不见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那样尖锐的疼痛似乎还残存在她的大脑中，但实际她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损伤。 蒋峰道：“你竟然能摆脱‘迷花鬼水’的影响，果然天生极阴之体，在这方面天赋非常。” 蒋峰继续道：“可惜你如今灵力实在是太单薄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让谢月想起耿元等人看她的眼神，在这些人的眼中，她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更像块肥肉。 “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蒋峰的手落到她的身上，感叹道：“多么好的天赋和根骨啊，又入了道，就像刚刚拔节的笋子，新鲜脆嫩。” 谢月垂着眼睛。 蒋峰摇头道：“可惜你不肯自愿把这一切献给我，我只能再用些法子了。” 谢月神经轻轻一跳。 蒋峰朝空中抛出一根签子一样的东西，上面隐约见得繁复的花纹：“十方鬼境，恶鬼昭彰，今持魂签，虚境洞天，开！” 霎时间，阴风阵阵，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从那个洞中泄露出凄厉的叫声与啸声。 蒋峰抓着谢月的肩膀，轻轻一提，入手却觉得不对劲，一掌拍去，手中的谢月顿时变成了木头人，断成两半落到地上。 蒋峰的眼睛眯了起来：“傀儡替身术！” 谢月看着眼前的殷无律：“你怎么来了？” 殷无律语调难得有些急促，打断她：“别说话！” 他拉着她，只是几个瞬息的功夫，就来到了他的住处。 谢月没来得及缓解，便看见蒋峰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谢月眨了眨眼，她刚才恰好便对着蒋峰出现的方向，但却什么都没看见。 蒋峰的速度已经胜过了她的眼睛可以捕捉的限度。 只是锻体境，便能如此可怖吗？ 蒋峰抚掌，饶有兴致地道：“千里神行术，再配上可以带人的神行符，还有刚才的傀儡术，殷家少主虽然目盲，但这术法用得端的是娴熟。” 殷无律淡漠道：“蒋天师既然知道我是殷家少主，也该知道我殷家虽然无人，但还是不缺锻体境的高手的，谢月是我的客人，还望天师高抬贵手。” “哈哈哈！”蒋峰大笑起来，他指着谢月道，“你知道我为了这幅躯壳，等了多少年吗？”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 话音未落，周围的气氛再度一变。 殷无律毫不犹疑地咬破指尖，周围八块令牌飘起，他快速地念道：“以血为引，八方阵合，起！” 没等他的最后一个字说出，蒋峰已经来到他身边，轻视地笑道：“想偷袭我？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术师，有你念咒的功夫，早够我杀你们个十回八回了。” 他说话的时候，殷无律听得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却无法辨析在何方，而他话音一落，殷无律的身体就飞了出去，谢月在后面撑了他一把，余波都震得她身体微颤，而殷无律则是捂着胸口吐出血来。 完完全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甚至不需要交手都能感到这种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感。 蒋峰居高临下：“那我们继续讲？或者你再来和我比划比划？” 殷无律勉强站定了，睫毛挡住了他灰色的瞳孔的一半，他拱手道：“请赐教。” 蒋峰道：“不自量力。” 他一个闪身来到殷无律的身边，殷无律抛出方才的令牌挡住了他的一击，趁此机会手上结术，术法落到蒋峰的身上，但同时蒋峰已经来到他身前，一掌再度把他拍飞了出去。 这次殷无律直接单膝跪倒在地。 谢月瘦弱的双臂撑住了他，他的鲜血落到她的皮肤上，微微的温热感，她低声道：“够了。” 蒋峰略微皱眉，扯开衣服看见自己没有伤才放下心，对殷无律道：“你既然自己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一掌遥遥拍来。 周围空气仿佛都出现了有形的痕迹，并且余波还在不断扩散。 谢月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汪洋大海中，要被迎面而来的水流冲走，站立不住。 但她不能退。 殷无律已经受伤了，再受了这掌，就没有他的活路了。 谢月向前一步。 掌势逼近到她面前，把她的头发吹得纷乱，目光却没有一丝动摇，她把灵气凝结在右手，迎着蒋峰的掌势，出手。 散其灵气，此掌之名！ 浩瀚的海水遇见了礁石，它试图摧毁这块不足轻重的石子，但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磐石，如能存在千年般不可动摇。 她不退。 谢月疯狂压榨着丹田内的每一寸灵气，紧咬牙根，以至于牙缝中渗出血，顺着嘴角流下。 她怀着一往而前的决绝在此，不愿退缩，于是其他的都要退缩。 空气中猛地发出一声极大的炸响，如霹雳爆裂。 这是灵气极致摩擦之后发出的声响。 谢月不止耳膜受不住，脑子都晕了一下，她倒退一步，殷无律接住了她，他似乎对她笑了一下，说了什么，谢月没听清。 蒋峰原本在看见谢月上前接掌的时候脸色骤变，以谢月如今凝气境初期的实力，怕不是要死了！ 但很快谢月的表现出乎了他的意料，她与那掌风正面相对，竟爆发出凝气境巅峰左右的实力，生生地化解了掌势。 是的，化解。 掌势中蕴含的巨大灵力，在遇到她的掌风时，仿佛逐步被瓦解，最终碎成粉末。 蒋峰眼中露出几分赞赏和贪婪：“想不到你还能带给我这样的惊喜。” 这仅仅是天赋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不！这是机缘！这意味着谢月的身上还有大机缘！ 殷无律扶着她坐下，朝蒋峰道：“还是让我来吧。” 蒋峰一心想着谢月身上的天赋和机缘，心不在焉：“你？” 殷无律平静道：“我其实是个符师，所以对阵法也略有研究。” 蒋峰走神了一瞬，突然触动了神经，警觉了起来。 殷无律道：“想来你也察觉到了，我的血就是启动阵法的机关，而如今，”他点着地上的几处：“乾天、兑泽、离火、震雷、巽风、坎水、艮山、坤地，八卦已具，束阵当启！” 蒋峰没等他说完就试图摆脱，但周围的一切已经紧紧地把他束缚了起来。 殷无律朝空中抛了个铃铛：“这震魂铃为主导的八卦乾坤阵就请蒋天师好好消受一番了。” 同样的阵法，不同的目的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而震魂铃是凶器，由此开启阵法，就带有强烈的凶煞之气。 蒋峰的身影消失在阵法中。 谢月道：“他怎么了？” 殷无律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出丹药递给她。 谢月接过，吃了。 殷无律自己也吃了一颗，才道：“他大概出不来了。” 震魂铃正如其名，会把人震得神魂俱灭，这也是殷无律开启阵法如此困难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可以完全掌握这个铃铛。 谢月想着刚才那一地的血迹，道：“谢谢你。” 殷无律略有玩笑地道：“我以后还要多仰仗你。” 毕竟她是一个刚入道没几天就能爆发出凝气境巅峰实力的人。 谢月跟着也笑了笑。 随着殷无律给她的丹药下肚，略微缓解了小腹因为丹田内灵气被过分抽空而造成的抽搐疼痛。 而她的右手垂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脑海里那人似乎冷嗤了一下：“我看你不要命了。” “若不是……反震回来的灵力早让你的右手顺着筋脉撕成一条一条的了。” 谢月道：“我也没办法。” 她确实没办法。 跟死亡相比，哪怕是右手废了，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谢月默念心法，原地坐下修炼。 “小心！” 识海的那人突然道。 谢月一惊，下意识地起身。 三个呼吸以后，震魂铃颤动，铃声作响。 殷无律同样起身，把谢月护到身后。 只见空中出现一个大洞，正是蒋峰之前开启的那一个。 洞后露出蒋峰的一张脸，他的神色已经不复之前的高傲，狰狞道：“险些栽在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手上了，给我过来！” 他一手抓着殷无律，一手抓着谢月，提肩，就把两人带离地面，进入到洞中。 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再度袭来。 谢月抿了一下嘴，尝到了嘴里之前的血腥味。 眼前一晃。 身边既没有了蒋峰，也没有殷无律。 谢月看了一眼天色，阴沉沉的压下来，要下雨不下雨的样子。 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对她道：“你怎么还愣着，再不快点，迟到了，师傅可是要打手板子的！” 谢月身上的衣裳也变成了同样的白衣。 她跟着他走。 一个很大的门派。 到处可见隐在云霞烟雾中的房屋，山峰连绵无尽，可以看见的人不多，但实际应该不少，因为偶尔会在角落里响起兵器相碰的声音，有时有剑修御剑从上空经过，惹来一声不满：“你骑在谁头上呢？！” 于是一道人影飞身而上，两个人就此缠斗起来。 这还是一个很喜欢打架的门派。 谢月跟着那男子来到一条河边，男子一个纵身便越了过去，在对岸招呼她：“快过来！” 谢月提起灵气，也过了河。 脚步微微一顿。 男子没注意，只道：“再快点！要迟了要迟了！”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赵师兄，你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 赵子平回头，赶紧拱手道：“玉双师妹，你就别笑话我了，师傅那板子可是不饶人。” 江玉双就道：“咱们本来就是外门子弟，自然该更勤谨些，你天天这样卡着时间到，也怨不得师傅生气。” “我知道，我错了，”赵子平敷衍着，“让我走了，好吧？” 江玉双就笑道：“走什么？你仔细想想往哪儿去。” 赵子平一拍脑袋：“哦，对，今天是大比的日子。” 赵子平转身看着谢月：“你可得好好加油啊。” 谢月：“？” 什么大比？ 她和蒋峰比。 蒋峰面前是一个同门弟子，他轻描淡写地将他击败，以胜利者的姿态负手而立，一缕阳光从云层中落下，照到他的身上，显得高傲不凡。 江玉双忍不住和身边的赵子平赞叹道：“蒋师弟已经十五连胜了，真是厉害！” 旁边有个声音问：“我能不参加吗？” 谢月听得耳熟，看见是殷无律。 赵子平训斥自己弟弟道：“赵子让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连蒋峰这样的都觉得自己打不过吗？这就想半途而废了？” “赵子让”版本的殷无律道：“我真不想打。” 赵子平的脸色一下就阴了，慢慢抽出佩剑：“缩头乌龟！你不敢同他打，那就同我打，输了，死在我剑下，就不用同他交手了。” 这话说得很真。 殷无律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真的不比，只是前段时间偷懒，怠慢了修炼，对上有些害怕。” 赵子平一下缓和了脸色，把剑放回去：“你只管去，蒋峰那种东西，你打他还是不在话下的。” 殷无律道：“我先同师妹说两句。” 他来到谢月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 谢月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是那种琥珀的颜色，略浅，即使在这样黯淡的天光下，还是非常漂亮。 殷无律道：“秦开说得不错，你该多吃些。” 谢月看着台上的蒋峰，他刚刚又打赢了，获得了十六连胜。 唯一的阳光依旧孜孜不倦地打在他身上，极力把他衬得伟岸。 殷无律道：“这里是蒋峰在奉阳派时候的记忆构成的幻境，但这幻境显然把他自己美化了。” 但蒋峰的目的显然不会只是叫他们看他，或者成就他威风。 谢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我觉得这里很古怪。” 殷无律认可了这一点：“我看蒋峰比赛就发现了，他如今的实力只有凝气境。” 他怎么会把自己拉进一个削弱自己的幻境？ 谁会这么想不开？ 殷无律道：“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在这里，我们将处于比凝气境对上锻体境更大的劣势。” 章节目录 第023章 交手 赵子平在催促他们：“子让，你快上去！” 殷无律对谢月道：“我先去试试。” 他飞身到演武台上，身形突然就顿了一下。 谢月看着他，直觉很不好。 殷无律似乎对蒋峰说了什么，于是谢月发现，她站在台下，什么都听不见，这是竖了屏障，还是隔音的那种。 她绕着演武台一圈。 台上的打斗就像默片一样，只见其形。 二人交手。 身为符修的殷无律率先抽出了“赵子让”的佩剑。 然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谢月见他的剑招娴熟，却毫无力量的感觉，只一个照面，就被蒋峰把佩剑折成两截，然后一掌拍向他的胸前。 殷无律就地打滚躲开。 蒋峰紧追不舍。 一拍，掌势再度落空。 蒋峰的实力即使降到了凝气境，但还是在殷无律之上，而从两人的身形上可以看出，单论身手，看似病弱的殷无律比他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之前锻体境和凝气境的差距过大，用身手无法补足，现在殷无律是可以躲避他的。 几次追逐下来，蒋峰的耐心也到了极点，他伸手，用灵力画地为牢，便把殷无律圈了进去，然后释放灵气，灵气在空间内震荡，殷无律避无可避，只能挑着灵力较为薄弱的地方承受。 但显然不是蒋峰所预期的。 他要的是他毫无招架之力，而不是现在还能喘气还能动的样子。 蒋峰再度不耐地拿灵力强压过去。 只要多几次，殷无律就没有活的道理！ 他要碾死这只虫子！ 殷无律依旧在躲，却渐渐免不了身上挂伤、口中吐血，而这样的伤势又在进一步影响他的行动，任何人看到他这样的表现，都会明白他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蒋峰却很不得劲。 他欣赏的是捏爆虫子时瞬间汁液飞溅的快感，而不是滑溜难握，灵活中带着韧性的橡皮。 底下也有声音。 赵子平扬着嗓门道：“你用灵力打回去啊！你动手啊！躲什么？！” 江玉双则和他观点不同，她道：“子让，你不要着急呀，咱们还是慢慢来。” 殷无律已经重伤难行。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无法躲避蒋峰如雨点般的攻击。 蒋峰露出了快意的笑，他直接飞身上前，再次一掌拍到殷无律的胸口。 殷无律伸手，紧紧地卡住了他的手腕。 蒋峰大惊，下意识地就要抽手，却觉这股力量极大，一时间令他也有不可挣脱之感。 蒋峰脸色难看。 要知道他自从入了锻体境以来，从没有什么凝气境能与他抗衡肉体上的力量，此刻却让一个殷无律握住了他的手腕！ 殷无律手上显然有巧劲，蒋峰直接灵力运行到手上，想要强制性地去震开他。 殷无律却仿佛早有察觉，就在他灵气到达手腕的一刻，他立刻松手，整个人如一条鱼一般再度滑了出去。 蒋峰震怒！ 他不能容忍他这样挑衅的行为，他一定要杀了他！ 但怀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蒋峰愤怒眼花的瞬间，殷无律手持残剑，错步上前，一剑自他的颈后劈下！ 章节目录 第024章 蛊符 蒋峰凭着直觉，聚拢灵气勉强把殷无律的手腕震开，却依旧被他的残剑劈到右肩，顿时流出血来。 赵子平更是急得不行：“快点！你快点用灵力啊！” 此时最该乘胜追击，殷无律手中的剑却一下哐然落地。 蒋峰捂着肩膀迅速回身，灵力倾泻，一下打在他的身上。 殷无律躲闪无路，正面相对，随即被灵力震得吐血不止，再无还手之力。 过了几息之后，便被旁边的裁判判定为输，而在这期间，蒋峰对他的攻击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修道之人灵力何其可怖，只是几息，也够他被打个半死了。 场次的裁判视若无睹。 谢月在外面被结界挡着，根本进不去。 殷无律顺着演武台的阶梯被抬了下来，一路鲜血滴洒。 阳光再次照到蒋峰的身上，蒋峰的神色却不复之间的好看，他捂着渗血的肩膀，表情狰狞可怖，很是不满，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赵子平推谢月：“你去给子让报仇！” 谢月看着他。 赵子平道：“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干嘛？” 谢月垂下眼睛，快步走到殷无律身边。 从他怀里拿出他之前的药瓶，倒了颗药给他吃进去。 殷无律勉强睁开眼，见是她，握住她的手，才说了“刚才……”两个字，便停住了。 谢月问：“你怎么了？” 殷无律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吐出两个字：“规则。” 规则让他不能说话。 台上的人显然并不打算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对着谢月道：“如果再不上台比试，便视作失败！” 谢月道：“我之前与他并无约定，怎么能非要我上去？” 台上人便道：“你过了渡难河，怎么不算答应了比试？” 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她只过了一条河，那就是赵子平招呼她过的那条，她过河时便感到灵气奇异地凝滞了一瞬，这竟是答应比试的象征吗？ 江玉双也吃惊：“师妹你不知道吗？渡难河以内都是可以比试的。” 谢月道：“那为什么没叫你们上去？” 江玉双为她的不客气尴尬了一瞬，才道：“蒋师弟是擂台之主，他一直赢，就可以一直挑选在场之人作为对手。” 台上人不耐道：“快点！” 赵子平愤懑不平地：“要是子让早用灵力，早就可以赢了，不知道他从头到尾为什么就用了那么一点点，省着给自己买棺材吗？师妹，你可不能……” 谢月回身，给了他一巴掌。 赵子平愣住了。 谢月面无表情，她口中对赵子平说话，目光却落在台上的蒋峰身上：“我觉得你不需要买棺材。” 没等赵子平说什么，她顺着台阶往上走。 到达演武台上的一刻，她走了过去。 然后她就知道殷无律身形停顿的原因：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份契约书，上面写着她自愿参加与蒋峰的决斗，如果失败，就会付出代价。 代价语焉不详。 却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 怪不得要把她抓到这儿。 谢月对蒋峰道：“代价就是我的天赋吗？” 她如今这点微末灵力估计蒋峰也看不上眼。 蒋峰冷笑道：“你已经猜到，我不妨告诉你，”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月，“还有你的根骨。” 谢月道：“为什么？” 平心而论，虽然系统和蒋峰都说她天赋非凡，但她并不觉得她的天分大过了她的努力。 蒋峰对着谢月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你知道你是神弃之人吗？” 蒋峰带着恶意道：“当年你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时母亲就死了，被整个谢家称为不祥，这时候谢家又出现一个道士，说要把你砍/去四肢，挖/去双眼，口中塞糠，做成婴灵，才能化解不祥之气，谢家人动摇了，可惜他们还是不敢，犹豫了两天。” 能讲的这样清楚，那个所谓的“道士”显然就是蒋峰。 蒋峰摇头，显出很遗憾的样子，也不装了：“我以为还有一天的，没想到错过了，然后就不成了。” “你知道吗？”蒋峰用一种看见满意货物成品的眼神看着谢月，“我当时为了让你能赶上极阴的好时辰，特意把你从你母亲的肚子剖了出来，我剖得不是很熟练，但剖完她还没死，这是挺好的一点，我手上不能沾冤孽，她慢慢死了很好。” 谢月散灵掌一掌拍去！ 但掌势灵气在出去的一瞬间散去。 空荡荡的。 谢月瞳孔微微张大。 蒋峰伸了一下手，显出他的完好无损来，他歪头，高高在上：“看见了吗？你的花招在这里对我是不起作用的。” 他笑得得意而熟练：“相反，你除了天赋根骨，这掌也归我所有了。” 谢月再次调动灵气，丹田内的灵气出去多少散多少，而散灵掌根本使不出来。 仿佛在使用的一瞬间就被对面偷盗走了。 这就是殷无律从头到尾都没使用灵力的原因。 灵气会被蒋峰化解吸收，术法会被瞬间禁止。 所以殷无律一个符修从头到尾，被打到吐血也没肯使用半点术法，他就是死，也不想成全蒋峰。 蒋峰摇头道：“你比殷家那小子差得远，他可比你想得多了。不过很正常，毕竟你是谢家的弃子，能活着还该谢谢我——当年我为了十四年后你还不死，告诉他们，既然错过，再把你弄死是要糟报应的，所以你才能活着。” 蒋峰道：“殷家那小子毕竟是殷家的少主，独苗，见得多，学得多，观察的能力当真是强，只可惜也还是输在了我手下。” 想到自己用这个幻境最终还是战胜了殷家辛辛苦苦十几年培养出来的极优秀的继承人，蒋峰感觉自己先前的不平之气稍稍散去了一些。 而谢月，她根本不可能有殷无律那样的身手。 谢月握紧了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道：“他没有输。” 蒋峰锻体境的感知犹在，就是这一点让他逃过了殷无律的一击，如今也让他下意识地远离谢月。 但没有用。 右肩猛地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去捂，却看见自己的肩膀已经悄无声息地被蚀出了一个大洞，里面黑红之色，甚是可怖，有虫子在肉里爬动，每一下都带来剧痛不止。 谢月道：“身手不凡的普通人，直接对上凝气境后期也是打不过的，而即使侥幸对上，在你这幻境中，伤了多少，还会返还给他多少，所以殷无律才会伤了你的右肩之后自己的剑也掉了。” “但这个，不一样。” 谢月把自己的掌心摊开，露出里面的……一张符。 蒋峰终于变了脸色：“蛊符？” 修士的符咒常见，但蛊符不常见，因为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修士的。 普通人无法入道，连凝气境的修士也极难抗衡，但一些地方的人们通过种种方法，拥有了自己独特的手腕，蛊符便是其中之一。 蛊符不需要灵力催动，将引子打入修士的体内，再用符控制，引子便会化成虫子，靠吸食修士的骨血灵气快速繁殖。 锻体境的修士可以大幅提高自己的筋脉强度，甚至有一定的灵气保护，但尚未成型，仍是血肉之躯，引子化成的蛊虫自带麻痹毒素，若是即使发现尚可，但若没能发现，便可以啃食到骨头。 而对于眼前的境况而言，这是最好的反制手段，正如谢月母亲自己死了便不算蒋峰的血债，那蛊符的都不需灵力催动又怎么可以怪谢月？ 自然反噬不到她的头上。 蒋峰发出惨烈的叫声，他想用灵力逼走虫子，再修复残存的筋脉，只是肉都没了，筋脉已断，这又怎么修？ 除非……除非他能快速离开这个幻境，并且突破锻体境！ 蒋峰抬头，眼中血红一片，恍若非人。 他一定要夺得谢月的天赋！ 章节目录 第025章 反杀 蒋峰思及此处，强自用灵力把右肩封住。 谢月把符咒收到衣袖中。 这让蒋峰看出了端倪。 蒋峰道：“你的右手同样不能动了！” 没错，谢月之前和蒋峰对的那掌，导致她的右手现在也不能动。 蒋峰大喜。 谢月灵力本就不如他，此刻还不能动右手，不可动灵力，就她这个单薄的小身板，只要被他的灵气碰到一下，这不就妥妥的是案板上的鱼肉吗？ 蒋峰顿时运起灵力，朝着谢月的方向就打了过去。 谢月似是运起了灵力，但灵力很快就消散了，反让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蒋峰哈哈一笑，随即拿起地上的残剑朝着谢月走了过去：“本来你是不用吃这样的苦头的，可惜你不愿把自己献祭给我，那我也只能这样了。” 谢月用左手撑着在地上后退，显出无法掩饰的恐惧：“怎样？” 蒋峰叹息道：“你的根骨既然要归我所有，那我自然要把它挖出来。” 蒋峰在靠近谢月两步的地方停下。 他忽然眼珠子一转：“你这妮子未尝不刁滑，且让我来给你点教训。” 他聚集起灵力，拍向谢月的脊椎，道：“你可知这是个好地方，只会让人瘫软在地不能动，却不会过分损伤人。” 谢月奋力躲出了他的攻击，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蒋峰道：“怎么，你还不死心？” 谢月冷静道：“能不让你得逞，我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蒋峰大笑起来：“好！这才是敢挡在殷家小儿面前的气概！不然，”他的目光诡异，“我都要以为你是诈我呢。” 谢月没说话，神情微有闪烁。 蒋峰能到锻体境未尝没有他的缘由，他的直觉很准，而且关键时候总能给他保命，比如在之前，他挡住了殷无律的攻击，比如现在，他看着谢月的神情，眉头一皱，突然撕开了自己的衣服。 蛊虫的痕迹已经侵蚀到了他的右胸位置！ 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用灵气隔绝了蛊虫了吗？ 谢月依旧不开口。 她当然不介意他伤得再重一些，蒋峰听说过蛊符，却不知道蛊符的特性，蛊虫本就是普通人为了克制修士所创，以灵气为食，用灵力封锁反而像是给他们喂食。 如果说幻境不能动灵力，那蛊符让人同样不能动灵力。 蒋峰看着那蛊虫，往上到他的右胸，而往下他的右手半个臂膀已经全部发黑，污浊的血滴到他的衣裳上，不难判断，只要再过片刻，他就必定会死！ 蒋峰且怒且惊，他这么年，竟要葬送在这么一个凡人的东西上？ 一种恐慌且不可置信的感觉兜上心头。 他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随即，蒋峰还是找到了出路，就是继续弄死谢月，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提起剑，来到谢月面前。 他恐慌且气势汹汹地砍下！几乎连灵气都不曾用！ 反正谢月也不能反抗！ 谢月软弱无力地伸手抵抗。 蒋峰突然心中警铃大作，但已经被那大片的黑色攫取了所有的心神，明明没有了痛觉，却让他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从来见惯了这样的惨状出现在别人身上，出现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么吓人！ 于是，谢月的手放到了他的身上。 残剑停留在谢月的心口。 尖锐的灵力刺入了他的心脏。 蒋峰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谢月无视残剑，平淡地把手往他的心脏里掏。 蒋峰顾不得一切了，用尽所有灵力把自己从谢月的手上拔出来。 谢月的左手中间三指上沾满了鲜血。 谢月却丝毫不放，她再次聚起灵气，一招散灵掌再次拍到他的心脏上！ 蒋峰只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跳动到几乎不可承受，而这个时候，谢月又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种平静而又怜悯的眼神。 蛊虫！ 蛊虫已经在往外爬，朝着他满是鲜美血液的心脏爬去！ 蒋峰快疯了。 幻境上空的日光隐去，周围的景象变得昏暗模糊，连带着台下赵子平和江玉双的脸都变得隐约狰狞。 演武台上，却是不动分毫。 蒋峰无路可走，加上疯癫发狂，反而直接爆发出了潜能，一手掐住了谢月的脖子。 谢月的脖颈细弱，就如一根蒲柳一样可以一折即断。 谢月的手按上了他的丹田。 她没有一丝害怕，用灵力轻声道：“我知道你练的是《万魔心经》。” 不是《万魔心经》，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她自己献祭，不是《万魔心经》，也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怕增加杀孽。 她手上的前半本，是吸纳他人灵力，夺他人天赋，而蒋峰手上的后半本，则是要他人根骨，得他人体质。 蒋峰要她的天赋是顺带的，更眼馋的是她的极阴体质极为契合《万魔心经》。 证据就是他当年特意让她在极阴之时出生。 婴孩的天赋不可知，而出生时间才是唯一可控的。 蒋峰的谨慎狡猾便体现在此处。 蒋峰本就心脏在实实在在地动荡着，此刻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再多跳了一下。 谢月的手柔弱无力，那种放在丹田的感觉却比恶鬼还要吓人。 蒋峰瞪大了双眼：“你！” 谢月从得到《万魔心经》前半部开始就默背不停，而蒋峰在被震魂铃短暂封锁的瞬间，她的灵力也恰好枯竭，她再度修养的时候，就开始练《万魔心经》了。 筋脉逆行，痛入丹田。 但对谢月而言，痛苦从来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甚至不值得在脸上表现。 谢月的手在蒋峰的丹田处反画了一个圈，下一刻，蒋峰发出了几乎从灵魂里掏出的哀嚎！ 他的灵力！他辛辛苦苦修炼来的灵力！ 他所有的灵力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朝谢月流去，而此时，谢月之前修炼的成效便展现了出来，外来灵力进入体内本是不好控制的，此刻却被她死死地压制住，周流全身，最终汇入丹田。 死去多时的系统突然诈尸，“叮”地一声：“恭喜宿主习得《万魔心经》上册！恭喜宿主获得蒋峰【邪修·凝气境】的灵力，宿主筋脉强化千分之十四！” 章节目录 第026章 梦魇成真 谢月平静地看着蒋峰的手从她的脖颈上无力垂下：“前半本《万魔心经》，你学会了吗？” 蒋峰的眼神都散了，如一滩软泥在地上。 没有灵力，那什么都难以维系。 可声音却好似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在他的耳边盘旋。 赵子平道：“师弟，你怎么会修炼这样歹毒的心法，实在太叫我失望了！” 江玉双满目震惊愤怒：“我以为师兄说得不对，但如今看来我实在算了，你能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手，实在已经走火入魔！” 可师兄也曾在生死之际救下他，师姐也曾给他上药，为什么他们要对他刀刃相向？ 归根到底，是他们看重那群蝼蚁胜过了他。 是他们的错。 那就不能怪他了。 但在吸干师兄根骨、不小心得了师姐的比较一般的修仙天赋之后，他又有点后悔，所幸有这个幻境，幻境中的师兄会帮着他骗人，幻境中的师姐还是很无奈。 这样就很好。 可为什么，他们如今又来指责他？ 赵子平举剑：“我杀了你这个败类！” 江玉双则带着诡异的微笑，把那些他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一个个抛到他身边：“师弟，这不是你要的吗？” 蒋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垂死挣扎起来，对着谢月道：“你不能杀我！万魔……啊！” 谢月静静地看着他：“这怎么能算呢？你等我。” 谢月拿着断剑，一刀划下，肠子流了一地，她道：“让我看看有没有极阴之体给我用，哦，我忘了，我自己就是，那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谢月再一刀。 鲜血喷溅上她的头发和脸，于是就顺着发尾和尖尖的下巴流下。 谢月垂下眼睛又看见了什么，把一条小小的虫子放到蒋峰的眼前，满脸是血地笑了：“看见了吗？” 蒋峰痛得几乎失去意识了，却还是认出了那东西！ 蛊虫！ 可怎么会只有这样的大小！ 他拼命抬头去看自己的右手，上面有一个小坑，根本不是足以致命的程度！ 蒋峰的喉咙发出艰难的“嗬嗬”声，显出强烈的不甘。 空中落下一根扁方的签子，谢月随手接下，再度把幻境布出。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鬼令‘梦魇成真’！ ‘梦魇成真’：嘻嘻，让我走进你最深的梦境，把你的脑子掏出来吧！ 使用：开启此令，让一个人【可进阶】陷入你的美梦中，梦中世界的你就是我唯一的姐，唯一滴神！ 注意：好梦易碎，请主人妥善使用哦！” 谢月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鬼令是会反噬的吗？” 殷无律的判断其实对也不对。 他以为在幻境中的蒋峰可以让人灵力消散、伤害反弹、签订契约，甚至输了会被剥夺天赋根骨，所以硬撑着用灵力抗下他的攻击也不肯攻击他让他得逞。 这是可能的。 但并非绝对的。 因为这是蒋峰传递给他的。 蒋峰在与其他人交手的时候，给他暗示了这个信息，又通过赵子平的话强化这一点，殷无律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然后才在幻境的加持下，真的砍了蒋峰一剑，自己也受伤了。 但实际上，谢月在当时根本没有看到他肩上的伤。 殷无律的伤是在下台以后出现的。 这就是另一个信息：在幻境交手过程中灵力造成的实际伤害存在，但反弹的“伤害”，却要在结束以后才能清算。 所以，灵力不可能真的消失，散灵掌不可能真的突然没有，一切只是自身潜意识的作祟，如果她信了一点点，就会被放大上十倍百倍，但她不相信，那蒋峰的一切伎俩就都是无效的。 而赵子平和江玉双这两人的出现，本身就很矛盾。 这是蒋峰自身潜意识的投射。 他觉得现实中的赵子平看不起他，于是这里的赵子平即使他胜了十七场也同样看不起他，但他又想赵子平看得起他，于是赵子平就又帮着他强化他人错误的意识。 这说明蒋峰自身就很摇摆不定。 一个不够坚定的人，不管武力多么强大，都注定操控不了这样诡谲多变的鬼器。 于是谢月暗示他，蛊符可怕，然后他真的看见自己的肩膀出现一个大洞，再暗示，就蔓延了整个手臂，最后就爬到了他的心脏。 这就是“梦魇成真”的反噬。 谢月给他的肚子划划开，口吻平淡地问他：“你听见婴灵的哭声了吗？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了。” “哦，还有你的师兄赵子平和师姐江玉双。” “我说过，你不需要棺材。” 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人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的。 谢月收起鬼令，幻境随之消散。 蒋峰最后凄厉的叫声也如鬼一般。 殷无律的声音略有犹豫：“谢月？” 谢月走过去，他的眼睛已经再次看不见了。 他问：“解决了？” “嗯。” 殷无律想说些什么，也没有说，只道：“谢谢你。” 在谢月没有收了“梦魇成真”的时候，她给蒋峰开膛破腹的动静殷无律肯定听到了一些，但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特意提起。 谢月也不觉得有提的必要，她道：“我该谢你。”又补充道，“你的眼睛会好的。” 殷无律笑得比之前都接地气一些：“好。” 系统传来一种的夸张到讽刺的声音：“可怜的邪修蒋峰死在了‘梦魇成真’之中，令人悲痛！他遗落下的《万魔心经》【下册】为您拾取中，请问是否接受？” “是。” “恭喜宿主获得《万魔心经》【全本】！您的任务三：选择你的修行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好像选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任务进度100%！” “探查到您有小伙伴和您一起出生入死，【我们就是最佳拍档】！请问是否完成任务四：选择你的修行伙伴？” “不。” “宿主达成任务三！为您开放储存权限！ 储存权限：你的宝贝交给我，我的心儿交给你！宿主来么一口吗？” 谢月：“……” “探知到您获得《修仙入门》、《万魔心经》【完本】与鬼令‘梦魇成真’，请问是否放到储存空间中？” “是。” “系统为您竭诚服务，当下空间剩余容量：2【可进阶】。” 章节目录 第027章 生 殷无律这次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问：“你是在和别人说话吗？” 谢月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得了外面一声动静，她看过去，看见了一角衣袖：谢锦棠。 殷无律问道：“不追吗？” 他就是不知道是谢锦棠把谢月迷晕了送过来的，但她看见谢月的这个反应，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谢月没说话。 殷无律口吻平淡：“修仙者不说断情绝爱，但也是尘缘淡薄了，不斩因缘，以后徒生是非。” 他幻境中那么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黯淡了，现在就显出一点空洞和悲悯。 谢月问：“你为什么救我？这不也是因缘？” 殷无律道：“我有求于你，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因，以后你帮了我，我无处偿还，便生出更大的果，我怕到时候偿还不起。” 谢月看着他肩膀上还在渗出的血，以及身上的伤痕，摇头：“不值得。” “什么？” 谢月道：“你要是在幻境里白送了性命，那还谈什么因缘呢？” 殷无律就问她：“我不救你，你不怕死？” 谢月把他的蛊符以及地上的震魂铃捡起来交给他。 殷无律又多问了她一句：“你真的不怕死吗？” 他掏出随身的符纸，割破手指，以血作引，纵是目盲，落笔却分毫不差，他画了个复杂的纹路，然后把蛊虫重新封印了进去。 蛊虫好像比之前更胖了些。 殷无律道：“这蛊虫若曾经寄宿的修士死了，便也会有所进益。” 谢月问：“你不是符修吗？” 为什么要用凡人才用的蛊符？感觉他会的很多的样子。 风起，震魂铃在空中微微作响，这样的东西，在没有灵力加持的情况下，也不过就一个普通的铃铛。 殷无律道：“因为我想活着。” 属于蒋峰的血从谢月的脸上落下，谢月摸了一把，然后看着自己手上的血。 殷无律把震魂铃递到她手上。 除了看见他眼睛上的阴翳，其他地方都很难发现他的目盲。 殷无律道：“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谢月接过。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震魂铃’【未认主·可进阶】！请问是否收纳？” “是。” “当下空间剩余容量：1【可进阶】。” 殷无律对她的讲话声以及突然消失的铃声没有任何反应了。 谢月和殷无律同时抬头。 来人了。 殷无律想了一下：“是秦开。” 从他发现谢月的失踪开始，就先叫了秦开去找人帮忙，不成想姗姗来迟，如今反有再添是非之感。 殷无律还想说什么，但秦开等人显然也用了神行符，转眼就到跟前了。 秦开一看见殷无律，就大呼小叫起来：“无律！你怎么伤成这样！” 又看见旁边的谢月：“这谁？怎么这样一身血？”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谢月？” 旁边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中有个中年男人，对谢月皱眉道：“这人身上有很重的邪修的气息。” 秦开道：“谢月才入道，哪里来的邪修？定是别人的血。是谁？” 门外一阵躁动，又出现了谢家人以及青乙山的弟子。 魏亭云第一时间把目光放秦开带来的人身上问：“这是谁？” 这两人一男一女，中年模样，女子年纪轻些，实力都在凝气境以上。 秦开对谢伯仁拱手解释道：“这是我秦家的供奉，进入谢家实属冒犯，只是殷无律遇险，着实让我着急了，不当之处，还望家主不要介怀。” 谢伯仁见着殷无律的模样，三魂六魄都快丢了一半，谢家比殷家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尤其谁不知道殷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殷无律出了好歹，他估计要没命。 谢伯仁当下就道：“情理之中，无妨无妨。” 一旁向书晴的目光落到谢月的身上：“怎么这样了？” 殷无律开口道：“我与谢家姑娘被劫持，为歹人所伤，抵抗之际，歹人的血溅上了。” 谢伯仁吃惊道：“这歹人是谁？” 殷无律道：“谢家二房大小姐谢锦棠的师傅，蒋峰。” “蒋峰？！” 章节目录 第028章 深渊无路 秦开先跳起来了：“一个蒋峰，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这样？” 殷无律道：“他有锻体境实力。” 其余几人纷纷一惊，尤其是青乙山的人和秦家的两个供奉。 谢月接过向书晴递给她的帕子，低声道了谢。 魏亭云在一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太好直接去质问殷无律，便把话锋转向谢月：“你身上这血的气味极为不正。” 谢月道：“是蒋峰的。” 魏亭云继续问：“那究竟怎么了？” 他问得指向性太过明确，殷无律再帮她接话会有欲盖弥彰之嫌。 谢月低着眼睛：“我……我不知道，蒋峰给我灌了药，然后殷少主赶到，救了我，再然后，他们交手……” 秦家的男供奉也问：“怎样？” 谢月道：“我看不懂。” 男供奉忍不住一口气长吁了出来。 又觉得果然如此。 他们交手，谢月看不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魏亭云看着殷无律，这人年纪轻轻，已经有抗衡锻体境的实力？还是殷家的家底深厚，法器宝物不少。才给了他反制的余地？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让人心惊。 青乙山肯定不在意殷家和秦家，但他们几个却显然也不能不懂局势。 秦家的女供奉走到一边，拿起蒋修摆在一边的液体，略闻了闻，随即眉头一皱：“这是‘迷花鬼水’，邪修的东西，有引人致幻，使人发狂的作用。” 这就定死了蒋峰来路不正。 魏亭云看着形势，道：“此事既然是谢家和殷家的事情，那就与吾等无关，只是蒋峰来路不正，请告知他的下落，以后碰上也有个准备。” 殷无律道：“他自幻境中逃出以后，生死未知。” 魏亭云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殷无律微微一笑：“同行正道，铲除邪修都是我应尽之义。” 一个殷家的人这样的说，是有点讽刺意味在的，但他说得这样凛然，魏亭云也就只同着欲言又止的向书晴离开了。 场中原本有四方势力，谢家，殷家，秦家和青乙山，青乙山弟子背后的势力勉强同着殷秦两家打个平手，如今青乙山离开，那唯一剩下的谢家就显得十分弱小无助了。 谢伯仁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蒋峰之事，实非老朽所知啊。” 论起来秦开不也对着蒋峰态度尚可吗？ 秦开却是一声冷笑：“蒋峰在你家待了两年，你的侄女还是蒋峰的徒弟，你说你能置身事外，说出去怕也没人信吧。” 谢伯仁知晓形势变化，他如今是理亏的一方，对面又有绝对的武力碾压，只能道：“还请秦少爷给条活路。” 秦开看了一眼谢月，道：“活路就在你跟前，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谢伯仁得了示意，知晓秦开是要为谢月出头了，赶紧对谢月放低了声气道：“阿月……” 秦开呵斥了一声：“谁和你是一家，叫得这样恶心？” 谢伯仁忍辱道：“姑娘，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往之事是谢家对您不住。” 谢月正要开口，忽听识海里的那人道：“他后面的那婢女之前出言不逊。” 谢月迟疑了一下，那人道：“说。” 秦开也道：“这三言两语，也未免太不见诚心了。” 他思量着这个罪名能拿捏谢家多少，若是非要把事情往大里闹，邪修的罪名何等严重，肯定能把谢家弄到没落，但他也听见了一些风声，立刻扯破脸，不可取。 谢月突然指向谢伯仁的身后：“此婢子曾不敬于我。” 秦开一愣。 谢伯仁倒是反应得比较快，抡圆了胳膊，照着那婢女的脸就打了下去，婢女一声惊叫，随即被打到地上。 谢伯仁早就没了家主虚伪端正的表象，他如今就和那些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老男人没什么两样，他恐慌于自己可能的一无所有，把所有的惊恐和愤怒加诸到无力反抗的婢女身上，拳脚相加：“竟敢对二小姐不敬！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贱婢！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婢女万万没想到，当时被她瞧不上的谢月转眼就能拿捏家主，她被谢伯仁打得只能一边哭，一边躲闪，最后跪在谢月面前：“二小姐，奴婢错了，饶了奴婢吧！” 她说着，没命地在地上磕头，又被谢伯仁拎起来，甩了两个耳光。 谢月冷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那人道：“看着如何？” 谢月没说话。 殷无律去疗伤了，秦家的两个供奉去搜罗蒋峰留下的东西，偶尔鄙薄着蒋峰的手段残忍恶劣，再偶尔惊叹一下他的东西很特殊。 只有秦开在一旁，觉得这种程度是可以接受的，乐得自在地看笑话，把婢女伸到谢月身上的手踢了下去：“别碰，脏得很。” 谢月对那人道：“我不喜欢这样。” 那人“嗯？”了一声。 谢月道：“我喜欢杀人，不喜欢搞这些把戏。” 她在没有还手能力的时候就见惯了这些人的嘴脸，他们本质是无能的，就像这个婢女，就像谢伯仁，身份上的差异不能改变二人本质是一类货色。 那人笑了：“既然你只喜欢杀人，不如把谢家上下全杀了，做你万魔心经的养料吧？血亲有奇效。” 谢月道：“必要的时候吧。” 如今她还没这个本事。 那人大笑起来。 谢月和秦开都没叫停，谢伯仁也不能停手，他虽有些力气，但毕竟多年养尊处优，几下动手就气喘吁吁了，此刻眼见婢女已经失去意识，谢月道：“停吧。” 谢伯仁就住手了。 那人道：“虽然还不能杀，但你要不要也让他跪一跪，抽两下？” 谢月衡量了一下：“不。” 她垂眼俯视着谢伯仁：“你走吧。” 谢伯仁立刻要溜，谢月指指地上的婢女：“把她一并带走。” 于是高肿着脸颊的婢女被谢伯仁像拖死猪一样一步三喘地拖走了。 秦开见人离去，感叹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生气的呢，没想到会惩罚这婢女。” 谢月没吭声。 如果不是那人要求，她是不会说这话的。 “不过这样也好，”秦开忽然笑了，迎着谢月略有疑惑的目光道，“你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有事光憋着也不成啊，总让我觉得你不是要把自己闷死，就是要搞什么大事。” 秦开感慨般地道：“日子顺顺溜溜地过着，再顺手教训些不听话的东西就够了。” 谢月道：“修仙与人争，与天争。” 秦开摊手道：“所以我没什么要求啊，都说修仙长生不老，我不愿意，我就愿意再多活个一两百年，人世间看够了，就可以痛痛快快去死了。” 他倚靠在桌子上，懒散悠闲，身姿里却也有少年的生机，显出了难得的豁达从容。 “当然了，”他道，“这话你可不能跟无律说。” 毕竟殷无律目前活个百年都费劲。 秦开去看殷无律了。 那人道：“这日子似乎也不错。” 谢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再试探我，我必成仙。” 这样的日子，秦开过得起，她过不起。 他叫她让谢伯仁打婢女，不是为了给她出气，而是让她看清楚，她眼前所得的一切都是来源于她的实力。 如果她没有入道，她将继续像那婢女一样被侮辱被杀|害而无力抵抗，如果她不是对殷无律有用，秦开也不会为她出头，他将会继续和谢伯仁一起不顾她的意愿而决定她的命运。 她只能争，不能退。 她身后从来是万丈深渊。 章节目录 第029章 无念 谢月走到秦家供奉的身边，问：“这是可以让人致幻的‘迷花鬼水’吗？” 女供奉祝淑清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血擦掉了一些，但气味还是让人不太喜欢，这个看上去极为瘦弱怯懦的丫头片子莫名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祝淑清答应了：“是。” 谢月就问：“能给我一些吗？” 旁边的男供奉田世征接话道：“你要这个干嘛？” 最终还是给了。 祝淑清问：“你给她，不怕出什么事情吗？” 田世征满不在乎道：“咱们是秦家供奉，光看少爷同她的关系，她向少爷要也必然是给的。何况这邪修的东西如此之多，也多亏了殷少主和她，我们白捡着便宜，还多问做什么？” 祝淑清想了想，道：“也是。” —— 向书晴走出门就想说些什么，魏亭云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等回到住处，魏亭云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明天就走。” 正在屋子里的颜白吃了一惊：“怎么了？” 魏亭云道：“咱们原本就是来谢家选人的，人既然已经选完了，师傅前两日也给我传书信了，说已经到青州府，那我们就早日离开，免生是非。” 向书晴一想，就觉得他说得对：“秦家的两个供奉都是锻体境，谢家那个下落不明的邪修也是锻体境，青乙山不管有怎样的盛名，咱们势单力薄，不该立在危墙之下。” 颜白听着什么“锻体境”“邪修”的话，一脸懵：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 谢月跟门口的婢女道：“我要见你家大小姐。” 婢女略有畏惧地看着她：“大小姐不在。” 谢月道：“去为我通报吧。” 谢嬷嬷从里面走出来，她看着谢月，趾高气昂中带着一丝警惕：“你找大小姐有什么事情，直接同我说吧。” 谢月摇头：“我要见她。” 谢嬷嬷大声道：“你大胆！也不看看自己……” 她的话在谢月的目光下越来越心虚气短。 谢嬷嬷从没见过自家小姐那样失魂落魄地回来，问她什么也不说，只哭着对她道：“嬷嬷，我做错事情了。” 从小看到大的姑娘扑在她的怀里哭得这样的娇弱伤心，谢嬷嬷只觉自己心都碎了：“小姐，有什么事同嬷嬷说，嬷嬷一定护着你。” 谢锦棠只提了一句话：“嬷嬷，别告诉我谢月的事情了。” “我不想听到她，也不想看见她了。” 回到此刻，谢嬷嬷对谢月驱赶道：“你快走，我家小姐不要见你。” 谢月道：“她不该不见我。” 事情既然做了，那自然也该承当。 谢锦棠捂着头，她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就是希望谢月还能像之前那样听她的，她不知道怎么能看着蒋峰把那一看就很诡异的东西灌到谢月嘴里的。 她立刻就后悔了。 但是她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于是她跑了，她把谢月留下来一个人去面对蒋峰。 门被推开。 一个人走了进来。 截然不同于谢嬷嬷的脚步声。 谢锦棠抬起头，看见了谢月。 谢月很清楚地看见她眼中有一丝释然和喜悦，但也很清楚地看见她眼中更多的恐惧。 谢锦棠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的话音里带着深深的哀求：“阿月……” 谢月想起她看见前世的谢锦棠。 她同样求着她把青乙山的名额让给她，同样求着她嫁到殷家去，却全然没有此刻的卑微，谢家二房的大小姐，不值得向她一个软弱无能之人折腰。 但现在的她怕了。 谢锦棠并不蠢，她很清楚的知道，谢月现在一定比她强，于是她就祈求她的宽恕。 这也是修仙的好处。 谢锦棠道：“阿月，是姐姐一时糊涂，但你想想你在谢家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姐姐护着你，你能活到如今？” 谢月道：“不是蒋峰说杀了我这种神弃之人会遭报应吗？” 谢锦棠的脸色瞬间变了：“你……” 谢月拿出“迷花鬼水”：“姐姐，饮下这个，你我便两清了。” 谢锦棠退后道：“不，你不可以……” 谢月的灵力一动，谢锦棠便动弹不得了，她捏着谢锦棠的下巴，对上谢锦棠震惊到有些愤怒怨恨的眼神，忍不住就笑了。 她的退让是理所当然，她的回敬是不可理喻。 谢月把这水给她喝下，手都没抖一下：“姐姐，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姐姐了。” 谢锦棠眼睛闭了起来。 梦魇沉沉，她会遇见什么呢？ 谢月走了出去。 外面，被施加了“遗忘术”的众人正呆呆地站着，等到谢月离开，他们才如梦初醒，然后散开，各做各事去了。 谢锦棠？ 她不是正在睡觉吗？ —— 谢月继续修炼。 她刚刚练了《万魔心经》，灵力整体都是处于逆行的状态，系统提醒她，如果碰上境界高的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灵力走势不对，而面对锻体境，也就是手搭上她筋脉的事情。 所以她需要伪装。 她需要她的灵气至少看上去是正常的。 谢月尝试着把灵力重新按照正向运行，却觉一阵尖锐的疼痛自丹田处传来，她忍耐了三个周天，被系统叫停了：“警告！警告！宿主筋脉错行中！继续将造成损伤！” 意思是她修炼的方式不对。 谢月收手，问：“有什么其他方法吗？” 她总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是邪修。 系统道：“宿主的筋脉是承受不住来来回回地逆行正修的，何况宿主如今已有了《万魔心经》的杀戮值。” 谢月问：“杀戮值是什么？” 系统道：“宿主用‘梦魇成真’杀了蒋峰，这便累积了一点杀戮值，是要往宿主头上算因果的。” “这也算么？” 她只是给他开了个肚子。 系统道：“‘梦魇成真’已经是宿主的法器，当然算了，只是这个东西难以驾驭，正如蒋峰用它会被削减灵力一样，宿主如果要给人制造幻境剥夺能力，自身也是会被削减的。” 谢月问：“那‘迷花鬼水’呢？” 这两个东西本质上很像。 系统停顿了一下：“暂时未申请到权限，请宿主稍后再问。” 章节目录 第030章 青鸾 谢月对系统这个德行见怪不怪了，关键是她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且迫在眉睫，那她自然只能主动些，她去问识海中的那人：“你能帮我吗？” 那人显然在一边听了一会儿了，闻言道：“怎么，没法子才找我？” 谢月道：“是。” 那人被噎住了一瞬，才道：“你说的杀戮值是什么？” 谢月道：“我用‘梦魇成真’杀了蒋峰，算我的因果。” 那人嗤笑了一声：“他当年杀了你母亲，这只算果，不算因。不过《万魔心经》倒确实会受到些影响，可能会因为这个被强化些，忽略不计吧。” 谢月道：“我筋脉逆行，会被当成邪修的。” 那人疑惑了一下：“邪修是什么？”顿了一下道，“这要到明心境且比你高两个以上境界才能看得出来，在这以前可以遮掩。” “你的法器有……” 一根魂签鬼令，一个震魂铃。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道东西。 “罢了，”那人道，“你右手掐印，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出扶桑，其谷名旸。清光所照，当掩其妄。” 系统惊讶地发现谢月身上发出一道金光，然后她身上原本因筋脉逆行造成的灵气不正，此刻变得纯正无比，一派浩然之气。 系统称奇道：“如今抓了青乙山掌门来跟宿主你比较，也是他像邪修。”它意识到什么：“是那个寄宿在宿主识海里的人？” “嗯。” 系统就有点不是滋味了：“宿主你这个法子虽然能暂时遮掩，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想让人彻底看不出来，还是得弄另一套心经遮盖。” “另一套心经？” “不错，”那人和系统同时道：“《明光心经》。” —— 青乙山的人要走，谢舫是被谢大夫人早就关押家中，此刻出发自然无妨，但谢锦棠这边却好似出了什么意外——她完全叫不醒。 几个人同谢家一合计，最终做出了决定：既然已经把名额给了谢锦棠，那自然要带人一起回去，谢家安排马车，由谢舫看着，然后去与魏亭云的师傅会合。 于是当天下午，几人就出发了。 颜白还颇为感叹：“谢锦棠的师傅既然是邪修，又教了她好几年，她的身份有待斟酌，可惜谢月不愿意，又不好再选别人，不然其实都比谢锦棠合适得多，至少本分。” 颜白看着沉默得颇为反常的罗玉儿，道：“罗玉儿，你觉得呢？” “罗玉儿？”颜白又叫了一声，罗玉儿这才回神，“我觉得谢锦棠不合适，你觉得呢？” 罗玉儿看着他，还略有恍惚，听清了他的话，冷淡而没好气道：“你觉得怎样，关我什么事。” 颜白一下被刺到了道：“你——”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向书晴赶紧打圆场道：“成事不说，谢锦棠怎样，咱们让师叔看过了，一切也都分明了。” 另一辆马车横木前，谢舫在哼着他不入流的小调子，他对于这个和他在谢家风评完全相反的堂妹没有任何想法，他只在担心没了他爹妈的兜底，他以后过得未必会好，但一方面又为如今离开他爹妈的自由感到畅快。 马车向前行驶，好像很久之前，上天就注定了它会这样行驶，但仿佛又有些许的不同，让事情或许会走向截然不同的终章。 —— 于此同时，谢伯仁开祠堂，在谢家众人面前、谢家族谱上划掉了谢月的名字。 修仙之人讲因果，讲尘缘，从今谢家这个尘缘便同她无关了。 谢月曾经见到的自己是被花轿从后门抬着出了谢家，而如今，她从正门跨出了谢家。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 秦开在外面等她，见着她看上去似乎都亮了几分的面容，道：“恭喜了，”然后一指后面马车，“走吧，咱们去殷家。” 谢月上了马车，坐到秦开旁边。 秦开看着平常恨不得离人八丈远的谢月，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你这是怎么了？” 没等谢月回答，一只小鸟从她的袖子里钻了出来，用喙一下一下地梳啄着自己身上刚刚长出的、略微被弄乱的羽毛。 秦开余光中瞥见，随口道：“这啥？你养的鸡？” 谢家生活太艰难，养来改善伙食？ 大黄顿时愤怒了，扇着秃秃的翅膀飞到秦开的头顶，抓着他的头发又啄又挠。 “诶呦！”秦开正在赶马车，分不出手来，叫了一声，“谢月，你管管！” 谢月摇头道：“大黄是鸟不是鸡，你不该这么说。” 秦开被抓得头皮发麻，赶紧应承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识神鸟真身，好了吧？” 谢月看着大黄。 大黄不抓秦开了，直接坐到他头顶安营扎寨，显然把这当成了安身立命的场所。 秦开感到自己头顶那温热的鸟屁股：“……小爷的一世英名要被它毁了！” 于是马车一路穿过闹市，引得无数人侧目回眸。 终于，秦开撑不住众人的眼光，停下车，空出手，把正在用他头发筑巢的大黄给拿了下来。 大眼瞪小眼。 大黄飞回到谢月身边。 秦开冷笑道：“它怎么就知道站到你肩膀上，非要在爷头上扎窝？” 谢月营养不良，头发干枯。 秦开闭嘴。 忽然，秦开凑近到谢月旁边，盯着大黄：“它身上的毛……” 几天过去，大黄身上也新生了不少羽毛，虽然无法完全遮住皮肤，却能看出羽毛的形状了。 最纤细的绒毛是偏白的颜色，而稍长的则显出淡青，像湖水般浅淡，最长的一根上面能看出明显的青色花纹与赤黄色斑纹，十分鲜丽。 秦开端详着大黄的正脸，他迟疑道：“这是……青鸾？” 章节目录 第031章 灭门 秦开看着大黄，大黄对着这个目光痴迷的变态敬谢不敏，往谢月肩膀后面躲了躲，却又被他扒拉了出来，翻了一下大黄的羽毛：“没错！这就是青鸾！和我在书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谢月刚捡到大黄的时候，大黄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鸟，后面那人曾说它已经脱胎换骨，但谢月也没有实感，直到如今被秦开提醒。 不过传说中的神鸟能这样轻易见着和成为吗？ 而秦开已然笃定，他两眼放光：“让它来我头上筑窝吧！我的荣幸！” 大黄犹豫了一下，最终被他又黑又长的头发吸引，扑棱着翅膀飞过去了。 感觉到鸟屁股又贴着自己头皮的秦开：“……” 谢谢，为什么好像又后悔了？ 谢月对大黄的品种不是很感兴趣，何况书上说的东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过她也没泼秦开冷水，只道：“你知道《明光心经》吗？” 正在和大黄苦苦相互折磨的秦开回答道：“知道，怎么？” 谢月道：“哪儿？” “在这儿，”秦开指指自己的脑袋，“《明光心经》是奉阳派的入门心法，易学而难精，不过普及广泛，已经到了奉阳派上下几乎人尽皆知的程度了。” 谢月万想不到这么简单就知道了下落，问：“你能教我吗？” 秦开答应得很爽快：“可以，现在在路上，等到了我家就教你。” “不过，”秦开想起前事，问，“无律不是让你练其他心经的吗？练这个合适吗？” 在修仙者的一般认知中，心法是只能练一本的。 谢月道：“合适。” 《万魔心经》和《明光心经》堪称是一对相生相克的心法，一邪一正，表面上《明光心经》是克制《万魔心经》的，实际也会为《万魔心经》的存在打掩护。 秦开从大黄嘴下抢救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她道：“哦，那就行。” 谢月又道：“谢谢。” 秦开摆摆手，短短对话的片刻，他和大黄已经历经了一场一见钟情、相爱相杀、相看两厌、旧情复燃、再生怨怼的痴男怨鸟大戏，此刻秦开顶着一头被大黄弄成鸟窝的头发，面无表情地驾车行驶在大街上。 终于到了秦家。 周围有一种异样的安静。 殷无律站在秦家门外。 大门紧闭。 秦开停了马车，问：“怎么不进去？” 一股强烈的血腥气便是关着门也无法掩盖。 秦开脸色骤变。 殷无律低着眼睛，想要阻止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秦开推开他，打开了门。 一地尸体。 血气冲天。 他整个人楞在原地，如木头一般，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为……为什么？” 殷无律道：“我到的时候，便已经这样了。” 秦开嗓子发紧：“我秦家那么多人，那么多供奉，怎么会，怎么会！” 殷无律道：“我派人去了殷家，至少……先把人清点出来。” 秦开瞳孔大睁，想要发疯，却又被殷无律的话吊着一丝希望，他跌跌撞撞地走入尸体中，到处寻找：“叔叔，婶婶……” 他自幼父母双亡，叔叔婶婶待他如亲生。 他无法坐等殷无律给他的希望，他要自己去寻找。 章节目录 第032章 六界之分 秦开顺着最近的尸体翻找过去，只是多看两眼，他就停住了手。 这是看着他长大的门房张叔，旁边的是张叔刚成亲一年的儿子，就在他去谢家的前两天，张叔家新添了个宝宝。 目光余处，是总喜欢给他塞面饼的齐大娘。 秦开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动了。 他起身想继续找自己的叔叔婶婶，脚下却一个踉跄，直接坐到了尚未干涸的血泊中。 抓着满手的血迹，秦开又呆愣了片刻，然后向着宅子深处跑去。 谢月看着秦开的背影，默然无言。 然后就是殷家的人来了。 帮着清点完人，秦家上下死了有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的幸存，但没见着一个人，秦开的祖父、叔叔婶婶等人下落不明。 殷无律想让他跟着一起回殷家，却被秦开拒绝了，他身上的跳脱一下少了大半，道：“我要留在这里。” 话里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转圜的余地。 殷无律也不勉强：“那我与你一起。” 说完便欲离开。 忽听见秦开在身后问他：“你知道我是存有私心的，是不是？” 殷无律头也不回道：“我从来不论这个。” 秦开去找谢月。 他开门见山地问：“你练了《万魔心经》，是不是？” 殷家的供奉在这里，谢月不方便修炼，正在背口诀，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等到背完了，才道：“你说什么？” 秦开道：“我练的是《明光心经》，此刻身边但有所不正，就会有所感知，青鸾是神鸟，身上灵气极正，那就只能是你了。” 谢月岿然不动：“你感知错了。” 秦开道：“你身上的灵气一直也很正，但蒋峰那里，你身上气息并无遮掩，并不只是蒋峰血造成的，而是你本身就有的。” 谢月念着刚才的口诀，布出一个结界来，从系统那里取出“梦魇成真”，强烈的邪气顿时弥漫开来。 秦开神色一变：“这……” 谢月道：“这是蒋峰曾经用过的东西，你感受一下？” 哪里来的那样多的不同，何况就是有区别，也早就忘了。 秦开感受了一下，忍不住也自我怀疑。 谢月及时道：“你不妨直说。” 秦开没立刻说话。 他手里并无谢月的任何把柄，而且和她相识之日甚短，并不敢相信她。 谢月淡淡道：“我无国无家，只身一人，你不必想着拿我的短处，因为你拿了也没用，我也不接受威胁。” 秦开没说话，离开了。 系统道：“宿主为什么不承认？” 谢月不解释。 她轻易就对秦开交底，秦开该不信她也还是不会信她，何况她还有一个考量，她在谢家和人接触甚少，不知道自己说话限度，从秦开身上，可以看出她说的即使不是真话，也没有轻易露馅。 谢月继续背口诀。 有求于她，那就注定会回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开又回来了。 这次他就坦诚多了：“我知道你是极阴之身，而极阴之身是最适合练《万魔心经》的，无律找你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谢月看着他，没接话。 秦开有些微嘲道：“我虽然说是帮无律找极阴之体，但实际我同样需要你这样的体质。” “在修炼上，极阴之身同别人未必有很大的差距，但在见妖邪鬼物上，却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 谢月终于问了一句：“妖邪鬼物？” 秦开道：“不错。自混沌初开以来，天地分阴阳，成六界，为妖、鬼、仙、魔、神、人，每界皆有屏障，但天道之下，修士且众，通过修炼或机遇，是可以通过这些屏障的。” 章节目录 第033章 屏障 秦开谨慎地取下头上的发笄，布下结界，才道：“秦家便处在这屏障边缘。” 谢月朝四周看去，秦家作为一个远胜谢家的世家，比之谢家占地更广，亭台阁楼更精致，然而除此以外，并未看见什么屏障。 但秦开并未再多作解释，而是道：“早在一年多以前，家中便隐约有怪事，我的一个叔叔辈的在家中失踪，从此再无音讯。” 谢月有点奇怪，一个人失踪了不需要寻找吗？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秦开苦笑道：“找是找过了，但那个人与本家隔了有三四辈，在家中地位一般，何况秦家这种家族，谁家没有阴私？”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时间一长，就没人在乎了。 “之后的几个月间，也偶有人消失，直到三个月前，二房的堂哥在房间里午睡，仆人进去叫他却不见，家中这才动用供奉。” 修士的手段与凡人寻找相比，自然是多得多也快得多。 谢月问：“发现了什么？” 秦开正了脸色：“堂哥就是在屋子里消失的，他仿佛被什么笼罩，然后吞噬其中，一下就没了踪迹。” “真实所见？” 秦开道：“确实是镜中景象。家中怀疑这可能与屏障内出来的妖邪鬼物有关。” “彼时我一心修行，”秦开露出了惭愧悔痛的表情，“知晓这个消息也不甚在意，只是听说无律要找极阴之身，便跟着一起，随意而为，并不着急，最终落了个这样的境况。” 谢月不知作何评价，问：“那屏障是什么样子？” 秦开道：“等等你就能看见了。” 秦家死的人太多，只是就地掩埋已经无法盖住那气息，殷无律花了三天时间，写了数十张符咒，才勉强遮盖了。 在此期间，秦开拒绝了殷家修士的到来，殷无律画符以外也没什么精力去问。 谢月每日在结界中修炼，偶尔在秦家边走边背法术，她自来身体孱弱，修炼以来已有了不少改善，却依旧算不得很好。 而周围的人似乎也知道秦家的状况，又惧又怕之下竟是无一人登门，偌大的秦家门可罗雀，杳无人迹。 一日，谢月正在背术法，忽然听见门口有秦开的声音，走过去，秦开面前是一个中年男子，样貌平常中带了一丝精干，他正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秦开道：“吴管事你先回去吧，等几日事情解决了你再……” 秦开想起死去的人，一时心神动荡，无法成言，缓了缓道：“你回去吧。” 他面前的男子吴存业“诶”了一声，正转身要走，又回头把一叠钱交给他：“这是我出门讨来的欠债，既然家中已经无人了，少爷，您先拿着吧。” 秦开接了。 吴存业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眼露哀求之色：“少爷，能让我进去看看吗？毕竟，毕竟……” 说着也流下泪来。 秦开这几日第一次见着秦家的人，一时间亦是百感交集：“你进去吧，人大多在……后山。” 吴存业脚步缓慢地从谢月跟前走过。 秦开见着谢月，对她道：“马上就到日子了，你若是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章节目录 第034章 臣服 谢月问：“什么时候？” 秦开道：“明天。” 谢月点头：“好。” 她又慢慢地走回去。 谢月这些天第一次看见殷无律，殷无律正闭着眼，慢慢地摸手上的一块石头，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异的宁静，听见她的脚步声，殷无律睁开眼睛，然后脸上有一瞬不明显的空茫。 谁都不能坦然接受眼前的黑暗。 但也是他先开口：“秦开是不是找你了？” 谢月应了。 殷无律停顿了一下，才道：“秦家底蕴深厚，若你应承了他，自然是好处，但秦家的水同样很深。” “我知道，”但她也确实需要秦开手上的《明光心经》，谢月转而问，“你是在修炼吗？” 殷无律拿着手上的石头，道：“是。” 这看上去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头，拇指大小，不见任何玄妙之处，和谢月之前所见的法器都不同。 殷无律道：“这是我的本命法器通云石，我是符修，修炼就全在这上面。” 谢月道：“这上面并无纹路。” 殷无律解释道：“修行并非一定都是靠所见，有时候是通感天地，有时候是通感灵器，这是我的法器，我便能通过将意识沉浸其中，获得感悟，内化而获得灵力。” 谢月似懂非懂。 殷无律问：“你的震魂铃认主了吗？” 谢月摇头。 殷无律道：“你可以试试，但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情都有风险，震魂铃于我而言不好掌握，但与蒋峰的那个东西以及与你的体质是契合的。” 谢月点点头：“多谢。” 谢月继续散步。 然后她又遇见了秦家的管家，吴存业。 吴存业面对着那堆得极高的小山，哀叹道：“秦家完了呀，完了。” 看见谢月，他刚才有点印象：“你是……” 谢月道：“秦开叫我过来的。” 他看着她极瘦弱的身板，叹息道：“秦家如此，你还是趁早给自己找出路吧。” 谢月问：“你不在乎秦开的出路吗？” 吴存业被她问得一愣，才道：“秦家除了在这陈国远州之外，其他地方也有宗系，我猜少爷要么去奉阳派，要么去其他地方吧。” 谢月“哦”了一声，走了。 谢月回去，先拿出了“梦魇成真”。 她第一次觉得符咒并不只在她的口中，而在天地中，在自然里，与她的识海丹田、周身灵力隐隐呼应，念出是一件如此顺理成章的事情：“十方鬼境，恶鬼昭彰，今持魂签，虚境洞天，开！” 不同于她之前直接进入情境，如今她眼前的场景骤然虚化，茫茫然不可分辨。 谢月心念一动，眼前便出现了她之前居住了十四年的谢家。 她最熟悉的小屋轮廓最为清晰，而记得不甚清楚的谢家其他地方，便笼罩在一层雾气迷蒙之中。 谢月推开门，耳后突然传来风声。 她没躲避，回身对上了身后的耿元。 耿元正拿着棍子要打她。 ——这也太荒谬了。 这还是她制造的幻境。 谢月看着他，耿元的身体骤然消失破碎。 接下来出现的是谢仲华，他怒目圆睁，显然是要斥责谢月的模样。 碎了。 然后是谢锦棠。 碎了。 最后竟然是殷无律。 碎了。 谢月觉得这个幻境让她有点无法理解，蒋峰放弃锻体境对她和殷无律的碾压优势，只为了利用这里的规则，但遇上心性坚定的人，就会变成全然的鸡肋，甚至让自己吃力不讨好。 不对。 谢月让自己转变思路。 殷无律不是心性动摇的人，而他之所以被骗到，是被误导相信了这里的规则。 规则，才是“梦魇成真”的核心。 一念起，幻境就在她面前变得透明而无所遁形。 一个小小的白色鬼影出现在谢月面前。 他生了一对黑色的眼珠，圆圆的脸，完全称不上吓人。 他的手掩盖在白色的袖子下面，合十在胸前，显出了一种与鬼气森森氛围截然不同的端庄，眼睛盯着谢月，带着审视和诡异的光：“吾乃十方鬼域洞天虚境的境主，汝今持鬼令，又窥得当中玄妙，若再布幻境，吾当助汝。” 谢月问：“我不是这里的主人？” 他微微冷笑：“洞天虚境何等广阔，此枚鬼令仅可开启部分，汝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谢月看着他，道：“我觉得我是。” “或者说，我可以是。如果我不可以，那你就不会出现，如果这枚鬼令没那么重要，你也不会出现，所以，”谢月开口，“臣服于我。” 谢月伸出手，周围谢家的一切景物都动摇起来，她的发飘散到空中：“这是我的幻境。” 他道：“所以？” 谢月一指点到他的眉间神魂处，眸光没有一丝可以拒绝的余地：“臣服于我。” 气流激荡。 他的声音直接传到她的识海里：“你一个备受欺侮的凡人，配吗？” 谢月道：“若只论出身，世间无人配修仙。” “你一个刚刚入道的凝气境，配吗？” 谢月道：“若只论当前，世间无人配机缘。” “你尚且比我的修行差了那么多，配吗？” 谢月道：“若只论修行，世间无人配为主。” 他道：“那至少让我试试，你到底能不能让我心服。” 他合十着的双手微微一扭，无数的恶鬼涌现，恶鬼来到谢月面前，居高临下地威逼着她，有的高举着武器便要朝她劈砍下去，有的则是大张口舌，要把她吞下去，种种情状，不一而足。 谢月不动，等到恶鬼已经要杀了她的模样，她抬头，笑了，问：“你问了我那么多，那你配吗？” 他道：“什么？”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告诉你，我已经是你的主子，你，”谢月命令道：“臣服于我！” 周围恶鬼豁然消散！ 现实中的谢月指尖微光一闪，随即睁开眼睛，正对上鬼影。 鬼影脸上显出些许的不甘和无奈，最终接受了现实，闭上眼睛，双手复位，俯身低头：“洞天虚境境主须，拜见主人。” 系统再度被自家宿主的操作惊呆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035章 认主 须道：“你是第一个真正成为我主人的人。” 谢月不置可否。 从头到尾都可以明确的是：第一，“梦魇成真”的核心在规则，接受了什么规则，这个规则就会发生，第二，“梦魇成真”会反噬主人。 而谢月最开始明确的一点，就是“梦魇成真”是她的。 系统上显示震魂铃“未认主”，而对梦魇成真却并没有这样的说明，那说明，在得到“梦魇成真”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属于她。 既然是她的，包括境主须在内也该受她驱使。 反噬这一点，在《修仙入门》上有简单的说明，主人无法驾驭法器或咒语就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结合梦魇成真本身的特性而言，须对她讲的话，所使用的法术，都是假的，如果她被他引导着相信了，那就要么和他成为合作关系，被他步步逼近，完全反噬；要么力不能及，被恶鬼吞噬，最终殊途同归。 谢月重新审视，“梦魇成真”或许比她想得要更可怕一些。 谢月看向须：“你服吗？” 须双手相合，小小的一个白色鬼影漂浮在空中，身上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他的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道：“棋差一着，无可怨尤。” 他这样说着，谢月却能很清楚感觉到他的不太甘心。 谢月稳住呼吸，呵斥道：“你在幻境中背弃蒋峰、被我识破，此为其一；被我窥破幻境法则，此为其二；如今再度被我拆穿，此为其三。事不过三，到了如今的地步，你如何不服！如何还作此姿态！” 须悚然一惊，跪在了谢月面前。 谢月划破指尖，鲜血点在了他的额上。 须全身一震，不敢拒绝。 谢月只觉一种微妙的联系，将她与须之间联结了起来，而须的生命神魂仿佛都被她握在了手里，构成了一种受天道制约的、不容背叛的关系。 须的额间出现了一点红色，他伏地：“从今而后，谨听驱从。” 系统：“恭喜宿主收服十方鬼境洞天虚境境主！血统压制，你对鬼物的压制力提升了！” 谢月虽然不清楚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但心神微定。 有了天道的这层关系，她才能对这个危险反复的鬼境境主稍稍放心，她可不想什么时候她在与人周旋，他从后面反手捅她一刀。 强硬蛮横并非谢月所愿，但从“梦魇成真”的特质，结合蒋峰以及她自身来看，勉强可以推测“梦魇成真”会倾向于选择性情中带有阴暗冷恻的主人，方便拿捏，容易自我失控，但凡她有一丝动摇，就不足以震慑住须。 —— 十方鬼域。 在须的额上被点入谢月鲜血的那一刻，一股奇特的血味同时弥漫在鬼域内。 恶鬼之下，所有小鬼都对这血味产生了一丝畏惧惶恐之心。 正在咬着笔杆子抄东西抄得起劲的女子抬头，嗅了嗅，皱眉道：“这谁认了主？一股子寒凉的味道。” 上首的男子平淡道：“须。” “哦，是须啊，”女子低下头，随即又觉得不对，“须那家伙不是隔三差五就认个主，把那些人作为他的养料吗？但哪次也没这个动静啊。” 男子道：“因为这次他是过了天道，真的认了主。” 女子随手抓了个鬼魂在口中嚼得嘎吱作响，边吃边摇头道：“不容易啊不容易，”又得出了结论，“做鬼像须那样，迟早要翻车的。” —— 谢月拿出震魂铃，对须道：“我要让它认主。” 须直勾勾地看着震魂铃，黑色的眼珠翻成蓝色，过了半晌，又恢复成黑色，才朝谢月道：“对主人而言，需要拥有锻体境中期的实力才可收服它。但震魂铃与我都可对魂体产生影响，有些许联系，如果主人现在就想收服，我可以把它压制一个大境界。” 谢月道：“可以。” 震魂铃飞到须面前，竟比他还要大些，须双手微错，右掌运气，缓缓放到震魂铃上面，尚未放实，震魂铃便剧烈颤动起来，耳畔铃声作响，几乎让人恍惚。 须把手贴了上去。 震魂铃动了两下，安分了。 谢月再度划开伤口，把鲜血滴上震魂铃。 震魂铃轻微地动了一下。 “哗啦”一声，看似极轻，响在谢月的耳畔，却好像平地一声炸雷，把她的耳膜和脑子都震得生疼。 没等谢月反应过来，“哗啦”晃动之声再次响起。 前面未结束的余音尚且在脑子里来回，此刻再起，恰如音律顺着她的两只耳朵和大脑表层一路来回徘徊，刮擦得那肉体上的耳膜脑浆都要破了，流出血来。 谢月觉得有点棘手。 “梦魇成真”只要足够谨慎，是不会受伤的，但震魂铃估计是被压制了对魂体上的影响，物理意义上的攻击就显得格外尖锐。 谢月本就身体不好，此刻感觉耳朵热热的，一摸，一手的血。 如果震魂铃不需要像梦魇成真这样用脑子，那需要什么？ 绝对且唯一的武力。 锻体境中期被压制一个大境界就是凝气境中期，谢月虽然还没到，但也距离不远了。 谢月右手半握震魂铃，左手一招“散灵掌”毫不犹疑地打到震魂铃上，右手与左手对冲了部分力量，几乎全返回到了震魂铃上，而谢月自身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 震魂铃声音更尖锐了些，似乎能化作实形扎进谢月的骨头里。 谢月却全然不停，一掌又一掌。 震魂铃的声音从一开始刺激耳膜的尖锐，渐渐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毫无灵气压迫意味的铃声。 就像是被谢月打服了。 脑中似乎有一缕丝线飘过，谢月抓住它，再尝试连结震魂铃上的那根，震魂铃上的丝线仍然试图逃脱，谢月心中想着散灵掌，那根线晃两下就不动了。 谢月将两根线打结。 系统：“恭喜宿主令‘震魂铃’认主【已认主·可进阶】！从今以后，归你所有！ 震魂铃：听，是你魂灵破碎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036章 裂缝 谢月睁开眼睛，走到门外，把震魂铃挂在幻境房子的屋檐下。 她问须：“这个幻境是真实的吗？” 须名义上是洞天虚境的境主，属于鬼界，但鬼界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幻境却不可能是真的。 须道：“这里名义上属于鬼界，实际是上古混沌残留的境地，处于真实和虚幻之间，所以才能通过主人的意志和规则，把虚幻转为真实。” 这个说法就很有意思。 谢月道：“那这里的规则该如何确定？” 须漆黑的眼珠子看着谢月：“这就看主人想要如何制定了，在这里，主人是堪比天道的存在，但天道亦有法则，若主人的规则无法自圆，是会被人找到破绽的。” 就像蒋峰，当他怀疑自己的时候，就会被规则反过来制约。 须道：“我既已认主，那主人不会遭到反噬，不过可能被人逃脱。” 谢月道：“我知道了。” 她略一挥手，眼前的幻境便消散了，她重新在秦家的房间内。 脑海里忽然传来那人的声音：“你得了洞天虚境？” 这是他为数不多主动问她的时候。 谢月应了。 那人道：“既然如此，秦家的事结束以后，你便去一趟鬼界，替我拿一件东西。” 谢月什么都没问，只答应道：“好。” 那人的声音停了片刻，才道：“六界屏障远不是你的力量可以抗衡，这里算是边缘，稍微了解即可，不必深究。我要休憩，有时候未必顾得上你。” —— 天空一轮满月高悬，澄明的月光几乎把能把这夜晚的景物照得分明。 谢月也能看见对面的秦开，他的面色凝重，手中持一柄长剑，符文从剑柄一路画到剑身。 当月到中天之际，秦开口中喃喃自语，随即猛地用剑朝空中一刺。 空气仿佛化作了有形的实体，晃晃悠悠地出现了波纹。 谢月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里是秦家的东面的一块空地，并无别的建筑遮掩，于是天地空旷，上下一体，在这极其广大的空间中，赫然出现了一道极为广阔的透明屏障。 不可知其宽，不能知其长，犹如天堑般降下，让人望而生畏。 谢月用手一碰，手穿了过去。 她又把脸碰了过去，有一点点轻微的窒息感。 “你做什么？！” 秦开见着她的举动，大惊。 谢月退了出来，道：“你既然要探究个结果，那自然要有所尝试。” 秦开觉得这姑娘大胆得叫他害怕：“那你不怕有什么意外？” 谢月上下打量着屏障，回答道：“意外总是会有的。”她又用手再深入碰了碰，被秦开打掉了：“别乱碰。” 秦开问她：“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夜风阵阵，四下除了这顶天立地的屏障以外，别无所有。 谢月摇了摇头。 秦开朝西边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谢月和一直没说话的殷无律道：“那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吧？” 殷无律忽然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谢月跟着他，秦开却一下拦在了他们面前，他呼吸略有急促：“你们乱走什么？” 殷无律停下脚步，谢月也看着他。 秦开起伏的呼吸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秦开才挠着头发，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只是有些事情，实在不好说。” 殷无律开口道：“人死了便算了，哪怕是全死了，守着秘密，秦家也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秦开，你是这样想的吗？” 秦开生气，想要反驳，开口却又只剩了叹息：“裂缝确实是在西北角，那块是修士所住的地方，屏障的另一边，是妖界。” 殷无律道：“秦家靠此发家，对吗？” 秦开被他的敏锐吓了一跳，随即默认了。 殷无律朝裂缝方向走去。 秦开再次阻拦道：“我秦家上下数百人都能被杀失踪，可见这次裂缝中出来的东西绝非寻常，你也只有凝气境，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殷无律摇头道：“都在秦家住了这些天了，何必再说。” 秦开终于领着他们，准确地到了一个地方。 期间，屏障依旧无所遮拦，唯独在此处，用两根立柱，单独隔绝出了一块地方。 谢月直到走到跟前，才看见那细长弯裂的缝隙，如藤蔓蛛网般爬满了这一块屏障。 秦开道：“这里说是我秦家禁地，实际就是裂缝产生之地，靠家中修士世代守护。” 谢月贴靠着屏障，把灵力聚集在双眼处，看了过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谢月眼中，有着像人一样的手脚和动物的皮毛，它爬行在屏障裂缝中，动作缓慢。 大晚上突然见着这样的景象，着实有些吓人，而殷无律和秦开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谢月定睛，这个身影看上去离她挺近，实际却很远，它在裂缝中似乎遭遇了什么极大的阻力，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随即闪过一道光芒，整个就消散了。 谢月道：“那边是妖界，妖怪穿过这道缝隙，会受到极大的削减，对吗？” 秦开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 谢月把刚才所见描绘给二人听。 秦开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道：“你还能看见什么？” 谢月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抚道：“我就看见了那么一只，没有密密麻麻都是妖怪。” 秦开：“……” 真是谢谢了。 秦开看着眼前的缝隙，他所见的并不如谢月那样多，在他眼中这就是一面破裂的墙，承载着很多他不愿去想去承担的事情。 他是家中长房长孙，但父母已亡，祖父尚在，他并非像殷无律那样是秦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又修道，又拉扯于叔叔待他极好，索性就放手不去考虑这个问题，故而秦家之前很多的事他都刻意不去插手。 秦开道：“正如无律所说，秦家就是靠这条裂缝才得以在这么多世家中立足的。” “裂缝那边的妖怪能通过此处的，必然有所修为，而通过后又元气大伤，此刻趁机杀了这妖怪，便有一定的可能获得妖丹。” “妖丹何其珍贵，一枚妖丹产生的价值，便足以驱使数十名修士为秦家效力。” 章节目录 第037章 妖 谢月道：“不会遇着极厉害的修士勘破关窍，心生歹念，占了你家的好处吗？” 秦开回答：“首先凡事知晓此事的修士极少，其次都会发下重咒，不得直接或间接泄露。修士本就夺造化修行，违背誓言的因果比凡人更重，会死得比凡人惨烈百倍。” 谢月看着那裂缝，一个小妖尚未有人形，似是无意中撞到缝隙里，不耐压力，晕头转向地竟又重新折返了回去：“所以你觉得是妖怪在报复秦家吗？” 秦开点头，随即又道：“但这无法解释秦家还剩了三分之一的人。” 天上的月亮隐到了云层之后，四周昏暗了下来，有风吹来，远远地刮过树丛林间，好似呜咽之声。 谢月修为尚浅，只能大致分辨周围轮廓，另外就是殷无律和秦开，二人在她的眼中是“最亮”的存在。 风声愈盛，谢月的头发拂过她的脖子。 然后什么东西也悄无声息地放到她的颈后。 谢月略一侧头，抬手，精准地掐住了那个东西。 一柄剑。 花纹从剑身一直延续到剑柄。 秦开的剑。 剑身下压，剑锋锐利，显然想把谢月的手连着肩膀脖子一起砍断。 谢月灵力聚集在指，以此为支撑，身体朝旁边躲去。 剑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谢月再躲。 再次劈砍。 动作并不熟练。 谢月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不是秦开突然发疯想把她灭口，他和殷无律都是世家子弟，自幼不缺专人教导，秦开既以剑为武器，挥剑的动作就绝不至于这样生疏。 谢月正要大叫秦开，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照亮她眼前人的面容——正是秦开！ 谢月的呼喊卡在喉咙里。 背后却又传来秦开的声音：“谢月，你在哪儿？无律！无律！你们人呢？” 要不是谢月已经确定须被她收服，她几乎怀疑自己陷入了另一个诡谲的幻境。 谢月用灵力感知了一下，方才她在感知内极亮的秦开和殷无律，此刻都已消失不见，而目光所及，却能看见两个秦开。 面前的“秦开”举着和之前秦开一般无二的剑，朝她反手刺了过来。 灵力可以强化她的筋脉，却不能让她在几乎没有实战的基础上成为什么武林高手，谢月目测着对面出剑的速度，学着秦开之前同蒋峰的交手，光躲避而不正面相对。 耳边隐约有其他动静的声音，周围渐渐起雾，谢月余光中另一个“秦开”的背影也不可分辨。 几次躲闪下来，对面出剑的速度快了不少，就好似在逐渐学习一般。 谢月身体向一边闪去，对面似乎早有预料，迅速反手朝着她的方向刺去，剑锋直指谢月的喉咙处，这一次，几乎没有给她任何躲避的空间！ 借着周围微弱的光线，谢月看见对面“秦开”的模样兴奋，眼眸闪过蓝色的光。 谢月迎着剑锋，顺势而上，手中散灵掌聚集，一掌拍到对面人的胸口！ 这一掌，她用了十成的灵力！ 谢月感觉自己打在了什么极为薄脆的物体上，对面的人影晃了晃，竟是连着手中的剑一并碎裂，宛若玻璃一般。 从碎裂的“秦开”里跳出来一个半人高的东西。 谢月早就备好了“梦魇成真”，此刻手拿此物，直接敲到了那东西的身上：“洞天虚境，开！” 刹那间，阴风大作。 须小小的一个，袖手出现在半空中：“主人，制定你的规则。” 谢月道：“再次被我击中心口，将会被剥夺一切！” 那东西正处在现实和幻境的边缘地区，此刻听见谢月的话，回首，警惕地看着她。 它的样子接近于猴子，半人高，手足和脸上都长着灰色的毛，模样寻常，最特别的是那一双眼睛，眼白很少而瞳仁极大，泛着幽蓝的色彩。 系统叫了起来：“宿主，是双面妖猿！” 知道谢月不懂，系统解释道：“这是一种智力很高的猿猴，他们拥有妖力，并且可以运用妖力变化成人的样子，变出人的武器，甚至会拥有一部分所化之人的能力。” 这听起来就比较离谱，而回想起刚才它逐渐熟悉手上剑的模样，那学习的速度之快，好像就更离谱了。 系统道：“当然一切都是平衡的，双面妖猿数量稀少，且无法真正化成人形。这只双面妖猿又通过了屏障，妖力更是被削弱了不少。” 双面妖猿听得谢月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这条规则极为霸道，它怎么能答应？下意识地就是向外跳，离最近幻境远些。 抗拒这样规则和事情的发生，于是——梦魇成真。 虚境里仿佛有无数的手，无形地把它拉扯了进去。 谢月在旁边看得清楚，实际就是须做的，但双面妖猿却显出惊慌的模样，明显它是看不见的，这将给予它是规则在起到作用，规则强制让它进入的幻觉。 而只要这么想，它潜意识里就已经承认了规则——被谢月再打中心口，它就真的会被夺走一切。 幻境彻底关上。 双面妖猿确定了规则，顿时有无路可退之感，它蹲伏在地上，做出防卫的姿态，对着谢月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谢月凝气于掌，她是幻境主人，幻境中的一切都在和她隐隐呼应，在这里她占据了绝对的天时地利人和，她的散灵掌甚至不需要很大的气力，隔空便能轻松打到双面妖猿身上。 双面妖猿眼中闪过幽蓝的光芒，它的嘴巴大张，发出低吼，然后谢月就看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谢月”同样手持魂令，“她”的口中含含糊糊地念了同样的辞令：“开！” 风声大作。 但鬼境未开。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是这样特殊的东西也能被随便地复制，那妖界早就乱套了。 没等对面反应过来，谢月已经上前，她意念如此，灵力自发地调动起来，让她脚步轻捷远胜之前，欺身而上，照着双面妖猿的心口拍去！ “谢月”的眼中再次闪过蓝光，反手一掌欲与谢月相对！ 谢月已经到了它的面前，毫厘之间，却猛地错身而过，这是虚晃一招！ 章节目录 第038章 记忆 谢月已经到了它的面前，毫厘之间，却猛地错身而过，这是虚晃一招！ 双面妖猿本做好了与谢月争一胜负的准备，此刻乍然落空，反应不及，身体已然飞了出去，却是谢月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提腿把它踢倒在地。 未等喘过一口气，散灵掌便再次追了上来。 双面妖猿想起方才谢月所说的话，若是被她打中胸口，一切便将都被夺走，心头一紧，奋力向前一跃，却被谢月打到腰椎，顿时动弹不得，后一掌接踵而来，不可避免的，“谢月”的这个壳子碎裂消散。 双面妖猿跳了出来。 它这样一出来，更是让谢月确定了它的具体位置，当即上前，一下就要拍到它的胸口，妖猿当下卷起尾巴便朝谢月抽去，谢月不躲不闪，灵力聚集在手，一手握住尾巴，妖猿顿时不能逃走，一手便朝着它的胸口拍去。 恰在此时，谢月对上了它的眼睛。 幽蓝如宝石般澄澈透明的眼睛，黑夜之中更显得大而有光彩，带着些许的惊慌和恐惧，如此无辜而无害，哪怕是最心冷的人，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都会生出怜爱之心，哪怕最残忍的刽子手，对上这样的眼神也会有一瞬的动摇，为自己竟能对这样一个生灵下手而感到惭愧。 但谢月不是。 她的眼中没有美丑善恶。 她不怜悯。 谢月一掌拍到它的心口上，“梦魇成真”发作！ 双面妖猿的能力、记忆包括它的性命，种种一切，一瞬间都掌握在谢月手中！ 几乎就是瞬间，双面妖猿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发出了惨烈的哀鸣之声！ 系统都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妖猿又不再鸣叫，抽空了力气和心气一般，驯服地趴在地上，这是宿主起了杀心又放弃了吗？ 系统不能确定，毕竟谢月连根头发丝都没多动，很像是他多想的模样。 而且……系统有点迟疑，他家宿主近来虽然稍稍改变了一下之前他觉得温吞懦弱的形象，但好像也没支棱到对人随时随地动杀心的地步吧？ 谢月第一个抽的就是双面妖猿的记忆。 双面妖猿本就是极为聪明的物种，它本身又有近百年的修行，记忆极多，谢月漏想了这一点，全盘接收了它的记忆，于是浩瀚的记忆澎湃而来，顿时头痛欲裂！ “宿主！” 系统的声音只遥遥地响起了一瞬，谢月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脑子里空白了许久。 等到谢月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锁着手脚，而她的头正控制不住地想朝地上磕去，太阳穴发胀，一跳一跳，而脑子更是被针扎过一般，稍微一动，胸腔里就泛起恶心。 谢月低头，吐了。 秦开的声音好像隔了很远的距离传过来：“谢月，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一响，谢月再次受到了刺激，忍不住更想吐。 控制着她的手稍稍放松，朝秦开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谢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头昏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在做梦。 谢月看见了双面妖猿的过往，在妖界出生，成长，修炼，凡是它所经历、所记忆下来的，事无巨细，更要命的是，这些记忆完全没有顺序，就如一团麻线一样全摆在谢月面前，光是它吃肉吃饭的这件小事，画面就在谢月面前出现了近百次。 一遍，一遍，又一遍。 哪怕是在梦中，谢月依然感觉自己的神经没有片刻的放松，紧紧地绷着，让她有一种把自己脑子敲爆炸的冲动。 很远地，谢月似乎听见了声音。 “不要命。” 带着一点点冷凝的嘲讽。 谢月又看见了那双眼眸。 辉煌璀璨的纯金色。 如旭日朗照乾坤。 那双眼睛靠近了她。 谢月的心莫名地提起了一瞬。 这种目光过于通透，让她有一种无所遮掩之感，而她不习惯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阳光下，包括只是像太阳一般的眼睛之下。 他抬手，谢月感觉一点极为炽热的东西落到她的嘴里，然后顺着食道一路下滑，丹田随即热了起来，过载发烫的脑子却如被流水冲刷一般，渐渐凉了下来。 谢月终于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她陷入了安详的睡梦。 章节目录 第039章 真相之前 醒来的时候，谢月先忍不住眯了眯眼。 外面过分强烈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睛有些许不适。 自她修炼以来，从没有睡过这样长的时间，谢月几乎怀疑自己睡了有几天几夜，但梦里的景象却不是很分明了。 谢月走到阳光下。 门内外的景象都告诉她，这里还是秦家。 秦开恰巧走过来，看见她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39章 真相之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0章 九寸莲台心 然后就是秦开和吴存业之间的事情了。 谢月在双面妖猿的记忆中已经推出了个大概。 秦家自来就有守株待兔杀妖的传统，双面妖猿在大概在二十年前无意穿过屏障到了秦家，靠着伪装他人暂时躲过一劫，再次要躲的时候被吴存业救下，然后就被吴存业养着了。 至于吴存业的故事，也不是很复杂。 秦开带着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0章 九寸莲台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1章 神火 吴存业在一旁道：“竟是藏在了口中，看来下次我要剖开肚子看看了。” 秦开看着他。 吴存业莫名气短，掩饰道：“把东西给我。” 秦开把九寸莲台心交到他手上：“放人。” 吴存业道：“急什么？” 他掏出一根银针，对着一个附近的秦家人就扎了上去，那人虚弱地叫了一声，但没力气反抗，血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1章 神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2章 因果 谢月辨别了一下，确认了：“我要。”她问，“我还能做什么？” 系统道：“红莲净火在于‘净’字，沾染的因果杂念越少，越能减少些疼痛，宿主放空自身，达到‘净’的态度更好。” 那人道：“把你的杂念从脑子过一过，烧烧干净。” 谢月：“……” 又是不一样的说辞。 谢月迎着吴存业眼底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2章 因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3章 双面 那人的声音傲慢闲散：“天道要是算得这样一分一厘，那怎么算得过来？” 谢月问：“天道不怜弱者？” 那人很直白：“不怜。” “强弱只是相对而言，倚强凌弱会有因果，但多数人都是一边被强者压迫，一边压迫更弱者，那沦落到最底层的可怜人，也未必不是之前做了什么事情。” 真是傲慢的揣测，谢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3章 双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4章 凝气境中期 红莲净火在人间秦家这么多年，没有灵力滋养，威力已经被削减大半，而《万魔心经》受限于谢月自身境界，霸道之余却也没有多大能耐。 两者的制衡，只是进一步让谢月冷汗涔涔。 碰撞愈发激烈。 谢月的血流速度在加快。 她靠自身的意志去缓冲他们的对撞，起到非常短暂的效果，只能给她喘气清醒的空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4章 凝气境中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5章 《明光心经》 随着筋脉分流，《万魔心经》的杀戮值骤然归零，但红莲净火一边锻造她的筋脉，一边需要着她的血液来净化众妖。 系统已经在提醒她：“宿主正处在失血过多状态，血液流速加快百分之三十。” 话是这样说，但此刻的谢月却连先前的晕眩也感受不到，献祭般的感觉如同麻药般让她整个人都处于微微的兴奋状态。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5章 《明光心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6章 其光昭昭 谢月道：“我在净化他们，向你要一样东西。” 秦开几乎听不进谢月的话了，他的眼中只剩了这些妖，有一只妖拖着舌头，一截一截的，每一截上面都有不同的痕迹，显然是秦家的一些人在它身上进行了实验。 而这只是一角。 谢月的声音让他有些懵懂地看了过去，勉强回神，先闭了眼，神色痛苦：“怎么能，怎么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6章 其光昭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7章 莲卍 秦开终于迈步上前。 众妖的目光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而移动。 秦开只觉仿佛有无数的针扎在他的身上，额上有汗冒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妖，一只妖把自己黏黏答答的脑浆甩在他的前路上，秦开唬了一跳，脚步再次一顿。 谢月道：“放不下前尘往事那就烂死在这里吧。” 这话分不清是对妖怪们说的，也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7章 莲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8章 道心 系统道：“恭喜宿主救赎值破1000！人之为善，百善而不足，千善之行，我为善良正义代名～宿主《明光心经》强化！因双脉并行造成的灵力运行减缓削减至百分之十！” 谢月从红莲净火中踉跄走出。 然后又看见了一地的血。 秦家人的。 她抽取了一下双面妖猿的记忆，再次默然无语。 在万魔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8章 道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49章 线索 阿婉带着哭腔道：“是我没用，我若是有用，我便自己报了秦家的仇，不至于让你变成如今的模样。”她道，“你这样好的人，为我杀了这许多人，你如何过意得去……” 只这一句话，却是触动到吴存业的心里去了。 吴存业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手一颤，刀“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阿婉过来，对他道：“你能把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49章 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0章 收梢 谢月心中猛然警觉，灵气运转，一个闪身远离了吴存业。 如一个霹雳落下，空气中发出一声炸响。 双面妖猿因爆炸声而刺激本能，转醒，一眼看见面目全非变成血人的吴存业，顿时哀鸣地跑了过去。 吴存业伸着手，对着谢月的方向道，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响，道：“月……月……” 约？越？还是月？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50章 收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1章 青乙山 谢锦棠也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对，赶忙陪了笑脸，看向周围道：“那其他师兄师姐呢？” 罗玉儿不太想搭理她，只回了一句：“出去了。” 转过身往外走，显然不愿同她说话，更不愿和她待在一个屋檐下。 谢锦棠的脸色闪过一丝阴郁，不过没说什么。 随后颜白同着谢舫带着些食物回来，看见谢锦棠醒了，颜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1章 青乙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2章 陈国京都事 谢锦棠心生惧意。 但玄凇已经收了术法，道：“我看她没有什么大恙。” 说着便不再理会。 魏亭云问她：“你在昏迷期间可有什么感觉？” 谢锦棠嗓音犹自有些颤抖：“我好像做了个梦，然后什么都忘了。” 向书晴见她面色难看，只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加上见到玄凇真人，心情有所起伏也是正常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2章 陈国京都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3章 震魂铃 小贼跑得极快，不一会儿便远离了人群，见四下无人，谢月仿佛并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拿出那东西看了看。 谢月制止得太快，故而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此刻仔细瞧了，才发现是一只铃铛。 铃铛乍一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银色的材质上雕刻着些许花纹，他下意识地一晃，铃声清脆悠长，初听不觉什么，但脑子里却瞬间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3章 震魂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4章 三钱银子 谢月拿出地图，算了一下，她是从北门进的陈国京都，要从东门出去，以她如今的脚程，黄昏关城楼前就可以离开，但考虑到需要采买东西以及可能造成的滞留，谢月决定还是停留一晚。 陈国的京都是整个陈国最繁荣、交通最便利的地方，在离京都三百里外，就是整个人界最延绵巍峨的云仓山脉，世上最大的修仙门派之一青乙山便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4章 三钱银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5章 客栈 京都街上，谢月有心采买一些肉类，没有别的，她实在不会烹调这一类东西，之前经过荒无人烟的地方，她不是没有捕猎一些动物，但那肉质吃起来太难嚼，还带着一股腥气，只有清泉里的鱼，挑对了种类能勉强吃一吃，但吃多也反胃。 她需要一种能较长时间贮存的肉，用来让她赶路时偶尔充饥。 系统：您想查询的是不是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5章 客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6章 试探 谢月本欲要走，目光落到他的手上的蒜，上面有很微薄的灵气，多问了一句：“你的食物从何处采办？” 小二一脸懵：“菜不就是外面拔的吗？至于肉，是掌柜的弄来的。” 系统道：“宿主，这边有用灵土种的菜诶。” 谢月透过后面的一道门，确实看见了一片菜地，碧绿葱郁，颜色鲜亮，长得分外喜人的模样，缥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6章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6章 机遇 女孩闻言终于显出了一丝慌乱。 掌柜当即拱手道：“是我冒犯了，只是我存着结交的意愿，看姑娘不好亲近，今日又恰碰见了这个小姑娘，便作了一场戏，给她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女孩也赶紧道：“我今日之前真的不认识他！”她慌忙把手上的菜叶子丢了，“我也没有真的偷窃！” 她见谢月不作声，又是砰砰磕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6章 机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8章 再遇 几乎就是拿出的瞬间，震魂铃铃声大作，林中鸟雀惊起而飞。 谢月隐约听见树林深处有铃声与震魂铃相应，看过去，赵云蕊手持一串铃铛，叮叮当当地走了过来。 “宿主，这是闻声铃，能感应周围的法器和宝贝，与震魂铃恰好相契，所以震魂铃有所感。” 赵云蕊先看见雪灵果树，眼中露出惊艳之色，随后看见了一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8章 再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59章 震魂·无声 谢月背起包袱，打算离开。 她并不眷恋雪灵果。 得之所幸，失之安定。 “等等！”赵云蕊在身后叫住了她，她伸手，目光高傲，“把东西给我！” 这个看上去如此弱小而身份低微的女子，竟也能让她心惊害怕！不！她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谢月侧目：“什么？” 赵云蕊穷图匕见：“震魂铃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59章 震魂·无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060 云泥之别 他身后的人快速上前，其中一个拿出法器查看四周，随即摇摇头道：“世子，那人的气息明明刚才还在，但此刻却杳然无踪了，就像……原地消失了一般。” 安王世子，赵云蕊的兄长赵延光负手而立，看着地上赵云蕊的...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060 云泥之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61章 剑冢出世 系统的声音陡然惊疑：“宿主，以你的天赋绝无可能选不上啊。” 谢月站起来，拍了一下膝盖上的灰尘，很是淡然。 除了修仙问道这一项，她人生中的幸运乏善可陈，或者说，不那么幸运才是对她而言理所当然...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61章 剑冢出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62章 琥珀血石 谢月故意问：“你确定吗？” 少珠道：“这剑冢遗迹早有预兆，此时看来，那地方灵气中还含了三分凶煞，正合了剑气，不会有错。” 先前不曾选上的人此刻也纷纷注意到，有些性急又好奇的甚至直奔那个地方...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62章 琥珀血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63章 白家小姐 谢月问：“琥珀血石是什么？” 白苓道：“天赋百灵，地生万物，传言石头亦可拥有生命，而琥珀血石就是尚未完全拥有灵智的石头，极为珍奇。” 系统也大呼小叫起来：“宿主！宿主！这是谢锦棠的那块灵石！”知道谢月不方便回答它，它自己就说了下去，“在原定剧情里，谢锦棠靠着这块石头充裕的灵气，直接冲到了 《绑定系统后女配她卷哭修仙界》第063章 白家小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