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 章节目录 作品相关 小说$《万骨长歌》的最新章节《作品相关》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请假一下 非常抱歉,最近在调整章节内容,等调好了,我再上传新章。谢谢。 章节目录 正文 小说$《万骨长歌》的最新章节《正文》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第一章 云笯之死 南国,凤凰三十五年,四月末。 三皇子庆王的云笯王妃意外溺死,因两人感情疏薄,庆王违逆祖制,丧事办于娘家,甚遭世人诟病! 在一座恢宏大气的府邸门匾上鎏金隶书两字‘云府’。 门外挂着两盏惨白的纸灯笼,在冷风呼啸的夜里,兀自散发着幽弱而诡异的白光,招摇的树影重叠出密密麻麻的画,凌乱而模糊!一片痛哭之声弥漫在整个府内外。所有人都披麻戴孝。 灵堂中几杆丧幡白布静静垂立,偶有几张被风吹拂。正中央一大大的‘奠’字,极为醒目。香案上供着灵牌,还有香烛,祭品。 管家高声唱和:“送小姐进堂!” 厅堂两边林立的下人迅速分成两排站在门边,哭泣之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弥漫在夜里。一副金丝黑漆柏木棺材被六个壮汉抬入堂内,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勾出了谁的魂魄? 棺中云笯王妃静静闭着双目,身下的褥子光滑柔软,身边还放了许多金银珠宝及其生前所爱之物。她面上涂了脂粉,穿着黑色敛服,敛服件数忌双喜单,这单数是阴间的吉数。她口中有些臌胀,含着块儿黄玉,谓之饭含,这到了阴间就不会受穷挨饿。且玉能寒尸,以保尸身。在脚头放置着一盏‘长明灯’,火光灿灿,这是给她照亮阴间冥路所用,免得使她在去往阴间的路上摔了,绊了,灵魂不得安,是万不可熄灭的。 一阵尖锐的哭泣之声从厅堂左室传来,随之身着白衣的云府主母宋娴牧在丫鬟的搀扶下跑向棺材。宋氏伏棺而泣,泪水滴落在棺木上,“笯儿......我的儿啊!娘定要寻出那谋害你之人,告慰你在天之灵。” 这时整个府内爆发出穿云裂石的哭声,无人不泣。 云集天阔步进入厅堂,左右两边分别站立着两位公子,而身着粗布衣裳的云迦安胆怯的悄悄混在丫鬟身后,一脸悲戚的凝望着尚未合盖的棺材。 管家又高唱道:“祭礼起!” 随后两队和尚神情肃穆的鱼贯而入,开始诵经超度。 云集天扶着宋氏,安慰道:“夫人,笯儿红颜薄命,但远离这人世纷争未尝不是件好事。你节哀,莫要伤了身子。她那么孝顺,若是知道了,定是要担心的。” 宋氏像是被刺激了,一把推开云集天,趴在棺材上,凝视着棺中惨白僵硬的绝色:“不,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甘心吗?呵呵...我会为我儿讨个公道的!” 此时,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依次进入灵堂祭拜,因云集天贵为丞相,由两位公子代为陪叩,谢孝。一旁的管家不停唱和,“跪”,“起”。 突然,门外小厮报道:“庆王到。” 一队白衣之人云集而入,为首的男子正是庆王颜洛,他神情冷漠,步如踏风,飘渺虚浮。身后的奴仆献上各色祭礼后退到一旁,庆王向云集天鞠了一躬,随意的瞥了眼棺中的女子。 “岳父大人,本王来晚了,还望二老恕罪。云笯毕竟是我的妻子,她死了我也是悲恸万分,但祸福难测,二老请节哀。” 宋氏愤怒的想冲上去,一把被云集天拉到身后,低喝道:“夫人,你要让云府上下陪葬吗?冷静点。”在云集天的示意下,一大丫鬟将妇人在一片哭声中强拉下去。 云集天邀其入座,恭敬道:“庆王对微臣行礼,岂敢应受!笯儿生死有命,庆王节哀才是。方才拙妇身有不适,失礼了。庆王晚来必有要事,臣岂敢有半分怨怼。” 这般几番敬语客套过后,开始为云笯守灵,至下半夜已是廖无几人 。躲藏在丫鬟身后的云迦安悄悄地跪在灵前,烧着纸钱,低声啜泣道:“二姐,连你也死了,离我而去了?你那么善良温婉怎么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失足落水而死?他人不知,我和夫人却是知晓你水性极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的入神,谁知耳边响起一声厉喝,一记重重的耳光毫不留情的落在脸上,打得她直接扑到在地。她惊恐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宋氏,竟不敢挪动半分。 “你这个扫把星也配来悼念我的女儿?来人!给我狠狠的笞打她的双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宋氏恶狠狠的瞪着摔倒在地的云迦安,似是要把丧女之痛全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迅速爬起,跪在地上,磕求道:“大夫人,求您开恩,奴婢只是记着二小姐平日的恩惠,不忍她孤单一人在此,所以才斗胆来烧纸悼念。奴婢自知犯了礼数,但是还请夫人念在小姐份上,原谅奴婢。” 下人刚刚叉起她的双臂,准备拖下去笞打。宋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着,你不想被打的皮开肉绽,被逐出府是吗?” 她点点头。 “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宋氏示意她靠近些,云迦安膝行至她脚边,宋氏俯身低语:“混进庆王府,查清笯儿的死因。做不到,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云迦安脸上露出几丝诧异与惊恐。 宋氏阴沉的冷笑一声:“你觉得我的条件怎么样?” 这笑声在和尚的念经声与妇人眷属的哭泣声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云迦安匍匐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大夫人开恩,奴婢已感激不尽。定当尽心尽力,为夫人赴汤蹈火。” “那就去吧,其余的交给我就可以了。”宋氏招来侍女,转身进了内堂。 深夜的风犹如从地狱吹来,令跪着的云迦安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着棺材里孤零零的二姐,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痴痴地凝视着棺中人,喃喃道:“上天竟是这般容不得我?夺走我所惜之物、所爱之人。命中带煞,是我的错吗?” 三日后,开灵撤香案、幔帐等物,一行礼毕,管家破碗斩丧,府中人又大声嚎哭,管家一声‘起灵--’,壮汉抬着灵柩出了堂。 随后送殡队伍浩浩荡荡的向城外皇家墓陵出发。乐队敲敲打打,男女低低哀哭。一路撒满了纸钱,漫天飞舞,凄惶可哀。沿街站满了观看的百姓,不时悄声低语。这送殡队伍已出城门,百姓也自觉无趣,或惋惜或麻木的散了。 “哎,真是可怜一个好好的姑娘,云家二小姐出了名的知书达理,心地善良。这才过门半年,就死了。” “嘿!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听说......” 云迦安只是一介贱婢,不能参加送葬,她换了身粗布衣裳混在百姓中随行至城门口,算是给云笯最后的告别。 章节目录 第二章 主母使计 她听得那两人谈话,一把拦下他们,惊得二人一愣。 她问:“这位大哥,你刚刚说这云王妃是怎么死的?” 那男人得意一笑:“嘿,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事儿还就我知道。” 另一个男人不屑道:“呸~少往脸上贴金,谁知道你这王二狗是不是又从哪里乱邹来的。” 王二狗被激的急了,大骂道:“谁说我不知道了?我阿妹在庆王府里当差,她告诉我的还有假?” 云迦安一把拉住他,急道:“快说。” 王二狗眼睛堤溜一转,搓搓手,笑道:“这个嘛,哎呀,我知道点事儿也不容易是吧,你说.......” 云迦安拿出十文钱给他:“说,有价值就还有三十文,要是假的,一分你都别想要。” 王二狗一面收了钱,一面环视一圈路人,拉着她悄悄地说:“我阿妹是给云王妃当起侍丫鬟的,她说那天晚上好像是府里闹鬼,可吓人了,结果庆王妃被吓病了。多日不见好,后来那赵姨娘给她送了些药才好多了,结果第二天王妃去花园散步的时候,就失足落水死了。呐,我就知道这么多,剩下的钱呢。” 云迦安将余钱都给了他,愣愣的往回走,心想二姐既然身体好些了,水性又极好,怎么说也不会淹死。而且突然闹鬼?没丫鬟陪护守着?这些都不对劲,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那个赵姨娘只是简单的送药?这些很快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风云暗涌,谁能独善其身? 丧事过后,府中一切如常。亥时,已然夜深人静,宋氏却依旧忧心忡忡,难以入眠。这时黑暗中响起了低沉的男音。 “娴牧,你怎么还不睡?” 宋氏幽幽的叹了口气,哽咽道:“集天,我刚刚梦见笯儿了,她说她死得冤,不能瞑目啊。” 云集天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了,那是她的命。” 宋娴牧面露一丝怨毒,随即掩藏在梨花泪雨中,竟是哭的呼吸不能自主,脸色憋得通红,发出剧烈的喘息声。 云集天一看这状况,吓得赶忙帮她顺气,慌道:“来人,叫大夫,夫人哮喘犯了。娴牧,你别激动,你冷静下来,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 宋氏喉间发出沙哑模糊的声音:“我......我要给笯儿一个公道,否则,我就随她去吧。”言罢,竟是翻了翻白眼,似是要晕厥过去。 云集天犹豫了一会,宋娴牧一把推开他,直哭闹着要随云笯而去。下人们也点了灯,一个个噤若寒蝉,哪敢往是非坑里钻。云集天耐不住颜面,也禁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模样,无奈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眼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宋娴牧终于缓和了下来,耳语道:“集天,我听说庆王府在招司园令,那小贱人却是擅长这方面,不如......” 云集天爬满岁月痕迹的脸庞,显得阴沉无比,似是听到了平生厌恶至极之事,眼中有藏不住的恨意,他点头道:“好!” 翌日清晨,下人往来繁忙,府内仅仅有条,云府内两位公子正在书房内争论不休。这一身黑衣的大公子云宫榷神情冷酷,目空一切,不紧不慢道:“我说了这件事不可以,三弟,你安分点。” 那三公子狭长的狐狸眼轻轻一瞟,理直气壮道:“大哥,这是爹的意思。爹想让那个孽种去庆王府当司园令,听说上个司园令好像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庆王的一盆花,就被鞭笞了五十,结果三天就死了。哼,我堂堂丞相府养了她十八年,已经仁至义尽了。她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以死谢罪,免得灾星祸害别人。” 大公子冷酷地看着云宫茗许久,竟使他不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神色也慌张起来:“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你在拖延时间!”云宫榷立即起身向门外走去。独留云宫茗在背后恨恨地诅咒着:“你去了也救不了她,到底是不是云家的?吃里扒外!” 书房内,地上跪着地位卑贱的云迦安。 云集天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云迦安恭敬地跪着,头一刻也不敢抬起,哆嗦道:“老爷说了算,奴婢自是遵从。” “慢着!” 铿锵清越之声从门外传来,随之云宫榷跨进门内,立在云迦安身边,看了她一眼,随后作揖道:“爹,你不是不知道庆王是什么样的人,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云集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拍桌子,将精致的白瓷茶杯怒掷于地,指着大公子威胁道:“放肆!她再过了明天就十九了,全京州谁愿意娶她?我当年的约定已经兑现了,现在是为了她好,去了庆王府,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宫里人,不嫌弃她晦气。约期将至,就算我让她离开云府,她也是死路一条。” 云迦安浑身颤抖着,显得十分害怕,甚至畏惧的哭了出来。云集天厌恶的骂了句废物,竟将镇纸朝她砸了过去。云宫榷迅疾地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利剑,将镇纸劈断,剑尖指着地面,缓缓将剑收回剑鞘。云迦安吓得瘫软在地。 “你......你大胆!我意已决,你再给她求情,我就杀了她,你不信可以试试。”云集天气的浑身颤抖,怒目圆睁。 云宫榷刚想开口,云迦安连忙磕头求饶道:“老爷,女婢去,马上就去。大公子您不要再和老爷吵了,老爷是为了奴婢好。庆王府不会亏待下人的,奴婢不会给相府惹麻烦的。大公子就让奴婢去吧。” 她不停地磕头,咚咚的撞击声,伴随着鲜血。这殷红是那样的夺目刺眼,云宫榷失望的看了眼仍旧在磕头的她。 “够了,滚下去,别磕死在这里,晦气。”云集天嫌恶的命令。 她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地退出房门。这时云宫茗正好进来,故意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门外,阴阳怪气道:“呦,你好歹也是云家的人,四妹怎么行这么大礼?我怎么担当得起啊。呵呵,你明日去庆王府可别给我相府丢脸。” 她艰难地爬起来,应声称是后退去。感受到背后那灼热的失望的目光,她加快了步伐,仿佛只想逃离这个充满痛苦的书房,然而她心中所想却是谁也不曾看透的! 深夜的王府安静地仿佛空无一人,没有喧嚣,没有阴谋,只有夏夜的微风轻轻地诉说着天空的故事。空中挂着无数璀璨的星星,它们不知疲倦地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包扎好了。 她静静的倚在柱子上,抬头看着那片星空,背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参选司园令 “你为什么要去?就为了吃口饭,苟延残喘的活着?”云宫榷坐到她身边,直视着她。 云迦安看着他笑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我还可以叫你大哥吗?” 他点点头,神色却有些愠怒。 云迦安叹了口气,心知今日之事,必定让他心生嫌隙。但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解释的,她不能再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了。如果能保大哥周全,她纵是背负贪生怕死的骂名,纵使孤身一人又有何惧! 她浅笑道:“大哥,我当想活着。但凭你的力量能护我几时?我当然要找棵大树好乘凉了。全京州权势最大的就是庆王,说不定他就是将来的龙主,跟着他我还怕什么所谓的预言不成。” 云宫榷狐疑的看着她,从怀中取出一颗种子,置于掌心:“这是你娘留下的,现在还给你。你是云府的四小姐,你以为当了司园令,就能高枕无忧?” 云迦安知道老爷只是想借庆王的手杀了她。 她看到种子的刹那,失了神,心中一阵窒闷,但很快恢复了神色,怒吼道:“哼!真是天大的笑话。相府的四小姐?我从来只知道我是卑贱的孽种,是云府任人打骂的贱婢,谁正真的关心过我?爱我的人早就死了。昔日我好言与你,不过是为求得你的庇护罢了。我纵使尸骨无存,也与你云家无半点关系,我恨透了你们每个人,也包括你!” 云宫榷面若寒冰,将种子扔进了草丛里,冷漠道:“既然你不知好歹,执意寻死,我也不拦你。明日就是我答应独孤姨娘的最后一日,在你十九满岁之前护你平安。过后,你我再无瓜葛,我再也不是你的大哥。” 说罢,云宫榷就绝决的离开了。 云迦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闭上了双眼,仿佛这样能锁住眼泪,然而它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衣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以期用肉体的痛苦来抑制想叫住他向他解释的冲动。 她提着灯笼,在草丛里扒拉了许久,将那颗种子找了出来,装入娘亲留给她的香囊中。 她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要靠近任何人,否则只会给他带来灾难!不管她是否是灾星,至少从她懂事起,听到的都是这些嫌晦之语。 翌日,云迦安收拾齐整,站在庆王府的后园内,凝神看着身边几位窃窃私语的女子,不禁苦笑:这些姑娘年轻貌美,难道要把自己埋葬在这王府之中? “哎,你是哪里来的?”一身材娇小的女子用手指戳了戳云迦安的肩膀。 云迦安转头打量着她,这女子一身青衣,梳着分髾髻,髻尾随着她左右晃动,加之粉色发带锦上添花,更增添一分活泼可爱。 “云迦安,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女子娇俏一笑,声音清脆如银铃:“你原来就是云丞相家的四小姐啊,今日一见,与外面所传相差甚远,我叫平素九。” 这时其它几个女子听到了这边的声响,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一紫衣女子,耳朵上垂着晶莹剔透的紫云珠,尤为耀眼。她缓步而来,上下打量着云迦安和平素九。对平素九迆迆施礼道:“想必姐姐你是大司马大将军家的三小姐吧,果真如父兄所言,是个朱唇粉面,皓齿青蛾的人儿。” 众人闻言,皆惊讶不已,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左手边的红衣女子不屑的嗤笑几声。云迦安对她的身份十分吃惊,尊贵如大司马大将军的女儿何必来争这个职位? 那紫衣女子又看着云迦安,微微一笑道:“这白衣姐姐定是云丞相府的四小姐云迦安吧,我叫木紫心,幸会。” 除了平素九和木紫心,身边的女子似是见着了瘟神,避开她交头接耳不屑地低语着。 红衣女子冷睨她一眼,“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相府体弱多病的四小姐,今日看上去也不像是娇弱之躯啊。” 众人嗤之以鼻,另一女子上前一步,绕着云迦安转了一圈,“克死自己的娘亲,害自己的五弟横死。啧啧,不在丞相府养病,来和我们这些人争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庆王来的?” 云迦安充耳不闻,早已习惯了这些讥讽和敌意。只是静静地想着这平素九和木紫心,一个身份高贵,一个叫人捉摸不透。平素九所来为何?这木紫心为何对她们的身份这么清楚?看来皆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肃静!我们庆王府不是是菜市。”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声音洪亮如钟,定睛一看,竟是个年过半百满头银丝的老人,却步履稳健,毫无年迈之感,叫人暗暗佩服。众人站成三排,顿时鸦雀无声。老人负手而立,严肃地等所有人站好,一看这姿态便能感受到一股久经世事的老练。 他拿出名册和一支朱笔,咳嗽一声,开口道:“老朽是庆王府的管家,各位姑娘可以称我一声苏老。这次参选司园令择选者,共一十二位,接下来,我来点数,未到者视为弃权,冒名顶替者立即逐出府。” “平素九。” “到。” “木紫心。” “到。” “诺月。” “到” “云迦安。” “到。” …… 管家每叫到一个名字,就用朱笔画个圈。 “各位姑娘,等会下人会带你们去客房休息。明日会有两场比试,通过的参试后日的决赛。好了,各位去休息吧。” 苏老收了名册,挥了挥手,丫鬟们就领着众人去了客房,两人一间。正好云迦安和红衣女子一间,木紫心和平素九一间。 客房内,姑娘们各自安睡。而红衣女子穿着里衣,站在云迦安面前,高傲的斜视着她,“听说你克母克弟,既然是不祥,还来这里祸害别人?” 云迦安并未宽衣入睡,只是盯着六角莲花灯发呆,她淡淡道:“你是...诺月?我是不详,那又如何?我也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诺月看她是个软性子,便没了较真斗气的兴致。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云迦安,眉头一挑,道:“你这张脸纵使多施膏沐,也难令村妆为国色,丞相府就是这等姿色。本小姐看你这么可怜,勉为其难赏你些东西。”她将手摊在云迦安面前,是一只玉镯子,质地精良,似是价格不菲,云迦安看了眼镯子便将它推了回去。 诺月如此高傲,到底是什么来路?白日众人艳羡平素九的姿色与身份时,唯独她一脸怒容,若不是苏老将来,她怕是要和平素九一较高下。不如探听一下她的身份。 章节目录 第四章 初试辨花 云迦安瞥了一眼诺月,噗嗤一笑:“若以花论,你这等姿容最多也就是花相芍药—张扬艳俗。那平素九当真是可与花王牡丹相媲美,天香扑鼻,国色昵人。这芍药,花似牡丹则狭,子似牡丹则小。诺月姑娘,还是莫要自取其辱的好。” 诺月气得杏眸圆睁,眉头紧蹙,伸手便要掌掴云迦安,云迦安转身躲过,静静的盯着她。 诺月大骂道:“放肆!普天之下谁敢说本……我的姿色逊于她人,我才是南国第一美人,她区区平素九凭什么和我争?云迦安,我会让你跪在地上求我,向我道歉,承认我比她美的!” 诺月拂袖离去,怒气冲天地躺在床上,不时地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云迦安和衣卧下,心想着诺月好大的口气,这大司马大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她都不放在眼里,那可是和宰相平起平坐的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她的身份更加高贵,若是如此,那就是宫里人? 黑暗中地云迦安不禁蹙眉皱面,这可棘手了,赛选还没开始,就惹上这么好斗的主。 鸡鸣报晓,参选的十二名女子都纷纷起床洗漱,结伴来到后园中。 “哇,这里的花草比我们昆县所有的花加起来都漂亮。”杨兰兰拉着严卉左看右转,难抑兴奋之情。 “少见多怪,这和我家的相比不过是冰山一角。”诺月正走到赛场,听到杨兰兰的惊呼,不屑地嘲笑,随后朝着盛开的牡丹走去,她觉得只有牡丹才能配得上她。 “你家这么厉害,来这里做什么?打肿脸充胖子,严卉我们别理她。”杨兰兰不服气的反击,拉着严卉就绕过诺月,走到平素九和木紫心身边。 诺月刚想发作,但看到平素九她们却忍了下来,阴沉一笑,自言自语道:“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一群卑贱之人。” 云迦安刚踏入赛场,想走到平素九身边,严卉她们一看到云迦安就有些避讳的往旁边退了几步,即使掩饰的很好,但这小小的动作又怎能瞒得过她,云迦安识趣地独自一人站在一边,其他几位姑娘也陆续的来了。 苏老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姑娘们,休息的可好?”他依旧精神抖擞。 众人自觉站好,施礼回道:“一切都好,谢苏老。” 在苏老身后,几个仆人抬进来三张长桌子,每张上都蒙着一块儿黑布。 苏老朗笑几声,道:“接下来,我们庆王府的司园令择选正式开始。第一场比试--雾中赏花。在我身后的桌子上,每块黑布下有四种不同的花,花瓣都用盘子盛着。各位姑娘要蒙上双眼,我会随机让各位选择一种,共一十二种。然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辨别出各自的花是什么花,只能靠嗅觉,可以用手触碰一次,但不可品尝,若是答错或犯规则淘汰。来人,蒙眼!” 丫鬟们迅速的给所有人蒙上双眼,牵着她们来到桌前,掀起黑布。锣鼓敲响,‘铛’的一声,计时开始。 苏老坐在正前方,方几上泡着茶,他悠哉的喝着,随意的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停留在云迦安和平素九身上,饱经沧桑的脸上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直教人心生不安。 所有人都低头开始仔细辨别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花,有人欢喜有人愁。云迦安暗暗皱起眉头,这花怎么没有气味?她急速在大脑中思索着哪些花是没有气味的,这时值五月,必定不是牡丹、芍药此类馥郁芬芳之花。她拈起一片花瓣摩挲着,丝丝汁液流出,并不十分粘黏。置于鼻下,有股微苦的味道。拇指大小的花瓣,清爽的花汁,微苦无味。云迦安心下了然,静静的立在那里。 这时锣鼓再次敲响,丫鬟们在苏老的示意下将黑布重新盖上,一一取下各位姑娘的蒙眼布。 苏老放下茶盏,拿出名册和朱笔,开始问道:“接下来,我报到谁的名字,谁就说出花名。第一个,平素九。” “回苏老,是牡丹。” 苏老随即在名册上画了一笔,但并未说对错,众人心中忐忑。 “第二个,诺月。” “木槿,是干花。” “第三个,木紫心。” “回苏老,是琼花。” “第四个,云迦安。” “回苏老,是垂丝海棠。” “第五个,严卉。” “回苏老,是月月红。” ...... 苏老点完名,各位姑娘都期盼的看着他,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留下,这里或许是改变一生的渡桥,谁都不想掉下去。 “好,各位实力不容小觑,这次是我庆王府择选以来入选人数最多的一次。接下来,我报入选之人:平素九、木紫心、诺月、云迦安、严卉、杨兰兰。其余六位请回吧,不送了。入选的请准备下午的第二场比试。” 严卉兴奋的笑了笑,随后一脸惋惜的拉着另一位落选的女子,低声安慰着。平素九和木紫心倒是平静的很。云迦安独自看着她们惜别,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她早已习惯了孤独,毕竟少有人愿意靠近她。 诺月瞥了眼严卉她们,“连第一关都过不了,这等废物要来何用,还不快快离开这儿,免得丢人现眼。” 严卉一听,气愤不过:“诺月,你欺人太甚。我们是比不过你,但你比平素九她们差的远了,就是云迦安也比你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恰到好处的击中了诺月的痛处,还没等严卉从激愤中清醒,诺月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严卉猝不及防扑倒在地,诺月又一步上去将她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严卉嘴角流出血丝,想反抗却又被诺月的气势给吓住了,只能委屈地捂着脸哭泣。 众人鸦雀无声,不想搀和这趟浑水。平素九看不过她如此蛮横,上前扶起严卉,问道:“你没事吧?” 诺月早就看不惯平素九,此时更是火上浇油,她一把推开平素九,瞪着她:“从小到大,谁敢拂我的意!你这一品官的女儿也敢和我比?论才学,论姿色,我哪一样不比你强。” 她突然转身,看着云迦安,撇了撇嘴:“至于你这个倒霉的丑女,还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她拂袖离去,留下众人低低的咒骂声。 云迦安淡然一笑,真是是非难躲啊,明明什么也没干却要被无辜牵连。她无意一瞥看到木紫心若有所思的模样,暗暗心惊,这女子不惊不辱,对她们的背景都有所了解,着实不简单。 平素九懒得计较诺月的无礼,陪着众人去用午饭。六人用过午膳,赶往后园准备第二场比试。 章节目录 第五章 二试种花植草 踏进后园,就看到面前摆着六张桌椅,上面备着笔墨纸砚,***气微寒,冷风吹得纸张沙沙作响,也使姑娘们打个冷颤裹紧衣衫。 苏老缓步而来,开口道:“六位姑娘,这第二场是笔试。作为我们庆王府的司园令,想必各位都知道只要你们有真才实学,将来是可以进宫参选苑囿丞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作为司园令自然要对课花植草熟悉,你们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所出试题--如何课花植草,未能按时完成或者胡言乱语者,淘汰。好了,各位开始吧。” 炉内香火燃烧,袅袅香烟,回旋而上,连枝头的鸟儿也静了下来,似是怕惊扰了这场赛事。 云迦安提笔却一时不知从何写起,犹豫地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诺月和木紫心,她们也未动笔,倒是平素九已经开始下笔。云迦安闭上双眼,思索一番却毫无头绪,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下笔写道: 余素性嗜花,五弟尝赠吾《秘撰花谱》,今辑课花十法以供苏老一阅。人性各异,何况花木。世人惜花,不吝一掷千金。人常道种花一载,看花十日,香艳不久,殊为恨事,今特叙贮花耐久之法。 ...... 若是制作花茶,则取红梅、金菊或玫瑰、珍珠蘭,在半开之时摘取,于罐瓯之内,一层茶叶一层花,间投至满,以纸箬密封,秘法焙制,泡茶则香溢唇齿。若是防腐,将香椽、佛手置于根蒂之上,用湿纸围护即可。课花植草,四时迥异,此间不再赘述。 云迦安写完放下笔,点头示意面前的丫鬟,丫鬟便掩卷收去。环视其他人,除了严卉和杨兰兰两位,其他人也都写好放下了笔。等了一会儿,香燃尽了,苏老下令收卷,吩咐众人在园中稍等片刻,他转入屋内批阅。 诺月伸了个懒腰,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将身后的平素九给撞到了,诺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腰,将袖中一物悄悄塞进她的腰间,随后轻轻一推,嘟囔道:“没事儿站我身后干什么?还不谢谢我扶你。” 平素九白了她一眼,怒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哼!你要给我道歉。” 诺月也是横眉冷对,平素九摆开架势,俩人即将开打。 突然传来一阵嘤嘤啼哭之声,二人因此住手,云迦安转头一看,竟是严卉。 木紫心上前挽住她的臂弯,柔声道:“你怎么了?可是比试没答好?” 严卉揉了揉眼睛,焦急道:“我的青玉簪子不见了,昨天还在的。这是我娘亲的遗物,这怎么办啊?”说着她又悲伤的哭了起来。 杨兰兰急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拿的,我们虽住在一间,可严卉你是知道的,我昨天看过之后就还给你了。” 诺月突然站出来说:“好了好了,哭什么哭,大家现在都有嫌疑,最好都敞开衣袖,让严卉自己来搜查一遍不就解释清楚了。喏,你先搜我吧,别磨磨蹭蹭地。” 严卉胆怯地看着诺月,又看了众人一眼,杨兰兰也表示同意,众人没有意见,就开始从诺月搜查,接着到了杨兰兰,都没有。随后轮到木紫心,也没有。平素九张开手臂想让她搜查,突然从左前方窜出一只野猫,平素九向来怕猫,顺势就躲到云迦安身后,有什东西从平素九身后掉了出来,但身后是假山,并未有人注意。野猫跑了,而云迦安被她拉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嘎达一声,什么东西碎掉了。云迦安暗叫不好,起身一看,正是支青玉簪子。 严卉大哭着跑过来捡起断成两截的簪子,怒问:“云迦安,你怎么解释?” 云迦安沉默的看了眼平素九,当时混乱中似是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就踩碎了,但身后只有平素九,她为什么要偷严卉的簪子,这也不是什么天下罕有的宝物,她身份高贵,又何必做这等勾当?严卉推了她一把,再次质问。 云迦安解释道:“不是我,信不信随你。” 诺月拉过云迦安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平素九道:“我相信不是云迦安,她虽然人丑,但我房里的东西比你的值钱千百倍她都不要,怎么会看上你的。而且我刚刚明明看见簪子是从平素九你的身上掉下来的,只不过她被你推得正好踩碎了而已。” 云迦安有些糊涂,这诺月从来是眼高于顶,不屑与自己交谈的,怎么突然帮自己了,难道说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还是另有蹊跷? 平素九一听矛头指向自己,急道:“你血口喷人,我堂堂大司马大将军的女儿,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做偷窃之事。木姐姐,你相信我对不对?” 平素九像是个被冤枉的孩子,一脸委屈的看着木紫心,急切地想要有人肯定自己。木紫心温柔一笑,拍着她的肩膀,点头示意自己相信她。 平素九笑道:“我就知道木姐姐疼我,才不信某些蛮横不讲理的人随便诬陷别人。” 现在两方僵持不下,严卉思量一番,对云迦安道:“这簪子就是你踩碎的,你赔我。” 云迦安刚想开口,诺月凶道:“我说是平素九你居然敢不信我?” 严卉吓得往后缩了缩。 云迦安狐疑的看着诺月,她这么殷勤可不像她一贯骄横跋扈的作风,看来她是借机针对平素九。 平素九护住严卉,“你好不霸道!随意把污水泼向我还威逼严卉,我看这卑鄙窃贼就是你。” 诺月眼神一虚,随后声音提高几分,“贼喊捉贼!严卉你哪来的胆诬赖云迦安?偷东西的人就在你身边,有眼无珠吗?” 平素九从小高高在上,是捧在手心里怕碎了的宝贝,哪里受过这等侮辱。一气之下,一掌将诺月打了出去,诺月摔倒在地,气得发丝根根竖起!上来就准备和平素九一较高下。 木紫心赶紧拉住平素九,其他人也拉住诺月。云迦安挡在二人中间,“你们这样会被赶出去的,冷静点。”她感激的看了诺月一眼,毕竟她是在帮自己,在别人见风使舵时,诺月肯站出来替她说话,实属难得之至。 云迦安对着严卉道:“你说我偷的,可昨日我并未见过你,请问我从哪里偷得?” 木紫心站出来,有意无意道:“各位姐姐都不要吵了,紫心说句公道话,今日上午我还看见簪子在严卉头上,而用午膳的时候,只有云姐姐和诺月坐在严卉身边,这一转眼就不见了,难免让人怀疑。但紫心相信,这事定有误会。”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午夜思云染 云迦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木紫心看似淡雅温和实则绵里藏针。她是庶女,从一开始就靠近平素九,诺月那气势,谁敢得罪?而自己是个不受宠的四小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个好拿捏,严卉自然不例外。 “你们在做什么?” 苏老拿着批阅完的纸张从房中出来,严卉哭着跑向苏老,叙述了事情的始末,说是云迦安偷了簪子还踩碎了,请求苏老主持公道。苏老看了眼云迦安示意她说。 云迦安淡淡道:“不是我,这簪子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要它何用?” 苏老咳嗽一声,道:“此事待会儿自会查明。我来公布一下去留之人,杨兰兰答非所问,淘汰,其余的请准备明日的第三场比试。严卉、云迦安、平素九请跟我来。” 三人跟着苏老来到刑堂,站立堂中。苏老坐在上座,开口道:“庆王府向来执法严明,偷窃之事待会儿查明,是黑是白就明了了,盗窃者淘汰,你们三个在这里等着。”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尴尬缄默不语。苏老转去后堂,走到回廊上,低唤一声风影,就看到一身黑衣的男子站立在他身后。 “说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黑色斗篷将风影的脸遮了大半,他垂首道:“诺月偷了严卉的簪子,塞进了平素九的衣服里,想嫁祸给她,结果被云迦安撞掉,踩碎了。” 苏老皱了皱眉,挥手让他退下。立即转身去了庆王书房,把风影所看到的都说了一遍,庆王看着剩余五位姑娘的画像和风影送来的密报,眼神停留在诺月的画像上,随即将东西一扔,勾了勾嘴角,玩味道:“这世人都道我心狠手辣,想不到未来王妃会来试水?这事就算了,让她们准备明天的比试,不过换点新花样。”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苏老回到刑堂,严肃道:“庆王仁慈不予追究,严卉你也算了吧,都回去吧。” 严卉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逆庆王,只能忍气吞声。回到客房,严卉瞪着云迦安嘟囔了句:“窃贼。” 云迦安无视她,关了房门。坐在床上,心想这事最大的嫌疑是平素九,可看她没有偷得必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扳倒她这棵树的人可不少。诺月不服气自己比不上她,要一争高下;那木紫心温婉和善,可难保不会暗中耍手段。毕竟平素九比诺月好接近也好对付;又或者是严卉唱的苦肉计。 不管是谁,目标明显是平素九。 诺月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看云迦安一副沉思的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迦安回过神来,也走过去倒杯茶仰头喝下,道:“没什么,早点休息,准备明日的诀试。” 诺月明显不信,哼了一声,但不再如昨日那般轻贱云迦安,她转身躺回床上。两人一夜无话,各自安睡。 遥夜沉沉如水,树影婆娑,寒风透过纸窗渗进来,云迦安裹紧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尽管身体无尽的疲惫但是大脑却异常清醒。不由得想起了五弟,那个才八岁就夭折的孩子。看着窗外清冷孤高的月亮,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四姐,四姐,你快醒醒,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一双小手使劲儿地摇晃着沉睡在地上的云迦安,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灵秀的小脸蛋。她从衣服堆中坐起来,拉着男孩的小手走到台阶上坐下,做了个轻声的手势。 “阿染,不要叫我四姐,被人听到了,我会受罚的,叫我迦安。这都子时了你跑来做什么?” 云染看了看那成堆的脏衣服,心疼云迦安,一把抱住她,小声道:“四姐,不要怕,等阿染长大了,一定不让爹爹他们欺负你,我会像大哥一样保护你。” 云迦安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一时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云染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帮她擦掉眼泪,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递给她道:“四姐,这是之前有人送给爹爹的书,他不喜欢,我就要来了。我知道四姐喜欢花花草草这些小东西,所以就偷偷地送给你。” 云迦安连忙推辞道:“不行,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我要被逐出府的,你拿回去吧。毕竟人多眼杂,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云染失望的拿着本子,瘪了瘪小嘴,转头看到西苑的竹林,灵机一动,拉着云迦安就往那儿跑。 “阿染,你要去哪儿?别惊动别人。”云迦安压低声音道。 云染并没有回答,两人跑到荒废的竹屋前,杂草都比他们小腿高。二人用木棍劈开一条小路,进了竹屋,里面积满了灰尘,油灯早已枯竭,只能靠明亮的月光来辨物。 云染将书放在桌上,得意道:“四姐,以后你就来这里看书,爹爹下令所有人都不许来这里,没有人会发现的,以后我也可以来这里和你玩啦。” 云迦安心中百感交集,六岁的时候还和娘亲住在这里,之后娘亲为她死了,她也成了名符其实的下人。娘亲从小就告诉她要忍,相爷不欠她们,反而是她们亏欠了相爷,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相爷对她们母女冷眼相待,却为何还要感激他? 云迦安搓着云染的小脑袋,笑道:“小家伙,亏你想得出这办法,谢谢你,五弟。” 血,无尽的血在流淌,满目的殷红,想挣脱死神的桎梏,可生命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云染躺在她的怀里,浑身抽搐,二人的鲜血混在一起,汇成一条小流,原本干裂的泥土都被和成了稀泥。鲜血妖冶的绽放着,逐步走向生命的尽头,仿佛嘲笑着她的弱小,她的无能。她只想再看一看五弟的脸,只想替他去死,只想听一听他说什么...... 突然窗外一只乌鸦扑棱棱地飞走,惹得树枝不停摇动,云迦安的思绪也从回忆中被拉了回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努力控制住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坚定的握着枕头下的花谱,暗暗发誓:阿染,四姐会为你报仇的,可惜你替我做了那缕冤魂。 将近天明,云迦安才入睡。随着鸡叫声,所有人都起床了。梳洗完毕后,到后园集合,没想到苏老已经恭候多时了。 苏老仍旧精神奕奕,道:“姑娘们,由于各位实力不分伯仲,往年的法子恐怕分不出胜负,所以这次要加大难度和挑战性。来人,拿上来。” 六个丫鬟随后从后面走来,每人拿着一张纸和笔。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诀试凤栖山 “如你们所见,这是生死契。这次各位的任务是有危险也有难度的,所以愿意继续的人,就签了它,若是出事了,与我王府无关。等会出发去我庆王府所辖凤栖山,你们的任务是找到七明芝,最先回来的人胜出,也就是我府的司园令。你们能多找到几颗是最好不过了,若是同是回来,则量多者胜。你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苏老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大家都很惊讶,没有想到最后一场比试竟然有生命之忧,这凤栖山素以奇珍异兽闻名,危险程度可想而知,这又都是些弱质女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拿捏不定。为了荣华富贵而豁出性命,谁又愿意呢? 不曾想,云迦安站出一步,边在纸上签名,边道:“我去!若我回不来,麻烦苏老将这封信转交给我大哥。”随即云迦安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折好后连同生死契递给苏老。 苏老大笑道:“好!若有万一我定转交。富贵险中求,云小姐好胆量。” 随后其他人也都签了字,苏老收好契约,领着众人乘坐马车,颠簸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凤栖山。众人下了马车,山林秀丽,郁郁葱葱,树木参天,这可给众人心中压了块大石头,难度不小。 苏老开口道:“姑娘们,若是不认识七明芝或者找错,找不到,都可以提前出来,注意安全。你们可以进去了。” 六人结伴沿着小路向林中进发,***气渐渐转暖,在林外还不觉得冷,一走进林中,便感到寒气入侵。平素九出身军伍,身体自然好,也不比那些身娇体弱的大家小姐,在林中行走不显吃力。云迦安自幼便是吃苦耐劳,养成一副好身骨,也耐得住林中穿梭。可其他人就不行了,都是养尊处优或者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的,一个个都已经停下休息了,尤其是诺月,她不停埋怨,“什么破比试,这么多树枝缠来绕去的,还有虫子爬来爬去恶心死了。” 众人也是苦不堪言,木紫心的衣角都被刺藤给划烂了一片。诺月身娇肉贵,对着云迦安道:“你过来扶我,我走不动了。” 其他人向来见不惯她,都不等她向前行进,云迦安见她一人单独落后,想起她昨日帮过自己,便转过身去扶着她走。正走着,诺月忽地身子一僵,大叫一声,将什么东西扔给了云迦安。云迦安只觉怀中多了条软软腻腻,冰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条黄色的蛇,那蛇正张口要咬向她的脖颈,嗖的一物飞过,将蛇拦腰截断,一柄匕首穿过蛇身,贴着诺月的脸颊钉在了树身上,蛇血沾在诺月脸上。云迦安看着出手相助的平素九道了声谢。 诺月觉得她是故意将匕首从她面前扔过去,拔下匕首朝着平素九砸去,但她不会功夫,匕首轻易被平素九给接住。 “你这人不知好歹,要不是素九,指不定你就害死了云迦安,居然恩将仇报。”严卉指着诺月骂道。 诺月冷哼一声,“多管闲事,我自己会救她。云迦安,你跟我走。”她不想和这些人同行。 云迦安有些为难,这诺月的大小姐脾气怎么伺候的了,和她呆着必定耽误找七明芝。诺月见她犹豫,便推了她一把,“哼,你和这些人都一样,我不玩儿了。”她有些动气的转身往回走。 现在只剩下平素九、云迦安、木紫心、严卉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为了实现自己心中所想,再大的困难也不会阻止她们前行的脚步。 林中湿冷,木紫心喘着气道:“现在人少,林中危险难测,我们大家不如团结起来,一起去找七明芝,这样可以路上有个照应。” 大家都不希望出事,所以都赞同这个提议,四人相互照应着。树林茂密,小树的树叶青翠欲滴,看着十分舒心。阳光无法透过树林照进来,前方的路昏暗无光,四人只能用木棍摸索着前进。正走着,严卉突然哎呀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木紫心扶起她一看,原来是脚踝被锯齿草给割伤了,流了些血。 平素九拿出手帕,边帮她包扎伤口边道:“不碍事,只是割破了点皮,林中虫子很多,小心钻进伤口里。我去找点草药,你们在这里等着。” 木紫心刚想叫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走远了,木紫心担忧的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云迦安看在眼里也无话可说,只能坐下休息,等她回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她回来,众人心里难免不安。 木紫心站起来,看着前方树林道:“我去找她,这时还没回怕是出事了。你们在这里等。” 云迦安一把拉住她,摇摇头道:“你留下,若是半个时辰后我也没回来,你们就回去。你们抬头看天,日近中午,这林中却起了雾,想必不寻常。我比你们牵挂少些,出了事也不会有人为我伤心难过。” 木紫心犹豫片刻后点点头,嘱咐云迦安小心。 云迦安拿着木棍沿着平素九行走的痕迹寻去,早上湿冷阴寒,中午暖阳高照,以至于林中现在起来雾障,伸手不见五指。云迦安只能大声叫喊平素九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应。突然身后响起了‘唧唧’的声音,云迦安小心翼翼的走着,转身盯着身后,碍于雾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紧握手中的木棍。那声音越来越近,云迦安屏住呼吸慢慢地往后退,生怕一不小心那东西会扑上来,紧张的浑身直冒冷汗,面对未知危险,恐惧由心而生。那东西开始冲了过来,带动树枝沙沙乱响,云迦安本能的也向后跑,突然脚下一空,大叫一声掉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入水中,云迦安慌乱的浮出水面,拼命地向岸上游。坐在石头上,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没有雾,而顶上有,这是个山涧,还好掉入水潭中。不知道平素九是不是也遇到了那东西,听动静个头不小。 想起身再走,可衣衫尽湿,山涧天气寒冷,迈出一步都艰难。抬头一看,前面有颗野孛桃,这野孛桃本是七月才结果,这株难道是早熟的不成。成串的紫红果子勾起了她的食欲,她一步一抖的走向野孛桃,仔细观察一番,这野孛桃有被鸟虫吃过的痕迹,想必没毒,于是摘了十几串野孛桃,洗干净用外衣装着,以防路上饿。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干柴把衣物烘干,若是在这里病了那可真就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慌入山洞 山涧石路难走,但对云迦安来说不是难事。这里都是水汽弥漫,根本没有干柴,冷的瑟瑟发抖只能不停地走,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沿路有些草药,还好幼时大哥曾经教过自己认识些救命的草药,以防万一就摘了许多金银花,连翘和车前草,用大树叶包着连同野孛桃一起背着。不停地往前走,只希望能走出去。 这等了大半个时辰,云迦安和平素九都没有回来。木紫心想让严卉自己先回去,她进去找她们。都到了这一步谁也不甘心放弃,严卉也坚持要和她一起去。二人按照脚印走,阴差阳错地走差了一条路。树林间不时地可以听到虎啸猿啼,蛇虫毒花比比皆是,危机四伏。前方是一处山崖,严卉拉着木紫心去崖边巡视一遍,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想必她们不曾来到这里,刚转身,严卉瞥见崖石凹陷处一颗闪闪发光的草,便拉着木紫心问:“你看,那是什么?” 木紫心闻言一看,欣喜道:“七明芝!居然有两颗。” 二人喜出望外,在崖边看了看,发现左边有个山凹小路,但十分陡峭,稍有不慎便会落崖,摔得粉身碎骨。 木紫心道:“你的脚踝受伤了,攀爬不得,我下去摘,我俩把腰带系起来,连在崖边那颗树上,你在上面拉着。” 严卉犹豫后点点头,开始动手系紧腰带,木紫心毕竟是官家小姐,哪里会这等攀索爬绳之事。她紧紧地抓着腰带,一点一点地往下挪,脚踩住石头,往凹石上靠,忽然一只大鸟飞过,木紫心受到惊吓,双臂无力松了手,摔在凹石上,万幸不曾伤到哪里。她站起来,面露欣喜之色,将两株七明芝连根拔起揣入怀中。可抬头望去,自己根本没办法够到腰带,足足差了一只手的高度。 严卉因焦急而哭泣道:“紫心,你要怎么上来?怎么办啊?” 木紫心皱了皱眉,思索道:“严妹妹,你先别哭,去林子里找些粗壮的藤蔓来,系在腰带上,拉我上去。” 严卉点头,急忙去找了些粗壮且长的藤蔓,牢牢地系在腰带上,将藤蔓丢下。木紫心没了力气,只能休息片刻才抓着藤蔓往上爬,在严卉的拉扯下,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两人都狼狈不堪,头发上沾着树枝树叶,满脸尘土,严卉的双手也被藤蔓给割出了血。 “严妹妹,多亏你,我才能上来,否则拿了这七明芝也毫无用处。”木紫心对着严卉道谢。 严卉从她怀中拿出一颗七明芝,笑道:“原来七明芝长这样啊!紫心,反正是我们一起努力拿到的,这颗就给我吧。” 木紫心眼珠转了转,点头道:“那是当然。唉,你看那边是不是还有一颗?我有些看不清。” 木紫心手指着刚刚爬上来的凹石处,严卉顺着方向走了过去,刚想问在哪儿。木紫心一把从她手中夺回七明芝,顺带将她推下了山崖。因为没有防备,严卉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飞了出去,空寂的山林,只有一声悲戚不甘的惨叫在回荡着,久久不能消散。木紫心眼中弥漫着一股阴郁,看着云气翻腾的山崖道:“不要怪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你自己太蠢。” 木紫心将七明芝藏好,开始往回走。她沿路都做了记号,所以回去的路走得格外顺利。正走到分叉口处,平素九突然出现,叫住了她:“木姐姐,等等我,你看到她们了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叫声。” 木紫心看着她手里的一株七明芝,故作疑惑道:“哪来的女人叫声,怕是什么山野猿猴。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可把我们急坏了。云迦安往左边那条路去找你了,严卉往右边这路去了,我是往前走的,发现前面没有人影,就走回来了。正好,我们一人一边去找,我去右边,你去左边,找到她们就出了这林子。” 平素九一听她们为去找她而分开就十分担心,哪里会留心其它的。急忙朝着左边跑去。木紫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那条路是反方向的,平素九,大司马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你好自为之!天可就要黑了!司园令之职,舍我其谁,想着想着竟得意的大笑出声来。 云迦安麻木的沿着小路走着,已经分不清南北。此时天快黑了,山林间越来越暗,若还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危险了。正焦急无措时,前面不远处似是有个山洞,虽小却也是个躲避之处。云迦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拖着寒冷疲惫的身子走到洞口,探头一看,里面黑黢黢一片,洞顶布满了藤蔓,枝叶繁茂。云迦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种阴暗潮湿的山洞万一有巨蟒野兽该如何是好?进去岂非送死。 身后突然又响起了白天那阵唧唧的声响,还有树枝滑动的声音,不知是人是鬼或者什么山魈之类的东西。云迦安顾不得恐惧,一下子钻进了山洞。刚坐下出了口气,那东西竟然爬进来了,而且速度非常快,唧唧沙沙的声音近在耳边。云迦安哪里还有胆子坐着,连滚带爬的向里面跑,山洞暗黑无光,云迦安不断地撞到石头,疼的龇牙咧嘴。 ‘啪’的一声,云迦安好像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闻着十分恶臭,脑海里突然呈现出从地府爬出来的满身鲜血的恶鬼模样,便害怕的大叫出声,但似乎没什么动静。 由于幼时常去幽静的和鬼屋一样的西苑竹屋,胆子也练得大了。看面前的东西没有反应,就开始试着摸索,这似乎是一张人脸的形状,在往下摸摸,是肩膀、胸脯,只是衣物早已烂掉,只剩下一些布片挂在身上。 “你摸够了没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声音破碎的像是从石缝间挤出来的,难听至极。 “啊……”云迦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得倒退一步。 警惕的盯着黑漆漆的前方,勉强冷静下来,问道:“你是谁?” 回答他的只是锁链晃动的声音,紧接着那阵唧唧沙沙的声音又来了,云迦安此时没有那么恐惧了,毕竟还有个活人在。人对于恐惧多是由于未知,而恐惧来源于自身无谓的增添。 云迦安迅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石块,循着声源砸去,石块儿‘扑通’撞到石壁上砸了个空,而那个东西已经来到云迦安身边,似乎感觉到它张开的嘴准备咬过来。洞里忽然又响起了唧唧的声音,这不同于之前听到的那样急促,反而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阿盏 那东西听到这声音也停了下来,竟然朝着黑暗中的人蹿去。 云迦安来不及思索,急道:“小心!有东西朝你来了。” 那人依旧没有动静,反而那唧唧的声音变得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云迦安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没有灯火只能干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清寒如玉的月光从洞顶照射进来,洞中逐渐变得明亮,原来洞顶是开的。看到眼前的一切,虽然模糊却也使得云迦安忍不住惊呼出声,那个人简直已经不能再称为人了,分不清男女,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只挂着几片看出不颜色的麻布,五官也是乌黑一片,而他的双手默认分章[1]都被如手腕般粗细的铁链锁着,直直的向两边拉扯动弹不得。最让人惊诧的是那个唧唧的东西居然是只花狐狸,那沙沙的声音是因它叼着一颗结满果子的树枝,它趴在那人的肩头,将果子一颗颗的用嘴咬下来再喂到他的嘴里,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花狐狸两颗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和那人不停鼓动的嘴。 云迦安震惊地说不出话,直到那人吃完了才回过神来,期间她想了很多:是谁把这人困在这里?看这样子也有些年头了,他难道都是靠这只花狐狸活下来的?把他困在这里却又不让他死,他的仇家是谁?算了这些都是不自己该管的,还是问问他怎么出去,可是如果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忍不住问道:“你……要出去吗?” 那人低垂的头抬了一下,随即又低下了,喉间发出呵呵的声音,那并不是嗤笑而是长久不开口无法正常发音所致。 “要又怎样?不要又怎样?” 云迦安将背着的东西放在地上,拿出野孛桃和几颗草药,山中夜里寒气重加之白日衣服都湿透了,未免感染风寒,就吃了些,随后拿着这些东西向他走过去。是人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虽然有时候这世间最可怕的也是人! 那人坐在地上,云迦安坐在他身边,将野孛桃递到他嘴边,道:“你吃吧,我洗过了。” 那人并没有张嘴,只是看着她,虽然看不见眼睛但云迦安能感受到不信任。 “我刚刚也吃了,没有毒。我这里有些草药,给你敷上,之前闻到你身上有腐臭味,你身上一定有伤口。等到明天天亮了,我再帮你多采点草药来。” 那人犹豫了一会,仍旧没有吃。云迦安无奈的把野孛桃放在腿上,把金银花递到他鼻下,道:“这个是草药,能清热解毒,你应该闻得出来吧,我把其他的药涂在你身上。那个……这里没有瓦罐之类的东西,没法将药捣碎,我咬碎了涂在你的伤上吧。如果你觉得我要害你,那就算了。” 那人愣了一会,嗯了一声。 云迦安开始咀嚼草药,然后摸索着敷在他的伤口上,草药十分的苦,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山洞里弥漫着草药清香甘苦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腥臭,别提有多难闻了。花狐狸不知道走没走,也听不见动静,这里只有云迦安咀嚼草药以及那人疼痛的闷哼声。所有的草药都用完了,他的伤口有些都化脓了,根本不够用,手上沾了脓液,恶臭难挡,虽然恶心但是能救人内心也是满足的。 云迦安再次将一串野孛桃递到他嘴边,这次他没有推辞,一颗颗吃了下去。云迦安实在累了,倒在地上就睡了,心中虽有很多问题却也经不住睡意来袭。 黑暗中,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很久,转而凝视着满布星云的天空,黑云像一只没有脚的乌鸦,张着大嘴想要吞噬北斗七星中的武曲星,沙哑碎裂的声音在暗夜空寂的山洞中响起。 “北天罡赶杀,主三日内风云变。这武曲星明本宜植粳糯,如今云吞武曲,饥荒将来,天下不安。想不到那颗彗星竟然冲破了武曲的命轮,使得被压制的武曲再次光芒渐长。真是天助我也!近日夜观天象,彗星将至,没想到是你。” 那人又看了眼熟睡中的云迦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堆砌在嘴角! 睡了一夜,晨起后浑身酸痛,还有些头晕,云迦安伸展四肢,活络活络筋骨。那只花狐狸正睡在那人怀里给他取暖,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就跑了出去。 她这时才能仔细打量那人,看起来是个男人,毕竟胸脯一马平川。 看到他身上的疽痈,脓疮时胃里一阵翻涌。那人乱成一团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他醒了,转头看向她。 云迦安怕自己吐出来,立即跑了出去,道:“我去给你采草药。” 她没有看到身后那双失望的眼睛。 跑出了洞,云迦安就趴在溪水边就吐了起来,实在太恶心了,那些伤口都已经溃烂发黑,还好天寒没有蚊虫噬咬,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洗把脸喝了些溪水,将手帕洗干净等会用,看了他那副样子,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用嘴巴咀嚼草药了。沿着来路踩了一大包的连翘,金银花和车前草。她急冲冲地跑回山洞,将草药放在他身边,明显感受到他的身躯轻轻一震。 云迦安边拿出洗干净的野孛桃喂他吃,边问:“你怎么了?抖什么?” 他吃完野孛桃,顿了顿,道:“我以为你走了。” 云迦安一愣,想必是自己刚刚的表情被他看到了,难怪他会以为自己要弃他不顾。 “我给你上药,这次摘了许多。” 云迦安用干净的木棍将包在手帕里的草药全部捣烂,用手帕挤出汁液喂他喝下,将叶子敷在他的伤口上,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他身上的伤都涂上药。那些药很苦,但那人喝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敷药的时候难忍疼痛身体颤抖了几下。 两人现在浑身散发着恶臭,但是也无可奈何,她没法换衣服,他没法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云迦安看着他的锁链问道。 “阿盏。” “我叫迦安。那只花狐狸怎么会那么听你的话,昨晚那阻止它的唧唧声也是你发出的?” 那人低着头,挤出些破碎的音符:“我……学过兽语,自然会控制它,让它听我的话。这么多年也是小花在照顾我。” 这人被困在这里想必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还是少问少知道点的好,怎么把他弄出去呢? “你说我该怎么把这两根铁链弄断?” 这么粗的铁链,凭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肯定弄不断,可也没钥匙开锁啊。 章节目录 第十章 营救阿盏 云迦安聚精会神地看着铁链,没有注意到那人肮脏不堪的头发下,微微闪烁的眼神。他依旧低着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云迦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去京州福街巷找张姓打铁匠,告诉他时候到了。你带着他来这里,他自会有办法救我。” 云迦安看着洞外,心想:我已耽误一日,想必她们中已有人胜了。回云府也是死,宋氏虽可助我一臂之力,但我如今没有做成司园令,她必定会弃子。 阿盏看她没有说话,以为她不答应,暗中将一根木刺伸向她。即将刺向她的后背,云迦安回过神来,道:“好,那你在这里等我,你不许死了,要不然我可白白浪费了前程。” 其实昨晚她就可以赶回去,只是看到他这么凄惨,于心不忍。阿盏悄悄地将木刺收回,云迦安从怀里掏出一株七明芝,喂到他嘴边。 “这是七明芝,生于水石山崖之间,叶有七孔,果实坚如磐石,夜间能发光,吃了能令七孔洞明开窍,七窍胜于常人百倍。你的嗓子不好,吃了这个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没办法煎,你直接吃吧。”她怕自己不说清楚功用,这疑心的人,又不肯吃。 阿盏犹疑了一会儿,这七明芝也算是朝贡之物,她来是为了找这个?怎么轻易给了自己。但这确实是七明芝,阿盏没有怀疑便吃了下去,虽然味同嚼蜡。 云迦安将剩下的野孛桃都留给他,跟着花狐狸出了山林。没有马车只能步行,按照这速度就算马不停蹄地走,也要大半日才能到京州城。幸好路遇送柴进城的农夫,云迦安搭着牛车一个时辰便进了城。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像是从荒野逃生出来的,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她顾不得仪容,连问许多路人,才找到福街巷张姓打铁匠。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亮如洪钟,那人背对着她,看着身体精壮不似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云迦安寒冷干渴,走进屋棚问道:“你是张铁匠?” 那人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没吱声。 “是阿盏让我来找你的。”云迦安再次问道。 那人终于停下了,转身看着她一副破破烂烂的狼狈相。这人长得眉清目秀一点也不像打铁的,眉宇之间英气勃发。 他抬起眼睛,扫了眼云迦安:“他,还说了什么?” “时候到了,让你去救他。” 那人拱手道:“在下张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迦安回礼道:“迦安,张公子可有换身的衣裳,我的湿了,实在难受,我也很渴。” 张珏解下打铁的皮革前襟,领着她进了内堂,找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云迦安还多要了一套衣服。这人家中一贫如洗,除了一张床一副桌椅一把剑和剑架什么也没有。云迦安和他说了大致情况,张珏说去准备一下让她先休整片刻,过了会儿,张珏出来拿着剑和黑色包裹。 张珏道:“这走路太慢了,恐怕要冒犯迦安姑娘了,可否与张某共骑一匹马?” 云迦安从小过的是下人的生活,自然没有那些名门小姐的陈规约束,对男女之防更是无所谓。她爽快的点头,二人骑着马飞奔出城,赶到凤栖山下。 云迦安按着记忆向里走,对着树林大叫道:“花狐狸,你快出来带路,我找人来救你主人了。” 张珏也看着前方,好奇道:“你在和谁说话?” 等了一会,林间响起唧唧的声音,张珏警惕的右手按上剑柄,左手将她挡在身后。云迦安注意到,赶紧解释:“别动手,是阿盏养的花狐狸,它来带路。” 说着,前面树枝间露出一颗小巧的花脑袋,两颗眼珠在两人身上来回的转,片刻后认出了云迦安,蹿出来带着两人朝山洞跑去。花狐狸速度太快,云迦安腿脚跟不上,张珏说了句得罪了,一把搂住她的腰,足尖点地踏叶而飞,手中的剑不停地挥舞,斩除面前阻碍的树枝。云迦安惊叫一声,本能的抱住他,感受到安全后,欣喜地享受这脱离地面的感觉,轻盈如同鸟儿一般自由自在的飞翔。 她欢笑着脱口而出:“哇~~你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飞起来,连大哥都没有带我飞过。” 张珏鲜少如此亲近一位姑娘,闻言竟害羞的红了脸,见此情状云迦安越发的浅笑盈盈,两颊梨涡深陷。 不一会儿就到了山洞。二人进入洞内,阿盏微微抬头,虽不见眼却能感受到那直视的目光。张珏扑通一声跪下,恭敬道:“主子,珏来晚了。” 云迦安虽想阿盏不是寻常人家,可真到这刻来临,心中不免失落。权贵多无情! 七明芝起了作用恢复了他的嗓子,阿盏声音清冷,十分干净,“起吧,不是你的错,帮我劈开这锁链。” 张珏让云迦安后退一丈,缓缓拔出剑,凌空跃起挥剑劈下,只见剑光闪烁,火星四溅,铁链应声断裂,但右臂上的链子试了好几次都劈不开。张珏十分吃力,阿盏问:“蓍草带了吗?” “带了。” “给我红边蓍草。” 张珏从包袱中拿出一棵枯萎的红色蓍草,按照阿盏的指示,将蓍草放在阿盏的手臂下,割开他的手臂,鲜血滴落在蓍草上,那蓍草竟然奇迹般的渐渐复活,恢复生机,饱满鲜红。 阿盏僵硬而缓慢的转动手指,蓍草随着动作,从地面飞离,缠上右臂的铁链,忽地蓍草开始燃起火焰,通红的火光一阵暴涨,铁链哐当从中断裂。 他体例不支,双臂也瞬间垂了下来,张珏在他倒地的刹那,接住了他的身子。云迦安向他跑去,想让他穿上衣服,这里太冷了,但他常年双臂被拉伸着,难以活动,没法穿。 张珏收起剑,打开黑色包裹,里面全是药,他拿出一瓶黑色的将药丸倒了一粒在手心中,喂他服下。 “主子,你还能动吗?” 阿盏缓缓的摇头:“我的双臂已经不能活动,骨肉早已僵直。” 张珏闻言,将他如初生婴儿般轻轻背起,示意云迦安出山洞,云迦安把衣服重新装好,跟了出去。 走出山涧到了树林,忽然间乌云遮顶,树林变得昏暗诡异,鸟鸣凄厉,树枝摇曳不息。‘刷刷’几声,什么东西在周围飞动,只能看见黑影。张珏将阿盏轻轻放下,警惕的环顾四周拔出了剑,云迦安走到阿盏身边,以防那些黑影过来。 “小心!” 张珏旋身飞来,一剑刺向阿盏身后。 ‘啊--’一黑衣人抽搐倒地,眉间一个血窟窿,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随后有十几个个黑衣人冲了出来,张珏与他们厮杀,分身遐顾。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逃脱 阿盏忽然开口:“走!” 云迦安诧异道:“啊?什么?我们走了,张珏怎么办?” “别废话,他自有办法。” 阿盏竟强自站了起来,无奈双臂无力,又跌了下去,云迦安迅速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左手抗在肩上,想转身后退,结果一把剑朝她直刺而来,毫无退避的可能。阿盏手指微动,想推开她,但瞥了眼张珏,又收回手,只用腰部力量将她撞开。 分神刹那错失良机,那剑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的心房,胸口一阵剧痛,鲜血沿着伤口汩汩流出。云迦安不甘的低头看着插入身体的剑,拿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地刺向黑衣人的心脏,黑衣人同样不敢相信她居然有气力和胆量敢杀他。二人同时倒了下去,在倒地那一刹那,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阿盏身边,从怀中掏出浸满鲜血的香囊,乞求道:“你……快走!活着,把这个交给我大哥—云宫榷。” 阿盏抬起被长发遮住的头,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香囊,她的手就这么垂落在地,毫无生气。 他盯着闭上双眼的云迦安,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你们的目的是她。珏,你对得起我吗?” 所有人都停止打斗,黑衣人一字排开站在张珏身后。 张珏眉头一挑,将剑尖指向他:“颜盏,你当年卜筮时曾言救你出来的那个人便是彗星降世,天下乱,宋国灭。既然是她救了你,只要她死了,什么都不会变,宋国也将安然无恙。我是辜负了你的信任,但我没得选,这些年我的确视你为挚友,奈何立场不同。” 颜盏冷笑一声:“珏,哦不,我该叫你离幻,宋国大皇子,蛰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着实不易。” “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从我被禁锢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府里的叛徒是你,刚看到那死人颈部的离花纹身,我就确定了。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将你从奴隶中救出,你允诺过我什么?” 张珏眼角微抬,神情有些恍惚,手中的剑也低垂了下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的蓝衣神官,他如神佛般矗立在自己面前,伸出手问他想不想活下去。 离幻声音轻如梦呓:“君在一日,珏必死守。若非草木凋竭、山河颠倒,珏定不离君侧,以佑君安。那时我被二弟陷害,父皇将我逐出王宫,我心灰意冷落入奴籍,是你,救了我。” 颜盏一手指着他,质问道“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可知我此刻心如刀绞,被自己亲信的人背叛,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一黑衣人见势头不对,提醒道:“大皇子,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赶紧杀了他免生事端,您要为宋国安危着想。” 离幻眼神犀利,提起剑,冷冷地瞥了眼黑衣人,道:“把他捆起来带回国都,别弄死了,有他在,就多了分挟制颜洛的筹码。不要怪我不守诺言,要怪就怪你是南国人。” 黑衣人逐渐靠近,颜盏并未有所动作,只是喉间鼓动发出各种声音,却什么都听不清。山林间的土地开始震动,树枝如狂魔乱舞,林间风起搅得众人睁不开眼,黑衣人拿着刀不知所措地望着四周。‘咻’的一声,蹿出花狐狸凶狠的咬住一人的脖颈,鲜血如泉喷涌,它躲到颜盏身后,全身毛倒竖着,龇牙警告着入侵者。 一只老虎从林间窜了出来,威武的大吼一声,向黑衣人扑了过去,离幻刚想将它击杀,身后一阵风呼啸而来,是一群大山猫,牙尖齿利,它们伸出利爪,向黑衣人和张珏发起攻击,黑衣人逐渐一个个倒地,鲜血染红了泥土,离幻无奈下令撤退。 颜盏再次发出声响,所有动物都散去,只剩下花狐狸守着他。 “他们快追来了,小花你带路,我们走。” 颜盏走过去探了探云迦安的脖颈,仍有微弱的跳动,幸好没死,便扶起她向北走去。他的手臂早已恢复,刚才的确可以救她,可那样就不知道离幻的真正目的了。 话说庆王府,木紫心已是司园令,昨日摘回两株七明芝,且先于平素九回来,自然是胜者。下人都尊称一声‘木司园’,其内心得意形状难以描绘,只是面儿上若无其事。不时掩面悲泣严卉和云迦安命丧凤栖山,众人皆道木司园如何重情重义。那诺月不知去向,而平素九也只能打道回府。 庆王今夜去了闲情阁,说是有贵客要见,于是整个闲情阁今夜只有一位客人。二楼雅间内,紫晶流苏幕左右轻晃着,博山炉内的沉香青烟缭绕,香味经久不散。桌上酒菜早已备齐。丝竹之雅,首推为琴,燕乐也已奏响。庆王仍是一身火热张扬的红衣,他倚在窗边轻晃着杯中酒,眼睛微微向门边瞥了瞥。 那人,来了! 苏老引着那人上楼。 来人头戴白玉束发冠,三千乌丝倾泻而下,身着一袭月白绮罗文秀深衣,封腰之上秀有精致云雷纹,腰间挂着龙形黄玉玦和一把宝剑,外披大紫缀白离花锦袍,足蹬纹离花锦履,浑身无不散发着华贵之气。此人不是宋国大公子离幻又是何人! 庆王起身拱手道:“素闻宋国财力殷实,今日一见果真不虚,大公子请坐。” 丝竹舞乐,香酒美姬,萦绕在二人身旁。庆王一把扯过一粉衣舞姬,舞姬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娇嗔地依偎在庆王怀中,粉嫩藕臂递酒至其唇边。而对面也有一身着木红的舞姬,引诱着喝酒的离幻,谁知离幻将她推倒在地,面露不悦,一副嫌恶之象。 “走开,别碰我。” 庆王大笑道:“秋景,到本王这来,不理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愣子。” 被推倒在地名叫秋景的女子,扭着腰肢走向庆王。庆王走拥右抱,一品香泽,眼含笑意的看着离幻。 “想不到,你竟然是宋国大公子,还以为你就是个卖主求荣的杀手,他死了没?” 离幻放下酒杯,转眼盯着庆王,一字一句道:“颜洛,你用不着五十步笑百步,他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他没死。你要是还沉浸在温柔乡,那就等着他回来找你报仇吧。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风凉话?那就失陪了。” 说完,离幻起身离去,左脚刚跨出门槛,庆王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急什么?辜负如花美人,岂不罪过。你以为宋国能高枕无忧了?” “你什么意思?”离幻道。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合作追杀 庆王推开身边美姬,走到离幻面前,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灰尘,笑道:“小子,告诉你个坏消息哦~云迦安,没死!我的人刚刚来报,他们逃走了。现在只有我们合作,才能清除后患,怎样?” “什么?她没死?”离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怎么知道云迦安的事?” 庆王拍着他的手,“松开!”力道不大,但离幻却缩回手微微颤抖,这是不伤皮肉,却动动筋骨。“忘了告诉你,你一剑刺死的那个黑衣人是我的人,他装得可辛苦了。不合作,你有几成把握能杀了她?” 离幻咬了咬薄唇,剑眉一挑:“好,我和你合作。现在我带着人去搜捕他们,你的人带路。” 庆王大笑道:“哈哈~这才对!风影,带他们去。来,美人儿,我们继续。” 苏老恭送离幻出门,正准备进去,却被叫住了。 “苏老且慢!” 苏老回头一看,作揖道:“云大公子,不知有何事?” 云宫榷面目冷酷:“我想知道四妹她真的出事了吗?” “并未见其回来,这凤栖山又多恶禽猛兽,怕是凶多吉少,云大公子节哀顺变。” 云宫榷眼神一冷,转身离去竟是连招呼都忘了打。 “哎~大公子…还有封信要给你。”云宫榷早已走远,苏老只能将信塞入怀中。 “这是哪儿?阿盏和张珏呢?” 云迦安悠悠转醒,眼前一片模糊,胸口传来阵阵撕裂的痛,白衣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勉强支起身子,晃晃悠悠的转了一圈,这是树林,他们呢? ‘唧唧’,身后花狐狸叫的很急促,它咬着云迦安的裙摆向东跑去。云迦安跟着它来到水边,看见阿盏倒在水中。她强撑着头晕,走过去将他拖上岸,他嘴唇发紫,是中毒了。因拖拽用力扯动伤口,胸口又开始流血,云迦安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阿盏身旁,出气多进气少。张珏去了哪里?怎么就只有阿盏?看来是他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 花狐狸突然用爪子踢踢她的手,将嘴里的一个大黑块儿吐在她手中,唧唧唧的示意她醒醒。云迦安睁开眼看着这紫黑的东西,十分诧异,这竟是血竭,心下大喜,这下有救了。将它扳成两半,一半喂到阿盏嘴里,用溪水让他咽下,另一半自己吞下。 过了会儿,药效起作用,血止住了,也渐渐有了些力气。她瞥见前方有数丛红色的花,是石腊红,这东西治疗痈疽恶疮挺有效,她弄了些来,撕下裙摆,简单的帮他包扎伤口,却依旧杯水车薪,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危及生命,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救阿盏。 他浑身冰凉透骨好似从雪水中捞出一般,今日天气虽暖,可再耽误下去,恐怕也回天乏术。顾不得男女之防,云迦安扯下他身上的破布,用手帕沾着寒凉的溪水,慢慢地擦拭他身体上的污垢,从头到脚轻柔至极以免将疽痈和脓疮弄破。将他的头发轻轻地浸在溪水中搓洗,水都被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至此才看清他的脸,肤色白皙,这是久不见阳的苍白。身材颀长,姣若子都,眉目口齿般般入画,即使这幅面孔美若谪仙,但看着这具满身脓疮的身体,什么心思也没了。 还好带出来那套衣服还在,帮他清洗干净后给他换上,拼尽全力将他拖到干燥处,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胸口的疼痛与眩晕如洪水般袭来,便又昏厥过去。 “快,这里有拖行的痕迹,沿着这条路追。” 大队人马从四面向他们包抄而来,情况危急,到了密林,马匹无法进入,只能徒步。四五十人在离幻,风影的带领下,逐渐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风大人,这里有血迹,从干涸程度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提刀武士大叫道。 风影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又飞身上树探了探前方,指着北方道:“他们往这走了,逃不掉的,追。” 众人追至溪边,看到那张沾满污垢血渍的手帕,血液仍然新鲜。离幻下令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搜查,看到云迦安杀无赦。风影也吩咐下去,势必击杀颜盏。 片刻后,一人来报:“主子,前面是条山路,通向外林,那里有些马蹄印记,他们跑了。” 离幻双眼微迷,喃喃道:“难道是天意?不,云迦安,怎能留你或者祸害我宋国。撤!密切监视,看到云迦安出现,杀!” “是!” 大队人马撤退不久,山林间突然又响起了嗒嗒的马蹄声。骏马一声长嘶,立于溪边。 “去找找,有没有四小姐的踪迹。” 来人不是云宫榷又是谁,他一听苏老说四妹可能出事了,立即带着手下赶到凤栖山。他领着十几个侍卫开始四处搜索,这里刚刚才有人来过,她被人救走了还是已经死无全尸了?云宫榷捡起她的手帕,目露担忧之色,心想这上面的血气鲜浓,四妹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人去了哪儿?愚蠢之极,难道利欲熏心,为了荣华富贵连命都不要了吗? 禁不住担忧,大声呼唤道:“迦安,你在哪儿?大哥来救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林间被惊扰的飞鸟,它们噗噗振翅盘旋,似是极不情愿被这外来之客打扰。 “此女出生时,彗星过顶。乃,不祥之兆。宜杀!” 这是谁在说话? “不--,丞相大人,她是我的孩子,才四岁怎么会是灾星?是有人暗中捣鬼,不要伤害她。” 这声音…是娘亲,娘亲依旧那么美艳动人。 那可恶的声音又响起了:“她若不死,必招灾祸。十九岁,定有大事发生。终身孤苦,寡情薄爱!” 爹爹一把推开娘亲,娘亲抱着我哭泣求饶。那是黑夜,无尽的黑暗,只有娘亲的脸能看得清。娘亲轻揉着我的脸,悲戚道:“安儿,娘对不起你,这就带你回卑族,这样谁都不敢动你了。” “站住!抓住她们,快!” 身后有很多人挥舞着火把在追,他们越来越近了,有人射了一箭,娘亲的马痛苦的嘶叫一声,倒地而亡。娘亲抱着我摔落在地,他们来了。爹爹挥刀向我劈来,“爹爹,不要。”娘亲侧身护住自己,鲜血顿时从她的头上倾涌到我脸上,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了...... 云迦安猛然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又做噩梦了。 从那次被抓回来后,她和娘亲就被关在西苑竹屋,两年后自娘亲中毒而死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她。梦里的娘亲勇敢坚强,只要有她在,世间一切苦难都算不得什么,不禁想着眼角竟淌下颗颗晶莹的泪珠,在日光下格外耀眼。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谋逆真相 “独孤氏…”颜盏若有所思的看着园中发呆的云迦安,喃喃道:“竟然是她!” 颜盏并未注意到身后那抹充满爱意的目光,窹面温柔如水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哪怕是一生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但绝对不允许有人来分享这神圣高贵的男人,他只属于她窹面一个人,她才是陪他长大的人,她才是最了解他的人。窹面目光阴毒的看了眼云迦安。 “你在想什么?” 云迦安闻声回头,是阿盏!他带着蓝色丝绢纱罩,可以看出质地轻薄。他一身蓝衣,衬的肤色越发的白皙如玉,很合他清冷出尘的气质。他带着纱罩也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吧。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怎么会中毒了?” 阿盏坐下,道:“离幻在山洞里给我吃了颗药丸,那是恢复体力的,但有毒。” 离幻竟然下毒!昔日的主子也可以背叛?真是人性难察,温良为诈,该怎么看透这些阴谋诡计,魔障人心? 甩开这些杂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的伤再养十几天就好了,我想回家,所以和你道个别。” 他答非所问:“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云迦安还是想明哲保身的好:“你是谁与我何干,既然你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我该回去了。” 风像个调皮的孩子,卷起他的纱罩,露出如玉的侧脸,就是这侧脸也让人移不开眼。 “你还能回的去?云集天不杀你?庆王府的司园令已经有人了,你回去有意义吗?况且,离幻认为你是我的人,他会要你的命。” 云迦安有些恼怒:“你调查我?你是宫里的人?” 他还是那淡然的语气:“是,我要了解你才能够帮你避免离幻的追杀。宫里的人?呵呵,可以这么说,我叫颜盏!” 云迦安惊讶的站起来:“颜盏?你是大神官,可是大神官在五年前不是因谋逆被关在天牢里了?你怎么在山洞里?” 不是怀疑他的话,而是这消息太令人吃惊,就如你面前坐着比天子更高贵,与神最接近的至高无上的人。简言之,凡人面前坐着神祇。 凤凰三十年,大神官颜盏谋逆,被载入史册,这是南国人尽皆知的事。而历代大神官中颜盏是最出色的,他的预言从未有误,从八岁起就入住神宫,任大神官一职。他是齐国公的长子,是当今皇上的侄子,也是最后一任齐王,可以说是南国人心中的神。纵然那场谋逆使他消失,有新的神官替代他,但南国人从未忘记有关他的一切传说,新神官不过是帝王的傀儡,并不得民心。 他喝了杯茶,看着荷花池的方向,道:“说来话长,颜洛想我死,但又怕惹天谴,所以将李代桃僵,将我囚禁在山洞,让我慢慢等死。若非小花常常喂我血竭,五年前我就死了。或许是上天垂帘,不忍我蒙冤而死,于是派你到我面前,救了我。” 云迦安也只是平凡女子,看见南国人崇敬的大神官在自己面前,不免激动,但想到自己的命运,心也就冷了下来。 “蒙冤?有人陷害你?” 他回忆了会儿,“恩,当年天有异象,皇上要我占卜。结果我的卦辞被人给偷换了,本来该是国泰民安,结果当我被捕时才知卦辞成了‘慧犯天鸟二星,主国有臣弑君,子弑父,国道大乱。’我身边出了叛徒,府中库内搜出大量兵器,我被冠以谋逆大罪,齐府男子斩杀,女子充官妓,三百多人一日间全部没了。我也被关进天牢,永不见天日。而我最心爱的女人,也因此沉睡。你知道陷害我的人是谁吗?” 他忽然转头看向云迦安,她错愕的摇摇头,这都是皇族秘事,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况且救了他这天牢重犯,是灭族之罪,他这是要拖自己下水? “是颜洛,他为了夺权,只要除去我这个障碍,那他的权势将无人可阻,而他是所有皇子中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云迦安心中不安感越发强烈。秘密的分量,不是随便可以承受的,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有时无知是福。 她打断他:“等等,阿盏…不,神官大人,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轻笑一声:“迦安,你知道吗,我从小高高在上,没有自由,没有朋友。不许哭,不许笑,不许玩闹。从我会走路说话起,就有看不完的占星观象的书要学,每夜只能对着星空,辨识星位,摆弄蓍草。我没有喜怒哀乐,我拥有所有南国人艳羡的尊荣,他们当我是神,不敢与我亲近。除了琴韵,只有你!你救我不嫌弃我,我当你是朋友,你难道还当我是神官大人?” 云迦安心里有些震撼,没想到他荣耀的背后背负了世间最深重的责任,失去常人最普通的快乐。 “我遍尝人情冷暖,从你救我那刻起,我就视你为友。只是你尊为神官所以才会怕高攀了。” 他起身扶着柱子,背对着她道:“迦安,你有想倾尽全力去保护的人吗?” “恩!” “那你一定懂得那种心情,想救她却被人阻隔,想保护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对吗?” “恩!” “琴韵为了救我而沉睡,我想救活她,我需要重新掌权。”他转身看着云迦安:“我,需要你的帮助!” 云迦安诧异道:“我?我身份低微,声名不佳,能帮你什么?” 他突然移动到她面前,几乎面贴着面:“不,只有你能帮我。”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云迦安能感受到那种期望,那是为了自己的执念而不顾一切的烈火。总觉得一旦答应,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可他俩是同一类人,为了自己心中的坚持,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云迦安两颊梨涡浅露,点头道:“我帮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重登神官之位,请一定要保护我大哥云宫榷平安!” 他转身离去,淡然道:“我以神官之名答应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神官回来了,怎么做就看你的了!若是没有能力,你也帮不了我!” 回到屋内,窹面就送来了她之前给阿盏的香囊,上面的血渍已经被洗干净了,倒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是有些奇怪味道。云迦安将它揣入怀内,视若珍宝。 她叫住窹面:“你的武功很好,那帮我将这封信送给一个人,不要让人发现了,多谢姑娘。” 云迦安写完信,就让她去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神官归来 翌日,正是十五烧香敬佛的好日子,街上车水马龙,小贩们也乐得开心,这公子小姐们今日都会出来,祈求姻缘也好,还愿也罢,总之能赚上一笔。伽蓝寺内更是香火鼎盛,诵经祷告之声不绝于耳。一妇人披着斗篷,来到后院大柳树下,面前站着一白衣女子,条条柳枝拂过她的肩头,竟显得有些孤单。 “小贱人,你竟然还没死?” 女子转过身来,正是云迦安,她施礼道:“见过大夫人,托您的洪福,我活的很好。” 妇人正是宋娴牧,她斜睨一眼云迦安,道:“说吧,找我何事?” “我虽无缘司园令,但是总有办法帮二姐报仇的。我现在需要夫人你的帮助。” 宋娴牧冷哼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连庆王府都进不去,怎么帮我笯儿报仇?我的眼线已经查到,是庆王做的这一切,她会替我报仇,而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云迦安浅笑道:“夫人心思剔透,您觉得就算你的眼线是庆王枕边人,以庆王多疑嗜杀的性子,她有几成把握能杀了他?不如我们继续合作,我帮你报仇,我获得荣华富贵,各取所需,怎样?” 宋娴牧目露犹疑之色,她自是明白杀他的可能几乎为零:“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合作?” 伤口忽然又隐隐作痛,云迦安不动声色的坐在石头上:“我是没有,但…”云迦安抬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大神官有,我没死是因为大神官救了我,夫人觉得我这个筹码够吗?” “什么?大神官!他竟然出来了!”宋娴牧的惊讶程度不亚于云迦安当时的心情,但更多的是怀疑。 云迦安知道口述无凭,她当然不会信,所以拿出一根蓝边蓍草,那是大神官卜筮所用,民间私藏是死罪,况且这东西只有神宫里才有,亏得昨夜向阿盏要了一株。 “我和大神官的成败可就要靠夫人你了,我想您作为堂堂太尉之女,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你吧。夫人,我们现在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 宋娴牧盯着蓝边蓍草,打消了疑虑。她不蠢,当然明白大神官就算是失势,想要东山再起也是易事,思索片刻后,点头同意合作。云迦安近身到她面前,耳语一番,宋娴牧虽惊诧但又点点头。 临走时,她道:“我会按你说的做。你倒是比你短命娘要聪明,懂得背靠大树,择木而栖,她要是也有这份心,也不会惨死。” 这话里讽刺之意十足,无非是骂她为了锦绣前程攀附权贵,但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决心不会因此动摇我分毫!颜洛接下来的目标可就是云家了!娘亲,迦安会为你报仇的。“云集天,你是我爹,我不会弑父,但我会让你跪在娘亲坟前忏悔!” 市集上,来往百姓稀少。酒楼内,一男子喝着酒,大着舌头道:“这些日子,天现异象,天狗食日,双云吞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大伙儿摇摇头,小二调笑道:“嘿,王二狗你倒是说出个二四五六来。” 王二狗摇头晃脑,故作神秘道:“我告诉你们啊!这个啊,是有天大的冤情呐,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给点惩罚。你看朔郡三天前大旱,灾情上报王都,可是谁都知道那朔郡向来是雨水丰沛,几百年都没旱过,这可就是先兆啦!” “什么先兆?二狗,快说!” 这话很好的挑起众人的胃口,各桌的食客都靠过来,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看着众人好奇的眼神,王二狗得意的吃了口花生米,压低声音道:“昨夜,我在翠影楼和我的小红娘喝酒,忽然间窗外飘过一白灯笼,上面还有字儿。我是大字儿不识一个,可是小红娘认识啊!各位猜猜上面写着个啥?” 众人禁不住他这么磨叽,一肥头大耳的男子上来就一爆栗子,吼道:“快说,别卖关子。” 王二狗哎呦一声,捂着脑袋活像夹着尾巴的狗,讨好道:“好好,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那上面写着:执柯伐齐,神官蒙冤;天降大旱,以惩奸佞;武曲星明,齐王将归。你们听听,这不就是说大神官有冤情,这是老天爷替他主持公道的先兆嘛!这大神官啊,要回来啦。” 虽然王宫之前有令不得议论大神官之事,但是悠悠众口怎那么堵得住,一时间南国到处都在传着大神官即将归来,所有人都相信大神官是清白的。百姓在夜里能看见那写着字的白灯在天上飘,也能在齐侯府听到渗人的叫声似鬼哭又似狐狸叫,而渔夫也在鱼肚子里发现有那些字的丝绢。所有人都相信这是老天为他平反了,都在恭候着他的归来,如候神祇! 皇帝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儿,下令全国百姓停止这些妖言惑众的说法,否则处以极刑。庆王也是气得炸了天,整个王府一片乌烟瘴气,他下令查出做这些的人,要将他五马分尸。 风影匆匆赶回庆王府,直接进来书房,“王爷,属下无能,并未查出是谁放的天灯。但又人说有只花狐狸在半夜从齐府中蹿出,想必那怪叫是那畜生弄出来的。” “看来最近要不太平了,加强警戒,搜查颜盏,将他活捉回来。”颜盏还不能死,要死也得在他说出韵儿的下落之后。 “是,属下告退。” “慢着,遇到云迦安,暗中杀了,用她的人头和离幻交换。”颜洛补了句。 凡事物极必反,压制的越紧,反弹的强度就越大。大神官回归,势不可挡,在百姓心里大神官颜盏是老天派下来的神,不可亵渎。甚至有民众聚集阻止官兵捣毁齐府。 幽巷内,王二狗谄笑道:“您看,我这都按照您的要求做了,这钱…” 丫鬟打扮的女子丢给他一袋银子,警告道:“管好你的嘴巴,否则这可是灭族的事儿!” 王二狗喜滋滋的拿着银子点头应和:“一定守口如瓶,下次有事儿,姑娘记得找我啊!” 丫鬟回到相府,对着宋娴牧道:“夫人,按照您的指示,已经让人将消息散布出去了,现在百姓都在议论神官含冤之事。” “很好,下去吧。” 南国,大乱!而先兆和流言就像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应该能得到南国百姓的支持了。”云迦安与一身蓝衣的颜盏并肩而立,在楼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过客! 颜盏身后跟着窹面,他接过窹面递来的茶,淡然道:“是!做的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时候回去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举行宫宴 皇帝总是喜欢采取强、暴的手段来镇压百姓,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个甜蜜点的政策。七月初,天清气朗,为了让大神官即将回归的风潮熄灭,皇宫宣布即将设立宫宴,举办南国庆王颜洛和宋国永清公主离诺的订婚仪式。 南国尚黑,宋国尚白。 夜漏初始,公卿将军携妻乘官车入宫,百官皆衣玄衣,从宫门按官阶品次依次进入宫内,皇上设宫宴于承鸾殿,宋国护送永清公主的车队也已进入皇宫。这时皇后容氏乘坐鸾辂,上覆青羽盖,驾驶驷马,龙旗九旒,进入承鸾殿内,皇帝在内监拥立下,坐在上位。群臣百官跪地而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年过五旬,身子也孱弱多病,他挥袖示意百官入座,向左边的宋国永清公主和使者问好,道:“少昊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我南国乃少昊一支,以凤鸟为族徽,今与宋国结为姻亲,百年修好。传朕旨意,赏赐永清公主金凤凰一对,举国同庆,大赦天下,一个月后,举办婚礼!” 城墙上,吹起了号角,宫宴开始,宫内热闹非凡,所有人正在欣赏着舞蹈。宫门外,一抹蓝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身后跟着一面带黑纱的女子。为皇室祝贺的百姓忽然禁了口,纷纷围着二人,左右打量,一老者忽然下跪,三拜九扣大呼:“大神官归来,恭迎齐王殿下。”百姓瞬间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说他真是大神官吗?大神官不是在天牢里吗” “嗨~谁知道呢,传说大神官头戴蓝色纱罩,看样子倒是像。” “哎,你们快看,他拿出蓝边蓍草了,快看快看,那是只有大神官才能种活使用的。” “呀!他真是大神官。” 百姓们纷纷虔诚跪拜,口中喊着‘恭迎大神官!’二人并未理会,只是从容地向宫门进发。到了宫门,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大队兵卫,他们拔剑横矛,将二人围困在中心。 一将军站在城门上,俯视着二人道:“庆王神机妙算,早知尔等妖言惑众之人今日要来捣乱,早就布好官兵严正以待,给我上,活捉他们。” 所有兵卫开始进攻,窹面大喝道:“放肆!谁敢动大神官,不怕遭天谴吗?” 兵卫停了下来,她转身对着围观的百姓:“乡亲父老们,大神官蒙冤被禁五年,今日是雪冤之机。他是我们南国人的神,是我们的守护者,让我们一起保护大神官,让我们打到这些奸佞之臣,来吧!” 百姓们一呼百应,徒手就和兵卫推搡起来,蓝衣神官八风不动站立在人群中,拿着蓍草指向城门上的将军。 窹面厉喝:“你还不快快打开城门,难道要违背天意吗?” 将军拔剑指着二人,大骂:“放你娘个春秋大屁!你们就算是真的大神官也得给我死,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兵卫们也是敬畏大神官威名,犹豫着不敢动手,只能抵御百姓的攻击。 “谁活捉他们,加官进爵,赏金一百两。” 利益是最好的催化剂,自私自利的欲望一旦被激发,天理道德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兵卫们顾不得天谴,蜂拥而上,刀光剑影,命悬一线,一柄长剑朝神官迎头劈来,窹面迅疾出手挡去那剑,背贴着背保护神官,而她多处受伤。 神官悄声道:“小心,你要撑住,再坚持一会儿。” 窹面不多言语,浴血奋战,城楼上射出一箭,窹面微微提剑想挡住箭矢,却顿了一顿,瞥了眼神官转而朝身边的兵卫砍去,那箭矢直插神官心脏而来,亏得一兵士撞得他身子一偏,那箭只是擦过他的左臂,神官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下,却依旧身姿挺拔。他,不能倒,否则前功尽弃。 终于天降旱雷,轰隆轰隆,震耳欲聋。 即将入夜,天色昏暗,天空中竟然飘起了丝丝白雪,染白了半边天。 这时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大呼:“天降神迹,飘雪洗冤,恭迎大神官。”如此不停地重复着,将军也被着天象弄得不知所措,窹面大喝:“还不速速开门,迎大神官。”将军虽下令击杀他们,但兵卫已开门迎接,二人快速走向宫内。 承鸾殿中见白雪飘飞,众人小声议论大神官之事。正说着,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百官皆诧异地看着归来的大神官。颜洛早料到今日会有事变,所以将宫内所有的兵卫都调来暗中防卫,连神宫的兵马也调来了。 庆王忽的站起来,指挥道:“此二人图谋不轨,冒充贼子颜盏,来人,护驾!杀了他们。”皇后也下令亲军保护圣驾。 窹面以一敌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她已成了血人。神官只是不停地躲闪袭来的兵器,二人看了眼北方的神宫,微微亮起了蓝光,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啪嗒’一声,神官的纱罩被击落,露出真容,众人由惊讶变得愤怒,竟然不是颜盏!的确,此人正是云迦安。没了顾忌,兵卫攻击的更加猛烈。颜洛拔剑飞身而来,欲活捉云迦安,忽然一人将他的剑格挡开,那人正是云宫榷。他扶起云迦安,冷冷地昵了她一眼虽是责备却满目担忧,云迦安打心底乐出花来,大哥是在乎她的! 寡不敌众,三人很快被捉拿住,窹面身子摇晃了几下,以剑支地,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了一地。皇后下令将他们压入死牢,皇帝突然厉喝:“住手。”他眯着眼,一手支着腿,一手指着云迦安:“那蓝衣女子,你走近些,到朕跟前来。” 云迦安疑惑地看了眼大哥,缓步走到皇帝面前,下跪施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抬起头来。” 云迦安缓缓抬头,眼神不安犹如惊恐地小鹿。四目相接,皇帝的目光由怀疑变得惊诧竟而欣喜,这变得很快使云迦安摸不着头脑。皇帝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云丞相已是急的满头大汗,这私闯王宫,打伤卫兵,那都是死罪,还会牵连九族,这灾星是要害死他云家啊。但随后想到了什么,有些怨恨的看了皇帝一眼。 “臣女姓云,名迦安,字长宁,乃相府第四子。” 皇帝一瞬失了神,喃喃自语:“迦安…迦安,好名字,愿佛佑其一世安。孩子,你今年该有十九了吧?” 皇帝这一问使众人摸不准儿门,云丞惊魂甫定,这是要降罪还是免罪?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关入西宫 云迦安也是云里雾里:“回皇上,臣女十九了。” 皇后也是看清了她的样貌,目露恨色,上前扶着皇帝的肩:“皇上,此女冒充贼子颜盏,祸乱天下,妖言惑众,闯宫图谋不轨,定要严惩不贷!” 谁知皇帝大怒,将酒杯掷碎了一地,一把推开皇后:“妇人岂可干预朝政,是不是谋逆要你说了算,那要我这个皇帝作甚?” 皇后惶恐下跪求饶:“臣妾知错,是臣妾僭越,皇上开恩。” 百官下跪,“陛下息怒。” “够了,将这三人关至西宫,若无朕令,不得动刑。违者,斩。” 刚要押走三人,沉寂灰暗了五年的神宫忽然间蓝光大涨,照亮整个皇宫,南国百姓皆见此景,奔走呼号大神官归来,神迹显露。忽然间,狂风大作,吹得殿中众人衣袂翻飞。借助灯火远远可见一白羽大鸟在飘雪中飞驰而来,它收起巨大的鸟翅立于殿中,眼神高傲,睥睨着殿中众人。 众人惊呼:“是白羽凤凰!他真的回来了!” 从鸟背上飞下一蓝衣男子,丰神俊朗,气质如仙,他就这么静静的立于殿中,凡俗众人竟是与他格格不入。 窹面欣喜地上前叫了声公子就晕了过去,他将窹面身上几处大穴封住,抱起放在白羽凤凰背上。庆王下令捉拿贼子,皇帝挥手让兵卫退下,盯着他许久,帝王威严尽显,“你越狱…是想死无全尸?” 宋娴牧早已按照指示,暗中和父亲宋帘通融过,此时太尉宋帘上前行礼道:“回禀皇上,老臣今日纵是一死也要说。古书载:越王入国,有丹鸟夹王而飞,故勾践之霸也。今有白凤载神官归来,可见神官乃天定守护我南国之人,况南国七月飘雪,朔郡大旱,实属天降罪罚,大神官之案必有冤情啊。望皇上明察。” 百官愕然,谁都没想到太尉会帮大神官求情,这可是诛灭九族的谋逆之罪,他难道想成为同党? 颜盏微微施礼:“臣于天牢梦见圣林中有紫云从天垂地,云中飞出独春鸟,其声似春声,久鸣不止。久鸣则五谷伤,少鸣则五谷丰,南国将面临饥荒之灾。又见前几日慧犯天鸟二星,臣心系南国安危,故擅出天牢,将此消息告知皇上,望皇上恕罪。” 圣林,是南国最神圣的树林,云雾缭绕。那里有着不可探知的秘密,唯美如仙境。它孕育有美艳的魑魅,有人面鸟身的神鸟,泉水如琼浆玉液,果实甘美入口即化,如梦如幻。这些都是古书上的记载。但凡进去的人都再也没出来过,除了一个人!只有大神官是唯一可以安然无恙进出的人,这也是检验大神官是否是天定者最重要的一关,而那新的大神官不得民心正是因为过不了圣林。 皇帝的目光在颜盏和云迦安二人身上来回徘徊,眯了下眼:“来人,将他们一并关入西宫,稍后处置。” 侍卫押着他们进入西宫,连着窹面也一并拖走,白凤在颜盏示意下飞回了圣林。宫宴因这事儿闹的不欢而散,宋国使者和永清公主被安置在昌乐宫。 这一夜,多数人难以入眠。对于百姓来说,他们的信仰归来。对于权臣则是一劲敌。而某些人或是满心愤恨,或是忧心忡忡,或是百思尤惑。总之一幅众生相,万千玲珑心。 西宫冷清凋敝,蛛网丛生,是用来囚禁宫中犯了事儿四品以上的官员,或者内廷中人。这殿内的几根蜡烛燃烧冒着黑烟,烛火倒影着四人身影,有些扭曲变形。云宫榷冷冷地盯着云迦安:“你怎么回事?” 云迦安自是明白他说的是怎么和大神官搅合在一起了,她想大哥该是见到自己给苏老的信,他一定明白自己这么做到苦心,不会误会她是攀附权贵之人,忍不住见面的欣喜,笑道:“大哥,说来话长。你最近好吗?” 云宫榷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冷冰冰地,从怀里拿出药瓶,拉过她的手臂:“先管好你自己的命,这是金疮药,治伤效果极佳。莫想着找个靠山便高枕无忧,也要看你是否有资格靠。” 云迦安缩回手,用眼神指了指窹面:“大哥,她伤的很重,给她用,我没事。我其实…罢了。”大哥还是不信自己初心未改吗?还认为她是个虚荣的女人? 两个男人自觉回避,云迦安拿着金疮药帮窹面重伤的部位上药包扎,一切从简。十分好奇这黑色面纱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倾国倾城还是奇丑无比?反正颜盏背对着,不如掀开看看,刚伸出手便忍了下来,罢了,既然遮面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何必揭人伤疤。 这次皇帝会灭族云家吗?听说庆王要对云家下手,清除异己。她本想帮大哥远离这些纷争,却不曾想大哥会不顾生死救她,是自己弄巧成拙了吗?为了帮阿盏回神宫点亮魅蓝之灯,召唤白凤,让大家以为神迹显现而争取时间,只能假扮他消耗兵力,声东击西。没想到出现意外,她的纱罩竟然掉了,露了馅。 想着心就软了忍不住走上前,挽住云宫榷的臂膀,靠在他的肩头,他的身躯微微一震:“大哥,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一起看月亮了。”她指着空中明月,“如果云家要灭族,你…会恨我吗?” 云宫榷面露放松的神色:“要陪你一起踏上黄泉路,倒也合了心意,免得再担心你出错挨打没饭吃,病了没人照顾,失踪了也不知是死是活,痛了也不吭声,被人欺负也不说。二妹枉死,三弟心术不正,四妹你又如此...只是害苦了云府其他人。” 云迦安看得出大哥内心愧疚,只希望不要连累相府无辜之人。 皇帝对着窗外的夜空兀自发呆,拿着一个和云迦安手中一模一样精致的香囊,他声音飘忽:“迦安竟和你长得七八分像,像你年轻时一样明秀动人。懿儿,朕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失去你,朕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 当夜,颜盏被皇帝单独召见,谁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翌日早朝,皇帝一夜未眠而面色疲惫,面前的奏折都是关于昨晚之事,除了云丞相和太尉,其余的都是上奏杀死颜盏四人的折子。皇帝震怒,将奏折悉数摔在地上:“你们难道要违逆天意,要我南国国亡不成?” 百官皆跪,叩首道:“臣等不敢,皇上息怒。”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受封公主 “哼!你们有何不敢?连我南国安危都不顾了。朕意已决,颜盏恢复神官之位,齐府归还,谋逆之事必有蹊跷,但到此为止。退朝。” “皇上,万万不可啊。贼子颜盏谋逆属实,妖言惑众,才是危害我南国之人,不可留啊。”说者正是谏议大夫王文广。 “你这是怀疑朕的决定?谋逆之事,漏洞百出,当年判定草率。如今天现异象,你又怎么解释?他是南国天命神官,你胆敢污蔑他,来人,拖出去车裂。” 庆王回禀道:“皇上明察,王大人何罪之有?为国为民乃此下场,吾辈心寒,谁还敢忠贞直谏?” 其余百官皆应声附和。 皇帝大怒退朝,在内殿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一群混账,二十年前害死了懿儿,如今还不罢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朕退步了?哼!” 韩公公赶紧上来给皇帝顺顺气,“陛下,您消消气。这要恢复神官之位的事,也不是没法子。” “哦?老韩,你说说看。” “太尉大人不是支持颜盏嘛,可以让太尉去做这事儿。” 皇帝了然一笑,随即下令召见太尉宋帘。 西宫中,窹面的烧退了,没有药,只能这么拖着,她在阿盏身边倒是没喊过一句疼。为了安全起见,云迦安不曾告知大哥她和大神官以及离幻的事。 颜盏安然的照顾寤面,一点也不似云宫榷焦急。 翌日,狂风骤雨,雷神震怒,风雨吹遍了南国。京州的粮仓被雷给劈中,粮食烧了个精光。接连几日,南国各郡县的粮仓皆因意外而烧毁。南国民间四处谣传雷神发怒,大神官蒙冤,饥荒将至。百姓们联名上书,要求皇上释放大神官他们,否则南国国危。这次百官纵使一气同心要颜盏死也挡不住天下百姓的求情。 颜盏恢复大神官之位,其余三人也免去罪责。 “爱卿,你这棋走的不错。”皇帝和太尉宋帘坐在后花园的亭子中下棋,两旁并无侍监。 “皇上谬赞了,是皇上让的好。” 皇帝落了一子,“让的好,也得要有人会接。这几日的事情你做的很好,竟想得出用金丝铁线做风筝引雷。” 宋帘落子,抬眼瞄了瞄皇帝,颤声道:“臣也只是按照陛下旨意行事。可是…陛下,这饥荒可怎么办?现在南国部分地区饿殍满地啊。” 皇帝哈哈大笑,眼角堆起了层层褶皱,他收了棋:“爱卿,下棋可不能一心二用。你输了,罚你去宋国购粮。” 皇帝让云迦安留在宫中,这几日一直住在云雀宫,与七公主颜苺的菡荷宫邻近,公主才八岁,二人相处融洽。宫中的生活自是奢华,每日吃的穿的,样样顶好,习惯了粗衣麻布,倒是嫌这些绫罗绸缎麻烦。只是不知皇帝让她留在宫中是为何? “云小姐,皇上请您去后花园一趟。”正喝着茶的云迦安抬头看了眼韩公公,回道:“知道了,劳烦公公带路。” 随着韩公公左转右拐,走了一阵,到了亭子边,云迦安下跪施礼:“臣女云迦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好了好了,别那么多繁文缛节,来,迦安,坐这儿来。”皇帝挥挥手打断她,满脸慈爱。这倒使得云迦安感到莫名其妙,难不成她福星来了,皇帝这么看得起自己? 皇帝指着棋盘:“来,陪朕下盘棋。” 云迦安愣了会儿,垂首道:“回皇上,臣女不会。” 皇帝一愣,眉头微皱。 “那给朕弹首曲子,解解闷。” 云迦安有些窘迫道:“还是不会。”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诧异:“那琴棋书画,你哪样会?” “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 “额…臣女愚笨,什么都不会。” 皇帝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棋子乱跳。云迦安吓得跪在地上,“皇上息怒,是臣女愚钝。” 云迦安心想天威难测,自己不就是无才无能嘛,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不会杀了自己吧?这什么都不会也不能怪自己啊,从小就是卑贱的奴婢,只想着怎么才能不被责罚打骂。连写字都是二姐偷偷教她的。 皇帝捏紧手中的黑子,有些愠怒,“云集天,你就是这么对她的!说,云集天还怎么对你了?” 云迦安久久不敢开口,他这么问是何目的,“回皇上,云丞相待臣女很好,并无亏待之处。” 皇帝怀疑地看了跪着的云迦安,上前扶起她,让她坐下。这时一韩公公拿着密函过来,在皇帝示意下,递了过来。云迦安忍不住好奇瞄了眼,只见皇帝眉头皱成深深地川字。忽的将布帛捏成一团,丢在地上,怒道:“好好好,云集天拿你当奴仆贱婢使唤,你还替他说好话?” 云迦安一撇看到那布帛上一行字‘被视为奴仆,云府上下皆驱使之’,她愣愣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皇帝会查自己。皇帝以为自己吓到她了,柔声拍着她的肩膀,惊得她一哆嗦,不是害怕是不习惯这么近距离接触别人。在皇帝看来这动作,自然是害怕了。 “别怕,迦安,朕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了,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皇帝忽然一转身,显出天子威严:“韩湖,传朕谕旨:即日起,封云迦安为长宁公主,赐长宁公主府,礼制等同皇室,谁敢不敬,依法处置。” 韩湖惊诧道:“皇上,这云丞相非王非候,封云小姐为公主,不合礼法啊。况且只有皇室女子才能赐府邸啊。” “你聋了不成!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韩湖不知皇帝为何一反常态,他向来不问皇子公主之事,突然封公主赐府邸,更是超越礼制,为保小命,他还是乖乖拟旨执行。 云迦安错愕的连领旨谢恩都忘了,手里被韩湖硬塞进了暗黄的圣旨。这是老天垂帘,要让自己乌鸦变凤凰?从低贱的婢女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不,这不可能。老天总是爱捉弄她才对。 “皇上,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甚至忘记了不该用我。 皇帝看着她慈祥一笑,这笑容她从未见过,是那样温暖,如暗夜中的一束阳光直入心底,被这抹暖暖的微笑晃了眼,有种爱在脑海中盘旋,好似爹爹一般。 皇帝道:“既然是公主了,就同皇室子女叫朕爹爹吧。” 云迦安一时难以适应,张着嘴喊不出‘爹爹’二字。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意外遇刺 皇帝见她为难,拉着着她想让她坐下,摸到手心,皱了眉,“手上这么多老茧,哪像个大家小姐。还有这么多伤疤,没少被打吧。孩子,吃了不少苦啊。放心,有朕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走,用膳去。” 云迦安心中如有雷震,她落下泪来,她何曾感受过这样的父爱。原来,父爱,是这样甜蜜,是这样让人割舍不掉。她贪恋着这份父爱,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午膳摆满了一桌子,看着山珍海味,食指大动,皇帝笑着给她加了块儿肉:“这是素焖肉,尝尝,迦安要多吃点肉,瞧你瘦的。” 云迦安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何这么宠爱她,但能感受到他每个动作,每个眼神的关怀,真诚的叫人无法抗拒,冰封多年的心,被一种叫父爱的东西给打破了。 “真好吃,皇上您日理万机也多吃点。”云迦安也夹了块儿给皇帝,旁边的内侍惊呆了,谁都没见过谁敢和皇上互相夹菜。 皇帝忽地一板脸,把云迦安吓得筷子一抖,“怎么还叫皇上?” 云迦安忐忑的盯着皇帝,生怕一句说错惹怒龙颜,她从懂事起就再也没开口叫过云集天爹,这突然要叫一个陌生人做爹,难免局促,但还是轻声叫了,“爹爹。” 皇帝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欣慰,“好,来,再吃点。” 皇上今日胃口极佳,竟吃了两碗饭,这是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这云迦安长宁公主的名声传遍了南国,无人不叹纵是彗星不详,也有富贵之时。所以啊,莫欺少年穷,谁也不知道风水轮流转会转到谁的头上。 这些日子皇帝一下朝就陪云迦安玩闹,有时两人哈哈大笑,有时两人沉默对望,有时皇帝教她下棋,总是骂她太笨不开窍……这引得后宫之人妒火丛生,有人欢喜有人忧。 由于皇帝宠爱,后宫妃嫔、王子公主争相给她送礼,拿人手短她可不想招惹是非,于是她都找了借口,将礼物一一回绝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何珠是伺候她的大宫女,和她相处久了知道她是个不喜欢规矩的,嘟着嘴嚷嚷:“公主,您为什么不要那些东西,他们都想和您结好呢。” 云迦安在树根下用手刨着土,挖出两个小坛子,把另外几个又藏好,淡淡道:“傻丫头,我若是收了,必定要落人口舍,惹得一身骚。哎,皇上在哪儿呢?” 何珠望了望外面,眼神闪烁道:“好像在竹园,奴婢带您去吧。” 云迦安拎着洗干净的两坛酒往竹园跑去,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皇帝,想和他分享好东西,她在何珠的带领下来到竹园。远远看见皇帝一身龙袍的背影,怎么只有他一人? “皇上,您在这做什么?” 皇帝并没有动,她好奇的走近些,转过来那却不是皇帝。那蒙面人撕开龙袍露出一身黑衣,凝眸道:“拿命来。” 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柄剑,伴随着剑所独有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把酒朝他砸了过去,趁他躲避的瞬间,拼命地向外跑。 “何珠,救命。” 跑出竹园,却不见了何珠的身影。糟糕,现在又是换班的时辰,侍卫也不在。蒙面人追至,一剑刺向她的背心,她脚下一歪,剑刺偏了,带出一串血花。痛得她冷汗直冒,管不了别的,她还不想死。捡起砖块,拼命地砸向他,可这都没用,他轻易的躲开了。他走到她面前,举剑欲刺。 “慢!你要杀我,总得给我个理由。换班至少要一刻钟,足够你杀我了,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树大招风,是谁要杀自己?是后宫的人还是离幻的人?那人挑了下眉,“只能怪你是灾星,不要再废话了。” 他举着剑刺了过来,云迦安朝着他身后大叫道:“大神官,救我。” 黑衣人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云迦安已跑出几步大叫救命,但这就像老鹰和兔子的游戏,注定难逃魔爪。他一剑刺穿她的右肩,痛得她没了力气,只能等死。突然一个小身影蹿出来,狠狠地咬住蒙面人的右肩,是花狐狸!花狐狸动作迅捷,蒙面人武艺高强,缠斗起来谁也没占到好处。兵卫终于听到这里动静,赶了过来,黑衣人和花狐狸在他们赶来之前,都跑了。 花狐狸怎么突然出现?它只听阿盏的,难道是阿盏让它一直守着自己?还有,何珠为什么要把自己骗来这里?她是谁的人? “长宁公主,您没事吧?卑职来迟,罪该万死。”兵卫跪了一地。 “没事,你们扶我起来。” 兵卫将她扶起,送回宫中,传来太医,这事惊动了皇帝。皇帝雷霆大怒,对着兵卫呵斥道:“将那刺客捉来,否则你们两罪并罚。” 太医诊断完,对皇帝施礼道:“皇上,长宁公主是皮肉伤,修养一个月就好。” 皇帝挥手让太医退下,命人去煎药。云迦安向他说了前因后果,那何珠早已没了踪影。 追查几日,在御心湖中打捞出何珠的尸体,一剑破喉而死。在宫内搜遍了也没找到刺客。皇帝正在探望云迦安,冷声道:“你们既然查不出,留有何用?全斩了。” 宫外一片哀嚎求饶之声,云迦安扯了扯皇帝的衣袖。 “皇上,您就饶了他们吧,那刺客串通何珠又蓄谋已久,他们也是无辜的,我不是好好的嘛,你看我还能跑能呢。”说着向树下跑去,只是她转身那刹那,伤口痛的眉头紧锁。她挖出两坛酒,笑道:“那日酒没了,不如您尝尝我酿的梅子酒,看看合不合心意。” 那些兵卫仍旧跪着,大气不敢出,只求长宁公主再替他们求求情。斟好酒,皇帝喝了一杯,喉头滑动,嘴角荡漾出笑意:“味甘而果香四溢,入喉酒烈而清淡,好!朕倒是第一次喝这个,再来一杯。” 云迦安看了看外面的侍卫,难得的叫了声爹,“您爱喝,那我每年都酿给您喝吧。爹~你就饶了他们吧,他们在最危急的关头赶来救我,就算将功补过了。” 皇帝不再言语,开恩让他们退下,只是罚了些俸禄,兵卫们叩谢恩后退去,皆惊出一身冷汗。在云迦安的要求下,皇帝不再追查此事,只是加强了云雀宫的戒备。不是云迦安不想查,而是她大概猜到是谁了,她的听力极好,记得那人的声音。 昌乐宫,内监喊道:“长宁公主到!”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出宫回府 宫内侍婢皆出屋迎接,除了离幻以及离诺,其余人皆跪地叩首,离幻施礼道:“长宁公主到来,有失远迎,请进。”离诺公主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屑的冷哼一声,“乌鸦变凤凰!”她转身进入内屋,云迦安疑惑,这离诺的声音怎会如此熟悉。她挥退众人,只剩下她和离幻。 “大公子,别来无恙啊。当初还以为你是友,不曾想事与愿违。” 离幻打量着云迦安,正襟危坐,“这都是天意弄人,你来是叙旧的?” 云迦安笑着起身,将送来的礼物推至他面前,“当然,怎么说我们也算认识,一点心意。” 她绕过桌子,忽然按上离幻的右肩,狠狠一捏,离幻反手扭开她的手,瞪着她,“公主请自重?” 云迦安笑道:“你别那么大反应,莫不是做贼心虚了?我只是见你肩上有脏东西,想帮你掸去而已。” “那我倒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了。”离幻甩开她的手,坐回凳子上。 云迦安思瞅不明,难道是自己弄错了,他的右肩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刚刚那一下也是用尽全力,受伤了不可能毫无反应。聊了一会儿,云迦安起身离开,正走到门外,忽然想起手帕还在桌上,返身去拿,无意看到离幻的右手在抖,虽然很微小,却难以掩盖。那刺客果然是他!右肩的伤定是花狐狸咬的。 “大公子,身子不适就不要强忍着,这次好运不代表还会有第二次,你可要适可而止啊。” 离幻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多谢关心,慢走不送!”说完,云迦安离开了昌乐宫。这算是给他的警告,提醒他再有下一次,就不会再放过他不追究了。南宋两国不能因为这件事而闹的交恶,若是得罪宋国,那南国的粮食问题就难解决了,百姓也将面临饥荒。 刺客一事已就此罢休。过了几日,云迦安想回去看看大哥,就向皇帝辞行。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叮嘱道:“迦安,你平时要多回来看看爹爹,知道吗?” 云迦安的爱本就很少,从不滥用,都给了那些爱她的人。她情不自禁的挽着皇帝坚实的臂膀,就像寻常人家的女儿缠着父亲撒娇一般。 “爹,我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一般开心,您就像我的亲…额,我会常回来看您的。”她差点说出皇帝如亲爹一般,可想想亲爹并不疼她,就把话咽了回去。 皇帝揉揉她的脸蛋,给她一块儿青铜令牌,“这令牌可以让你随意进出宫内,想爹了就回来看看。遇到危险,也可以用它调动兵卫。孩子,人心险恶,不要总是心慈手软。谁敢欺负你,爹给你做主,爹灭他族!” 云迦安哈哈大笑,乐弯了腰,“有您这句话,谁还敢欺负我?爹,这是我做的花囊,都是安神助眠的。”她将几个精致,不同芳香的花囊递给皇帝。 拜别皇帝,云迦安就回了云府。宫女扶着云迦安下了马车,宫女对着守卫道:“还不快快通报丞相大人,长宁公主回来了。” 门卫立即进去通报。 云迦安不是个爱惜面子的人,但以往她被云府众人轻贱惯了,今日也难免要扬眉吐气一番。这丞相家出了个公主,自然是天大的荣耀。她在宫女的搀扶下,静静立在门前,等候他们的接驾。 过了一会儿,云集天和众人都出来迎接。众人下跪行礼道:“参见长宁公主。” 云迦安上前扶起云集天,淡淡道:“丞相大人给女儿行礼,真是折煞我了,都起来吧。” 仆人将一马车的礼物都搬进屋内,众人也进了屋,却不见云宫榷。云集天不再如往日那般凶神恶煞,但隐藏的恨意却是不经意的流露。下人们也是一脸艳羡,都不曾想和他们一样低贱的奴仆也有登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 云迦安倒了杯茶给云集天,“丞相大人不必如此生疏,各位也不用唤我长宁公主,仍旧叫我迦安吧,一家人随意些好。” 云集天接过杯子却没喝,“迦安,用不着叫丞相大人,这里不是朝廷,直接叫爹爹就好。你回来了,那就用过晚饭再回公主府吧。快去备饭!” “好,有劳爹爹了。”这是娘亲死去以后,第一次叫他爹,即使他是亲爹,却比不得皇帝一半的真心实意。 她从礼物中拿出一纸块儿,“知道您喜欢镇纸,所以特地买了上等镇江墨一阁的镇纸送给爹爹,上次那个被砍成两段真是可惜了,还望爹爹喜欢。” 这时三公子也进来了,讥笑道:“呦,长宁公主怎么回来了,不在宫里陪皇上?还记得家门朝哪儿开,真是有失远迎。” “三哥说笑了,迦安自然不敢忘记云府的大恩大德。这是送给你的,之前听说三哥对梅窑青瓷莲花杯情有独钟,这是宫里御用之外的一套,还请三哥收下四妹的一点心意。” 云宫茗一听是梅窑青瓷莲花杯,什么讥讽的心思都没了,拿起盒子就拆开来看,还一边赞不绝口。 那云集天暗暗皱了眉,这老狐狸当然明白她送他镇纸是何目的,那次可差点用镇纸把她砸死。看来太小看她了,不知她会不会报复云家?她这意思是要报答云家? 云迦安让丫鬟把各种礼物分给大家,还有夫人和大哥那份她要亲自拿去。 晚饭席上,仍旧没见大哥身影,云迦安忍不住好奇问:“爹~大哥去哪儿了?” “他今日去伽蓝寺烧香,明日才回来。” 席间,一番寒暄。虽是人人笑容灿烂,却不知几人真心。 饭后,云迦安拿着礼物随着宋娴牧在花园中闲逛。 “夫人,这是雪肤丸,那日皇上赏赐,我想着这有靓肤返春之效,留给您说不定能使您重返二八芳龄。” 宋娴牧温柔一笑,收下礼物,“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心,没白费我的栽培。只是你不要忘了我们合作的事。” “那是自然,我会帮二姐报仇的,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夫人还是耐心等待。” 她送完礼后,迈步出了夫人的院子,正走在回廊上,一丫鬟端着盘子匆匆忙忙撞上了她。 “哪个小贱蹄子不长眼...”丫鬟眼睛不睁的开口就骂,一看清撞得是谁,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磕头,“公主饶命,是奴婢眼拙,是奴婢该死,公主饶命。” 她开始左右开弓的扇自己耳光。 云迦安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上演丑剧,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没少找她麻烦,对她不是打就是骂。虽然云迦安不想为难她,但警告一下还是必要的,起码出口恶气。 “冲撞本宫,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她身边的宫女答道:“割舍,看去双手,贬为贱奴。” 大丫鬟一听,整个人抖得像筛子,涕泪横流,“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知错了...”她的脸已经红肿不堪。 云迦安看她这副模样,心有不忍,“起吧。” 她随着宫女绕过大丫鬟离去,大丫鬟似乎不相信自己这么轻易的被饶过了,不停偷瞄远去的云迦安。 云迦安向丞相道别后,坐着马车回公主府,正走到半路,却又让马夫回头,去伽蓝寺。夜里街市上热闹非凡,天气也不算闷热,百姓劳累一天,都出来娱乐消遣,耳边萦绕着小贩叫卖声和几个地痞的调笑声。 酒楼茶肆,青楼赌馆皆生意盈门。 到了伽蓝寺,问了迎客的和尚才知大哥早已约了好友出去,真是不巧,她只能将礼物放在大哥桌上,这东西对尚武的大哥来说是极有用的。跑了一天也乏了,就撑在桌子上打个盹儿,竟不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抱起,却又沉沉的睡去。 夜深人静,云宫榷回来看见她十分惊讶,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拿起桌上的礼物仔细瞧了瞧,精致的木盒里装着黑黑的血块儿似得东西,是血竭。四妹从何得来?这可是续命的宝贝,况且只有圣林里才有,她不可能进得去,难道是大神官给她的? 云宫榷将东西收好,转身坐在床边,冷酷的面容染上一层温柔的光晕,他静静的看着她,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可如今做了公主,是否了却你富贵心愿,是否又将大难来临?上次的刺客已经说明了一切,要你命的人必定不罢休,大哥该怎么保护你?若你有闪失,怎么对得起独孤姨娘。 清晨醒来,看见大哥趴在桌子上休息。云迦安将身上的被子给他盖上,结果还没近身,他就醒了,右手按上了剑。 云迦安扔掉手里的被子,笑道:“大哥,你连睡觉都那么警惕。” “这都是常年习武的毛病,在战场待久了,听见风吹草动都以为有情况。”云宫榷松了口气,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去,“走,去吃斋饭。今天带你去青阳湖,那里有斗花船。” 云迦安跟着跑了出去,在身后叫道:“斗花船是什么?” “吃完饭再说。” “哎呀,你就说嘛。” “先吃饭。” 用完早饭,二人赶着马车,来到青阳湖,此时已是人山人海,湖面上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船只。有庞然大物如海鲸、有娇小如灵蛇、有花哨的渔娘船、有乌黑笨拙的龙狮船。上面都插着自己的标旗,什么天香派、龙虎堂、粉御坊、青云坛、万家汇、应有尽有。不管你是江湖人士,外来商客,朝廷官员或者寻常百姓,都可参加,但也有弄虚作假,幕后操作的情况。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斗花船 在青阳湖的中央有九层高台,方圆一丈,上面是今年的奖品—-一千两黄金。每年额数不同,奖品也不同,往年是稀世珍宝,只不过今年南国刚遭旱灾,无力搜寻珍宝,故用黄金代替。可这也足够百十户人家安享一生了。在高台周围三十丈都围着各色船只,只等羯鼓敲响,就各自向高台划去,去争夺那黄金。 在岸边是一座望湖楼,二楼上已经准备好了桌椅酒食,是给监管之人和高官权贵坐的,云迦安从未看过,十分好奇会来哪些人。云宫榷拉着她混迹在人群中,这挤来挤去,叽叽喳喳的,她不仅不烦,反而觉得很新鲜。 这一年一度的青阳湖斗花船可是南国的经济增长做了不小贡献,今年是最繁盛的一次,从各国各地赶来一睹盛塞之人,千千万万,他们也带了奇珍异宝来交换南国物产。这可是做生意的好时节,这很快就解决了南国饥荒的问题。其中太尉功劳不小,他才是下令各郡县开放关卡,大量纳商入京都之人。谁让皇帝罚他去宋国购粮,国库只给一半钱,他只能想这法子赚钱了。 云宫榷租了条岸边围观的船,船上备着些糕点和茶水,波动的湖水轻轻摇晃着小船。 云宫榷心下担忧她和大神官是何关系,她上次躲避不说就已经让他不安,他忍不住问道:“迦安,你哪来的血竭?” 云迦安吃着糕点,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唔…血…血竭。”她努力咽下去,喝了口水,“大哥你是中护军掌管禁军,难免会有危险,血竭可以救命用。那个是我上次在皇宫受伤花狐狸给我的。” “花狐狸?” 云迦安又大喝一杯茶,出了口气,满足的拍去手上的糕点屑,“恩,它是阿盏养的,花狐狸和白凤一样都是在圣林里长大的,圣林里有血竭树,每当阿盏病重花狐狸就会叼血竭喂他。” 云宫榷冷冷地问:“你和大神官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其实没什么,我们就是朋友。” 云宫榷明显不信,云迦安看瞒不过去,就一五一十的把认识颜盏的过程告诉他,反正斗花船还没开始。 云宫榷听完若有所思,既然大神官的手废了是怎么把迦安拖到溪边的?他既然会兽语为何要迦安去找离幻,找畜生去报信不是一样?还有离幻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杀迦安?大神官说离幻只是以为迦安是他的人才会遭到追杀,既然都恢复神官之位,那应该停止暗杀,明显大神官的话有问题。这些都不对劲,傻迦安还愣愣的以为一切只是偶然。 “记着,离大神官远点,免得惹祸上身。”云宫榷提醒她,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她没觉得阿盏哪里有问题。 人声鼎沸,很快就扰乱了二人的思绪。青阳湖岸边挤满了人,不时有赤膊大汉划着船去赛区准备比赛,还有人没开始就斗了起来。突然一声突兀的大叫从身后传来。 “啊--救命啊,快让让,快让让。逼婚啦!” 只见一穿着破破烂烂,满头污垢的男子拨开人群,朝着云迦安他们的船奔来,惹得一胖妇人在身后大骂:“你个挨千刀的鬼崽子,挤什么挤?老娘肉都被你挤掉了一斤。” “那你得谢我啊,帮你瘦身呢。”乞丐道。 云迦安也顺着声音看去,那乞丐身后追着一怒气冲天的青衣女子,定睛一看,竟然平素九。她边追边拨开那胖妇人,声若银铃:“臭乞丐,你给我站住,我非把你送宫里阉了!是要逼婚?休得胡言!” 那胖妇人又被推得转了一圈,继续大骂:“嘿?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姑娘家这么不知羞耻了。你逼婚就算了,还要让他去当太监,好狠得心肠。” 平素九听得这话,差点气得吐血,更加卖力的追赶乞丐。 “啊呸!你这丫头好生歹毒,老子要把你扔尼姑庵里去,正好太监配尼姑。”那乞丐扑通一下跳到云迦安他们的船上,小船因突来的外力左右摇晃不止,险些翻了过来,茶水糕点洒了一船,云迦安也差点掉入水中,亏的大哥一把拉住她。 乞丐还挑衅的看着平素九,“丫头,你来追我呀,追到我,我就娶你。” 云宫榷冷冷地瞪着他,“你是谁?给我滚下去。” 那乞丐也不管他,一下越到船夫那儿,劈手夺过竹竿,拼命朝湖中划去。 “哎呀,大哥你就行行好,那歹毒小姐非要逼我娶她,我不答应她就要把我送去做太监,我逃命呢。” 云迦安可不信他的话,他这邋里邋遢不正经的样子,平素九怎会瞧得上他。而那边平素九也夺了条船,追了过来。 “啊?又来?真是阴魂不散呐。”乞丐一脸无奈,云宫榷出掌要将他击倒,那乞丐灵活一躲,将船夫给挤到水里。 “哎呦喂~你把船还我啊。我咋上岸啊?”船夫看着船划远了,想拦下平素九的船,结果平素九一竹篙又把船夫给戳进了水里,船夫又咕噜噜灌了几口水,嘴里念叨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小两口打架,抢我船干啥?” “放肆,谁是小两口!臭乞丐,你跑不掉的。” 平素九唰的一下,一跃而起,从船上直接飞至云迦安所在的小船,她是平安大将军的宝贝女儿,自幼学武,这点距离难不倒她。小船晃了几下,乞丐嬉笑道:“哎呀,不就是摸了你屁股一下,啧~真不怎么样。你难道还没被我摸够,干嘛追着我不放?” 平素九气得怒目横眉,提起竹篙就要打他。这时忽然羯鼓敲响,而小船已经划至赛区,周围的船都开始向中心划动,参赛者口中喊着号子,大叫‘黄金是我的!兄弟们,冲啊。’一时水花大溅,秩序混乱,波浪也更大了。而他们却不知暗中有两艘小船悄悄向他们划来。 云宫榷大怒,拉紧云迦安,吼道:“都给我闭嘴,先划回去,要不等会被赛船撞坏了,你们等着淹死吗?” “是啊,平姑娘,先回去,有帐慢慢算。”云迦安也有些站不稳的说道。 平素九一看是云丞相家的兄妹,就瞪了乞丐一眼,意思是先回去。 乞丐刚划动船只往回走,忽然两艘船从两面夹击而来,船上的人抽出长刀,跃上他们的船只,向云迦安砍去,云宫榷护住云迦安,平素九挥着竹篙与他们缠斗起来。可在船上,不停晃动,功力难以发挥,而敌人有五六人,很快云迦安就被逼到乞丐身边。乞丐坏笑一声,一把搂住即将被砍的云迦安,“小美人,你这么急着倒我怀里多不好意思。” 云迦安眼看刀将落下,想推开他,他却搂的更紧,乞丐右手举起竹篙挡了下攻击,瞬间竹篙被砍成两节。乞丐将尖锐的竹篙戳向刺客,拖住他的进攻。这些刺客水性不错,很快占了上风,一刺客朝着平素九身后砍去,云宫榷反手将身边的刺客击入水中,转身拉过平素九,自己背后却被砍了一刀,鲜血涌了出来,滴入水中。 “啊—”云宫榷一剑刺入身后的刺客身体中,刺客失去反抗能力,向后落入水里。平素九惊讶地盯着为她挡刀的男人,他是第二个救她的人,四目相接,他依旧冷冷的。这时另几名刺客已经将乞丐和云迦安逼到船尾,围攻过来。 “四妹小心!”云宫榷急的大叫。 岸上的围观的人兴奋呼喊,他们只能看到无数的船只在划动,无法注意到他们的危险情况,而四周的船只只顾着竞赛争斗,也无暇顾及。 那乞丐见躲不过,灵机一动往左边用力一踩,小船受不住力,整个扣进水里,所有人都掉进水中。乞丐依旧搂着云迦安,但他水性比云迦安好,拖着她就往另一支船边游去,身前突然出现那刺客,挥刀砍来,云迦安憋着气,进退都是刺客,这下完了。她勉强看清水中刺客,那人手臂上有块花形的伤疤,是梅花烙刑! 云迦安来不及思考,用尽力气推开乞丐,刀向她心脏刺来。就在刀尖离心脏不过一拳的距离时,那乞丐迅速游过去抱住刺客,将他往边上的船底撞去,那刺客踹开乞丐破水而出,将赛船给破开了个洞。船头插着‘莽山冈’的旗帜,船上的人发现情况,领头的吼道:“干啥呢?使坏是吧,不厚道啊,兄弟们抄家伙,干掉他们。咱不能吃亏了不是。” 这些大汉将竹篙在膝盖上哐的一下就磕成了两截,‘扑通扑通’都跳进水里,刺客舍弃云宫榷和平素九,集中精力将云迦安团团围住,要将她置于死地。大汉们看见这些拿刀的,还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便以为云迦安他们是参赛的,被这些拿刀给阴了。顿时二话不说就朝着他们戳了过去,鲜血弥漫在水里,刺客们和大汉打斗。 借此时机,云迦安游出去拉住乞丐开始往上游。平素九也拉住云宫榷向上游。 很快他们就憋不住气了,都冒出水面爬上另一支划来的赛船。云宫榷的伤口还在冒着鲜血,平素九快云迦安一步,将衣物撕开,帮他包扎。云迦安的旧伤并未痊愈,手臂上的的伤裂开染红了白衣,四人皆狼狈不堪。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香囊失窃 这赛船上的人皆一身劲装,不像是参赛者,领头的朝着平素九下跪行礼:“三小姐,属下来迟,您没事吧?” 平素九摆摆手:“没事,快回去,云大公子受伤了。绿柏,派人下去捉住那些刺客,查清他们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行凶,简直目无王法。” “是。” 周围有些小船靠近,上面也是身着统一劲装的人,看来都是大将军府的。 水里的人也憋不住气,大汉上了破船,刺客也都上了自己的船逃走了。而大将军府的人也追着刺客而去很快就将两艘小船包围,将所有人绑着带上岸。百姓见此阵势,也不敢阻拦,纷纷让路,一干人等进了望湖楼一楼,大夫随后来了,为云宫榷和云迦安施药,平素九找了个女子帮云迦安包扎。众人简单换了身干衣裳,那乞丐穿上正经衣服还是人模人样的。 平素九看着被擒的四名刺客,还有一人潜水逃了。 “你们是谁派来的?说了,我就从轻发落,否则刺杀朝廷官员家属和中护军大人的罪责,你们担当的起吗?” 刺客们面面相觑,这时苏老忽然从楼上走来,作揖道:“参见长宁公主,平大小姐,云大公子可还好?这些刺客还真是胆大包天。” 云迦安让他起身,回道:“有苏老劳挂心,大哥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 苏老扫了眼刺客,刺客们接触到苏老的眼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间集体倒地,嘴角流血,抽搐而亡。 绿柏上前查看,掰开他们的口,发现有剧毒药丸藏在齿缝间,全都中毒死了。 平素九皱皱眉:“都抬下去处理了吧。” 云迦安也感叹这些死士命如草芥,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在生死边缘徘徊,然而她还有大哥,阿盏,和花狐狸。这逃走的那个也算命大。到底是谁要自己的命?离幻他们十天前就回宋国了,不可能是他的人。那还有谁?云迦安仔细看了刺客们的手臂,都没有梅花烙印记,那就是说那个逃走的就是手上有印记的,找到他或许就可以查出是谁了。 正想的出神,耳边忽然吹来一口热气:“你在水下干嘛把我推开,你不怕死?”一转头,是那乞丐,仔细看看他,长得还挺出众,就是头发乱如草窝,看起来邋遢。 “你在水下不也是拉着我一起游一起逃命嘛,那我为何不救你,既然他们要杀我,何必搭上你。” 云迦安在看大哥伤势,并未注意到乞丐的目光,乞丐俯身在她身上蹭了下,坏笑道:“你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小美人。” 云迦安有些恼怒乞丐的轻浮,那边平素九下令:“绿柏,给我把那臭乞丐抓来。” 一转头,乞丐没了踪影。 “跑的到快,绿柏,你抓不到他你就别回来了。” “是,属下定将他捉来。”绿柏领着人马追去。 苏老咳嗽一声,声如洪钟:“几位请上二楼,庆王有请。” 几人上楼,除了云迦安不用行礼,其余人都行礼作揖。首位坐着庆王,而庆王左边坐着另一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是皇后之女—金辰公主颜姝,年方十六,尚未出嫁。太尉居其次。南国首富大司农木恭坐在右边次位。行礼过后入座,云迦安不喜庆王,就选了云宫榷身边的位子,而庆王右边的位子就给了平素九。云迦安除了庆王谁都不认识,偷偷打量他,一身红衣袖口纹着朵白色彼岸花。果然民间传言不虚,庆王十分钟爱鲜红,个性张扬。 庆王感觉到她的目光,看着她笑道:“长宁公主可是觉得本王怠慢了?” 云迦安有些心虚,“不曾,庆王款待自是周到,上等鲜茶,糕点,哪有怠慢之说。” “哦?那公主是觉得本王比斗花船好看不成?”庆王说完又转头看向湖面的赛事,赛船只剩下一半儿,其余的不是破了就是沉了。 云迦安一窘,双颊染上一层红晕,云宫榷递了个甜枳给她。 “舍妹自幼病弱,待在府里,不曾见过世面,面对庆王威严,一时失礼,臣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云宫榷抱拳施礼,庆王挥手,“中护军大人真是护妹心切啊,本王岂有怪罪之意。来,观战。” 云迦安把玩着甜枳,心中却是甘甜如蜜,大哥总是护着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有他挡着。 楼下百姓大声欢呼,引得众人瞧去。 “快看呐,青云坛第一了,哈哈,赢了赢了。” “晦气!这龙家军今个儿像娘们似得,怎地不动了?” “哎哟~要赔了,要赔了哟~” “呀,快看,龙狮堂追上来了。谁第一还不一定呢。” 平素九也是鲜少出门的大小姐,少女心思好奇,就拉着身边的庆王问:“洛哥哥,他们在说什么赔了赢了?” 庆王不动声色地收回袖子,解释道:“这斗花船的副业那就是博彩,每年都会设立临时赌坊,百姓官员随便押金额大小,赌哪个赢,这去年可就是龙家军博了个满堂彩。临时赌坊不知是谁开的,只知道连丞相也不敢管太多。”说到这,庆王双眼微眯,思索着这背后的主人是谁?竟然连他也查不出。“听说之前有个赖皮捣乱不赔钱,一下子就消失了,第二天在青阳湖里被捞出来,之后赌钱的都规矩了。有句话叫:押船不后悔,后悔无头回。你看哪儿虽然人山人海,但赌坊却是井然有序的。” 众人闻言看去,那赌坊的确比较有秩序,它附近明显有武士在守卫。 “放你娘的春秋大屁,赢得肯定是俺厢军,钱都得是老子的。” 这声如巨雷,有些熟悉,云迦安循声望去,是上次闯宫时,那个在城门指挥的军官。他虎背熊腰,眼若铜铃,吓得百姓纷纷离他三尺远,就他一人突兀的立在赌坊前。惹得赌坊小厮一阵怒气,上前说了一阵,参赌的人才又都围了过来。云迦安觉得那呆头呆脑的军官十分有趣,像个山大王似得,这么想着竟笑了出来。 平素九有些失落庆王的疏离,听着云迦安笑的如此开心,随即掏出一块儿通体翠绿玉佩,押在桌上,巡视众人:“长宁公主这么开心,不如我们也来赌一赌谁会拔得头筹。我赌这块金纹天禄青玉,押龙家军赢。” 庆王也来了兴致,轻晃着茶杯,“那本王就赌和田碧玺,押青云坛胜。” 这随声附和的人向来不缺,木恭接着话:“庆王慧眼独具,那青云坛已是胜券在握。微臣出黄金五百两,也堵青云坛胜。”木恭不过是找个借口巴结庆王。 庆王仿佛没听到,只是看着赛事。那金辰公主噗嗤一笑:“木大人怎会知晓青云坛胜券在握?若是输了,你又当如何?你倒是比我还了解哥哥。我才不赌,我要看着你们谁赢。” 木恭老脸一红,这公主是要噎死他啊。 大家也都出了赌物,高低贵贱不一。云迦安也不能免俗,在身上摸了摸,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做赌物。正摸到腰间,糟糕!不见了!香囊不见了,她左右找了找,都没有。 颜姝看着她焦急的模样,眼睛弯成了月牙:“长宁公主,父皇对你的大小赏赐可不少,送礼的宫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难道会没赐给你奇珍异宝吗?怎么拿不出来了。” 云迦安只想着香囊,完全忽视颜姝。‘你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小美人。’忽然这句话响起在脑海里,是乞丐,那个登徒子,一定是他刚刚在楼下蹭自己的时候偷走了。 “大哥,我有急事,你回家不用等我。” 云迦安匆忙和云宫榷打声招呼就急忙下楼朝街市跑去,连向庆王告辞都忘了,留下众人一片不满,这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宁公主竟然如此不尊礼法,不敬王子公主。 颜姝绞着手帕,道:“不过是个刚封的公主,竟然如此无礼,云家当真好礼数。” “迦安~”云宫榷虽想追上去但不能得罪庆王和金辰公主,只能担忧的坐着。完全把颜姝的话当作耳旁风。 人呢?怎么不见乞丐。混账,偷什么不好竟然偷香囊。若是弄丢了,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云迦安焦急万分的在廖无几人的街市上茫然的奔跑,只想快点找回香囊。娘亲,那是和娘亲唯一的联系,是娘亲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不可以没了,绝对不可以。 艳阳高照,太阳光芒包裹着云迦安,汗珠从两颊沿着脖颈滚滚而下,如火焰般耀眼的烈芒刺得她头晕目眩。刚在水里泡着,这又暴晒,身子撑不住摇晃两下,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而此时那乞丐正好从她身后那条街路过,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独余夏风翻飞着街角的旗帜。他若是再往下看看,就能看见昏迷的云迦安。 迷迷糊糊地头痛难忍,感觉有人在擦拭自己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想睁开眼却仿佛眼皮挂着千斤重担。 她又看见娘亲,她倒在自己弱小的怀里,不停地吐血。娘亲,不要死,本该死的是自己啊。她紧紧地握住娘亲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醒醒,迦安,清醒点。” 是谁?好熟悉的声音,香囊,香囊在哪儿?挣扎许久,睁开沉重的眼皮,这床好熟悉,而自己正抓着一人的左手,将他掐出了血丝。 “你终于醒了。”是颜盏!他轻轻擦拭云迦安额上的冷汗。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奸诈无赖 这里是阿盏的私宅,上次养伤的地方,而窹面就站在他身后,紧盯着颜盏帮她擦汗的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阿盏,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收手?都被掐出血了。”云迦安撑起身子靠在床沿。 “在神宫呆久了闷得慌,出来看看赛事,结果就遇到你晕倒在路上。这点小伤无碍,你怎么回事?”他依旧平淡的如同一汪清水。 云迦安掀起锦被,穿上鞋就向外跑去。“我没事已经恢复了,我还有要事,先走了,下次再找你。” 他是乞丐,应该在奴隶村里,一定要找到他。忽然一只手挡在她面前,是窹面。 她声音冰冷:“没有公子吩咐,云姑娘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 “不,窹面姑娘,我有急事。”她想推开窹面的手臂,谁知她顺手将她往回拖,捏的她手腕都快碎了,痛的直冒冷汗,怎么都甩不开她,痛的下意识张口咬了上去,窹面不仅不放还加重了力道,云迦安一下就痛的没了力气。 “迦安,你在干什么?窹面的伤还没好,你在雪上加霜。” 云迦安有些委屈,是她捏的太重了,可他却以为自己故意耍性子。若是他人误解也没什么好难受的,可越是在乎的人伤害性就越大。她可以被天下人唾弃却见不得在乎的人冤枉她。一气之下挣脱窹面,向外跑去。 “正好斗花船已经结束,我们一道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你的。”颜盏的蓝色纱罩轻轻的在风中飘动,他跟在迦安身后上了马车,窹面黑色面纱下的薄唇弯出漂亮的弧度,那是胜利的笑,公子是她一个人的! 三人向奴隶村驶去。 天空忽然飘起小雨,三人站在奴隶村面前,看着黑烟从烟囱中飘出,老弱妇孺的哀嚎,声声敲击着云迦安的心灵。他们是脆弱而下贱的,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村子,这村子没有像样的房屋,只是用木棍树枝随意搭建的棚子,废物随处可见。无论是小儿老叟还是青年,皆衣不蔽体,瘦弱不堪。 云迦安撑着伞挨个儿找那乞丐,却不见踪影,三人向左边走去。却不知乞丐拎着大麻袋刚进村子,向右边拐去,他们正好反向而去。缘分就是这么难能可贵,想找的人想找的物,往往在会在错误的时间出现,一转身便擦肩而过。 “难道是我猜错了?”云迦安越发焦急,握紧手中的雨伞。 “你在找谁?”颜盏问。 “求你,救救我爷爷。” “我的孩子啊,小姐,公子,救救他吧。” 村子里到处都是奴隶求救,呻/吟之声。不是他们冷血,而是个人之力微博,能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阿盏,我在找一个乞丐,他和你差不多大,穿得黑色粗布衣裳。” “快快,赖小子来送粮食了,快去领。” “哎~没有他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早就死了。” 奴隶说着纷纷向右边走去。云迦安他们也跟着奴隶们走到一个破棚子外,棚子里有个人影晃动,外面围满了奴隶。 “来来来,大家别急,都有粮食啊。” 云迦安一喜,这声音…是那个乞丐!她自幼耳力优于常人,对于声音的辨别从来都是过耳不忘。顾不得小雨,扔了雨伞,穿过人墙,挤进棚子里。果然是那一身黑衣的乞丐。一把扯住他,他看见云迦安并不诧异,仿佛一直在等她。 “哎呀,小美人,你可来的也太慢了。”他手里还是不停地发着粮食,顺便塞了袋给她,“别傻愣着,一起发。” “喂,香囊还我。” “要香囊?那就先帮我把粮食给发完。”云迦安拿他没辙,那些奴隶又饥饿难耐,便开始给他们散粮。散完粮食,又开始发些粗布衣裳给他们。好一会才散完,奴隶们叩千恩万谢:“谢谢赖小子,谢谢小姐,要是没有你啊,我们都饿死了。” 乞丐摆摆手,“好了,多大点事儿啊。过段时间我再给你们送粮食来,大家都起来,地上都湿着呢,都快回家吧。” 云迦安看着浑身上下沾满泥土和杂草的乞丐,暗暗赞赏,这登徒子虽然好色,但有副好心肠。但此时东西更重要,云迦安扯住他,生气道:“粮食已经散完了,你快把香囊还我。” 乞丐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留下黑漆漆的手印。 “呦~小美人,你还带了两个帮手来,东西不在我身上,要就跟我来。” 四人乘着马车回到京州城里,颜盏怕引人注意,就和窹面一直呆在车里。乞丐在车里叽叽咕咕的烦了一路,三人都被他吵得不得安生,窹面好几次都想对他动手。 “嘿!小美人,你想我用不着这么急啊,咱才分开没多久。”乞丐没心没肺的耍流氓,还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云迦安心里告诫自己:香囊在他手上,要忍,要忍。但最终还是在寤面爆发之前,一脚踹了上去,“无耻之徒!!你能消停会儿吗?我的东西在哪儿?” 乞丐不理她,转而调戏窹面,“面纱姐姐这么清冷傲绝,多可惜啊,女人就该柔弱点,像小美人一样,风一吹就倒了才惹人怜爱。” ‘啪’云迦安一巴掌打上他的后脑勺,他一踉跄借机扑向窹面怀里,窹面身手迅捷,向里一挪挨着颜盏。出手又是重重的一下拍在他的脑袋上。“登徒浪子,我忍你很久了。”说着又要打,那乞丐吃痛哎呦大叫一声,一把拉过云迦安,挡在身前,“小美人救我,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母老虎。” 窹面不得不收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颜盏像个世外人,如雕像般静坐在那儿,完全不理会他们。云迦安懒得理他,扯开他的猪手,坐回阿盏身边。 雨停了,街市上百姓穿来梭去,有挎着竹篮卖菜的大妈也有进酒肆茶楼吃饭的客人。两人下了马车,乞丐漫不经心的看着街市上林立的小摊店铺,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喂,你带我去找东西。你如果要钱,我给你。” 乞丐猥琐的笑着,一把搂过她:“小美人,你别急啊。咱俩先叙叙旧,走,喝酒去。”拉着她就往酒馆去。 云迦安扯开他的手,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棍子就打了上去,“你个登徒子!无赖!谁认识你啊?续什么旧?你个小偷,活该平姑娘要把你送宫里阉了。” 乞丐一边躲着无情落下的棍子,一边大嚎:“娘子,你怎能翻脸无情呢?你都叫为夫名字了,怎么说不认识?为夫家道中落,你就嫌弃我,还要抛弃我去跟随豪商富贾,连我们最后的定情信物—香囊,都要拿走,叫我情何以堪啊!乡亲父老来给我评评理,我还怎么活啊。”说着干脆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胡说,我哪里叫你名字了?” “你刚刚叫我无赖了,怎么翻脸不认人?娘子,不要丢下我。”他很配合的抱住云迦安的大腿,放声大嚎。 云迦安虽被封长宁公主,可从来不出云府,百姓并不认识她。百姓们都指手画脚,指责云迦安。 “呸,最毒妇人心,大难临头竟然抛弃丈夫,该浸猪笼。” “就是,这女人太不厚道了。” “竟然打丈夫还要把他阉了,世道反了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几个愤懑的大妈直接把菜朝她砸去,云迦安顾不得打他,先躲大妈的菜叶攻击重要。 “你们住手,他是小偷不是我丈夫。啊—你们别扔了。” 那乞丐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云迦安替她挡住那些菜叶,涕泗横流,“大家别打我娘子,她要把我怎样我都不悔。娘子,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唯一啊。” 乞丐双手不规矩的在她腰间捏了捏,云迦安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把他个生吞活剥了。现在围观的百姓都说她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狐狸精,都替乞丐不值,说他是个痴情汉。云迦安禁不住众怒,灰溜溜的向马车跑去,看见阿盏撩着帘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挂着一身菜叶,跳上马车,急忙拍了下马屁股,离开这是非地。 “简直气死我了!混蛋,臭乞丐,登徒子,流氓无赖……就应该让平素九把他捉回去!” 窹面笑出声,“云姑娘,他难不成真是你…” “才不是!他胡说的,我抓住他,一定让他永不超生!哼!” 扔掉身上的菜叶,气得浑身颤抖,恨不能把他捉来咬几口,香囊还没拿回来,反被那乞丐占尽便宜。淡定如大神官颜盏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这还是第一次看他不是苦笑。 想起他刚才观战不帮忙,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盏--你还笑!看我被无赖欺负都不帮我!” 颜盏淡然的声音更加气死人,“难得看稳重端庄的迦安这么气急败坏倒也不失为一乐事。” 他要不是大神官,云迦安一定上去掐死他。浑身脏兮兮的,云迦安拉着颜盏去了公主府,各自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府里没有蓝色衣裳,颜盏就换了身黑衣立于园中,这没什么下人,就摘了纱罩。他凝视着树下盛放的红色彼岸花,愣愣的出神。 “公子,别想了,伤身子。逝者已矣,生者安好才是。”窹面在他身后劝道。 “窹面,你何时跟着我的?”颜盏忽然问道。 她思索一会儿,答道:“七岁时被齐国公领回府,至今已十七年。” “苦了你了,父亲将你大好年华都禁锢在侯府,用在杀戮上。为了保护我,浪费你十多年青春,不若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木司园威逼赵姨娘 窹面‘扑通’跪下,挪到颜盏身后,抱住他的腰,哀泣道:“不,公子,窹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绝不离开。况且离幻和庆王都想置您于死地,我怎能安心离开。要是窹面做错了什么,公子说出来,我一定改,只求公子别赶我走。” 颜盏将他轻轻拉起,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别哭了,我没有嫌弃之意,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吧。你要明白有些东西我是给不了你的!” “窹面只求留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一辈子。” 云迦安在回廊中看着他们,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为什么窹面对她有些敌意,因为她爱阿盏。就像一只一无所有的雌狮,张开所有的利爪攻击一切威胁到她的爱的人,这样的人太孤单,他们只想用尽一切去捍卫自己所爱,最终却伤痕累累。 皇宫中,宣室内。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问身边的韩湖:“他去了吗?” “回皇上,公子已经去了。” 皇帝露出笑颜,“那就好,我能为迦安做的不多了,让那小子去保护她吧。洛儿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听说平安大将军的女儿平素九一直缠着庆王,这恐怕有辱庆王名声,宋国公主又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事儿……” 皇帝放下奏折,若有所思。良久,声音沙哑道:“去通知花弄,想办法让平素九那丫头进洛儿府里,该让平静的湖面起点风波了。” “是。” 一女子梳着垂云髻攒着红牡丹花绢,缓步走来,她一身青黄留仙裙,身后跟着一丫鬟拿着扇子帮她扇风。“呦,这是木司园呐。听说这几日在准备爷大婚的花木呢?” 木紫心正在指挥下人摆弄盆栽花草,闻言回头一瞧,作揖道:“是赵姨娘啊,我正在准备王爷大婚所用花草。不知赵姨娘有何指教?” 赵姨娘掩嘴一笑,核桃眼微翘,“木司园哪里话,奴家哪懂这些个异花奇草,只是路过来瞧瞧。爷最喜彼岸花,不知姑娘可有准备?” “自然是有,请随我来。” 走了几步,赵姨娘对着身后的丫鬟责备道:“死丫头,就知道偷懒!你是要热死我吗?”这七八月份,天气炎热,丫鬟举着扇子不停地给赵姨娘扇风,怎奈夏日无凉风,她免不得要被一顿痛骂,只能委屈的憋着泪。 木紫心领着她来到后花园,遥指树下一片火红张扬的彼岸花,问道:“赵姨娘请看,这是否合心?” 赵姨娘一惊,这花可非常物,她竟能培育出这么多,少说也有上百株。木紫心又指着东边树林下,那有块数尺长的蓝色染布架着。 “来人,揭开。”小厮上前轻轻揭开蓝布,露出底下真容。 赵姨娘十分诧异,走进瞧了瞧,“呀!竟是紫附珠。”话刚一出口,她意识到出了错,赶紧岔开,“奴家当真佩服,木司园好手艺,不仅貌美如花,这手也是巧得紧呢。” 木紫心察觉她话中玄机,心中暗笑,这蠢物,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的。 “这花喜阳,在正午骄阳烈火时用这蓝布过阳,早晚再揭了。再加上我特制的药液,每日浇灌一次,就能让它变成紫色。赵姨娘,你说王爷会喜欢吗?” 赵姨娘走上回廊,心中有些不安,看着她道:“爷的心思,奴家岂敢揣度。木司园若是无事,便告辞了。” 丫鬟搀着她欲走,木紫心道:“赵姨娘急什么?你可是府里王爷最宠爱的侍妾,怎么不知?红彼岸花毒性较轻,可这紫附珠只要一瓣花汁的汁液入水便可置人于死地,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最宠爱的侍妾?可笑,他对自己并无半分真情,不过是把她当成另一个人而已。赵姨娘手一抖,勉强冷静笑道:“奴家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我非大夫,怎知这些药啊毒啊的,况且王爷最爱的可不是我。告辞了。” “赵姨娘既然不知,那可认识回**堂?” 赵姨娘转身死死地瞪着她,遣退所有丫鬟小厮,不可置信道:“你想说什么?” 木紫心伸手摘了朵蜀葵,置于鼻下嗅了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姨娘在送给云王妃的药里加了些紫附珠花末,令她神志不清,普通大夫查不出此花的毒性。而你又遣走那日花园当值的下人,这王妃失足落水,恐怕也有您的一份功劳吧?” 看来木紫心知道了真相,此时否认毫无意义,赵姨娘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面容扭曲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她明明做的天衣无缝。 木紫心甩开她的手,“你可知卖你花末的人是谁?他是我的表兄,专事卖药,那花末也是我给他的。恰好他和我提过有一妇人来买过这玩意儿,毕竟这是奇毒,他印象自然深,纸包不住火再加上你一眼就认出那是紫附珠,这就对了。这紫附珠可是从未有人见过的,那妇人不是你还有谁。” 其实木紫心并不确定是不是赵姨娘害死了云王妃,她也只是在打听了多方消息和试探她之后,猜测是她,这是一次赌博。若是输了,就要以污蔑侍妾,挑拨造谣的罪名被逐出庆王府。 赵姨娘闭上眼,泄气的摇晃几下,撑着柱子,“我就知道总有泄露的一天,想不到来的这么快。你既然对我说,那你想得到什么?” “我与你无冤无仇,害你作甚?只要你听我的,你仍然是衣食无忧的赵姨娘。”木紫心等着她回答。 她苦笑着摇头,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开成为他人棋子的命运。以为云笯死了,就可以逃脱牢笼,或许还能得爷的垂怜,做个侧妃,可如今却又深陷他人圈套。我一定不能让你活着,木紫心!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木紫心近身耳语一番,赵姨娘脸色愈发惨白,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这…这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木紫心拍着她的肩膀,提着嘴角,“放心~成事儿了,你可就飞黄腾达了,兴许还可做侧妃。而我,可参选苑囿丞,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赵姨娘咬着嘴唇,犹疑片刻,点点头下定决心,“好!成大事不惧风险。” 看着赵姨娘远去的背影,木紫心不屑地一笑,骂了句‘蠢物’,这一切都将是她的。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潜藏在树叶间的风影一闪而过。 “风影,今日可有什么异样?”庆王正在写信。 风影从屏风后闪出,拱手道:“回主子,府内一切如常。”他将木紫心她们的对话省去,“只是前几日田光他们并未刺杀云迦安成功,只有他一人活着回来,是否杀了他?” 庆王怒骂:“废物!一弱质女流都杀不了,让他再带十人前去,将她活捉回来,做不到就等着喂狗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风影悄悄退下,走路无声无息。 苏老正好进来,看着庆王的神色,明白了什么,问道:“爷,您动手了?” 庆王摩挲着袖口的彼岸花,神色阴狠,“他们害死了我心爱的女人,云笯死了怎么够,我要他整个云家陪葬。她的尸体找到了吗?” “爷,风影查到大神官将她的尸身放在了寒冰湖中。” “寒冰湖?竟然在哪儿,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哼!我让你造的冰室怎么样了?”庆王面色阴寒。 “回爷,从东海运回来的千年玄冰经过五年打磨,在王府地下已经造成了冰室,可保尸身百年不腐。”苏老抬头看了眼庆王。 庆王大笑道:“好,工匠每人赏银一百两。另外苏老你亲自去寒冰湖将她带回来。” 苏老犹豫道:“这寒冰湖在圣林,常人进不去,万一姑娘的尸身在路途中有所闪失…” 庆王打断他:“就算是倾尽我三十万兵马,也要把她给我带出来!她若有闪失,杀光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我不想再等了!” “是,老奴定完成任务。”苏老看着他长大,知道琴姑娘是他的软肋,就是拼死也要把她给带回来,否则洛儿这孩子就要疯了。 “对了,爷,平大小姐又来了。” 庆王不耐烦的挥手,“告诉她我不在。” “老奴说了,可她不信,赖着不走。” “那就让她在门口待着。” 平素九在庆王府门前来回转悠,不停地拍着门想进去。苏老出来了,“姑娘请回吧,王爷真不在。” “我不信,你快让我进去,我要见洛哥哥。”她不死心的挡开苏老,冲了进去。结果颜洛就站在她面前,面色阴寒的看着她,“你要做什么?我庆王府是你随便闯的?” 她本有许多话对他说,可现在却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不不,洛哥哥,我只想见见你,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平大小姐请自重,你非我妻妾,此举有违礼数。请回吧!”庆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门卫将她拖了出去。 “洛哥哥,我…我…”清脆的声音消失在门外,她独自一人哭泣着,骑着马向城外奔去,路人也是叹息痴情女错付真心。而平安大将军更是气得恨不能将她锁在家里。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将门虎女错付真心 南宋两国喜事将近,举国欢庆。宋国财力雄厚,国君赠送黄金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布帛丝绢十万匹,碧玉珍宝三车作为永清公主离诺的嫁妆。而南国地广人稀,将幽都、风玡两座城池赠送给宋国作为彩礼,并且赠牛马十万匹,七明芝一箱作为礼金。这些东西在大婚三天前将各自送出,两国取消宵禁,这些日子可通宵欢乐。 云迦安上次观赛时跑掉,过一日才回公主府,自然是免不了被云宫榷大骂一番。过些日子就是庆王大婚,云迦安正准备去找大哥商量买什么做贺礼。 颜盏这几日一直住在公主府,只是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因他带着人皮面具,与普通王公公子无异。 “窹面,昨夜潜入府内的黑衣人是谁?”颜盏闭目对着窗外,看不出喜怒。 “回公子,他们武功高强,目标是长宁公主的屋子,但是我发现府内的侍卫小厮甚至连丫鬟都身怀武艺,那些刺客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窥探多日而不敢动手,但这是怎么回事?” “这公主府都是皇叔赐的,你说这些人是哪来的。” 窹面有些意外,“竟然是皇上安排保护她的,可她非亲非故,皇上为何如此偏爱她?” 颜盏并未回答,只是对着花发呆。一丫鬟进来,行礼道:“二位,公主问你们是否去街市?” 颜盏对着窗外像是没听见,窹面心知公子意思,回道:“多谢公主好意,但公子出门多时,回去转告公主我们回去了,不用送。” 丫鬟退去,窹面跟在颜盏身后从后门出府回了神宫。 平素九听说颜洛婚期将至,心中憋闷的很,她坐在酒楼,桌上放着一物,她将此物搁在下巴下撑着,不停的看着对面的庆王府。 “末叶,你说洛哥哥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平素九问身边的丫鬟。 “您今天已经问了好几百遍了。小姐,咱回家吧,都在这等了庆王一天了。”末叶看着自家小姐那副黯然销魂的模样,十分不忍。 “看来是真不回来了。”平素九付了饭菜钱,拎着东西便随着末叶下了楼。恰好庆王坐着软轿回来,平素九立即兴冲冲地跑上去。 “洛哥哥,你回来了。” 颜洛有些不耐烦,“你又来干什么?平将军就是这么管教女儿的?” 末叶在后面小心的扯着她的衣角,示意她回家。平素九拍开末叶的手,乐呵呵的跟在颜洛身后,进了王府,“爹管的很严啊,我是偷跑出来的。洛哥哥,这是我大哥在外时偶然得到的上古玉琮,我知道你喜好收藏古玩,你收下吧。”她将拎着的东西拿出来,将裹着的一圈布摘掉,露出一方墨绿色的玉琮递给他。 颜洛瞧了眼,“不需要,以后没事别来烦我。” 平素九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颜洛翻手一挥,将玉琮从她手中打落,玉琮磕在石头上,摔成两半。平素九讪讪松手,这是她向大哥软磨硬泡多日才求来的,就这么随意的被打碎了。她忍着泪,拉着末叶朝外跑去。颜洛只觉得她是闲的无理取闹,就因为他当年救了她,就被她一直缠着,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死了清净。 风影在暗处将这些看在眼里,他将玉琮拾起,想了法子将它给粘回原样,又派人给平素九送去。 几日后,云迦安和云宫榷坐在马车内向城外驶去,身边跟着一队素衣打扮的中护军亲兵。 “大哥,我们去城外驿站购些北方边境民族的稀罕物,听说那里有鲛织菱纱,水火不化,刀枪不侵。不如买了送庆王做贺礼可好?” “恩。”云宫榷警惕四周情况,以防刺客再次出现。 忽然身后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街道两边的货摊被掀翻不少,东西乒乒乓乓摔了一地,百姓大骂哪个挨千刀的混蛋。 “救命啊,快让让,哎呀,别挡路。”云迦安觉得这声音好熟悉。 “快,绿柏抓住他。想跑,那也要问问我手里的鞭子同不同意。”带头的正是平素九,她带着十几人追着那乞丐。云迦安掀开车帘一看,竟然是那无赖,便让车夫停了车。 云宫榷拉住她:“迦安,平家不好得罪,不要管闲事。” “大哥,我的香囊在他那儿,我要找他要回来,回头再和你解释。”她下了车,平素九腾空跃起,翻身落在逃跑的乞丐面前,一鞭子抽过去,乞丐倒地一躲,嘴里不停歇:“母老虎,你打不到我。一直追我,是不是想嫁给我?” “呸,登徒浪子,我要把你送进宫里当太监。”说着她的手下已经将乞丐包围。 乞丐看到了车旁的云迦安,眼珠骨碌一转,“不就是摸你一下嘛,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自己站不稳倒过来。小美人,你不想拿回香囊了?我变成太监,心里变态起来说不定就把香囊给扔了。” 云迦安知道无赖是故意拿香囊威胁她,若真让他被捉进宫自己再见他也未尝不可。 平素九一挥鞭,抽的乞丐满地打滚,嗷嗷大叫。侍卫将他牵制住。乞丐看云迦安袖手旁观,大喊大叫:“小美人,我俩算是老相识了。香囊在我这儿,要是我被带走了,我就把它烧了。” 云迦安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平姑娘且慢。”她走近平素九身边,施礼道:“他得罪姑娘是该千刀万剐,他也对我动手动脚。不如把他交给我,我倒要把他扔油锅里炸个千百遍,看他还敢好色?” 乞丐很配合的大骂:“蛇蝎心肠的恶妇,竟然要把我扔油锅里,我还不如进宫当太监。” 平素九瞪着核桃眼,气鼓鼓的。“这样也好。不、不行,我一定要把他送进宫里当太监。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作势就要把他押走。 云迦安一把拉住她,耳语道:“平妹妹还未出阁,做了这事儿有辱清白。要是庆王听了恐怕有所嫌隙,而且我听说庆王刚刚回府。”她知道平素九心系庆王,必定不想让庆王误会她不洁。 平素九一愣,不甘的下令将乞丐交给云迦安,嘱咐道:“云姐姐一定要好好替我教训他。”便朝着庆王府的方向跑去。 云迦安点头答应,目送她离开,用眼神示意亲兵将他捆回公主府,购礼只能取消。 云宫榷不放心,派人去查这乞丐的底细,却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个自小在奴隶村长大的流氓。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四妹,到底是何目的?他并不相信乞丐只是个奴隶,平素九那鞭子速度十分快,他竟然能躲开。而且自己在船上击出的那掌虽然只是警告,不会武功的人却是躲不开的。 云宫榷不放心,要试他一试。 “无赖,你不用当太监也不用进油锅,把香囊交出来。”云迦安耐着性子看着他大吃大喝,他一进公主府他就蹬鼻子上脸地喊饿。 乞丐吸允着黑乎乎的手指,嘴里吧唧吧唧不停,还递个被咬了口的鸡腿给她,云迦安一巴掌打上去。 “哎呦,你打我很痛的。我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找给你,不许打扰我吃饭,不曾闻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吗?下!里!巴!人!”乞丐嘚瑟的继续埋头大吃。 “你…” 云宫榷走过来,叫了声迦安。云迦安被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她拉着大哥的手臂,“大哥,他又欺负我。” 本以为大哥会替她教训无赖,他却一反常态,冷漠道:“不急,吃饭要紧。”他绕到无赖身后,突然发力一掌击向他的天灵盖,乞丐浑然不知,继续大吃大喝。即将击中,云宫榷顿住了,转身坐下。盯着乞丐思索,习武之人面临危险不管怎样都会有下意识反应,他真的不会武功? ‘啊--’乞丐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了个嗝,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腿往凳子上一架。“长宁公主原来是你,看着不像。”他配合的摇摇头,“不过公主你是再生菩萨,不如收了我?我手脚有力,身手灵活,反应机敏,吃苦耐劳。小美人,怎么样?” 云迦安喝着茶,良久,抬眼看他,“你这尊大佛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还是另谋高就。只要你把东西还我就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云宫榷唤道:“来人,笞刑伺候,打到他拿出来为止。”云迦安也无奈,大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简单粗暴,这无赖只能自认倒霉了。 “哎哎,你这是滥用私刑,我要去官府告你。”两个兵卫架着他就往外拖,直接按在地上,啪啪啪的开始打,乞丐哭嚎不止。 “你只要不被打死,我等着你告。”云宫榷下令继续打。 乞丐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烈日当空,晒得他满头大汗。被打了二十几下,乞丐已经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随着棍棒落下抽着气,却仍倔强的不交,口中还不停骂着云宫榷。 “哎,罢了,住手!”云迦安挥退兵卫,“沉香,你去叫个大夫来。荼蘼,你将他带回客房,别弄死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路遇奸情险丧命 “你还不快追,若是泄露那是死罪。”颜姝急的推他一把。 宋娴桥追出来已经不见云迦安的踪影,而云迦安正躲在另外两座假山之间,宋娴桥一步步向假山走来。忽然月英提着食盒出现,满头大汗,施礼问道:“敢问公子可见长宁公主在何处?” 宋娴桥眼睛一转,问道:“长宁公主何时来了?宋某刚刚似是看见一人影。” 云迦安心道糟糕!月英这可是害了她。 “刚刚还在御花园等奴婢去取东西,那公子可见公主去哪儿了?” 宋娴桥整理衣衫,顺手指了指御花园。月英跑了过去,他又环视一周假山,想再靠近瞧瞧,云迦安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就在他伸手要拨开假山间的紫藤时,金辰公主在里面唤了他几声。宋娴桥走了进去,云迦安偷偷走出来正要跑回御花园,“你往哪里跑?长宁公主,或者叫你侄女?” 宋娴桥正站在她身后,没想到他来了个回马枪。 “杀了她!”颜姝指着她。 云迦安奋力向外跑去,但裙裾太紧迈不开步子,没几下就被宋娴桥捉住,他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云迦安喘不过气双手拼命的掰着他的手,伸脚踢去但没了力道。人被掐住不能呼吸时,是使不出力气的。很快她就开始翻白眼,宋娴桥更加大手劲。 “哎,首领,卑职听到假山那儿似乎有动静。”一侍卫报告。 “走去看看,近日宫内要戒严。”巡逻侍卫队走了过来。 宋娴桥听到侍卫的动静,顾不得她死没死,直接把她扔进御心湖里,转身躲进石洞。 “参加公主殿下,属下方才听到有落水声,不知公主可有事?”首领拱手行礼。 金辰公主整理衣裳,用手帕掩嘴咳嗽声:“放肆,本宫好端端的,哪有什么落水?还不快滚,扫了本宫的雅兴。” “是是,属下知错。” 巡逻侍卫队转去别处,云迦安呛了几口水,很想叫救命但嗓子太痛无法出声。双手在水中无力的挥舞着,希望他们不要走但因无法呼吸渐渐意识模糊,向水下沉去,侍卫们彻底走了。 “王爷,您可算醒了,王妃中了奇毒,至今昏迷不醒,御医说若是五日内找不到解药就…”苏老将醒酒汤为庆王服下。 庆王一脸醉意,揉揉发痛的脑袋,“风影回来了吗?” “还没。” “派人去圣林找血竭,一定要救活她。”庆王神色阴冷的将手中的碗捏碎,她要是死了,宋国可不会放过他,他不怕但现在不想两面树敌,太子那伙人正愁没法扳倒他。 “去查清楚,是谁干的?” “是。” 刑堂内,惨叫声不绝于耳。 “啊----,苏老饶命,奴婢真不知,那瓠瓢是奴婢负责准备的,可不敢谋害王妃啊。”无情的铁鞭在火上烤的暗红发亮,一下一下抽打在婢女身上,嗞拉嗞拉衣衫都被烫焦了,皮肉被打出血又被高温给烫熟了,散发出人肉烤熟的气味,婢女已经奄奄一息,体无完肤。 “浇醒了再打。”一桶冰水迎头浇下,“说,还有谁碰过瓠瓢?” “朱慧,她…曾来礼房看过…奴婢。”婢女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大,喘息几下倒地身亡。 这朱慧是赵姨娘的婢女,苏老派人将她捉来,朱慧看见惨不忍睹的婢女,面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语无伦次。 “是谁指使你害王妃的?是赵姨娘?”苏老威严的质问。 朱慧内心挣扎无比,她想起赵姨娘的话:若你不想你娘病死就去揭发我,不过我死了,你们一家也要陪葬。只要你替我顶罪,我保证你们家后世无忧。 再三犹豫,朱慧点头道:“是奴婢做的,与他人无关,奴婢痴心妄想做王爷的侍妾,恨不能杀光所有后府的女人。本想连赵姨娘一起杀了,念些情分就没动手。” 精明如苏老,她刚才犹豫就已经说明了什么,他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解药呢?拿出来。” 朱慧心知没解药,一狠心咬舌自尽了。 苏老向庆王禀告此事,询问是否要深究背后主使。 庆王依旧一身红衣,白皙的手指嗒嗒嗒的敲击着桌子,“到此为止吧,只要她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派人监视着点。另外加紧搜寻解药。” 赵姨娘听到朱慧死了,王爷不追究下毒之事,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她去了木紫心的屋中,忐忑道:“我按照你的指使,在瓠瓢上抹了紫附珠,现在只要王妃死了,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木紫心拿出一带银子塞给赵姨娘,“这也多亏了赵姨娘机敏,万事小心。”赵姨娘收下钱,匆匆赶回院子。 “什么?迦安还没找到?”皇帝大怒呵斥月英,“你怎么照顾主子的?拖出去砍了。” “皇上,饶命啊!”侍卫将她拖了下去。 皇帝饱经沧桑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 “参见皇上,长宁公主找到了,在菡荷宫。”韩湖来报,“今日颜苺小公主去御心湖游玩,发现长宁公主漂浮在水面上,救了她。 皇帝一行人连忙去了菡荷宫,皇帝见到云迦安脖子上的掐痕怒火丛生,她刚醒,正在喝药。 皇帝抱着她亲自喂药,“迦安,是谁要害你?谁人竟敢在宫中行凶?” 云迦安对皇帝的爱十分眷恋,这不同于大哥的刀子嘴豆腐心,这是暖暖的父爱,她笑了,沙哑道:“爹爹,我…没事,我想先去找大神官,还有三天,王妃命要紧。”说着就要起身,皇帝一把按住她,帮她掖好被脚。 “放下,爹已经派人去了。说吧,是谁干的?” 云迦安正犹豫是否要说,这牵连到太尉府和金辰公主,若是不说他们是否会再次杀人灭口。 “爹爹,我头有些晕,一时记不得了,我想起来再告诉您。” 皇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有顾虑,爹给你撑腰,想起来再说,睡吧。”皇帝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沉沉的睡去,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方才起身离去。 宣室内,“卑职参见皇上!”是那日当值的禁军副统帅。 “你那日当值,长宁公主在御心湖出事你竟然不知?”皇帝坐在龙椅上。 “是卑职疏忽,那日见金辰公主在湖边就没有继续查看,是卑职失职,求皇上开恩。”副统帅不停地磕头谢罪。 “姝儿?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听月英大宫女说,那日太尉的公子宋娴桥曾在湖边看见长宁公主。” 皇帝若是有所思,挥退副统帅,“老韩,去查查看,他们两个是否有关联?” 韩湖领命退去。 “公主,金辰公主来访,想见您。”新任大宫女来报。 云迦安好多了,正喝着雪梨汤,润润喉。她来?求我来了? “有请!” 颜姝命人将补品放下忐忑的看着她,又看了眼下人。云迦安识趣地让宫女都出去。 颜姝扑通跪倒在她面前,梨花带雨道:“云姐姐,本宫知错了,求你不要告诉父皇,我是真爱宋郞,求您了。”颜姝恳求的看着她。 云迦安悠闲地喝完汤,擦干净嘴巴,颜姝不安的盯着她做完这些,她眨眨眼,“金辰公主,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闭口不言。” “好,我答应你,别说一件事,十件都可以。”云迦安上前扶起她坐下。 “你也知道云笯是我二姐,她待我恩重如山,她的死让我悲痛万分。那日你说她的死和庆王有关?”云迦安打量着这二八芳龄的公主。 “这…”她咬咬唇,估计在衡量自己的性命和哥哥的秘密哪个更重要,“那日斗花船赛后,哥哥喝醉了,听他说他爱的女人叫什么…我忘了,他说没有人配做他王妃,她们都要死,就这样。” 颜姝说话间,手指不自觉的绕了绕衣角,扭捏可不像刁蛮小公主的脾性。 “公主若是不愿坦诚,那就不送了,父皇那儿我会想想怎么说。”云迦安作势要起身,颜姝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叹了口气。 “哥哥他还说要…要你们云家血债血偿,云王妃只是个开始。” 这消息着实分量不轻,云家可曾得罪他?血债血偿从何说起?他爱的女人又是谁?这得问问大夫人去。 “放心吧,公主,我只是失足落水,脖子上的伤也是无意蹭的,您请回吧。” 颜姝松了口气,本以为她会有多难缠,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娴牧回娘家探望父母,已待了两三日,书房内。 “姐姐,你要救救我,我和姝儿的事儿被云迦安知道,她说不会向皇上揭发我们,可我不放心。姐姐,我该怎么办?”宋娴桥扯着宋娴牧的袖子,神色不安。 宋娴牧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他一巴掌,“废物,杀人都不利索,还让她活着。告诉你,赶紧劝爹帮你去提亲,不然出事就完了。至于那个小贱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她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宋娴桥一愣,但为绝后患不得不这么做。 “可我要怎么做,现在宫中戒严,怎么派刺客去。” 宋娴牧又打了他一巴掌,“驴蛋蠢货,谁让你派刺客。”她冷笑一声:“她不是和颜莓小公主很好嘛,不如…”她耳语一番,宋娴桥支支吾吾道:“这…不妥。万一败露可就是灭门啊,姐姐,不可,不可。” 宋娴牧气得扭着他的耳朵,啐道:“混球,胆小如鼠。做的利落点,谁会发现?谁的承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死人最可靠。在皇后那儿有个叫伏尘的二等宫女,她欠我一个恩情,待会儿给她捎封信,让她帮你。哼,你再做不好,就等着掉脑袋吧。” 晴空万里忽的飘过几朵乌云,是在预示着黑暗的来临亦或是大雨将至?险过鬼门关的云迦安还沉浸在二姐的事儿里,却不知另一个更大的阴谋向她逐渐靠近…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诱入含寿殿 韩湖匆匆忙忙跑进宣室,跪拜道:“皇上,大神官说他没有血竭。如果要救王妃就让庆王自己去求药。这可如何是好,只有两天了。” 皇帝放下朱笔,疲惫的扭动脖子,“看来他还是放不下心结,这俩孩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把这话传给洛儿。”皇帝有心无力,管不得那么多了。 韩湖帮皇帝捏捏肩,递了杯浓茶,想起关于云迦安的事儿,道:“皇上,金辰公主和太尉之子并未有何关联,那日或许是巧合。” 皇帝摆摆手,“宫里不安全,尽快让迦安回公主府。” 韩公公派人将大神官的话传给苏老,而救治离王妃的时间只剩半日,苏老进了屋向庆王说明此事。 庆王一挥衣袖,咬牙切齿道:“要本王亲自去?颜盏这是要羞辱我!告诉他,本王是绝对不会去的。” “爷,万万使不得。若是王妃出事,宋国可要向您发难了,倒时太子他们借此打压您就麻烦了。您和大神官的恩怨可以日后算。” “下去,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苏老心知他二人恩怨颇深,可他不能看着王妃死。苏老正着急,忽然想起一人或许可以帮忙。云迦安和大神官有些交情,况且和她见过几次,能看出她不是个见死不救之人。苏老立即书信一封,派人送进宫。 云迦安不久收到信,看着信中苏老言辞恳切,着实难以拒绝。只有半日的时间,她赶去神宫是来不及了,只能靠小花了,但她不确定小花在不在身边,她试着对四周叫了几声花狐狸,一会儿后,它果然从树干上蹿出来,跳上她的肩头。 云迦安写了封信,让花狐狸送上神宫。几个时辰后,花狐狸叼着一锦盒出现在她面前。云迦安打开一看,里面是血竭,就派人送到庆王府去。 苏老接到东西时已是半夜,立即送到厨房,让下人煎药给离王妃服下,王妃喝了药,渐渐清醒,吐出毒血,慢慢在府中静养。 庆王得知王妃的毒清了,便逼问血竭是怎么来的,苏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庆王将手边的砚台砸了出去,“颜盏!你是在可怜我?既然云迦安帮了本王这次,那就饶她一次性命,让宫里暗杀的人撤出来,还了她这次的恩情。” 苏老点头。 离王妃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下人都叫来,将事情的始末都讲与她听。她自幼长于深宫,自然不信一个小丫鬟会有这胆量加害她,这赵姨娘恐怕没有安生日子了。 颜姝正在去菡萏池的路上,却被颜苺伸脚绊了一跤。“哎呦,七妹你做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颜苺嘟着小嘴,气呼呼道:“六姐,你欺负云姐姐,我讨厌你。你推她落水的,我都听到了。”那日颜姝去求云迦安,颜苺正好躲在云雀宫内午睡,刚睡醒就听到她们的谈话。云迦安待她如亲姐,她也甚是喜爱云迦安。 颜姝像只被撩拨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刺,怒道:“胡说!我害她作甚?七妹休得胡言。”转而指着颜苺的大宫女,“你们这些嚼舌根的贱蹄子,管好主子,有些话哪能乱说,再让公主胡言乱语小心你们的脑袋。” 颜姝愤然离去,这云迦安果然不可靠,竟然告诉七妹,怎能留你性命! “奴婢参见金辰公主。”一二等宫女打扮的女子从对面走来,向她行礼。 “免礼。” 那宫女盯着她,并未离开,用眼神示意身边其他宫女。颜姝心领神会,喝退众人。 “你是谁?要我喝退他们有何事?”颜姝正在气头上,不耐烦的看着池中的荷花。 “奴婢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伏尘。方才听得小公主和您的对话…”颜姝转身盯着她,眼中盛着怒火,“你什么意思?” “六公主莫急,是太尉之子捎信让奴婢来助您一臂之力,解决长宁公主的事。” 她将信给颜姝看,颜姝恨恨道:“那小贱人说不定会向父皇告发,你说现在怎么办?” 伏尘压低声音,靠近一步道:“明日可就是七公主生母贤妃的忌日,不如让她…” 颜姝嘴角漾出得意的笑,“好!事成之后,来本宫这做一等大宫女如何?可比二等宫女尊荣许多。” 伏尘下跪叩谢。 云雀宫内,颜苺和云迦安用完早膳,正在院中玩耍,颜莓跑的急了,被自己绊了一跤,趴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周围宫女吓坏了,这小公主出了事,皇帝定会责罚她们。云迦安急忙跑过去抱起她,帮她揉着腿,“不哭,小莓不哭。” 颜莓哭着哭着就消停了,把小脑袋搁在云迦安肩上,流着鼻涕。夏柠端来水盆,拧着毛巾要帮她擦脸,云迦安有些吃力的抱起她坐在石凳上,接过毛巾帮她擦洗,她伸手点了点颜莓哭红的鼻子,笑道:“我的小公主都哭成小花猫了,还好没伤着哪儿。” 刚说完,颜莓就又放声大哭起来,这可把云迦安给急坏了,她左哄右哄都不管用。她忽然想起什么,抱着颜莓就往云雀宫后的大树下走去,只让夏柠跟着。 “小莓,我给你变个戏法,要是我变出一只花狐狸,你就不许哭了。”云迦安道。 颜莓哭的一抽一抽的,有点不相信,但又点点头。 “花狐狸,快出来。”树上没动静,颜莓见此又要大哭,云迦安踢了踢树,咕噜一个花团子从树上掉了下来,花狐狸很不爽的瞪着云迦安。 “真的有花狐狸。”颜莓手脚并用的从云迦安身上跳下来,朝着花狐狸奔去。 花狐狸呲牙竖毛,不准她过来。云迦安抱起花狐狸,“小花,就陪小莓玩一会。” 花狐狸把头扭向一边,很嫌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颜莓。 “看来,你是不想吃素焖肉了,那今晚你就吃青菜吧。”云迦安悠悠开口,这死狐狸最爱吃御厨做的素焖肉,一天缺肉吃就痛不欲生。 花狐狸犹豫一会儿,还是屈服在美味下,摇着大尾巴朝颜莓走去,昂着脑袋坐在她面前,偶尔偷瞄颜莓一下。颜莓一见它立即不哭了,对着它又抱又亲的。云迦安眼睁睁地看着小花憋着股气,最终忍无可忍的用尾巴将颜莓甩在地上,嗖的一下,蹿回树上,不管云迦安怎么诱惑它都不下来。它没把小莓给一爪子挠死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小花,我下次再来找你玩。”颜莓朝着树顶大叫,“哎呀。”一颗果子从树顶砸下来,正中颜莓头顶。云迦安无奈,一定是花狐狸故意砸的,这小畜生。 颜莓牵着云迦安的手往正殿走,眨巴着大眼睛问:“云姐姐,我知道是六姐推你下水的,为什么不告诉父皇?” “你昨日是不是早就醒了,听到我们对话了?小莓,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不要提了。大人的事没那么简单,你快回宫吧。” “为什么?父皇说过:错而不究,如拯溺而硾之以石,救火而投之以薪。六姐犯了错,应当受罚。” “受罚的代价轻重不一,你以后会明白的。”颜姝是皇帝与皇后所生,毕竟是亲生闺女,皇帝若是庇护她,那她云迦安不仅得罪太尉,还惹上了皇后,这太冒险了。 云迦安招来老嬷嬷,让她带着颜苺回宫去。 她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脖子上还有些淡淡的瘀痕,在宫里闷得慌便随着大宫女夏柠出去散步,正在竹园附近赏竹,忽然三位面生的太监行礼道:“参见长宁公主,皇后娘娘有请。” 夏柠也要跟着去,太监挡着她,“皇后娘娘只请公主一人,姑姑您请回吧。” 云迦安心下好奇,皇后娘娘从来不待见自己,见过两次都是话中带刺。这次怎会来兴致召见她了?夏柠瞥几眼公公,从未见过这些人,她犹豫一会便离开了。 云迦安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越发不安,“公公,这条路是不是去皇后宫里的?你要带我去哪儿?” 三位公公急匆匆的走,背对着她,“公主跟着奴才就是,皇后娘娘在含寿殿等您。” 七绕八拐,云迦安已认不得回去的路。面前出现座宫殿,宫殿前是一片湖泊,背后绿树参天,半包围住宫殿,呈背靠古树面临湖泊的格局。按理说,宫殿外围会有守卫,现在尚早,怎么不见?想着就问了出来。 “金辰公主调走了,专门为您做的。”突然,两位公公制住她的双手,一把将她推入门内,将门反锁起来。 糟糕!中计了! 云迦安拉扯着门,开不了。又去找窗户,可窗户丈把高,没有垫脚的物件。转身打量着屋子,是灵堂!中间是尊白玉雕像,栩栩如生,定睛一看竟然和娘亲有七八分相似,是娘亲微笑的模样。在往下一瞧:明睿贤妃刘氏牌位,贤妃?小莓的生母么?屋内窗明几净,经常有人打扫。还有一些木雕的马匹和长剑,样式倒是与娘亲当年用过的很像,心中不由的对着贤妃好感倍增。看来皇上十分疼爱这位贤妃,这里的花草都是新鲜的,香火蜡烛都常常跟换,桌上没有一滴蜡油或一抹香灰。 忽然屋内浓烟滚滚,十分呛人,绕到雕像背后想找找哪里起火。结果地上躺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是小莓!火苗一下从屋角蹿出,一跋几丈高,顾不得火势背起昏迷的小莓就向门口跑,可门依旧紧锁着。 糟了!今日宫内侍卫都随皇上去参加宋国的军阵操练,这含寿殿人又少,颜姝将他们调走,摆明了要烧死她们。该死的,不该心慈手软的。颜姝,你不该把小莓搭进来,她若有闪失,定让你双倍奉还。云迦安心中愤恨的想着。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颜莓之死 将小莓放在门缝边,浓烟已经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烈火,火势渐大灼烤着肌肤。云迦安冲过去从木架上取下长剑,拼命地砍着门缝,但毫无用处。又将剑插进门缝里,向外撬,檀木们太过厚重,纹丝不动。环视一圈,石壁坚固,窗柩过高,门太厚重,这是必死之境。呼吸越来越困难,头发被烧焦了一些,云迦安抱紧才八岁的颜苺将她护在怀里。她和阿染一样大,难道也要死吗?不----五弟死了,她不想再看着颜苺死。 “小莓,快醒醒,你忘了和花狐狸约好了一起玩吗?快睁开眼看看我。”她拍拍颜苺的脸蛋,叫着她的名字,可触手肌肤有些僵硬,手指探到脖颈处,已经没了跳动。 她死了!和阿染一样大的孩子,死了。 早上还说着要和花狐狸玩,还为自己被颜姝推下水而生气,怎么一转眼就死在自己怀里了? 不愿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愣愣的盯着沉睡般的小脸,她闭上眼是那样的安详。她和阿染一样,都因她而死,一股绝望之情充斥着胸腔,云迦安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颜姝,我若不死,定要你给她陪葬---”泪水顺着云迦安的脸颊颗颗滴落在颜苺的额上。 她曾发誓再也不想为亲人流泪,不想再看着他们死,可这孩子因为自己被灭口。她好后悔,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害死了她,竟与宫闱心术不正之人谈条件,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可终究明白的太晚,代价太大了。 浓烟呛得她头晕,呼吸越来越艰难。宫殿已经开始坍塌,兵卫赶了过来,大叫着救火,雕像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火舌以风卷残云之势吞吐着整个宫殿,那些救火的水一桶接一桶的泼来,恰好浇灭了云迦安燃烧的裙摆。 不,她不能死,她要给小莓报仇,给阿染报仇!可她的神志却渐渐模糊。 她拼尽力气,抱着小莓,拍击着大门,大叫救命。兵卫听到动静,想撬开锁,可无奈太牢固怎么都撬不开。 “是谁在里面?门撬不开。”一兵卫大叫。 “咳咳—是…七公主还有长宁公主,快救火。” 火已经逼近云迦安,退无可退。火星溅到颜苺衣服上,顺势烧起来,云迦安急忙脱下她的外衣,扔进火海,手臂被烫红了,瞬间起了水泡。兵卫顺着声源,水桶不停地往这泼,浇灭了她们身边的火,但火势不减,梁柱也摇摇欲坠。 ‘嘭’一声巨响,右半边门整个倒下,压灭了一片火。只见一身着玄衣之人手中提着剑,微喘着气站在门前,是那熟悉的冷酷面孔,似是在责备她又照顾不好自己。 “大哥…” 云迦安不能呼吸,被呛了太多烟。那边依然在救火。云宫榷抱起她们飞到湖边,用清水洗着她的口鼻,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她才恢复神智。她一把抱住云宫榷,哭的肝肠寸断:“大哥…小莓死了。她死了,又是我害的,和五弟一样。我是灾星,是灾星…” 云宫榷拍着她的背,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安慰着,“休得胡说,你不是灾星。有大哥在,大哥会保护你。” “可若非我妇人之仁,小莓就不会死,我该怎么办?大哥,你不要出事,我只有你了。” 云迦安抱着他更加了几分力道,指甲深深的嵌进他的肩膀,仿佛要借此发泄无尽的悔恨。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冰冷的贴着肌肤。 他紧皱眉头,轻拍着她的背,他不善言辞,只想以这种方式让她安心。 他们并未看到一蓝一黑的大神官和窹面藏在湖边的树林里,二人刚刚赶到,见到云宫榷救了她就不曾露面。 颜盏淡然的看着他们,“还好她没事,否则大事误矣。你为何不早点通知我?”他一直在神宫闭关,若不是神卫来报云迦安出了事,他恐怕依旧不知道。无论如何,云迦安现在还不能死。 “窹面知错,发现的太晚了。”窹面眉梢轻挑,眸中闪过一丝遗憾,算她命大竟然没死。 二人消失在林间,返回神宫。 这边加派大批兵力才将火熄灭。 云迦安抱着死去的颜苺停止哭泣,“大哥,你怎么会来?” 大宫女夏柠从后跑来,喘着气:“禀…公主,奴婢见那公公面生,就多了个心眼,跟着你们,发现路不对。想起皇上嘱咐若是你在宫中有危险就去找大神官,可我赶去神宫,那带着面纱的姑娘说大神官不在,将我给赶了回来。奴婢怕您出事儿,所以找到禁军副统让他出宫找中护军大人前来,大人才到宫中就见烟火腾起,所以就一路飞过来。奴婢追不上,这才跑来。”一口气说完就大口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这夏柠心思机敏,看来是皇帝爹爹的人。回宫后赏赐许多钱财与她,将颜苺的尸身处理干净停置在云雀宫中。等皇上回宫,她要让颜姝他们血债血偿。 从这些日子皇帝对她的照顾来看,是真把他当做女儿的。虽然不想利用他,但若不狠点怎能替小莓报仇。现在她只赌皇帝对她的爱有多深! 桌上点着几对明烛,云迦安把它们集中在一处,将左臂伸向张扬肆意的火焰… 橘红的火焰舔舐着手臂,嘴里咬着绸布情不自禁发出闷哼声,血肉之躯在火上烧灼,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仿佛被烈火炙烤着灼热难忍,手臂被烧的发出焦臭的味道。白净的皮肤逐渐破裂,正如光洁的碧玉逐渐裂开,裂纹爬满玉面。云迦安抑制住想抽回手的本能,右手掐住自己的大腿来分散痛苦,死死地咬住绸布,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冷汗濡湿了衣衫,满面豆大的汗珠,身躯禁不住战栗着。 要忍住,为了小莓,那个八岁的孩子。 蚀骨钻心的疼痛令她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整个左臂皮肉都变得褶皱可怖,暗红流着血,乌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晕出复仇之花,绽放着颜苺的灵魂。每动一下手臂都痛彻心扉,大腿被掐出的血在绸衣上映出点点梅花。 “什么?她竟然还没死?父皇回来可就死定了。”颜姝焦急的来回走动,一巴掌将伏尘打到在地,“废物,你说现在怎么办?” 伏尘捂着脸,叩首谢罪:“公主息怒,现在云雀宫有中护军大人把守,而且此事惊动皇后娘娘,她正在长宁公主那儿。” “你不是说只把七妹给迷晕了,怎么给弄死了?” “这…奴婢下药过重,七公主身子弱,又加上浓烟呛着就没了。但公主现在咱就顺水推舟,将一切推脱给长宁公主,是她带着七公主去含寿殿,却误被兵卫锁住,意外起火致七公主没了,这,都是云迦安的错。况且皇后娘娘向来厌恶她!” 伏尘缓缓抬头,二人相视一笑。 七月流火,天气微凉,过了一夜。皇帝尚未回宫,皇后赶到云雀宫,见七公主没了,勃然大怒却不愿听信云迦安所言,认为是她图谋不轨设苦肉计故意害死小公主,于是将中护军撤退,云迦安打入天牢等候发落,并且不让御医给她看病。命人准备七公主的葬礼。 人算不如天算,云迦安万万不曾想到皇后会将她贬入天牢,现在伤口污浊,必然会溃烂致死,真是将自己送进鬼门关了。只希望大哥能尽快找到皇上。 云宫榷被迫离宫,快马加鞭去找皇帝。在半路遇上,皇帝听他说了来龙去脉,急速下了道圣旨,命人救治云迦安,厚葬颜苺,不得动用私刑。令云宫榷带旨回朝。 云迦安在被关在天机房,这是犯了重罪的宫人被关之处,脏乱不堪,遍地排泄污物和蛇鼠尸骨,无一席立锥之地。 左臂烧伤和之前的烫伤开始长出大片的水泡,奇痒无比,为了不触碰伤口,她挠着地面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指甲早已断裂,满手腥臭的泥土。和她一样被关在牢里的还有一辨不出年龄的老人,从进来到现在也有几个时辰了,她一直在昏睡。 她睡醒了,那眼神死灰麻木,眼珠转了一圈环视地面上有什么可以吃的。一只老鼠动了一下,她竟然迅速的爬过去,双手议案就捉住了它,速度之快胜似武人。她张开乌黑的口,像只饿疯了的野狗,满目猩红的咬断它的脖子,鲜血如断线的珍珠颗颗坠落。血腥气弥漫在恶臭的空气中,使得云迦安空空的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她吸允着鲜血,齿间咀嚼着血红的鼠肉,老鼠很快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她忽然转头盯着云迦安,竟被吓的倒退到墙角,咿咿呀呀大叫着:“不要过来,懿姑娘,不是我害死你的,是皇后那个贱人,是她,你不要找我报仇。”她绻起身子将头埋在膝间,忽而偷偷打量云迦安,忽而神神叨叨的念叨她听不懂的话。 云迦安不知措施,方才还茹毛饮血怎么看见她就像见了鬼似得。不过现在自己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臂膀可怖,也的确像鬼。不过被她害死的懿姑娘是谁?既然和皇后有关,那不如探听一下。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牢中老妇 她压低声音,尽量使话听起来不带人气,“你为何要加害我?竟然推脱到皇后身上?我要把你带回十八层地狱,进油锅煎炸。”作势要爬过去。 老妇抖得像个筛子,双手挥舞着大叫不要过来。她跪下叩首,不停的念着与她无关。 “既然与你无关,那是谁害死我的?不说,就要你陪葬—”云迦安用喉咙发声,带着嗬嗬的抽气声,听起来诡异恐怖。 她仍旧在磕头,“是皇后,她要我把皇上给您的信悄悄换了。嫁祸给皇上,让您误会他是负心汉。她离间丞相和您,还逼迫大神官说您的孩子…” “瞎嚷嚷什么?”忽然传来狱卒的呵斥打断了她的话,她看到狱卒手中的棍棒吓晕了过去。 她团成一团像个干瘪的翁,衣不蔽体,头发焦枯暗黄,满脸血渍,嘴边还挂着鼠腿,看起来比自己更像鬼。 离间丞相和‘我’?皇后又换了什么信?逼阿盏说‘我’的孩子什么?他们怎么联系一起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她不可能见过自己,对了,那尊雕像!贤妃的雕像和娘亲十分相似,和自己也有七八分像,难道老妇害死的是刘氏?而她把自己当成了贤妃?看得出皇帝爱惜贤妃,难道只因为自己和贤妃相似,所以才如此疼爱自己?一定是这样,否则没有理由皇帝无缘无故的宠爱自己。这么想着,心中竟有些失落,原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虽然云迦安进了天牢,但公主府内依然仅仅有条。 “哎,荼蘼,这小美人犯了啥事儿被关进天牢了?这天牢又是干啥的?”无赖见荼蘼经过后院,扔了手里的斧子,跑过去屁颠颠的挽着她的手臂。 荼蘼瞪着大眼睛,拍开他的手,“我哪知道,是萧管家遇到中护军大人才得知此事。至于天牢,那是有命进没命出。不过,咱主子不一定…”荼蘼忽然揪着他耳朵拎到柴房,“你今天再偷懒,我就罚你不许吃饭,劈完这担柴。” “哎呦呦,疼死了。荼蘼你个母老虎,肯定嫁不出去!” “你小子胆子又肥了?看等会儿箫管家回来怎么收拾你。” 无赖叽叽喳喳叫着,待到荼蘼离去,他消失在柴房。 “圣旨到!皇后接旨!”云宫榷举着明黄圣旨从天而降,为了救迦安,不顾宫规使用武力。 皇后正在中宫准备丧事,一身黑色曲裾深衣纹着展翅白凤,整齐的高髻上插着鎏金点翠双鸾步摇,腰间的凤形血玉佩随着她一步一晃。双颊上过多的胭脂使得她看起来有些庸俗。众人出门跪地接旨。 “臣妾接旨。” “传朕命令:急速救治长宁公主,不得动私刑。将七公主冰封,待朕归来处置。若有违者,中护军云宫榷可先斩后奏。钦此。” 皇后接过圣旨,面色气得煞白,再加上胭脂,真是白里透红。心中暗恨:你真是阴魂不散,十九年前进不了宫,如今还要让孽种来和我争,我有办法让你死,也不会让她活。哼! “喂,你醒醒。”云迦安摇醒老妇,她睁开眼吓得一把推开云迦安,惊恐地瞪着她。 “别怕,我不吃你。只要你告诉我皇后是怎么害死我的?” “我说,我说,你不要吃我。”老妇躲闪着她,将稻草胡乱的拨开,用几根兽骨用做笔在地上画了起来,一匹骏马上坐着一对男女,看这老妇神志不清却又画工了得。 她边画边说:“皇上从塞外回宫,带回了你,可是皇后嫉妒,策使群臣反对皇上立你为妃。于是把你送到丞相家暂住,可你有了身孕,皇后命老奴偷换了皇上给你的信,又让我离间你们,激将你嫁给…”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四妹,回家。” 回头一看是大哥,看来他找到皇帝来救自己了。他带着几人出现在门前,他神情冷酷,担忧之情在眸中一闪而过。再看老妇她又变回之前疯狂痴颠的模样,而地上的画全被涂了成了一团黑,再问她她也只是发疯的躲着。 大哥催促她出来,既然是贤妃的事而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不管了。在起身刹那,老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念了句歌谣。 云迦安身躯一震,仿佛回到了幼时。娘亲抱着她哼着古老的卑族歌谣,连着大哥将她抱出天牢都没有知觉。 歌谣…卑族…那个拨弄着鼠刈草的娘亲,那空灵幽远的古老歌谣又在耳边响起… 北有古族名玉卑, 玉在崑山岂在卑。 崑山之玉天下宝, 质美价高谁与谋。 瑚琏饰之王者络, 圭璧佩之公卿裘。 玉人且上玉卑看, 胡为落此卑水流。 卑水无浊现玉面, 稚童拾作瓦砾投。 韬光合彩竟无怨, 识者遇之独烦愁。 玉卑自古多烈火, 玉在崑山复何尤, 由来天佑终不弃, 若乞美玉还向崑山求! 娘亲说她的家乡在玉卑,也就是卑族,有座上神赐予祖先的崑山,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玉,这维持着卑族的生计。卑族长老曾经朝贡给南国最美的玉----曈昽八肱,以此来换取百年安定。听闻此玉边缘有弯曲如肱的八个延伸玉臂似火焰腾烧的形状,光泽如初升的太阳由暗而明,朦胧而弥鲜。被视为天下至宝,因其可以消除人身的戾气,增年益寿。具体功效,尚不可知。 “迦安,迦安。” 大哥摇晃着她,她才从回忆中醒来,此时已在云雀宫,手臂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太医正在帮她清洗抹药,水泡破裂,十分难忍。 但那个老妇为何会唱卑族的歌谣?她的模样并非卑族人那般高鼻深目鬈发,难道贤妃刘氏也是卑族人?或许贤妃真是被皇后暗中害死的,可那老妇怎的又扯到了丞相和阿盏?这是越理越乱。 皇帝回宫不久,匆匆赶来,他看了云宫榷一眼,云宫榷会意便悄悄出了云雀宫。 “安儿,方才在想什么?连爹爹来了都不知晓。”皇帝进来坐在她身边。 云迦安皱着眉,涂上的药使得伤口如刀在割,她生生忍下这份痛,摇摇头。 “没想什么。” 韩公公端着药进来,夏柠接过药碗,凉了一勺喂给云迦安,云迦安敛眉低目,一口药呛住咳嗽起来,抬手一瞬将夏柠手中的药碗打翻,药水泼在左臂上,云迦安疼的大叫,连着被子一起滚下床。 皇帝赶紧将她抱回床上,急忙叫来御医,御医见这架势也被吓了一跳。 夏柠早已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 皇帝有些愠怒,“身为一等大宫女,做事不够沉稳,立刻贬到西宫去。” 夏柠直接瘫坐在地,这后宫中人进了西宫基本就是等死的命了。 “皇上,您饶了她吧,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况且多亏她机警,我才免得丧生火海。”云迦安求情道。 皇帝想着她将功折罪,就命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御医将绷带拆下,重新帮她涂药,宫女按住她免得她乱动。皇帝看见她臂膀上焦烂的皮肉,双眼一眯,灰白胡子气的轻颤。 “这是大火烧的?”皇帝问。 云迦安含泪点头,她是疼哭了。 “韩湖,给朕彻查此事,无论是谁,朕要严惩。竟敢在宫中纵火行凶,烧了含寿殿,毁了贤妃像,害的朕的女儿一死一伤,简直胆大包天。” “是,老奴这就去。” 皇帝近前帮她捋着烧焦的头发,像一只老猫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幼崽一样,安慰道:“小莓还未下葬,有爹在别怕,你安心养伤。以后爹给你找南国家室最好的夫家,不用担心这会留疤。” 云迦安心中庆幸,庆幸皇帝果真是爱她的,不管是把她当作贤妃还是女儿,至少此刻能用这自毁臂膀的方式来让皇帝彻查此事。颜姝,你丧尽天良!连自己的妹妹都害,怎能逍遥法外。 经过几日的调查后,含寿殿失火一案已经清晰。韩公公奉命领云迦安去往宣室。皇帝坐龙椅上,云迦安仔细打量着他,印堂发黑,面色蜡黄,似是病入膏肓之象。皇帝爹爹的身体很差,这可怎么办?她真的希望皇上能福祚延年。 皇帝道:“安儿,含寿殿之事,与老六脱不了干系,朕会还你个公道。” 云迦安下跪叩首道:“爹~父女情贵,您不可责罚金辰公主。我与她无血亲自然生分,她不喜我也有理。可若您处置她,南国百姓将责备您不顾儿女情分,为了迦安这个外人做伤害骨肉之事。若要您招致骂名,迦安绝不答应!” 她眼中含着泪珠,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形成几道稀疏的光柱,照在泪珠上反射出晶莹的光泽,灿若星辉润湿了皇帝的双眸。 皇帝手中握着曈昽八肱,缓缓道:“谁敢说你是外人?你是朕的女儿,自然一视同仁。贵为一国之君,徇私情,纵娇任,还如何治理天下,若不成昏君了!”语气虽缓,却压抑的众人不敢抬头。 皇帝忽的咳嗽起来,韩湖立即递上锦帕,帮他拍着背。 云迦安见他咳得红了脸,急道:“爹,您别生气,迦安失去了娘亲,失去了五弟,失去了小莓,我只求您和大哥好好的。只想您颐养天年,儿女绕膝。实在不愿看到父女反目。”她膝行着抱住皇帝,埋头哭泣。她是真不希望皇帝出事,她珍惜每个保护她爱护她的人。 皇帝看了眼锦帕,眼神暗了暗。韩湖满目忧愁,那锦帕上绽放着朵朵殷红。他拍拍她的背将她扶起,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拭去她的眼泪。 “安儿,你太过心慈手软…”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案件终结 “六公主,太尉公子到。”门外太监传报。 云迦安退回原位,这时大哥进来了,朝她点点头耳语几句,二人交换着眼神。但大哥看她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丝厌恶,她心中一惊,想必大哥误会她是暗中耍手段之人,方才一切在他眼中想必都是虚作狡诈的苦肉计。 一抹苦笑挂在嘴角,梨涡陷得越发深。大哥,你终究还是不懂我! “宣。” “儿臣,叩见父皇。” “臣,叩见皇上。” “老六,你可知罪。”皇帝看着二人。 “父皇,姝儿犯了何罪?”颜姝眼神有些虚,但想起自己是皇后所出,谁敢动她?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不说?宋娴桥,你说。” 宋娴桥想起父亲告诫他的话,抵死不认,他自有办法使得皇帝放过他们。 “这…臣实在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皇帝看了眼云宫榷,云宫榷颔首,“把人带上来。” 两名侍卫拖着一女子进来,是伏尘。颜姝和宋娴桥皆暗暗惊讶,她是如何被找到的。 “把你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云宫榷扫了她一眼。 “回皇上,是宋娴桥指使奴婢干的,六公主还答应奴婢,只要除了长宁公主,她就让奴婢做一等大宫女。于是奴婢差遣三名公公引诱长宁公主去了含寿殿,六公主设计调走了兵卫并将她锁住,然后放火烧死她们。之前六公主就让奴婢给七公主下**,将她送进含寿殿,本想将七公主的事嫁祸给长宁公主,没想到七公主死了。奴婢罪该万死但句句属实,求皇上开恩啊。” 宋娴桥辩解道:“皇上,这贱婢血口喷人!臣与她素不相识,怎会指使她,请皇上斩了这污蔑清白之人。” 金辰公主也附和:“父皇,姝儿怎会害云姐姐。我同她亲如手足,并且与七妹血浓于水,怎会如此心肠恶毒加害于她。儿臣的确调走含寿殿的兵卫,但那是因为寝宫附近有刺客,所以才调来保护儿臣。父皇,要为儿臣做主啊。” 云迦安跪下求情,“爹,这无凭无据怎能相信是姝儿妹妹和舅舅要谋害我,这宫女非他们亲信,怎会知晓这么多?您要明察,以免伤害无辜。” 颜姝和宋娴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替他们求情,他人不知,云迦安却是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但既然她不追究何不顺水推舟。 宋娴桥指着伏尘:“皇上,长宁公主言之有理,这贱婢是在诬陷臣和公主。臣与她无半点关系。”言下之意,伏尘是皇后的人。 “是啊,你有何证据证明本宫指使你?”颜姝也进一步反驳,反正那日伏尘给她的信,她早就撕了,她威胁不了自己。 云迦安嘴角漾出一丝诡异的笑。 皇后恰好进门,施施然行礼,举手投足尽显一国主母的雍容华贵,大气优雅。颜苺今日发丧,她身着纹有白凤的玄衣,高髻上簪着黑色檀木簪,散发着丝丝木香。 “宋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本宫派伏尘去谋害长宁?” 看似轻飘飘的质问透着无限杀机,她是皇室,而庆王和颜姝才是她亲生的,她帮谁已是昭然若揭。 宋娴桥惊恐地叩首谢罪,“臣不敢,臣绝无此意,皇后德馨仁善为一国之母,人人敬仰。” 皇后转身踱步至皇帝身边,暗中瞥了眼云迦安,恨意不减。她帮皇帝捏着肩,“伏尘,你陷害六公主,谋杀七公主和长宁,你可认罪?” 云迦安跪着支撑不住向颜姝倒去,颜姝本就厌恶她,如今浑身散发药膏和烧伤化脓的腥臭,颜姝下意识的将她左臂一推。 ‘啊--’云迦安吃痛,左臂微微颤抖着,纱布上渗出少许血液,额上因疼痛冒着冷汗。 “放肆,老六,在你眼里朕形同虚设?竟敢公然伤她?”皇帝有些恼怒。 “父皇,是她自己靠过来的,怎能怪我?”颜姝委屈道。 “皇上,是迦安不好,刚刚有些头晕就倒在六公主身上,您就不要责骂她了,都是我的错!”云迦安叩首替她辩解。 皇帝并未吱声,只是打量着匍匐在地的二人,忽而开口指着伏尘。 “你可知诬陷皇室,谋杀公主该处以何种刑法?” 伏尘涕泗横流,不停地磕头,“皇上,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奴婢有证据。”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云宫榷转交给皇帝。 皇帝拆开,一行一行看完上面的字,大为震怒,将手中之物反拍在桌上,震碎了杯盏。一手怒指跪地二人 “事到如今!宋娴桥,颜姝你二人还要作何狡辩?” 此物正是宋娴桥给伏尘的信! 颜姝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怎么会这样?自己为绝后患明明撕了的……但她不知伏尘留了一手,她看到的是伏尘按照宋娴桥的笔迹誊写的一份,她当时在气头上,若是仔细看信,定能看出那不是宋娴桥的笔迹,而此时的才是真迹。 这证据无疑是说伏尘与颜姝是一伙的,而如今颜姝出卖伏尘在先,就怪不得她反戈一击。 皇后护女心切,见铁证如山便乱了方寸,维护道:“皇上,姝儿虽骄纵可绝无害人之心,一定是某些心怀鬼胎之人暗中唆使姝儿,奈何姝儿年幼,受贱人蛊惑,这才铸成大错…”既然抵赖不掉不如找个替死鬼。 她还没说完就被宋娴桥莫名其妙地狂笑声打断了,他指着皇后和颜姝,口不择言。 “我知道了,你们合起伙来让我做替罪羊,过河拆桥是吧!颜姝你和我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怎么没想要我死?你要我掐死云迦安把她推进御心湖的时候怎么没要我死?你要我买通伏尘,设计烧死她们的时候怎么没要我死?啊?你说啊?” 他面目狰狞,出手掐住颜姝的脖子,“要死大家一起死。” 云宫榷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宋娴桥嘴角溢出点血晕了过去。颜姝爬过去抱起他,眼中弥漫着失望,“宋郞,你为何不信我?姝儿怎会推你做替罪羊。”说着低声哭泣起来,转而请求皇帝,“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与宋郞无关,求您放过他,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害怕和宋郞的事败露才起了杀心。”她又对着云迦安磕头,“长宁公主,您心地善良,求您替宋郞求求情,姝儿真的知错了!” “住口!”皇后打断她,“不孝女,无情无义伤害皇上最珍爱的长宁,你又有何颜面再做皇室中人!”这无疑在讽刺皇帝照顾外人而不顾亲生骨肉。 皇后举止落落大方,但惟独心胸狭隘了些。 “皇上,她是臣妾的女儿!我容家虽爱她却希望皇上不要姑息,削去她的封号关入西宫。” 皇帝有些厌恶的盯着皇后,她是在用娘家来压制自己,说是为了平息众怒,却是徇私要保自己女儿一命,她是后宫之主,西宫也可以受她照顾!容家是三朝元老,股肱之典范,势利庞大,得罪他们恐怕南国不稳。皇帝只能妥协。 皇室内斗,颜面扫地,皇宫只是对外宣称宋娴桥丧心病狂唆使金辰公主伤害长宁公主,意外造成颜苺小公主身亡,遂进行惩戒。 皇帝下令:将金辰公主削去封号,关入西宫,永远不许踏出宫门一步。而宋娴桥下令处死,念太尉为国贡献操劳,特赐全尸,但不得归宋家祖庙。而云迦安赐回公主府静养,厚葬颜苺,举国哀悼三日不得饮酒不得聚众玩乐。 皇后那里风平浪静却暗地派人照顾颜姝,而太尉悲恸接旨之余恨透了皇后和云迦安。 太尉府正在办丧事,因他罪过极大,所以不敢声张。宋帘抚摸着棺材里儿子的脸,老泪纵横,纵是不成才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骨肉的! 宋娴牧递上杯参茶,安慰着太尉,“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给小弟报仇。” 宋帘看着她不明她是何意。 “爹,你忘了那贱人是帮谁的?” “大神官。” “不错,而庆王和大神官向来是死对头,我们可以和庆王交好,一起对付她,我倒要看看那灾星能折腾到几时。” 太尉屏退众人,愁眉不展,“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庆王不一定买账。” “不,当然是拿六公主开刀!” 太尉思索一番,已是明白其中含义,毕竟父女同心,连害人的法子都是如出一辙。 都说血亲同心,可偏偏在皇室就犯了邪,颜洛与颜姝是亲兄妹,却似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都道是至亲至疏夫妻,却不如皇室淡漠无情。 “爷,六公主的事儿已经处理完了。皇后娘娘气病了,她托人来信,让您想法子除了长宁公主。”苏老恭敬的立在厅前。 颜洛看完皇后的信,放在一边,他并不关心妹妹的情况,毕竟深宫无真情,转而问道:“我让你去圣林接她回来,怎么样了?” “回爷,去的第一批人全军覆没。现在正派第二批去,由风影亲自带领,十天后出发。” “尽快办好,本王已经不想再等了。当初离幻说颜盏的占卜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个云迦安的确让他东山再起了,那我怎能放过她,况且她又是云家人。去通知田光他们动手,活的抓不到就杀!”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赴宴 “禀王爷,平安大将军来了。”小厮突然来报。 庆王疑惑地看了眼苏老,似是在问他来为何,随即心若明镜的笑了。遂出门迎接。 “大司马大将军真是稀客,本王有失远迎。” 一番客套后二人坐在厅堂中,下人泡上热茶。 平安大将军身材魁梧,琵琶腿,车轴身,整个一粗莽武人,年近半百。但神清气爽,龙精虎猛,倒像是不惑之年。 他正襟危坐,拱手道:“庆王,末将只懂打仗练兵,哪懂什么儿女情长,虽然羞于启齿但我也要问个明白。” 他看了眼庆王,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道:“素九有身孕了!我只想要个说法!” 他等着庆王回答,庆王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直到大将军不耐烦了才抬眼看他,“哦?恭喜!” “你别以为是王爷,我就不敢怎样!你这是什么意思?”平安将茶杯拂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要不是王爷,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庆王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紧不慢道:“平老真是不懂惜物,这可是上好的新茶。我什么意思?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 “混账,那是你的孩子,你想不认账?”平安刷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 庆王放下茶杯,大笑几声,起身向外走去,“本王会负责的,三日后,我亲自上门提亲。但本王现在有要事,送客!” 独留平将军一人在厅堂,他气得眉发倒竖。“混账东西!铺张乖戾,成何体统。”苏老向他道歉并恭送出府,平安不停的唉声叹气,若不是不孝女儿有了身孕又非他不嫁,哭着闹着不要嫁给别人还以死相逼,他怎会腆着老脸来求这个不可一世的竖子!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王琰急急忙忙跑进房内。 “贱蹄子,本宫哪里不好了?你敢咒我?”离诺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沦落到做王妃本就一肚子气。自从嫁来也已一月有余,却一直自称本宫,庆王也纵容着,他没兴趣管离诺。 王琰跪地求饶,惹怒这尊佛,可是要皮开肉绽的。 “奴婢嘴笨,是刚刚听说三日后王爷要娶平安大将军的女儿平素九做侧妃。” 见离诺没有动静,王琰偷偷瞄了眼,见她将手中的团扇用剪刀剪了个悉碎,冷笑一声:“好啊,反正那个赵姨娘快被本宫折磨死了,平素九来了正好给我解闷,我想会会她已经很久了。” “王妃,她…她还有了身孕。” “什么?颜洛这个混账,新婚以来从没进过我的房间,竟然和别的女人鬼混。好!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去生!”离诺将团扇丢给丫鬟,看都不看一眼,“给赵姨娘,让她一天之内把扇子修复成原样,有一丝差别就扣一两月粟,若是修不好就让她做十把,若还是做不好就让她受罚,三日不许进食。去吧” 王琰拿着破烂不成形的团扇,心中替赵姨娘惋惜,王爷纵容王妃,而赵姨娘因为朱慧下毒之事得罪她简直生不如死,那新来的侧妃不知命运如何。 王琰将乱七八糟的团扇送到赵姨娘屋中,赵姨娘这一个月来消瘦不少,身子也被折磨的孱弱多病。她拿起团扇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向外走去。 “你说,现在怎么办?”她将破烂的团扇丢在木紫心面前。 木紫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安抚着赵姨娘,微微一笑,“姐姐莫急,我差人立刻去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今日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很快就有侧妃来替代姐姐受苦,王妃自然不会再刁难你,只需忍这几日。” 赵姨娘平息怒气,拉着木紫心质问:“你不是说你的毒无药可救?现在她横行霸道,怎么办?我迟早被她折磨死。” 木紫心面带笑意悠悠开口:“我也是没想到大神官会送血竭来!或许她命不该绝,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赵姨娘起身离去,末了警告道:“最好解决她,否则我死了,木司园也活不了。” 木紫心攥紧手中的绣帕,目露凶光:现在先留着你!听说平素九要被纳为侧妃,她们三人又要相聚了。一台好戏即将登场。 公主府内,云迦安和大哥正在用膳,屏退了下人。 “大哥,多亏你找到伏尘,要不然我无法证明清白。” 云宫榷夹了块她最喜欢的焖肉,冷酷道:“你该谢皇上,是他之前嘱咐我去暗中查找证据。其实…”他放下筷子看向云迦安,将布帛递给她,有些意味深长,“并非是我找到伏尘的,我查无所获,忽然有一神秘人将一布帛扔给我,提醒我皇后的宫女伏尘是关键,于是我才去找到她。但这神秘人武功高强,我追不上他。不过我闻到那人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香气,似是酒香。” 云迦安看着布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谁在帮自己? “哎,小美人,你回来都不支一声,可把我担心坏了。”无赖一副泼皮的模样晃进来,大咧咧的坐在她身边拿起筷子就喝酒吃肉。 云宫榷看着他的身形有些怀疑,可仔细辨别又闻不出那股酒香。因无赖抢着酒壶就往嘴里灌,浇了他一身都是酒。云宫榷难以打消怀疑,难道那个给他布帛的神秘人就是这个无赖?那指使他的难道是四妹?这一切都是四妹做的苦肉计? 云宫榷啪的将筷子扣在桌上,“目无尊卑,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荼蘼作势就要喊家丁来,无赖跐溜一下从凳子上消失,“我这就去砍柴。” 云迦安和荼蘼相视一笑,大哥还真是无赖的克星。 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庆王的风流债也逃不了。京州大街小巷很快被庆王要娶侧妃的消息给炒的闹闹腾腾。他风流无情的名声也更上一层楼。 庆王娶侧妃也是给足了大将军面子,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就差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进来,毕竟不是王妃,不能越礼太过。也没有办正经的酒宴,只是请了些官中好友与权贵,而云迦安竟然也在名单内。 夜漏初始,庆王府灯火辉煌,飞仙梅花八角灯在屋檐闪闪昏黄,数百盏灯照亮整个王府,明如白昼。 “长宁公主到!” 苏老在门前接客,唱和着所来之人,小厮收了礼,将她带到入席处。宾客陆陆续续的都来齐了,就等吉时开始。云宫榷本想陪她一起来,可庆王并未邀请,他只能派人暗中保护她。 “吉时到!新娘新郞奉茶。” 平素九和庆王端着茶敬奉给上座平安大将军,平安位卑,庆王不用对他行礼,仅仅是颔首奉茶即可。 云迦安一愣,坐在左边次位上的王妃竟然是和她一起参加司园令择选的诺月!真是世事难料,当时还以为她是皇宫中的人,没想到是宋国公主!难怪那日去昌乐宫见离幻,她对自己十分不屑。早就听闻,宋国永清公主和庆王有婚约,她来参选司园令恐怕是为了来探探庆王的底。 大将军喝完茶,给新人发了红钱和娃娃袋,意味着荣宠不衰、子孙满堂。新人送进洞房后,王妃见不得这些独自回了房,而庆王陪着众人开始宴饮。席间有优伶表演和杂耍,品目繁多,无人不欢,不时爆发出叫好声。 云迦安鲜少见这些,也看的入迷。但她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在看戏。不过片刻这种感觉十分强烈,猛地回头,看到一家丁正对着她,但目光并不在她身上,随意一撇,令她惊讶不已,那人的手臂上有梅花烙。是斗花船那日的刺客! 再凝神一看,只见他沿着回廊走进西厢房,没了身影。 刺客竟然是庆王的人,庆王要杀自己那今日请她来作甚?鸿门宴?她何时招惹庆王了?她想起颜姝的话,‘颜洛要云家陪葬。’难道是因为这个?如今进退不得,云迦安立即跟上,家丁丫鬟看见她也是行礼并不阻拦。 穿过回廊,拐进西厢房,屋内陈设精致华丽,但不见那刺客。云迦安刚想跨进门,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拖了出来。 回头一看是他! “无赖,你怎么会来?偷溜进来,会被乱棍打出,可不比笞刑轻。”云迦安已经被他拖着走到后院。 他嘿嘿笑着,没个正形,“小美人,去人家房里作甚?我溜进来见见庆王长啥样?嗨哟~还没我好看。”他不知羞的贬损着庆王。 云迦安甩开他的手,“你这无赖不知臊!你快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无赖搂着她的腰,力达千斤不容她抗拒,“办啥事?我们快出去,去人家房间难不成看活春宫?你比我还不知羞。小美人,走走,这里忒无趣了。” 期间遇到许多巡逻的家丁,无赖竟然身手灵活的带着她一会儿跳上假山,一会儿躲进草丛掩盖了过去。可到了后门犯难了,那里守卫森严,护卫都带着兵器。 他们躲在柳树后面,云迦安戳着他的腰,怒道:“都是你坏我的事。现在进退两难,我把你扔出去算了。” “我哪知这里这么严,你敢扔我,我就说是你派我来刺探军情的。”他眉梢一挑,挑衅她。 “算你厉害。”云迦安用食指指着他,心想回公主府看我怎么整你。 二人争争吵吵已走到花园,高天孤月独挂在夜空,澄澈如练,层层清辉穿透乌云泼洒在花木上,增添一分神秘与朦胧。那片树下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紫附珠现世 云迦安经不住好奇走去,无赖忽然身形一顿从身后将她按进一边的树下,从身后抱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她受惊唔唔的叫着。 “闭嘴,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小心它过来。” 无赖压着嗓子,以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说着。暗夜中他犹如机警的狼,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他转头看着东边具体某一处,左手悄无声息地弹出一颗石子,发出坠落声,消失在暗夜中。 不干净的东西?鬼怪?云迦安愣愣的信了,僵在那儿不敢动弹。过了会拼命掰着他的手,他才发现连她鼻子也捂住了。 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小心的问:“那东西还在吗?” 无赖噗嗤一笑,无情嘲笑道:“小美人,你紧张什么?又没有鬼。我刚才看错了,是只野猫而已。” 云迦安气得手肘往后一杵,正中他的腹部,痛的他嗷嗷直叫,“活该!叫你耍我!” 丢下他,跑到林下,近看竟然是一片紫色的花!看着十分熟悉,在哪里见过?来回踱步思索着,忽然想起什么,眼眸一亮。 “繁葩尽露,紫魅红娇,冰雪之资,馥郁之质。乃大毒也!” 乞丐凑去看看,伸手想摘一朵,云迦安快速拉回他的手,“别碰,此花名叫紫附诛,它形似彼岸,却大毒于它,你看它背后的是什么?” “不就是树嘛。” 云迦安摇摇头,“不!这木紫心果然不简单,实在是佩服!我也是在《秘撰花谱》上见过。那是树竹,以竹为屏障,或交错成网,或斜其槅,渐成葳蕤柱石,简单却暗藏玄机。树竹在早晚会滴落毒液,紫附诛以彼岸花做基,正午烈日过阳,加速毒液浸润,但还需些配方才能使它变成紫附诛,剧毒无比,一滴汁液就可使人殒命。你要是摘了碰到花汁,必死无疑。” “嘘,有人来了。”无赖做了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在暗处。 两个丫鬟提着灯笼,一人端着花瓶,一人拿着剪子走了过去开始剪下几株紫附诛插进花瓶中。 “秀秀,这木司园每日都给王妃送这花,可真是有心。” “当然!木司园知晓王爷喜欢彼岸,竟然种出紫色的,深得王爷赞赏。而且她为人温婉和善,大家都喜欢的紧。哎~剪了十株也够了,走吧。”两人欲走,秀秀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木司园今日还嘱咐我,也剪几株送给新来的平侧妃,快,再剪些。” 两丫鬟已经走远了,云迦安心中忐忑不安,这紫附诛闻久了可是会中毒,日久则药石无灵。木紫心要害死离诺和平素九!她在图谋什么?这女子深不可测! 毕竟紫附诛形似彼岸花,十分艳丽可赏,世上绝无几人认识它是何物。 以免节外生枝,云迦安和无赖从墙上翻了出去。 王府刑堂内,庆王悠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死士,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田光颤声求饶:“王爷,小人已经将她骗进厢房,本想动手可是不知从哪冒出个下人将她给拖走了,后来小人追到花园想杀了她,可有高手在,我的手臂还被他用石头打伤了。”田光垂首捂着手臂的伤口,有少许鲜血仍在渗出。 庆王微微抬眼,对着院中一指,苏老立即明白的他的意思,“来人,拖下去,犬刑!” 田光挣扎着求饶,大叫开恩。可庆王不为所动。 苏老负手背对着他,冷酷无情道:“王爷不需要废物!” 随后他被关进铁笼里,七八只恶狗眼睛闪着精光,嘴角都流着涎水迈步向他靠近,且龇牙咧嘴的威吓着身边的同伴。田光作势防御,可笼子狭小伸展不开,七八只狗忽然一起上,将他咬的鲜血淋漓。他将一只花狗踹飞,另一只狗趁机一口咬住他的右胳膊,猛地一晃脑袋就将胳膊整个给咬断,鲜血喷洒而出,笼子上不停地滴着血,那狗叼着胳膊在一边吃着…恶狗们一拥而上,整个笼子开始剧烈晃动,他被吃的一干二净…活生生的被吃掉,惨叫声令其余人无不胆战心寒… 庆王是铁石心肠仿佛司空见惯了,冷冷地对着其他死士道:“你们要是再做不好,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云迦安出了王府,就去了街市背后的越巷,无赖也跟着她。周围的屋子都已经熄了灯,想必都入睡了。偶尔巷子里传来几声野猫的嘶叫。走到一户普通的三合屋前,那围墙东边缺了块墙角,简单的用破草席挡着。二人悄悄从草席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二老早已休息。 忽然前方出现两颗诡异的淡黄色光点,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借着月光看清它的真容,它从棚子里踱着步子朝二人踏来。是只大黑狗,瘦成皮包骨但眼神十分凶狠,好似随时会扑咬上来。 云迦安不敢动弹,偏头问着身后的无赖:“怎么办?” 无赖没心没肺的胡扯,“它要是扑上来肯定先咬你!” “为何?难不成你和它是亲戚,它护短?”云迦安知他没安好心。 无赖捏了她肩膀一把,无耻嘲笑道:“因为…我貌比潘安,胜似宋玉,一畜生怎敢不敬!它只咬媸颜拙色。” 那狗已经靠近二人,背毛倒竖,身子伏地,要进攻了。 云迦安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撞到无赖,他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轻薄道:“小美人,我虽然是村中一枝花,你也不用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吧!” “大言不惭,知不知羞?喂…无赖,它要过来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来,亲我一下,我就舍命帮你引开它。”他把脸凑了过来。 “好啊…”云迦安一拳朝他的右脸打去伴随着他的哀嚎还有狗的惨叫,“要不要再亲一下,恩?”云迦安梨涡浅露,再看那黑狗不知怎么已经倒在地上,好像被打晕了还有呼吸。 “老头子,大黑怎么了?快去看看。”屋内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云迦安从袖中取出一袋金子,扔在房门前就拉着无赖钻了出去,那钱够他们安度晚年了。这是大哥与伏尘的交易:伏尘如实招供,大哥善待二位高堂。 他们已经走出了巷子,背后响起吱呀开门声,隐约传来老妇颤抖的声音:“呀?哪来这么多金子?” “算了,老婆子,闺女没了,这一定是她在天有灵啊。” 风声渐渐淹没了二老的哭泣声,火热的风却给不了云迦安任何温暖,她的心是冰冷的,左臂依然隐隐作痛。抚摸着左臂那些丑陋的伤疤,整个人如处寒冬。 终于,她帮小莓报了仇,可心里为何没有半点愉悦? ‘嘭’的撞到了无赖的胸膛,他低头打量着云迦安,“小美人,你在乱想什么?叫你几声都听不见。对了,你干嘛要给那家人钱?” 云迦安并未回答,拉着他去了路边的馄饨摊,点了两碗馄饨,在王府里什么也没吃现在有些饥饿。这时人也稀少,老板也要收摊了。 “寒贱之家,衣食堪忧。而那些权贵豪富,男可翩翩裘马,妇则楚楚衣裳,瞧瞧那些夫人小姐,满头珠翠宝玉增娇益魅,穷奢极欲。伏尘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受人所迫,只是想让她的父母吃好穿好。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贪婪丑陋的人心。”云迦安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馄饨,声音飘忽。 无赖像是没听见,埋头呼啦呼啦把馄饨吃的干干净净。 “你真的是相府小姐?是个公主?一点也不同于那些王公贵族,深有爱民仁善之心。”乞丐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她。 云迦安忽然凑近他,在他身边来回嗅了嗅,歪着头问:“无赖,你身上用了什么香?”她总觉得每次靠近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夹杂着酒气,清甜醉人。她想起大哥的话,又打量他一眼。 他邪邪一笑:“你亲我我就告诉你!” 云迦安的怀疑被这话完全给打消了,他这副模样能有什么能耐! 二人打道回府,云迦安一路哼唱着那首卑族古歌谣。 这几日,云迦安在府内惶惶不安,想起那紫附诛就十分担忧平素九和离诺,虽然她们并非姐妹情深,可毕竟相识。看着她们被谋杀而视若无睹与帮凶无异。 不知怎么,自从出宫以来大哥对她竟有些生疏,但想着紫附诛的事也不曾深究。 云迦安派人下了帖子,下午要去拜访离王妃!刚上马车,无赖就跳了上来。 “你不许去,下车。” “不行,小美人,你忘了上次在庆王府里有那么多毒花,万一你有闪失怎么办?我来保护你。”无赖大咧咧的往车厢里一趟,将荼蘼挤进角落里。 云迦安不想用身份压他,可他这无拘无束的性子若是惹恼了离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万一触碰庆王,到时她可不一定保的住他的命。 “别忘了我是主子!下车!府里一视同仁,既然你不守规矩,萧管家,按家法处置他。” 无赖直接被箫管家滴溜着领子拎了下去。 进了庆王府,云迦安和荼蘼在家丁的引导下进了后院茶亭,离王妃一身大红留仙裙,盛装艳服;脖子里的离花纹身若隐若现;头顶灵蛇髻,攒着双凤华盛和犀角玉兰簪,美艳动人。 果真和庆王是绝配,都爱鲜红,可两强相遇必有一伤! 云迦安虽为公主,可依旧行礼作揖给足她面子,“王妃别来无恙!” 离诺打量着她,一身素白,随云髻上简单的插着支碧玉凌霄簪,还是不施粉黛的脸。她捏着香筋拨弄博山炉中的香灰,“无事不登三宝殿,云迦安,你来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激将离诺 空中弥漫着宫香的气味,沁人心脾,隐约能辨出有檀香、甲香的成分。 “王妃严重了,来叙叙旧罢了。这宫香倒是别致,香气浓郁而令人心脾澄澈,妙哉!” 离诺赞赏道:“你眼光不错。这宫香是香剩阁所制,一盒宫香一百两银子。”离诺邀她入座,使唤丫鬟砌了两杯茶,“这是用檀香八两做小片,臘茶浸泡一宿取出,旋入脑麝焙干再以酒蜜浸一宿,慢火炙干。再以沉香三两,生洁香四两,甲香一两,龙麝各半两,另研为细末,以生蜜和匀,贮藏瓷器中放置地窖一月,捏制成丸热之即可。你公主府该是不缺吧?” 云迦安悠然一笑:“王妃说笑了,我公主府比不得你财大气粗,只是去买些普通的御炉香罢了。” 香剩阁是京州经营香料的店铺,生意从皇宫至平民都有,据说它的主子是个老人,对香十分痴迷,但鲜少露面连丞相都不见。他和斗花船时的临时赌坊的坊主一样神秘。 仔细嗅了嗅,笑道:“王妃熏衣所用可是月麟香?的确相称,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她知道离诺就像是朵眼高于顶的牡丹,捧不得! 她轻笑一声:“名花倾国两相欢,王妃向来自诩倾国倾城之貌,可这名花却是逊色三分!” “胡说!本宫所用的花可是木紫心最新培育出的紫彼岸,你公主府恐怕没见过,也难怪眼拙!” 对于离诺只有激起她的怒气才奏效,她是遇强则强,“也对,本宫用的可是墨梅!” 离诺嗤之以鼻,“本宫只见过白梅、腊梅、剪梅、红梅、却从见过墨梅,那些文人骚客的笔下丹青也能跑进你公主府?云迦安你吹嘘不成反招一身骚。” “我们都是通晓花木之人,你也一定知晓在课花植草中有一重生之法----奇异接换法!凡木之可接换者,花小者可大,瓣单者可重,色红着者可紫。约在春分前秋分后进行接换,则可脱胎换骨。我以白梅接于栋树上,加药液一日一灌自然长成墨梅。今日也带了些来给王妃,免得王妃寻不出奇珍异草来。” 云迦安示意荼蘼将篮子递上,揭开布果真是墨色梅花!恰如白梅浸润墨汁中,经脉可见,只不过是陈年晒干的,但依旧香气浓郁。若非当年阿染赞叹一句‘世间若有梅花能像二姐所画的墨梅那般独具一格该多好’,她也不会花费多年去研究。她只想圆了阿染的梦~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离诺盯着云迦安捏紧手中绣帕,修长的手指关节分明,握的咯咯作响。她深呼一口气,刚想开口,这时平素九恰好来花园散心,末叶正扶着她。离诺媚眼含怒,示意大丫鬟王琰去将她请来。 平素九缓步而来,有些惴惴不安且面有不甘,看来她受了不少气,这都是离诺的杰作吧! “参见长宁公主,拜见王妃姐姐!”她屈膝行礼。 云迦安上前扶起她入座,“平妹妹无需行礼,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况且你正怀着身孕呢。”不杀杀离诺的风头不解气,果然她听到身孕时,脸色黑如炭灰。 “哼!平素九装什么可怜?就算有了身孕又怎样?”她一字一顿的嘲笑着来发泄怒气,“颜洛他不爱你!”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平素九,她眼神黯淡无光,沉浸在忧愁中。离诺见状得意一笑,哎呀一声,她将茶杯打翻在地,碎成几块。 王琰急忙要去收拾,离诺呵斥道:“退下,没眼力的贱蹄子!平妹妹,这碎片在你身边怕划伤你,万一伤了胎气可就是大罪过。不如…妹妹把它捡干净?王爷可不喜欢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她特地强调了废物二字。 平素九怒瞪着离诺,她这些日子一直被离诺呼来喝去,被她找麻烦刁难。理智逐渐抽离,她将手中的桃木扇一点一点捏成粉末,随着风飘扬在空中,她缓缓抬起右手,以手为刀正要举起,云迦安顺势握住她的手腕。 “平妹妹,你这手上沾了些粉末,我来给你擦擦,别被一些肮脏灰尘眯了眼。” 平素九盯着她一顿,忍了这口气,脚下一扫,一阵劲风拂过,碎片一瞬都进了一边的竹筐中。她欠身推说不适回院中休息。 王妃不喜云迦安,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遂下了逐客令。 离诺回道房中,看着屋内摆放着的几瓶紫彼岸,衣袖一挥,将它们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都给我扔出去!”转而盯着王琰,吩咐道:“让木紫心在半个月内找出比墨梅更稀罕的花,找不到就给我卷铺盖滚。好你个灾星,竟然来挑衅本宫,本宫不信找不到比墨梅更珍稀的。” 且说平素九满腹怒气,回了屋子,遣退丫鬟,枕着墨玉花蕊纹臂搁沉沉睡去。一丫鬟在掀开帘子暗暗窥探,见其没有动静,便点上了熏香,升起袅袅白烟。她将刚剪下的紫附诛插入双鱼花插中,悄悄退去。待她脚步声走远,平素九睁开眼,瞟了眼帘外,右耳微动确定没有人了。从袖子中掏出一纸团,展开一看:紫彼岸乃紫附诛,大毒,勿用。 将纸团揉于掌心,扬为灰烬。这正是方才云迦安握住她手腕时塞给她的。紫附诛?似是听将军府中的司园老人说过,毒性强!可云迦安又是怎么知晓的? 平素九迷惑不解…若不是今日这纸团使她不能入睡,还真是发现不了有人偷偷给她换熏香和紫彼岸。 她走进熏香,将炉顶揭开,用香筋仔细拨了拨,辨别香气的原料,竟然有十分微弱的麝香!再小心翼翼的挑起紫彼岸,直到现在才发现它的剪口是用浆糊糊住的!要说是为了保鲜恐怕是藏毒! 平素九为了腹中胎儿的安全,悄悄将熏香给换了。又假装害喜,说是闻不得味儿,将屋内所有的花都扔了。 心中不由得对木紫心生了分嫌隙与警惕,亏得自己将她视作好姐姐,她竟然不安好心!而对云迦安则多了些感激,她素来与离诺不熟,难道今日所来是为自己?抚摸着小腹,暗暗记下云迦安的恩情,嘴角洋溢着甜蜜的微笑,这是洛哥哥的孩子!差点就保不住了。 云迦安出了庆王府并未回公主府而是去了丞相府找大哥,但门卫告诉她云宫榷不再。她满头雾水,大哥最近怎么了?无论她什么时候拜访,他要么不再要么推说不见,甚至连送去的礼物都给一一退了回来。 她打算去拜见丞相,正走往丞相屋中,宋娴牧从后叫住了她,“长宁公主回府也不通知一声,好让下人准备一番,这几日后院花开了,不若来赏赏,听闻您在花木方面颇有造诣。” 说着宋娴牧请云迦安去后院假山边观花,假山边爬了些紫藤,淡紫色的花垂挂下来,淡香四溢。 “长宁公主是来找榷儿的?”宋娴牧问。 “迦安来探望爹爹和大娘,顺便看看哥哥们,大哥他去哪儿了?” 宋娴牧摘了朵淡粉茶花置于鼻下,轻嗅着,“宫榷他不想见你,所以你以后不用特地来找他了。” 大哥真不想见她?得找个时间和大哥谈谈,大娘的片面之词不足为信。 “大哥的事,迦安会处理。只不过…”她走进宋娴牧,附耳道:“大娘~我知道二姐为什么会死,但您得和我说实话。” “什么意思?” “庆王和云家是否有恩怨?”云迦安试探问道。 她眼神飘忽不定,抓了把鱼食丢进身后的池塘,池中的锦鲤纷纷游来抢食。从大娘的反应看,她一定知道云家和庆王的恩怨,得趁热打铁。 “大娘,你若不说我怎能帮大姐报仇呢?而且…二姐只是个开始,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她只是把颜姝说的复述一遍,她听不懂但宋娴牧一定懂。 宋娴牧颓然坐在山石上,缓缓开口,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面容也染上一层母亲的慈祥。 她开口道:“五年前,笯儿和榷儿他们去郊外游玩,因大神官被告谋逆,庆王在追捕他。大神官和一女子被围困住,庆王与二人打斗,双方士兵交战,在京州郊外打得不可开交。 宫榷他们本想回来,可是不知怎么笯儿被卷了进去,于是老大和老三就冲进去救她。二人都负了伤,可不知是谁将笯儿推挡在大神官面前,庆王一剑刺来,老三情急之下将大神官身边那女子推了过去,结果那女子被刺倒地,不知死没死。 庆王和那女子似乎关系不简单,若不是宫榷他们跑得快恐怕都要被他给杀了。本以为这事儿就过了,可没想到庆王要娶笯儿,所以当庆王下聘书娶她为妃时,我便感到大事不好,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啊!娘救不了她!” 宋娴牧趴在池边失声痛哭,云迦安仰头看着蔚蓝的天,那流云走走停停,就像当年那个温柔善良的二姐教自己识字一样的场景。 大神官身边的女子?那一定是琴韵!那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 颜洛是因为琴韵才要报复云家害死二姐,那大哥会不会也遭他毒手?要对付颜洛,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兄妹情裂 宋娴牧止住哭声,用手帕掩面,恢复之前的咄咄逼人。 “我要你杀了她最爱的宠妾----赵姨娘!也让颜洛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云迦安,如果一个月内做不到,小心你做的事被皇帝知道。” 云迦安不知她是何意,询问的看着她。自己做的什么事? 宋娴牧绕着她转了几圈,忽然盯着她,“花一百两黄金买通伏尘及其家人,伏尘为她家人荣华富贵,和你唱了出双簧,伪造假证,诬陷金辰公主和我弟弟,这罪名够不够。” “不,我没有买通她,那是可怜她二老无人照顾才给的金子。况且,那伏尘可是与大娘你脱不了干系……” 宋娴牧得意大笑,“我说有,就可以有!有干系?死无对证的事,谁信呢?” 云迦安一愣,她怎会知晓此事?宋娴牧看穿她所想,冷哼道:“当然是宫榷所说,你不择手段往上爬,他想让你迷途知返,可这事儿让他冷了心,再也不想见你。我是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榷儿,不要再利用他,灾星的命格可是硬的很。老五没了,老二没了,你难道还要害了宫榷?” 她不信,大哥不会这么说她的,况且照顾伏尘二老的事也是大哥告诉她的,一定是她胡言乱语,一定是的… 宋娴牧看着她松动的表情,就知道事儿成了!继续道:“迦安,你也是有娘亲的人,也一定知道你娘保护你时的心情。你是天降灾星,这是命!害死你娘就算了,可宫榷自幼就和笯儿一样的护着你,你忍心看着他和笯儿一样的下场?” 云迦安脑中混乱如麻,自己是灾星就要认命吗?是自己害死阿染的,是自己害死娘亲的,是自己害死小莓的……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混乱了她的心智。 她逼近宋娴牧一步,“大娘,告诉我,是谁说的预言?”凭什么几句话就断定她是灾星? “是谁?要怪就怪你娘。”宋娴牧朝她身后看了眼,云宫榷从外面回来了。 云迦安不知她是何意,与娘有何干系? 宋娴牧心生一计!她突然用力一把捏住她的左臂,烧伤刚痊愈,正长出新皮肤,娇嫩受不得力。左臂传来犹如撕裂般疼痛,牵扯着身体每一处,额上渗出冷汗,她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宋娴牧踉跄一下,额头撞上身边的假山,身子沿着假山滑倒在地,口中不停**,她用手帕捂着额头。 云迦安忽然被人一推,“娘,你怎么样?”云宫榷担忧的搀扶起宋娴牧,她将手帕揭开,印出朵朵血花。 “宫榷,你回来了。”宋娴牧一手指着正要解释的云迦安,一手扶着云宫榷,啼哭道:“迦安,娘只求你不要再利用宫榷了,他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你怎能如此狠心?” 她又看向云宫榷,抚着他的脸,“也不怪迦安,是娘没站稳,她也是一时激动才失手推了娘一把,罢了,都是一家人。” 云宫榷冷冷地瞟了眼云迦安,便唤丫鬟去请大夫,小心的扶送宋娴牧坐下,替她擦干血迹,“娘,孩儿看的真切,是有意还是无心,自有分晓。您好好休养。” 他总是一副冷冷地样子,云迦安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听宋娴牧这么说急忙解释道:“大哥,我没有要故意推大娘。”她的左臂被捏破了,几滴血从伤处渗出。 “闭嘴!”云宫榷一反常态,对她十分冷淡,“长宁公主,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来推我娘一把?丞相府比不得庆王府,高攀不起您,还请以后不要再来了。还有,卑职不似某些人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若是下一次你再敢伤害我府中一人,我便让你如数偿还。” 云迦安不可置信的直视着他眸中的绝决与愤怒,仿佛要看清这人是否是大哥。那英挺的剑眉,冰冷的眼神,如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切都在指示着他就是云宫榷,昔日那个爱护她的大哥。 “为什么?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云宫榷嫌恶的不再看她,扶着宋娴牧向回廊走去,丢下一句:“你还要装?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认,那神秘人不就是你派去的,设苦肉计利用我替你解决颜姝他们,还不够?不要再叫我大哥!送客!” 她经不住打击踉跄几下,扶着假山,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你是灾星,认命吧!你害死了老五,害死了你娘,害死了…我不再是你的大哥…不再是你的大哥… 鲜血顺着左臂蜿蜒而下,滴落在泥土上。她听不见荼蘼叫她的声音,听不见大哥的逐客令,听不见鸟鸣风吹,听不见周围一切的一切~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主府的,只知道胸口像压了块儿大石头喘不过气来。她想开口,可嗓子像是哑了发不出一个字。她想哭,可眼泪就像干了似得,怎么也流不出。她想再看看大哥,可总有人摇晃着她,她离大哥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最后只记得跨进公主府那一刹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润湿了那亭中桂树,便一切都黑暗无光了。 “快来人呐,公主晕过去了!”荼蘼大叫着,公主府顿时乱了。 幽静的夜里,云宫榷目无焦距的看着空中残月,有些失望。他死死地握着手中早已被揉烂的信: 大哥亲启:凡尘俗世,万象众生,犹如空花,花有谢时,人寿有尽。可迦安从无攀附权贵之心,不曾想万古长生,只愿所爱之人能在婆娑世界安乐此生,愿净土开满莲花。 这是云迦安在去凤栖山时交给苏老的信。 随即他抽出另一张纸,那是四妹和庆王的契约,那朱笔所签正是四妹的笔记。四妹与庆王合作要逐渐扫平云家,所以先从舅舅入手甚至不惜害死颜苺公主。那神秘人的布帛必定也是四妹安排的!而那无赖就是神秘人,他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和神秘人的极其相似。 四妹你当真这么恨云家吗?连我这个大哥你都要利用? 今日苏老请他去闲情阁,将云迦安参选司园令择选时留下的那封信转交给他。看到内容时他十分欣慰,他知道迦安还是那个倔强善良的四妹。 他离去后又想问清迦安在凤栖山的情况,遂又折回却在门外听到苏老与庆王在谈论和迦安合作的事,庆王将契约交给苏老,苏老放入袖中。他不信迦安会不择手段,所以在路上借机从苏老袖中将契约偷来,可看到迦安签的字,整颗心都凉了。 她当初说过她恨云家每一个人,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和庆王结盟就是为了灭了云家来报仇?自己还帮她杀了舅舅! 云宫榷面色青玄,冷猊寒凉之气尽现眼底,一掌飞下,桌案四分五裂。 庆王府内,木紫心听说今日云迦安来拜访的事,王妃和侧妃都不准用紫附诛。她正纳闷那云迦安不是个张扬的人怎会突然来挑衅离诺?到底有何蹊跷? 而另一边,王妃又限她一个月内找出比墨梅更稀罕的花木。木紫心微笑着把玩手中的蔷薇玉雕,眸光阴寒,倏尔狠厉,唇角微动:“我费尽心机当了这司园令,你来搅局?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离诺,是你自己找死!” “王大夫~公主怎么样了?”荼蘼焦急的问。 这云迦安已经昏迷四天了,怎么都醒不来。 王大夫背起药箱,开了张方子给下人,“这药帮公主养精藏血,她是受了刺激,一时接受不了郁结在心!要想醒来,得靠她自己。” 刚送走大夫,无赖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冲到床边看着依旧沉睡的云迦安,拍着她的脸,“喂~小美人,你准备睡到猴年马月?” 荼蘼见他如此不敬的举动,一巴掌狠狠拍上他的脑勺,呵斥道:“放肆!公主仁善对府中所有人从不责罚,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做这等大不敬之事,伤了公主怎么办?没了家法了不成?” 无赖吃痛捂着脑袋,不同往日没皮没脸的嬉笑,推着她向外走去,荼蘼反手想扣住他的命门,无赖眸光幽深锋芒毕露,扣著她的手腕,不及她呼喊侍卫,已将她扔出门外,反手关上门,道:“荼蘼,你不想她睡死就别进来,我有办法救她。” 荼蘼呆愣不解,这无赖竟然会武功,可自己毫无察觉,他潜伏在公主身边太危险了。立即召集府中侍卫将屋子围住,一脚踹开房门,侍卫们冲进来拔剑就要捉拿他,无赖皱眉指着荼蘼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他一手掐住云迦安的脖子,“否则我就掐死她。” 双方不肯退步,无赖微眯双眸,五指一点一点收拢,荼蘼立即挥退所有人,侍卫将屋子围的水泄不通。 “细作,你识相的就放了公主,否则你必定死无全尸。” “真是啰嗦!难怪你嫁不出去,我又不害她,我要是不这么做,你怎么会让他们退下。”他伸手到腰间,荼蘼以为他要动手就举起剑要进攻,“哎~停!我给你看样东西。”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置办物什 无赖拿出一块青铜镶玉牌,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赫然印着‘凰’字,荼蘼惊诧之余丢下剑,跪地叩首道:“奴婢该死,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开恩。” ‘凰’字青铜镶玉牌是皇帝亲自奖赏给南国功勋重臣的,这代表着天子,也是所有者的护身符,南国不过五块。其中一块给了云迦安,只不过她以为那就是平常出入宫廷的令牌。 无赖随意的收起玉牌,嘻嘻笑笑道:“荼蘼姐姐这么漂亮怎么舍得处置,快出去别打扰我救小美人。还有,我就是无赖,你什么也没看到。” “是是,奴婢什么也没看到。”荼蘼胆战心惊的退出房门,散了侍卫,萧管家来问也不答。 “要不是我欠那老头养育之恩,我才懒得管你。”无赖坐回床边,探探她的呼吸,“气息这么弱,再不醒可就要归西了。” “你不管皇帝老儿了?他现在病入膏肓,可就要死了,你快醒来,他要见你最后一面。” 他试了无数遍,就是叫不醒她,荼蘼说了她在丞相府发生的事,灵机一动,语气变得阴森诡异。 “云迦安,我告诉你,我是庆王派来的奸细。既然你死了就不用我动手了,我要在你的葬礼上下毒,毒死你们云家所有人。”无赖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停的转动,他心下一喜继续道:“哦,对了!尤其是那个云宫榷,我早就想杀他了,上次竟然试探我会不会功夫,我要把他千刀万剐然后喂狗。不不,这不解气,我要把他做天灯。你知道什么是天灯吗?就是把人饿上几天净了脏腑,再泡在油里最后捞出来剥干净绑在木杆上,点火…那滋滋滋燃烧的声音别提有多…” 云迦安面无血色猛然睁开眼,眼中盛满杀意。她从未有过这股杀气,死死的掐着他的手腕。 “我…从未亏待你,你竟然是奸细?你敢动大哥,我就将你千刀万剐!” 她眼角流下泪来,无赖的背叛,加上大哥的恩断义绝让她再也无力承受。 谁知无赖长长的呼了口气,大咧咧的靠在床沿上,风流双眸似笑非笑,轻挑不正经。 “小美人~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醒吗?这么在乎你大哥?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担心他的死活?我这个大活人在这,你怎么不担心我啊?” 云迦安有些错愕,无赖朝着门外喊荼蘼进来准备些甜粥,将她的手给掰开,看着手腕上五个指印,痛的吹吹气,“没良心的,掐的这么狠!” 原来无赖是为了她好!仔细打量他,光滑瘦削的面颊莹白若玉,神气高朗,轩然霞举,却又透着股玩世不恭,似醉非醉的黑眸幽深无底。他长得这般好看,和阿盏有的比,可自己竟是从未正眼瞧过他。 云迦安心中一暖,一下坐起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肆无忌惮的大哭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着:无赖啊无赖,你是否也会抛弃我? 无赖手足无措,反倒不知说些什么。她直到哭的没了力气,荼蘼才将甜粥端了进来,她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无赖又得回柴房劈柴去了。 掌灯之後,幕色渐渐深浓,庆王府内,起侍丫鬟正在帮王妃沐浴。水汽氤氲好一副美人沐浴图,那日云迦安送她的墨梅正躺在花插内。 王琰正在往水中加些玫瑰,看了看墨梅道:“王妃,奴婢听木司园说若是用墨梅花瓣加上紫彼岸泡澡能够让肌肤嫩滑,体味芳香。这可比那墨梅有用处多了。” 离诺冷眸中嘲笑一闪而过,拿起墨梅抚了抚放回原处,“若是无用,那就让木紫心滚。” “是,奴婢这就去取些紫彼岸来。” 王琰拎着花篮,来到木紫心屋中,“见过木司园。” 木紫心坐在桌边,桌上燃着蜡烛,她带着手套握住紫附珠,将蜡烛倾斜,红色的蜡油滴落在紫附珠的剪口处,封住毒液。 “不用见外,妹妹快请坐。事儿办的怎样了?”木紫心手不停歇。 “成了,这不,王妃让我来取些紫附珠,但是真能让她肌肤嫩滑,体味芳香?”王琰问,若是没有这功效,王妃可得把她扒层皮。 木紫心给一篮紫附珠滴完蜡,摘下手套,从袖中掏出一支檀木簪子插在王琰发间,“妹妹不用担心,墨梅起不了作用,但紫附珠的效果是顶好的。”她端详了王琰一番,赞叹道:“这檀木簪子可是用上等老檀制的,妹妹生的娟媚,加之更添娇媚。” 王琰害羞啐道:“木姐姐就会拿妹妹打趣,妹妹哪里比得姐姐半分,多谢姐姐赏赐。” 王琰担忧问:“木司园,这万一事情败露,你我可是要掉脑袋的。”纸终归包不住火,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放心,这黑锅有人替咱背。” 木紫心将研磨好的紫附珠花粉递给她,王琰似懂非懂的拎着花篮便去了。 风影风尘仆仆的刚从圣林回来,衣衫褴褛,恭敬立于案前,声音没有起伏仿佛一具木偶。“王爷,这次去的人全死了,但找到了寒冰湖的位置。” “又失败了?你们怎么做事的?”庆王脸上一时间青黑交加,挑着灯芯,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穿过圣林中的桃花原,再涉水三十里就可到达,但这次人马都折在了桃花原。那片花没有尽头,像是桃花花瓣从地下长出,密密麻麻铺了一层。看似结实,可以踏上去就像踏在沼泽里,逐渐被吞噬。一旦有人陷落,其他的花瓣像是长了眼睛会逐渐将其余的人包围,若属下非轻功了得恐怕难逃一劫。” 庆王僵直地立著,脸色一暗再暗,最后终于暴怒,狠狠一脚踢翻桌案,一掌拍中木椅,坚固的木椅深深化作粉末。 “颜!盏!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颜洛暴逆狠辣皆现,阴森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滚落展开的琴韵画像,深遂无底。“影,你带领府中‘夜魅’前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风影惊诧抬头,“王爷,‘夜魅’可是府中的精英铁骑,随您征战沙场多年,若是调走万一有敌来犯,谁来保护您?” 庆王冷静了些,一脸落寞,“影,你不会懂!为了你爱的人,你会愿意付出一切的。我此生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将她送到颜盏身边…” 风影低着头,他的确不懂,他只是个暗卫,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 翌日,风影悄悄带领‘夜魅’三十人前往圣林,他们各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无名无姓只有代号。 自打用了紫附珠和墨梅研磨的花粉沐浴,月余之后,王妃的确变得肌肤丝滑如脂,体有芳香。因此免去木司园没寻到比墨梅更稀罕的花草的罪责。也每月派人去公主府要些墨梅来研磨成粉以备用,云迦安当是离诺喜欢就将陈年晒干的全都送了去。 此时已是隆冬,地面结了层冰,散发着寒气。街上来往的人也少了些,都裹得严严实实,北风呼啸着如利刺般划过路人的脸颊。刺骨寒风也冰冻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只要大哥好好的就算他与自己恩断义绝也没什么。 云迦安和荼蘼、萧管家他们正在街市上采购些深冬所需的物什,身后跟着无赖。云迦安没有贵族趾高气扬的脾气,对府中的下人都一视同仁,毕竟她自幼就是卑贱的婢女所有从不打骂他们。这荼蘼又是个管事儿厉害的角儿,日子久了就像个姐姐似得管着她,她也乐得开心。本来荼蘼坚持不让云迦安出来,这天儿太冷了怕冻着她,可她一个人闷得慌,就把无赖也拐出来,这无赖可是荼蘼的克星。反正只要荼蘼不同意她做什么事,她就把无赖搬出来,荼蘼哪怕是不甘心也得答应。 一行人正走到香剩阁,云迦安想起离诺那一百两一盒的宫香就和荼蘼他们说了。 “小美人,说你笨还真是抬举你了。这里头黄金都买不来的香也有,她那算什么!”他们早已习惯了无赖不拒礼数的性子。 “是什么?竟然连黄金也买不来。”萧管家听得好笑,就问了出来。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掀开厚重的布帘进了香剩阁,映入眼帘一幅挂在堂中的字‘黍稷馨香’。看他们穿着不凡,掌柜前来迎接,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无赖。 “鄙人姓知,几位客观,要些什么香?”他转身挥手让人摆了一桌的香,一一介绍:“见姑娘国色仙姿,一定少不了身体香。这儿有汗香、口吐莲花香、千面佛手香,且这盒肌香味道浓郁,最能衬得您越发动人。” 知掌柜朝着他们介绍,又让人摆出些香料。云迦安一看这些香的价格倒是不低,但看了一圈,这肌香一定适合她。 “这些每种都要一盒!” 知掌柜笑脸逐开,赶紧让人包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夜尽欢 挑了款精致的肌香就直接给了荼蘼:“荼蘼姐姐照顾我这么辛苦,这个送给你最合适。姐姐香香的像无赖一样,走近身边就知道是你了。” “小姐…奴婢哪受得起这么贵重的。”荼蘼慌忙推了不敢要。 “钱财乃身外之物,有何受不起的。你...会背叛我吗?” 荼蘼不知所措,她为何会怀疑她的忠心,立即下跪,“奴婢不敢。” 她浅浅一笑,扶起她,“所以你们和我都是一家人!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我本非豪强贵族,自是懂得人心可贵。” 荼蘼红着眼眶悄悄擦拭着眼泪,收了香不再推脱。她也是身不由己的! 知掌柜又指着另一盒道:“这是四和香、伴月香、衙香,不知小姐可有看上的?”云迦安摇摇头这些都不合心。 低头一瞥,瞧见那蘭蘇香,细细一闻,清淡有着丝丝的兰花味儿,很适合阿盏。 “要这个了。” 云迦安转头想让无赖来挑挑,可不见他人影,“荼蘼,你看见无赖了没?” 荼蘼张望一圈,摇摇头。 二楼楼梯嘎吱响动,有人下来了,正是无赖。他手里握着个东西。 “你小子,怎么跑楼上去了?皮又痒了?”箫管家上前两步,揪着他耳朵就往下拖。 “唉唉,老不死的你放手,痛死我了,小美人救命。”无赖可怜兮兮的看着云迦安。 荼蘼上去劝了几句,箫管家才松了手,“小兔崽子,再出言不敬,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又挑了些别的熏香,胭脂,香囊等,云迦安让荼蘼先行回府,将这些送给府里的姑娘们。又让萧管家去购些冬衣发给家丁、侍卫。 “呐~给你的。”云迦安从袖中掏出一淡黄香樱递给无赖。他接过去嗅了嗅,将香樱挂在腰间。 他将刚刚拿在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云迦安接过,是一块麒麟玉,“送我的?你哪来的?”他不会是从香剩阁里偷来的吧? “我娘留给我的传家宝,反正你以后要做我娘子,提前送你了。”无赖道。 “胡闹!”她把玉塞回给他,“这么重要我可不要,谁说要嫁你了?” 无赖拿着玉,直接将线从她头上套下,“骗你的,这是辟邪的。看你霉运这么重,送你驱驱邪正好。” 云迦安不再推辞,“你身上的香很独特,每次你一靠近我,就知道是你。那个香樱和你身上的差不多,就送你了。”她眼中含笑的对着他,“看我对你这么好,不如请我喝酒去?” 突然脸颊一热,无赖亲了她一口,微笑自星眸中流泻绕转。“多谢娘子!” 云迦安狠狠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好你个无赖,色性难改,看打!” “你打不着我!” 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二人在薄冰上追打,不亦乐乎!她很少笑的这么无忧无虑。 夜色降临,将积雪扫开,在院子中生了几堆篝火,映的白雪闪闪发亮,府中的人都聚在这儿。排桌子、铺果食、生篝火、唱歌跳舞、吃吃喝喝。欢声笑语洋溢在整个公主府中。 “来来来,沉香,这荼蘼可是好手艺,尝尝这烤肉。”无赖迫不及待的用刀子分隔着刚考好的肉,烫的丝丝哈哈乱叫。 大家食指大动,一起抢着吃,云迦安拎着几坛花雕和梅子酒晃了过来,佯怒道:“你们这些馋猫,竟然不留给我吃,本宫生气了。” “哪敢少了公主的份。”荼蘼笑着将新烤好的鱼递给她,尝了一口味道鲜美。忍不住赞叹:“荼蘼姐姐加了什么竟然都没有鱼腥味儿?” “这呀就得先腌制好入个味儿,用水蓼、香椿、鸡舌丁香去腥,烤的味道可好了。公主喜欢,我再烤些来。” 那边已经开始大口喝酒,整个府中荡漾着蓬勃朝气,就快新年了,这算是给他们过个小年吧!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云迦安早已心醉,要是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该多好。 “来来,我们敬公主一杯,三生有幸遇上这么好的主子,给我们吃好穿好,从不亏待打骂。” “是啊,来,公主,哥几个敬你!” 那些家丁、侍卫、丫鬟们都举起酒杯对着她,云迦安应邀对着他们摇摇酒杯,“先干为敬!”萧管家这时俯身耳语道:“公主,老爷来了。” 云迦安立即放下杯子,跑出门去迎接。只见一平常马车挂着几盏灯笼在朦胧清冷的大雪中缓缓驶来,车没停稳,云迦安就跑上前揭开帘子。 那一抹慈祥的笑就在眼前。 “爹~” 车内人一身紫袍金冠,气度雍容,来人正是皇帝! 云迦安白日派人给皇帝送信请他晚上来。他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大臣,混在韩湖的车子里出了宫。 还没进院就闻到四溢的酒肉香、耳边传来欢笑打闹的声音。众人见皇上亲临,纷纷下跪行礼,刚要大呼万岁,皇帝开口没了往日的威严,就像平常老人一般。 “免礼吧,今日和你们一样是来凑热闹的,没有皇帝,没有公主,该怎样就怎么样。” 这对天子的惧怕是与生俱来的,他们玩闹也不敢太放肆。云迦安让无赖陪他们一起吃喝,自己拿了些烤好的肉和梅子酒给皇上。韩公公稍稍吃了点就在一旁照顾皇帝。 “恩!不错,这烤肉的丫头手艺真好!天天吃御厨做的都腻了,再来一块儿。”皇帝细嚼慢咽,又要了块烤鱼。 云迦安拉着皇帝尝便了每样菜,一会吃这个,一会夹这个,皇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爹爹,喜欢吃就好。这荼蘼可是我们的宝贝大厨,今夜就让她忙个够,我们放开了吃。你们说好不好?”云迦安朝着众人嬉笑道。 “好!好!” “荼蘼姐姐,再烤些来。” “哎,你别抢我的酒。” “呸,这是我的酒。” “哎,小美人那里酒多得是,我给你们拿来。” 无赖摇摇晃晃的抱着几坛子酒,他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有会吹箫的,有会舞剑的,觥筹交错,杯盏不歇……皇上也跟着他们喝酒吃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此时此刻只是一普通父亲。 “迦安啊,爹爹老了,有你陪着也是老天眷顾。”云迦安心中一滞,看皇帝脸色越发的差了,便问道:“爹~您的身子...” 他开怀一笑:“人生无非百年光阴,谁能永生?只要不是浑浑噩噩、一生不知所求为何,也无所憾恨了。”他转眼相视、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做人不可丧尽天良但也不能过于仁善。有心之人会利用你的善去成全他的恶,不论是谁都不可全信,人言尽信则是愚蠢。”皇帝拉着她坐下,喝了口梅子酒,“天理昭彰,为恶者必不得善终,可若你纯善不知分寸则会给自己带来无尽苦痛。有时是你自己,有时则是你身边的人替你付出代价。切记人心隔肚皮!” 云迦安并不明白人心到底有多复杂,与人为善又有何错?但也谨遵圣意点点头。皇帝干瘦微微佝偻的身躯在寒风中轻轻战栗着,云迦安帮他裹紧貂裘,他轻拍她的手,那沧桑威严面容盛满笑意。 韩公公见皇上真心宽慰的笑着,悄悄背过身去擦着眼泪。皇上身子越来越差,能享天伦之乐也无憾了。 “小美人,快唱歌。”无赖醉醺醺的喊着。 云迦安窘迫的摆摆手。 “是啊,公主唱歌可好听了。快唱快唱。”荼蘼也搀和一脚。 “唱,唱,唱…”众人都起哄。 是赶鸭子上架,云迦安只能清清嗓子,略有醉意的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绕着篝火转了圈,开口歌唱那熟悉的歌谣。 “北有古族名玉卑,玉在崑山岂在卑…” 皇帝刹那间失了神,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眸中盈盈闪亮。懿儿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也在唱着这首歌,她心地善良就像你一样。火光在灰暗的脸上跳跃着,暗暗握着衣袖中的香囊,一个和云迦安的一模一样的香囊,思绪恍惚在忽明忽暗的夜里…… 北有古族名玉卑, 玉在崑山岂在卑。 崑山之玉天下宝, 质美价高谁与谋。 瑚琏饰之王者络, 圭璧佩之公卿裘。 玉人且上玉卑看, 胡为落此卑水流。 卑水无浊现玉面, 稚童拾作瓦砾投。 韬光合彩竟无怨, 识者遇之独烦愁。 玉卑自古多烈火, 玉在崑山复何尤, 由来天佑终不弃, 若乞美玉还向崑山求…还向崑山求… 耳边飘荡着清脆甜美的少女声,“你来追我呀!” “懿儿,别跑…我抓住你,你就和我回南国嫁给我,好不好?” 女子脸倏忽一红,随即啐道:“你抓住我就嫁给你,我的轻功可你比高哦。”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在山上你追我逐,歌声在耳边回响,不停地唱着,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沉沉的睡了过去,沉浸在那个美好的回忆里… 宴会尽时,曲终人散,已是后半夜。云迦安迷迷糊糊不愿回房,让荼蘼将自己精心准备有助睡眠安神的香囊、香樱送给韩公公带回去,萧管家帮着韩湖送皇上上车回宫。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逛夜庆 云迦安坐在回廊里抱着梅子酒发呆,手中握着无赖还给她的香囊。一阵暖气从耳边划过,眸光旋过她周身,勾起一抹邪笑,“小美人,想什么?” “不告诉你!滚去睡觉!”云迦安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无赖也绕过去正对着她,瞥了眼她手中的香囊,调皮地扬眉,“你不说我也知道,又在想你大哥了!为何不请他来?” 她无奈的摇摇头,“反正我是灾星,离他太近会害了他。况且,我还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找他干吗?自讨没趣?” 灌了口酒,打着酒嗝,大哥说自己在装什么?神秘人又怎么会是她派去的?至今没想明白。 “你离我这么近,不怕我这扫帚星害死你?” “怕!”他伸了个懒腰,不着调的瞎扯,“不过谁让你这么好捉弄,要死你先死,在黄泉路上等我来欺负你就好。” 无赖抢过酒坛也喝了起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云迦安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倒在无赖怀里。 “死鸭子嘴硬,明明在乎云宫榷还非要装作不在意,也不知那小子哪根筋搭错了不辨忠奸。” 无赖脸色通红可眼眸清醒,抱起她送回房,帮她掖好被脚。静静的看着她醉醺醺的脸庞,展眉一笑,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语。 “小美人,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还以为这是帮皇帝老头做的最后一件事,想我聪明一世,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抬脚想走,可酒劲涌上来,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天色渐亮,鸡鸣破晓。云迦安向来浅眠,迷迷糊糊睁开眼,抬手揉着发痛的脑袋,可有轻柔的呼吸蹿过脸颊,竟然是无赖躺在枕边!他一手搭在自己腰间,一手搂着自己的肩膀,两人满身酒气,他睡得正酣,毫无察觉。 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自己睡觉不喜欢有人守着所以一直都将起侍丫鬟遣退,昨夜喝多了不会酒后胡来吧?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上下摸了摸,见二人衣衫完好,没有不适,便放下心来。但想到这无赖占她便宜,便火上心头。 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踹了他一脚,他咻的一声,滚到地上,仍旧呼呼大睡。云迦安抽了抽嘴角,跳下床,大力摇晃着他,“无赖,你不知羞,占我便宜,快给我醒来。” 他睡得像死猪一样,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继续睡。“你再不起来,我就叫花狐狸出来咬你。”云迦安气急败坏的推着他,可他比猪还重。眼珠提溜一转,古怪笑笑,你还不醒是吧?她挠着他的腋窝和腰,因为他怕痒。果然他躲躲闪闪的笑着,立马醒了,抱着她在地上打滚,不甘示弱的挠了回来。 “喂喂喂…你快放开我,痒死了。”云迦安大叫求饶。而无赖衣衫半开,左肩半露,当真是春色满园关不尽。 ‘哐当’一声,门外的荼蘼正端着水进来给她洗脸,不曾想见到这么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于是手一抖,脸盆扣在了地上。 “我们玩的正高兴,你怎么来了?要不荼蘼姐姐一起来?”无赖轻快调笑着。 她别有深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她红着脸跑了出去,连盆都不要了。 云迦安腮颊微颤,脸色慢慢泛青,心下狂怒,一脚踹翻他,追着他一顿好打:“你个混蛋,我要把你送宫里做太监,什么玩的正高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 二人在从房中追逐至大门,打的热火朝天,衣衫不整,笑声此起彼伏。府中人早已习惯也不去理会。云迦安余光扫过门口一片蓝色身影,一愣,蓝色?回头仔细一看,是他! 她急忙理好衣裳,羞红了脸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仰头看着他的蓝纱罩,“阿盏,你怎么来了?” 他长身玉立,蓝色纱罩轻轻飞舞,身后站着窹面。虽看不见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所散发的幽宁之气,让人身心安然。 “见你二人闹的正欢,就不曾打扰。去圣林办些事,就顺道来看看你。”他淡然道。 将他们迎进屋,唤沉香沏茶。无赖不知天高地厚的同桌坐下,轻挑道:“小美人身康体健,有什么好看的!面纱姐姐,不要总是像僵尸一样冷冰冰的嘛。学学大神官,一看就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窹面狠狠剜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放肆,不分尊卑。大神官是你一低贱的下人能同桌而坐的?长宁公主未免太过纵容了。” “罢了,不用计较。”阿盏淡淡开口。 “大神官果然大度,不像黑僵尸那么讨厌。”无赖抱着茶杯嘀嘀咕咕。 眼见窹面一手按上佩剑,云迦安转向无赖假装呵斥:“不知礼数,快去劈你的柴,否则不许吃饭。” 他咕噜咕噜喝完茶,还把窹面手里的茶也给抢过去喝了,跑出去之前还对窹面做了个鬼脸。 窹面瞬间出手,从桌上拿起一块儿糕点朝无赖飞去,他才跑到院中,糕点正中后脑勺,他一个踉跄四仰八叉的摔倒在雪地里。他气冲冲地爬起来,满脸雪渣。 “你个臭婆娘,黑僵尸...竟敢打我...” 云迦安赶紧使眼色让荼蘼把他拖走,不然这两个死对头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你偷袭,卑鄙卑鄙卑鄙...” 直至无赖喋喋不休的骂声消失在耳边,云迦安倒了杯茶端给她,窹面也不好拂了她面子,接过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窹面姑娘,消消气,无赖他不拘礼法惯了,连我也管不了他。我代他给你陪个不是。” “长宁公主严重了,寤面不敢当。”她又恢复如常,站在阿盏身后。 阿盏仿佛玉雕,听不见也看不见,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阿盏,既然来了,不如明日再走?今夜京州城会办‘夜庆’,到时热闹的很,你一直呆在神宫多闷得慌啊。” 颜盏转向她点点头。 夜漏初始,雪停了,路面上的冰雪都被扫到两旁。放眼望去,银装素裹。屋舍树干铺满了白雪,更增添几分冷肃。街铺门前偶有几堆雪做的猫狗或者人,圆滚滚的涂上胭脂可爱极了! “阿盏,你尝尝这个。”云迦安买了串儿糖人递给他。 他盯着手里蜜糖色的糖人发着呆,当初韵儿也是这般调皮让他吃的呢!轻叹一声,摇摇头朝前走去,步履轻盈,背影落寞的很,免不得让人心疼。 刚想将糖人放回去,无赖从后一把夺走,大口塞进嘴里,“他不吃我吃。” 还不等她反应,他就随着颜盏而去,还故意撞了颜盏一下,走路张牙舞爪的和阿盏简直是一静一动的反差。荼蘼无奈的摇摇头替他们付钱,真不知道这些主子在想什么! “阿盏,不如喝点酒醩?这可是京州名酒。” 云迦安指着酒铺的特色给颜盏看,他的纱罩晃了几下,转身离去,身轻如燕。 这阿盏是在神宫呆久了?变得这么无趣简直像个耄耋老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行!一定要让他笑一笑。 “阿盏,这个玉笄你带很好看。” “哎,阿盏你别走啊,这个木雕很好...” “阿盏,这家面馆很不错...” “阿盏...” “阿盏...” 她拉着颜盏从东街逛到西街,他顺从的跟着,不多言语。街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买物什过年的,吆喝卖东西的,烧香祈求来年五谷丰登的,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一路上颜盏都没说过话,只是摇摇头表示不需要。而寤面和无赖俩人大眼瞪小眼,恨不能当街一较高下,可无赖总是能逃脱寤面的追打。 夜间昏暗人又太多,二人和窹面他们走散了,他嫌闹腾就挑了河边一处清冷的馄饨摊坐下。云迦安点了两碗馄饨、一笼包子。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蘭蘇香递给他,“这是在香剩阁买的,有淡淡的兰花香很适合你清雅的性子。” “二位,点的吃食儿来了。”老板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馄饨放在桌上。 正冷的手都僵了,赶紧喝了口馄饨汤。颜盏接过蘭蘇香看了眼,道了声谢放入怀中。 二人不紧不慢的吃着,万家灯火,雪透红光,稚子老叟,其乐融融。 她不敢去揣测阿盏在想什么,他像是一朵纯白的云却看不见背后的光。而无赖恰好相反,他像一口五彩染缸却能一眼见底,无需猜度。 “王爷,上次按照您的安排,伪造的那份契约让云宫榷偷走了,他如今已和长宁公主恩断义绝。”苏老恭敬的跟着在庆王身后。 庆王负手走在街上,披着大红裘衣,衣角绣着彼岸花,栩栩如生。“很好,斩断云宫榷这颗大树,云迦安就危如累卵了!” “她现在和大神官在一起,要不要动手。” 颜洛狠厉尽显,果断道:“颜盏在那就更容易嫁祸了。去通知他让他的人动手!杀了她,嫁祸给云宫榷。” “爷,还有一事,王妃最近身体抱恙,是否请御医给她看看。” 庆王走进酒肆中,点了壶上好的烈酒,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邪魅挑眉,“木紫心处心积虑要离诺死,本王怎能坏她好事。将离诺软禁在府中,宋国跟来的细作全部处死,不能让她病重的消息传出去。” 风影在府中,将后院发生的事儿都报告给庆王,自然也包括木紫心谋害离诺的事。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硫火命盘 “可王妃出事,宋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本王会怕宋国?况且素九那性子,也不会看着本王遇险而坐视不理,只要有平家的势利他们奈何不了我。” “是。”苏老退去。 一袭红衣,独倚窗栏,一杯复一杯,寒月孤照不知谁人心忧...她最喜欢彼岸花了!韵儿,等我接你出来!颜洛仰头灌下杯中余酒! “洛哥哥,你还是忘不了她吗?”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素九挺着肚子,裹着白裘出现在屋内。 他优雅转身,左手攀过平素九肩头,朝她吹了口酒气,“素九,你明知我不爱你,何必折磨自己?” 她伸出藕臂环住他的腰,嘤咛道:“我相信只要不放弃,你眼里一定会有我!洛哥哥,逝者已矣,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吗?素九不想看到你每日都被回忆折磨。” 他推开她继续喝酒,摇晃几下扶着窗沿,“我颜洛此生只爱她琴韵一人,你不要再说了!现在给你机会,离开还来得及。” “不—我不走。” “不走?那你愿意为我死?我要你平家的势利也愿意?”庆王侧着脸问。 平素九缓步上前从后抱住她,将脸贴着他坚实的后背,温柔如水道:“当然愿意,只要你好好的。洛哥哥,你是不甘心输给大神官还是真的爱琴韵姑娘,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颜洛一点一点握紧手中的酒杯,勾起一抹冷笑,他怎么会输给颜盏!他凭什么比自己强?神官算什么?这天下和琴韵都将是他的! 云迦安他们吃完就沿着小河散步,河道右边是百姓的房屋,偶有几只雀鸟停在光秃秃的枝头四下张望,在红灯白雪的铺盖下,迷幻如梦。前方是一处歇脚的亭子,建在河岸上,见有一盘棋横置在那儿,二人便悠闲走去。 颜盏立在棋盘旁,仔细观察着。云迦安不懂琴棋书画,看不懂这是什么棋局,忍不住好奇伸手岸上中间一粒黑子。 “别动!” 颜盏几乎同时出声,可她已经按上了。 “别动,这不是棋局是命局!” 云迦安保持着按子的姿势不敢动弹,她相信阿盏不会像无赖一样拿她寻开心。 “什么意思?” 颜盏绕着棋盘转了几圈,“此乃金蝉脱壳,中间这颗黑子正是请君入瓮。在盘底藏得是火药,它内置三层,黑子下的夹层是硫火。中间这颗黑子一旦你动了,受力不均,硫火落到火药上必定炸的粉身碎骨,至于其余黑子和白子有十颗是安全的,也就是第一层安全夹层。若想安然无恙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动它。” “那...那怎么办?”手臂有些酸。 颜盏摇摇头,“没办法,除非...不,那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设局的人怎么就确定我们会动?” “他不确定我们会动,所以在赌。你不曾察觉此处无人?按理说这该有百姓聚集,所以一路上我都在留心,没想到局在这里。这东西是卑族人发明的,后传入京州,唯一会的人...”他顿住了。 “是谁?你为何不说?” “云宫榷!” 大哥!怎么可能?他不会杀自己的,他只是误会她贪图富贵,怎会起杀心。她不愿相信,身子有些晃动。 颜盏一手扶住她,稳住身形。“当年敌国入侵,南国将士伤亡无数,抗敌就是送死。后云宫榷奉命随大司马大将军出征,你娘是卑族人,不忍他青年丧命,所以将这硫火命盘的制作法子交给他,他也凭此击退敌军,而后知晓制作方法之人皆被灭口,其余数十人在皇宫军库。可是,怎会用在你身上?” 幼时曾听大哥说过他和娘亲有过什么约定,难道是因为娘将这秘法交给他,他才对自己格外照顾吗?所以才会答应娘照顾自己到十九岁? “不对,你怎会知晓?军库除了皇上谁也不见,而此事十分机密,云府上下几乎都不知晓。”云迦安发现有些不对劲。 颜盏的蓝纱罩晃动一下,抬起头淡然道:“别忘了我是谁!大神官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还是府中有你的人?就像花狐狸一直潜藏在自己身边一样。 她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颜盏一眼就看出她所想,“本尊贵为神官,无需安插眼线。我和你娘有过一面之缘,见她教过云宫榷。” 云迦安十分诧异,阿盏见过娘亲!颜盏挥手示意她先不要过问,指了指硫火命盘。 深吸一口气,严冬寒风让心又沉冷了几分。大哥只是为了履行诺言?和云家人一样,从来都拿她当灾星看是吗?她当日只是为了不让大哥阻碍她进庆王府当司园令才会说恨云府每个人,他怎能借此来杀她? 云宫榷,你好狠的心! “云!宫!榷!我恨你。”云迦安阴寒森冷,眼底翻滚着惊涛骇浪。 “冷静点,他没理由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你,此事有蹊跷。若是有卑族人在就有救了。”颜盏淡然自若,还有一法...可不到最后,他不得使用此法。 她也不愿相信是大哥所为,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阿盏你去让他来,若不是他做的,他该是有法子解决的。”她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光亮。大哥,一定不要是你! 此时正好窹面赶来,“公子,你没事吧!我看周围杀气浓郁。”她拔剑环顾四周,目光锐利。 颜盏把大致情况和她说了,让她去找云宫榷过来救她。窹面低眉神色一暗,勾起一抹笑,瞥了眼满头大汗的云迦安,急速前往云府。 她前脚刚走,水中腾起两名刺客,左右夹击。颜盏双袖鼓动膨胀,凝神聚气,双袖一甩,内劲气若两股利剑将袖袍中两支蓝色蓍草飞刺在刺客身上,顿时二人摔入水中,没有一点鲜血流出,二人变成了干尸。蓍草发着蓝光,饱满的插在干尸上。 刺客前仆后继,从屋巷中冲出。颜盏伸手将云迦安护在身后,防止她移动。十多名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颜盏身如鬼魅般绕着她晃了一圈,蓝色纱罩飘然若仙,将近身的几名刺客击飞,他们眉心都插着蓝边蓍草,看不清他是如何动手的。脚下运气踏风,紧紧贴在进攻刺客周围,跃上亭柱,旋身飞出蓍草,从背后穿心而过,无声无息,他们逐一倒地。 颜盏气息平稳,双袖一挥,一股气劲游走,那些蓍草都齐齐回到他手中,蓝光在夜色中诡异渗人,而那些刺客都变成了人干! “啊—这...”云迦安结结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别怕!植草需水,但蓍草是圣林中的灵植,需要血来滋养,他们的血都被吸做养料了。” 颜盏拉下他们的面罩,用蓍草做灯,蓝光映在脸上幽幽森森。尽管她不情愿但这是洗清罪名的最好方式,“阿盏,你看看他们的左臂。” 他撕开衣袖,左臂赫然刺着醒目的云字,这是无法仿制的,那墨色纹身只有云家人才能纹出来。 窹面匆匆赶来,拱手道:“公子,这些刺客没伤着您吧?” 颜盏摇摇头。 “属下去云府,可是中护军大人一听是关于长宁公主的事就让我闭嘴,并且说...公主与他已是陌路,不入黄泉不相见。我担心你们,所以就赶回来了。” 窹面暗暗看了眼云迦安,得意一笑,她迟早会让云迦安从公子身边消失,又怎么会让云宫榷来救她。她去了云府,只不过添油加醋,说是云迦安请他去夜庆有事相求罢了! 心脏猛缩,她脸色惨白如纸,咳了下,鲜血自唇角滚滚而落,在棋盘上妖冶绽放。她说着恨大哥,可只是嘴硬心软,哪里真下得了狠心。可这铁证如山,她拿什么来欺骗自己? 云!宫!榷!你好狠毒。 她支撑不住,手臂酸涩难捱,眼神黯然无光,声音有些飘忽道:“阿盏,你们快走,我撑不住了。” “窹面,退到十丈之外。” “不—公子,太危险了,值得吗?”窹面焦急不愿退步。 “走!难不成要我送你?”颜盏清淡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够了,你们都走吧!我不要你救我。”要死她一人足矣,何必搭上阿盏。 颜盏背对着窹面忽然发力,将她一掌击出十丈之外。摘下纱罩,露出无瞳双目,波澜不惊。云迦安手臂不停颤抖,就快撑不住了。 “迦安,再坚持一会儿。” 他从袖中抽出四根蓍草,将锐利尖细的尖端从棋盘四角缝隙中一点一点插入,动作微小谨慎,稍有偏差就会将夹层中的硫火引入炸药。 “阿盏,何必救我?窹面说的对,我不值得。”她心灰意冷,唯一的亲人都想杀她而后快,她的世界就如这深冬冰雪。 颜盏并未停下手中动作,仍在一点一点推进,额上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声音淡然让人安心。 “那你当初又为何救我?我对于天下人来说也同样没有活着的价值!命,是为自己活的。云宫榷要杀你,你难道就要自杀成全他?愚蠢!我明白那种被亲人背叛的痛苦,可你还有我。” 天寒地冻,寒风丝丝渗入体内,她嘴唇泛紫,早已僵直麻木,而阿盏的话如一股暖流温暖她冰冻破碎的心。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屈辱求药 四根蓍草根部完全没入盒中,颜盏将食指划破,在幽蓝的蓍草叶上滴落鲜血。他双手交叠翻舞,口中默念着古怪的文字,蓍草叶上的鲜血竟然流动延伸成四条血线,血线如灵蛇般沿着茎干深入盒中。不知是否不足,阿盏蹙着眉头,凝指成剑,割破手掌,血流如注。蓍草像是有着灵识,贪婪的吸取他的血液,沿着经脉流淌入盒中。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聚愈来愈急促,窹面看着干着急,忍不住劝道:“公子,快停下,你以气血...” “住口!”阿盏打断她的话,再次集中精力放血,而窹面眸中恨色更添几分。 “阿盏,快停下,再流下去你会死的。”云迦安也急了,他的身子已经有些颤抖。 忽而从屋巷间蹿出有十来名刺客,和上一波一样,只是这次的杀气更浓。窹面横刀于前,独自迎战一字排开的刺客。头领点头示意,他们举刀一拥而上,将窹面围在中心,刀光剑影,兵刃相接。窹面武功高强,可一人精力有限,很快就已身负重伤。 有两人趁机挥刀分别向颜盏和云迦安后背砍去,眼看刀锋将至,颜盏眼珠微动,若这时收手反击,不仅他气血亏损,元气大伤而且会弄巧成拙引爆硫火命盘。 云迦安焦急无奈,可颜盏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仿佛现在不是面临危机。仅仅毫厘之差,忽然两名刺客被什么给击中了,狠狠地飞向亭外,是石子! “公主,您怎么样?荼蘼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荼蘼和无赖从对面河岸踏冰而来,一掠而至。荼蘼抽出袖中匕首鏖战十几名刺客,将窹面护在身边,见她满身血污,朝着刺客道:“窹面姑娘,再坚持一会儿。救兵就快到了。” “小美人,你又招惹谁了?我一离开你就出事儿。”无赖边研究棋局边打量二人状况,颜盏仍旧在注血于盒内,肤色泛紫已无人色,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 云迦安气血紊乱,急道:“无赖,棋盘里是炸药,若是无法解救,你快带阿盏走。” 他毫不畏惧反而轻笑一声,“你这灾星,岂能这么快就归了阎王爷?当然得继续祸害别人,我不让你死阎王也得给我面子。” 一刺客飞起暗器直指云迦安背心,无赖凝神聚气,眼见无法阻止暗器,他运气于掌,聚力将硫火命盘击出亭中,他足足使出十成功力才在刹那间将命盘击出,否则稍有偏差三人皆要化为齑粉。而命盘飞至空中瞬间爆炸,火光如云腾空爆裂,气浪将三人推出亭外摔倒在地,那暗器也被推动并未击中。 颜盏失血过多晕厥过去,而云迦安手臂僵直一时难以活动自如。荼蘼多处负伤,萧管家带着府中护卫提着灯笼前来,昏暗的四周逐渐明亮,刺客见状立刻趁黑夜消失在巷中。 “快追,全部活捉。”萧管家喝令。 窹面跌跌撞撞的爬至颜盏身边,从云迦安怀中一把抢过他,哀哭着:“怎么这么傻?她值得吗?你会死的!” “你别急,我会救他的。”云迦安愧疚的道歉。 她一把推倒云迦安,因愤怒而面色扭曲道:“你怎么救?我身负重伤无法进神宫取血竭,你拿什么来救?大神官是普通药物能救治的吗?” “血竭?”她垂首思索着,急忙下令:“我知道哪儿有血竭。无赖你去找马车将阿盏和窹面送入皇宫,请太医救治。萧管家给荼蘼请大夫,沉香你随我去丞相府。”她从袖中掏出青铜镶玉牌塞给无赖,凝视着他,无赖点点头,抱起颜盏飞掠而去。 “那公主你怎么办?”萧管家不放心道。 云迦安厉喝道:“奉命行事。” 萧管家暗暗一惊,她终于显出果断不容半分质疑的魄力,和皇上还真有几分相似。 云迦安咬咬牙,下定决心,接过两盏灯笼拉着沉香一路奔向丞相府。 云宫榷在书房内挑灯夜读,下人恭敬来报长宁公主求见,“哦?她来了?不见!” “哎哎,公主,您不能进,大公子已就寝...”家丁拦着她不让她进。 “滚开!” 沉香挡住拦着他们的家丁,二人不顾阻拦已闯入院中。她了解大哥的习惯,此时定在书房读书。云宫榷听见动静走出书房立于院中,冷酷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雪夜路滑且漆黑不见,所以她摔了好几次,衣衫脏乱。 “大...中护军大人,求您救救阿盏?”云迦安见到他那刹那心神一动,熟悉又陌生。 “公主在揶揄微臣?我非大夫如何救人?”他依旧声音冰冷。 她脸色乍青乍白,难看至极,胸膛起伏喘息着:“云宫榷,你想杀我何必连累阿盏?你有血竭,这可以救他。” 云宫榷深深吸着气,重重吐出,抬眼与她对视道:“为了飞黄腾达你不惜利用我。刚刚才打发走你的人现在又亲自来?又想要我做什么?杀你?你冤枉人的本事倒是渐长啊!你既然把血竭给了我,我不给你能拿我怎样?难不成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人泄愤?哦,我差点忘了,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微臣哪敢得罪,长宁公主!” 最后四字听在耳中极尽讽刺,一字一句不亚于尖刀利刺直插心头,当初救颜盏时落下的心痛病被激的犯了,一阵阵剧痛涌上心头,云迦安趔趄着捂着心脏,沉香眼疾手快扶住她。全身气血上涌,硬生生压下喉间涌上的一股腥甜,难抑滔天怒火,一步步走进他,扯着他的衣领质问。 “云!宫!榷!你派人来杀我却倒打一耙?呵呵~我的大哥何时成了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哼!在含寿殿大火时,你说过不嫌弃我是灾星,会保护我。可我被大娘诬陷,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和我恩断义绝!如今又设计要我死!你以为我要害你云家,所以先下手为强?那你可知我说恨你们只是不希望你干涉我进入庆王府,从未想过要伤害谁。” “是啊,要不是我这个绊脚石多管闲事,你早就和庆王狼狈为奸了!现在想要报复我了?你不配我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种阴毒狡诈的妹妹。”他一把拂开她紧紧握住衣襟的手,欲转身离去。 “慢着!你到底怎样才肯给我血竭?” 他转身逼近她,眼波冰冷不余一丝温情,“跪下求我,或许我大发善心还乐意给你。” “什么?公主,不可啊。中护军大人你欺人太甚。”沉香实在看不下去,不顾尊卑指责道:“您可知,公主为了您气得落下...” “住口!”云迦安厉声打断她,一手捂着阵痛的心脏,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阴寒的雪地里,恳求道:“求您给我血竭。” “公主!”沉香也随她跪下,一起求情。 三公子听下人说了此事就赶来了,环手抱胸靠在石柱上,讥笑道:“呦~长宁公主灾星命格够硬的啊,连大神官都被你害了。这诚意不够啊,大哥都听不见。是吧?” 云宫榷并未理会他,只是冷冷凝视着跪着的云迦安。她加深力道掐着自己,滚烫的鲜血充盈在指尖,一点一点溢在手心。心痛令她忘却手心的疼。 空中忽然飘起鹅毛大雪,气温似是又降了些,苍茫银装压弯了青松。不知是天寒还是心冷,她瑟瑟发抖。为了不倒下她挺直腰板,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晃,提高声音道:“求您给我血竭。” “你说什么?公主气若蚊蝇是没吃晚饭吗?来人,去给公主取些饭菜来。”云宫茗冷冷哼笑。 云迦安狠狠地掐着手心,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屈辱的垂下头,使出全身力气嘶吼道:“求您给我血竭。” 府中下人都噤了声,默默地看着。沉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她何曾见过公主屈辱至此。 云宫茗对着管家抬了抬下巴,管家又看了眼云宫榷,见他没有反应,就躬身道:“公主,请回吧。” “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宁可受尽耻辱也要救他?”云宫榷忽然森冷开口。 “这是我欠他的,就算你要我死也可以,求您给我血竭。”云迦安身子经过多次伤害再加上衣衫早已被纷飞大雪所浸湿,支撑不住顺势伏拜在地,冰冷潮湿的雪水紧贴着滚烫的额头,竟然感到一丝舒爽。 云宫榷肌肉紧绷,他想上前扶起她,她自小最怕冬天寒冷,怎能受的住这寒气?可一想到她为了个外人这样不顾尊严,甚至勾结庆王便怒上心头,瞳孔微收,缓缓低笑出声:“好!好!好!他对你那么重要,那我这个大哥呢?是不是只有在我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会想起?” 云迦安紧咬发紫的唇瓣,我说什么你还会信吗?既然要杀我又何必惺惺作态?沉默良久,道:“求您给我血竭。” 云宫榷怒极反笑:“除非用你的命来换,否则就滚。” 云迦安双手支地,抬起头来,摇晃着站起身,抬手指着他,像是疯了似得哈哈大笑,“你终于承认了!云宫榷,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她用尽力气大吼道:“来啊,你来杀我啊?大哥?多可笑,你不过是为了遵守和我娘的约定才照顾我。你从未对我有半分兄妹之情,你们云府上下从来只是拿我当做害人精。那好,你倒是来杀我啊!你不敢了吗?” 云宫榷眸中怒火逐渐燃烧,‘唰’的一声,抽出云宫茗身边的佩剑,一剑刺向她,沉香见状一把推开她。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蹭亮冰寒的剑尖一点点没入她心间从背后穿出,剑尖滴着血。云宫榷恢复理智抽出剑,云迦安惊恐地冲过去抱住那萎顿的身子。 “傻瓜!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沉香笑了笑,如此温暖,“公主,您待沉香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实在不忍看着您再受伤害,您够苦了!要好好的活着,救大神官,不要...”剩下的话她再也没机会说了,风声在耳边呼啸,痛如刀割,却抵不上心中那疼痛的万分之一。她抱着沉香温软的尸体,抑制不住的仰天大哭。 云宫榷想开口解释什么,最终将所有话咽回心中。对不起,迦安,你永远都不会再原谅大哥了!可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将精美的雕花锦盒扔在她身边,转身回到屋中。“我说过一命换一命,血竭给你,送客!”房门嘭的一声关上,永远隔绝了二人。 “云宫榷,我恨你!” 她拿起锦盒,不知哪来的气力,咬牙背着沉香的尸体,以身体极限的速度赶往皇宫。手心早已被掐的血肉模糊。她不知疲倦的奔走,脑海中只有沉香那一刻微笑如春风般的脸。 她要救阿盏,不能再让他死了,她欠的人命够多了...... “她醒了吗?”皇帝蹙眉进入云雀宫。 昨夜云迦安赶回皇宫,将血竭交给御医就昏睡不醒,已睡了一天。太医说是她经受接连的打击再加上旧病复发才会体力耗竭,正在修养并无大碍。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无赖身世 皇帝进入房中,见无赖坐在床沿守着她,轻咳一声,示意他出来。无赖瘪瘪嘴角,跟了出去。 “你找我何事?”无赖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小寂,查出是谁做的了吗?”皇帝也不在意他的无礼,二人似是早已熟识。 “那是硫火命盘。” 皇帝眼神一亮,惊讶道:“什么?当年懿儿交给了云宫榷,除了军库中人,无人知晓,最近可有卑族人来京都?” “不知道!我不负责情报。”他大咧咧的跨坐在漆红栏杆上。 “花弄不在,否则也无需劳烦你这小子。难道真是云宫榷做的?” “听说他们兄妹之间有误会,云宫榷起了杀心。活捉的那些刺客都是云家的,现在京州一夜传言满天飞。她遇刺的事我总觉得的有蹊跷。”无赖摸摸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不管这个,我要告诉她我的身份!” 皇帝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喝道:“你小子疯了,她要是知道还能留你在身边?” “经过昨夜之事,她肯定怀疑我了。她要是知道我一直在欺骗她,还不得把我赶走。”无赖不甘示弱的瞪着皇帝。 “小寂啊,迦安那孩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你一旦告诉她,她就不会再接近你。可没了你,她就岌岌可危了。”皇帝缓缓语气,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时日无多,你是我最后一张牌,是她最好的后盾。你的身份只能是谜。朝中云家、洛儿及太子三派斗得不可开交,而洛儿一心想灭云家,她太危险了。位高则危,她心地善良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要帮她!算是朕求你了。” 无赖冷哼一声,扭头不理皇帝。皇帝了解他,吃软不吃硬。 “公主,您醒了!”屋内传来大宫女的声音,二人立即进入殿中。 云迦安坐起靠在床上,她的手心已经包扎好。想了想昨夜之事,焦急道:“阿盏他怎样了?” “哼!就知道你的阿盏,怎么不关心我这累死累活的车夫?”无赖跟着皇帝身后进来。 “参见皇上!”云迦安简单行礼,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无赖。 “免了,迦安你感觉身体如何了?”皇帝坐在床边,慈祥的看着她有些红润的脸色。 “迦安好多了,有劳爹爹挂心了。大神官他...” “多亏你及时送来血竭,他已尽恢复了。来看过你之后就回神宫了。” 想起昨夜背回来的沉香便问道:“沉香她为了救我而死,求您好好安葬她。” “朕已经安排她风光大葬。”皇帝又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思许久道:“你好好休息,朕去处理些事。” “恭送皇上!” 云迦安目送皇帝离开,将所有人挥退至殿中,下床穿戴好出了内室。 “除了无赖其余人都退下,若无传令不得擅进。” “是!” 待宫女太监都退出殿中,云迦安悠然坐下,喝了点枣汤补补气,淡淡开口:“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无赖自顾坐下抢过她手中的碗,大口喝了起来,喝完抹抹嘴巴,轻快道:“名字有什么重要的?不管叫什么,我就是我,不会因叫什么而改变。” “你是奴隶村的奴隶?” “原来是,现在不是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略有些隐隐作痛。“奴隶也会功夫?还武艺高强。看来奴隶村真是卧虎藏龙啊。” 他眼神虚浮,干笑着:“我自幼幸得高人指点,学得一身武艺,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一不通。我天资聪颖,满腹经纶,视金钱如粪土,乃人中龙凤。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经天纬地之才。我上可比三光之明,丢人群里都淹没不了我的如阳光芒,不用崇拜我。” 云迦安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的自吹自擂,“我不想知道你是谁的人,不想知道你潜伏在我身边做什么。你是细作也好是同道也罢,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牵扯,我公主府庙小,容不下你。” 她起身欲走,无赖身形一动挡在她面前,调笑道:“千年修得共枕眠,好歹你我同床共枕过,怎么翻脸不认人了?”他拉着她走进火炉边,“手冷的像冰块儿一样,也不知道取取暖。”云迦安用力想抽回手,可却难动分毫。 “从前啊,有个小孩家破人亡流落到奴隶村,有个老妇人可怜他就给他一遮雨避阳的木板。他每天都会去地里挖野菜吃,一直过着有上顿没下顿,有病挨着没病饿着的日子。有一次还差点病死,多亏了老妇人每天给他喂点水才熬过来。” “在他七岁时,忽然来了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将他给带走了。教他五经六艺,各路武功。他长大后才知道,他的家人都是因为中年男人才死的,所以对他由感恩而变得仇恨,发誓学好功夫就杀了他报仇。可他一天天长大了,武功也无人能及,真要下手时脑子里全是中年人对他的好,对他的笑,对他的尊尊教诲。他不愿意呆在他身边忍受煎熬,所以就回到奴隶村。” 他云淡风轻的讲着,似是在讲一个茶馆酒肆听到的三流故事,讲的还粗制滥造。 “后来他遇见一个又笨又傻的姑娘,眼中含着忧愁,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就想整整她,他不信有人会那么善良。可在他受伤,在被人追捕时,并没有伤害他,甚至拿他当朋友。渐渐他发现自己开始关心她的一切不想离开,只想继续留在她身边保护她,谁让她总是招灾惹祸,还是一天降彗星。” 他深深的看着她,似是要看进她心里,眸中溢出温暖的光,融化她冰封的心。云迦安呆愣良久,忽而展颜一笑,扑进他的怀里,“无赖,我怕,我怕你也和大哥一样会对我拔剑相向!你知道那种用尽生命去呵护的人却反过来抛弃你的痛吗?” “小美人,我纵负天下人也不负你,你我都是被抛弃的人。” 此处浓情蜜意,彼处龙颜大怒。此时正值傍晚,朝堂中立着廷尉李简,李简行叩首礼道:“启禀皇上,昨夜捉拿的五名刺客,经过臣连夜审讯,他们招供是中护军云宫榷派他们去刺杀长宁公主,结果遇上大神官和护卫的阻挠而功亏一篑。是否捉拿云宫榷?” 皇帝倚在龙椅中,问:“那些刺客可有诬陷?” “没有,臣查实他们都是云府中的护卫。” 皇帝抚摸着龙头,神秘莫测的笑容一闪而过,威怒道:“革去中护军之职,关入天牢审候。若供词属实,念在云集天为国效力的份上将他囚禁西宫中,若无朕令不得放出。若是不招就让他多吃些苦头。” “是,臣明白。”廷尉退去。 “皇上,您为何不直接杀了云宫榷,反而要囚禁他?”韩湖搀扶着皇帝,走在回廊中。 “老韩啊,你还是不够老练。迦安若是真要杀她,还会替他隐瞒这些罪责吗?留着他日后会有用处的,云家的势利也的确需要杀一杀。咳咳...” “老奴明白了。皇上,小心天寒,回房吧。”韩湖帮他裹紧衣裳,进入宣室。 静谧的夜晚冷雾溟濛,寒风呼啸凄凉,皑皑白雪铺天盖地,素雪纷飞,寒梅傲枝独自飘香,给无情的隆冬增添些清芬。庆王府内灯火通明,下人进进出出在王妃屋中,送药递水不停歇。屋内传来乒乒乓乓东西打碎的声音,随之一声微弱无力的低吼。 “都给本宫滚出去,让颜洛来见我,本宫要回宋国。” 离诺已瘦成皮包骨,没了昔日的美艳逼人,她眼窝深陷,肤色惨白隐约能看见血管,头发糟乱枯黄,眼神空洞惊慌,床边摔碎了一地的玉婉。 王琰立在床边毫无惧色,冷漠相对。“王妃还是乖乖吃药养病,王爷是不会来见你的。何必白费力气?” “贱人,你敢质疑本宫!我一定要把你剁了喂狗。”离诺咬牙切齿,她的命令从来没有人敢违抗。 “落日夕阳有何可惧,能不能活过这个年还是个问题呢。”王琰唤人进来打扫,又吩咐再煎一碗药来。 庆王正在平素九房中,红烛相对燃成灰,橘红的暖光驱散屋外的寒气。庆王帮她解了裘衣,扶她上床,摩挲着滚圆的肚子,轻声道:“早些休息,好好养胎。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幸福甜蜜洋溢在平素九脸上,她依言躺下,娇俏一笑,“妾身谨遵夫君之命,不要忙公务太迟了。” 颜洛帮她盖好被子出了屋,嘴角挂着冷情的笑,淹没在黑夜中。他直接回自己东厢屋中,案前立着苏老,他拱手道:“爷,风影带领的‘夜魅’早已到达圣林,可前几日大神官突然出现暗中阻挠,他们现在不知所踪。” 他轻轻嗯了一声,“相信以风影他们的能力足以应付。云家那边怎么样?” “今夜李廷尉将云宫榷捉入大牢,严加审问。据逃回刺客所说大神官为了救云迦安而使用了禁术—渡血术,身负重伤差点死了,最后是云迦安从她大哥那里求来了血竭救他一命。刺客说他们本要成功却被的男子给毁了硫火命盘,那男子正是一直跟着云迦安的乞丐。” 庆王负手立于窗前,声音冰寒不带温度:“颜盏为了救她竟然用了渡血术!当年为了救韵儿倒是见他用过一次。有意思,这云迦安果然是祸害,本来想杀了她不过现在看来她另有用处,用她来要挟颜盏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亲自审讯 他转身吩咐道:“去查清楚那乞丐的身份,必要时杀了。这个年恐怕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他仰头大笑,笑的痴狂疯癫。 过了几日,廷尉上报云宫榷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不肯招认,云迦安便请求去牢中看看,亲自审问他。皇帝恩准,派侍卫跟在她身边。 云迦安带着无赖进了天牢,这熟悉的牢房,阴冷恶臭,当日大哥来救她出去,那句‘迦安,回家。’仍回荡在耳边,可却物是人非。 路过天机房,那日的老妇仍旧蜷缩在角落中,见到她立即变得惊恐万分,尖叫着:“懿姑娘,不要找我报仇...” 云迦安驻足盯着她,她真的疯了?狱卒忽然打断她:“长宁公主,云宫榷的狱房不在这儿。请随小人来。” 云迦安便摇摇头随他而去。 “到了,就是这儿。” 面前是一座刑房,四壁挂满了各种可怖恶心的刑具,有铁钩,铁刷,烙铁,火筒...看得人头皮发麻。云迦安不忍直视,吐出一口气,抬头一看心中一惊。云宫榷已是体无完肤,浑身各种伤痕,鞭痕,烙铁印...满身血污凝结成冰,血肉模糊,皮肤冻得泛紫。他毫无生气的垂着头,听见有人进来,低头气息微弱道:“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杀了我,否则就算折磨死我也不会认。” “你倒是硬骨头!”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低垂的头轻微一动,缓缓抬起,不屑的讥笑露在唇边。 “滚!我不想见你这毒蛇。” 他那日赶走云迦安一夜未睡,并不知情夜里云迦安遇刺之事。翌日又被三弟缠着去见密室练武,结果傍晚就被廷尉抓进天牢。 “你以为是我故意报复你?”云迦安走近他,撩开他凌乱凝结的发,盯着他的脸,“啧啧~褪毛鸾凤不如鸡,原本英气的大哥竟然变成这副狼狈模样。我真是心痛!” ‘呸’他啐了她一脸的血水,咬牙切齿道:“贱人!有本事就杀了我。善恶有报只争迟早,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云迦安擦干净脸上的血水,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从怀中掏出一粒紫色丹丸,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怀好意一笑。 “死?哪那么容易。那晚让我受尽屈辱,当然要你备受煎熬,穿肠烂肚而死。这是用古度子和紫附诛提炼的毒药,一定让你如坠炼狱,生不如死。就看你敢不敢吃?”她特地加重了最后几字。 “呸!没什么是我云宫榷不敢的,就算是生不如死我也不会屈打成招。” “你要是不死,我就等着你来报仇啊!” 扭头对负责审讯的狱卒道:“把这个喂给他吃,本宫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是。”狱卒接过丹丸,单手捏着他的下巴塞了进去。云迦安吩咐道:“你好好招待他,知道他认罪为止,打死了我给你担着。” “是,卑职遵命。” 狱卒拿起铁鞭对着云宫榷一顿抽打,他咬紧牙关,不发出惨叫。 打的差不多了,云迦安让狱卒停下,“晦气!咱们走吧。”她走出狱房,身后跟着无赖和狱卒长。 “公主您就放心吧,卑职一定好好教训他,直到他认罪。这儿的数十种酷/刑挨个儿来一遍,就算是他是铁人也得招。“狱卒长谄媚道。 云迦安停下,直视着他,“本宫已经看到他认罪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事就是把他的供词上报给皇帝爹爹,然后将他囚入西宫。你说,对吗?” “这...可不行,廷尉大人吩咐要我们好好‘伺候’他。” “哦?本宫在皇上面前还是说的上话的,这里正好还有一粒毒药,不知道下一个吃的人是谁呢?”她从袖中又拿出一粒药在手中掂量。 狱卒长立即下跪,声音有些颤抖:“是,公主说的对。罪犯云宫榷已认罪,小人立刻通知廷尉大人。” 她将那装着药丸的瓷瓶递个他,“这里还有几颗,明日早晚给他服下,就说这是本宫为他准备的毒药,吃完必死就行。还有,不得再对他动用任何刑罚,若是本宫知道你阳奉阴违,那这颗毒药就是为你准备的了。听懂了吗?” 狱卒长拼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几人向前走去,路过天机房时,忍不住好奇问道:“这妇人犯了何事被关在这儿?” “她本是皇后的侍女,要谋害皇后,本应斩首,可她忽然疯了,皇后念旧情就将她关在这儿自生自灭,这老东西竟然挨了十年还不死。” 她总觉得那日老妇人叙事画画条理清晰绝对不是个疯子。 “公主,快走吧,皇后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她,还是不要让小人为难的好。” 不准接近?云迦安疑惑的离开,最后嘱咐道:“每日给她些吃食,不准给馊臭的,否则饶不了你。” 狱卒长点头称是。 二人上了马车一路驶向云雀宫。天寒地冻的,云迦安缩了缩脖子,将裘衣裹紧些,丝滑舒软,可真是连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穿上这华贵的衣服。想想当初在云府做下人,那卑贱暗无天日的日子还真是噩梦。 “我说你是不是傻,那丹药是颜盏送给你养伤的,听说化瘀解毒、治外伤,疗效极佳。你倒好全给了云宫榷,还装得那么恨他激他吃药。”无赖没好气臭她一顿。 她有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此事我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对劲。我了解大哥,他个性耿直而且行事光明磊落,不会派刺客暗杀。那硫火命盘的法子或许有其他人知晓,况且那晚云宫茗说我害了阿盏,可是阿盏刚刚被你送入皇宫,无人知晓,他又是从何得知阿盏受伤了?云家护卫不只有大哥才能调动。” 无赖瞪着微红双眼,满目风流,“你的意思是,刺客是云宫茗派去的?可他这么做岂不是害了他大哥?血亲兄弟也害?够狠!” “云宫茗做事畏首畏尾,一定不是他一人,我倒要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谁!他们既然已经开始谋害大哥了,那西宫是他最好的避难所。现在大哥恨我入骨,他不甘心,所以就会好好的活着,来找我报仇。” “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他东山再起时,你可就危险了。”无赖随口说道。 云迦安揉揉发痛的脑袋,她最讨厌的就是勾心斗角。现在却不得不踏上这条路,否则她和大哥都会成为权谋路上的祭品。既然选择了就要义无反顾。 宋国皇宫一派喜庆,新年将至,宫女太监正在洒扫,张灯结彩。大皇子离幻正在处理政务,密探来报。 “大皇子,公主那边一切安好,传信内容依旧是希望回国,希望您杀了庆王。” 离幻将信揉烂,没有办分动容,“离诺太任性,颜洛为人心狠手辣,我怕她迟早会出事。她不知收敛反而去与他对着干,无异于找死。” “南国那边有什么动静?” “庆王派了三批人马进入圣林,属下探听到,他们是为了找到寒冰湖的位置。而中护军云宫榷前几日被捉入天牢后关入西宫,原因是密谋刺杀长宁公主。” 离幻合起奏折,轻轻敲击几下桌面,吩咐道:“派人去盉将军府,让他派盉家军暗中跟随颜洛的人马潜入圣林,然后将他们拿出来的东西给我抢回来,一定要保证那东西完好无损。” “是!属下遵命。” 离幻起身推开窗,殿中傲立几株红梅,点缀这冰天雪地。阵阵冷风吹进来,让他清醒了些。云宫榷?看来颜洛动手了,云家的势利在一点一点的削弱。倒是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杀了云迦安,只要她死了,宋国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南国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丞相大人这些日子寝食难安,一直都在联合朝中右派给皇帝上书,为云宫榷求情。现在朝中两派林立,以丞相为首的元老右派,还有庆王为首的左派。太子懦弱不争,皇位将传给庆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实际上太子、党早已被庆王吞并。左右两派为了云宫榷谋杀长宁公主的事争论不休。 但当廷尉李简递上他的认罪书,并交代是长宁公主亲自审问让他招供时,一切再无辩驳的余地。 云集天恨透了云迦安,悔恨当初没有杀了她这个灾星。 闲情阁内,云集天订了上好的酒席,邀请庆王赴宴。 庆王正坐在马车内,赶往闲情阁。 “王爷,云丞相和您向来不合,今日设宴是否有诈?”苏老在车内恭敬道。 颜洛闭着眼,冷笑道:“不!不但没诈反而是好事。等着吧,他云家气数尽了。” 庆王的马车刚停在门前,云集天就从门内迎了出来,拱手道:“呦~庆王终于来了,微臣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啊。” 庆王同样作揖回礼,“云丞相,不必拘礼。这非朝堂,况且您还是我的岳父大人,该小婿给您行礼才是。” 二人皮笑肉不笑,寒暄着进了雅房。屋内架着几鼎青铜纹夔龙暖炉,屋子里温暖如春,庆王褪去大红裘衣落座。丝竹齐奏,舞姬翩翩,美人环绕。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赵氏出逃 云集天给他倒了杯酒,笑道:“王爷尝尝,这可是酱香凤酒,味道醇厚至极,入喉绵长,口感极佳。” 颜洛浅尝一口,赞叹不绝,“不曾想丞相还是个好酒之人,本王府中有陈年花雕,藏了十多年,改日丞相一定要赏光来府中一尝。” “那是当然,微臣何其有幸能尝到十几年的佳酿。”他饮尽杯中酒,脸色渐渐褪去了笑容,沉默良久。 “丞相大人,为何满面愁容?可是为了令郎之事烦心?” 云集天重重叹了口气,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家门不幸,难以启齿啊。” 颜洛佯装无知:“哦?云大人何出此言?令郎或许另有苦衷。” “唉~云家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荣耀青史。不知怎么出了云迦安这么个不孝女,当年大神官占卜说她是天降彗星,一时心软就...不曾想她害死我五儿子,现在又来害我的大儿子。老夫老来丧子,简直痛不欲生啊。” “我儿待她无微不至,想不到她蛇蝎心肠故意设苦肉计来谋害他,又以天牢酷刑严刑逼供。想到这些,老夫恨不能手刃这忤逆女!” 颜洛故作诧异状,“想不到长宁公主这般歹毒,本以为是令郎的错。在朝中上书治罪令郎,实在是本王的过错。本王以酒自罚。”他连喝三杯以示赔罪。 “哪怪庆王,都是她欺骗了天下人。”云集天转而看着颜洛,“王爷深有为国为民之心,不能让这灾星继续祸害他人,陷害忠良。她是南国的灾难啊!况且她和大神官是一派的,权势日盛可会威胁您的地位啊。” 他故意推脱,“这...云大人要本王如何帮?父皇的旨意岂能更改!况且云迦安有父皇护着,本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只要您愿意,微臣自有法子,就看您...” 颜洛点点头,云集天难掩欣喜之色,但很快矫饰在悲伤中,他附耳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阵,颜洛诧异的拍桌而起,“大逆不道!丞相不要命了?” 云集天不惧反而沉静解释:“现在只有这条路能削弱她的权势,否则她再一步取得皇帝的信任,可就要把矛头指向您了。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况且最是无情帝王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颜洛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凳上,凝神思索。许久,点点头答应了。云集天暗自庆幸,若不是夫人想出这法子,他还真不知如何扳倒那个忤逆女。本以为颜洛会舍不得自家妹妹,想不到也是个铁石心肠的王公贵族。 庆王府内,下人们穿来梭去地忙碌着。木紫心正在准备过年所用的花木,忙的脚不沾地。 “呀,那剪梅要放在东厢屋。” “你,那盆芙蓉梅放在屋外还不冻死了?说过多少遍了,长点儿记性。” “还有你,那青松修剪的这么短,它还不冻死,不成材的蠢物。” 这些下人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王琰这时端着盆水仙,咳嗽了声,往后院走去。木紫心停下指挥,让他们自己摆放。便以劳累为由,回后院休息,走到回廊转角处,闪身出一人。 “说吧,找我何事?”木紫心低声道。 “木司园,王妃恐怕活不过今晚,还要不要加大熏香的剂量?”王琰垂首问道。 “不用,让她多活几日。今日王爷派人送来一盆锦莲。” “哦?王爷倒是对您上心,还没见他送给司园令什么花植。”王琰顺势恭维。 “愚蠢!”木紫心冷哼一声,“锦莲本无根,置之于塘则满,置之于盆则隘。而王爷正是用一玉盆盛装一株,他这是在警告我要收敛一点。”木紫心沉思一会,王爷难道发现自己了?“够了,今后不要给她用紫附诛研磨制成的熏香了,留给平侧妃吧。平素九有发现熏香的问题吗?” “没。” “很好,离诺将死,黑锅会有人来背的,你不用怕。” 夜色昏暗,她们并未注意到隐藏在墙角的一抹身影,她恰巧路过,不曾想听到二人密谈。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悄悄离开以至于头上掉落了花绢都没发觉。 木紫心正走回前院,转弯时脚下踩着一物,低头一瞥,瞪大眼珠,周身散发着杀气!哼!天不留你怪不得我了! “哎~末叶,洛哥哥回来了吗?”平素九正在房中摆弄婴儿的衣服,喜乐无穷。 “启禀侧妃,王爷已回房休息,但谁也不见。”末叶帮忙将小衣服一件件收起来。 “他一定忙于政务,本想陪陪他,可他这么累就让他休息吧。” 另一丫鬟调笑道:“王爷真是好福气,有您这么爱他的侧妃。哪像王妃总是一副怒目横眉的模样,好像和王爷有多大仇似得。” “好了!人后莫闲言碎语,祸从口出。”平素九端正身子,出口教训。 “是,奴婢知错。” 末叶边收小衣服边笑道:“这些衣服真漂亮,无论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一定都很喜欢穿。” 平素九点着她的脑袋,摸着大肚子嗔道:“傻瓜!都还没出生呢!就算出生了哪里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好了,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末叶笑着将衣服收好,后换上新的熏香后退出屋中,见她宽衣睡下便熄灭了蜡烛。 等确定周围没人,平素九慢慢坐起,用手帕捂着口鼻,将熏香全部倒进胭脂盒中,再换上自己买的衙香。木紫心存心要让她失去孩子!也多亏云迦安提醒,等孩子顺利出生,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翌日清晨,木紫心差人拿了两盆刚开的水仙送去赵姨娘房中,刚走进院门前,丫鬟小跑过来。 “参见木司园,您是来找赵姨娘的吧?真不巧,她今日天还没亮就出去了,说是去伽蓝寺烧个早香给王妃祈福。要不等赵姨娘回来了,奴婢再去通报您一声。” 木紫心秀眉一皱,转身出了王府,急忙去往回**堂。这贱人竟然提前逃了! 一身着水红色留仙裙的妇人焦急的站在公主府门前,正是赵姨娘。她对着门卫道:“麻烦小哥快去通报,我要见长宁公主,就说我要告诉她云笯王妃的事。” 门卫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赵姨娘急忙掏出银两,门卫一手塞回去,严肃道:“我这就去,见不见是公主的事,别拿这些玷污了我府清明。”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公主府连个门卫都这般清廉,恐怕云迦安不好对付。 云迦安正在府中挑选桃符,门卫来报有人求见,她拿着桃符的手顿了顿,“让她进来。” 赵姨娘在荼蘼的带领下来到堂中,施施然行礼,“参见长宁公主。” “你是何人?” 她看了眼周边的丫鬟,云迦安顺着她的意挥退了众人,独留荼蘼在身边,难保她是否是刺客。经过这些事儿的磨练,她不再轻易相信陌生人了。 她按礼入座,轻声道:“小妇乃庆王妾室,本名姓赵。听闻公主之前在打听云笯王妃之事,所以...” 云迦安有些狐疑,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打听? 她继续道:“公主可还记得你问的王二狗?他是云笯王妃的起侍丫鬟王琰的兄长!王琰曾和妾身说过几句实话,而妾身可以告诉您云笯王妃的真正死因。” 云迦安看着她,她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是什么意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你倒说说看。” 她扑通跪倒在地,叩首哀求:“求公主救命!” 救命?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云迦安轻拢衣襟,缓缓出声:“赵氏,你威胁本宫?本宫不救你又当如何?” 她头磕的更加急速,额前通红一片,“妾身不敢,可若您不救我,令姐的事可就要石沉大海了。” “那你说吧。” “回公主,那夜里天热睡不着所以就想去拜望王妃姐姐。可无意看见有人偷偷摸摸溜进屋中,我害怕就躲在暗处,待那人走了,才敢进去。可王妃姐姐安然无恙,我就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府中下人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王妃就病了,开始胡言乱语,大夫说她中毒了。我将此事禀报给爷,爷派人给王妃开了几副药方子,就不再管她了。姐姐对我也好,所以我就给她煎药送药。吃些药她好多了,可不知怎么夜里闹鬼,吓着王妃。翌日去湖边时就失足落水,没了。” 她哆嗦了几下,抬头看了眼云迦安。 “继续说。” “其实,那‘鬼’是爷安排的,我正好端药给王妃送去,结果看见有一披头散发的白衣人出现在门前,接着就传来王妃的尖叫声,那‘鬼’出来后就往爷的寝房走去,我刚想回头就被打晕了。等我醒来,是在房中,随后就传来王妃姐姐没了的消息。我看见了那‘鬼’,爷就派人一直监视着我,我不敢出门,甚至连送来的饭菜都得小心翼翼的检查一遍。昨夜,我听到木司园和王琰在悄悄谈论此事,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以为是我泄露出去,会杀我灭口的,再不逃我就得死了。” 云迦安低着头思瞅她话中有几分真假,并不理会她。大娘曾说过她安插在王府中的细作一直在调查二姐的死因,而这赵氏言语可疑,难道她就是那细作?赵姨娘按捺不住,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赵氏,你觉得本宫是三岁小孩子?既不坦言,神仙也帮不了你。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赵姨娘一愣,膝行至她面前,“妾身句句属实啊。”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新年至 “是吗?那不如我来帮你说!你是大娘安插在王府的细作,必定已将此事告知她,你只是一粒棋子,大娘不管你的死活,所以你将筹码压在我这。” 赵姨娘绞紧衣袖,手指关节泛白。 “庆王冷血无情,对后院妻妾残忍,下人也是恭恭敬敬。还有谁敢找死的偷东西?说谎,也得有点分寸。至于那个下毒之人...就是你!” 云迦安死死的盯着她,这是一场赌博,她赌那人就是赵氏。 赵姨娘气息紊乱,衣袖捏的越发紧,额上也渗出细细冷汗。她,露出马脚了。 “你下毒杀害我二姐?是害怕庆王杀你才来我这儿寻求庇佑?赵氏,你好大的胆。” 云迦安扫了眼荼蘼,她默契的点点头,用手作刀在她面前做砍肉状晃了晃,“哎呀,上次府里被抓到的叛徒,不如实招供,就被凌迟处死,活活的一刀一刀割了两个时辰,血流满地,惨绝人寰。反正再来一次也不嫌麻烦,公主,您还有事儿呢,就别浪费时间了。” “好!荼蘼,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赵姨娘尖声打断她:“我说,我说。”她本以为来找云迦安可以求她庇佑,没想到和木紫心是一路货色。 “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宫不杀你,若是你再说假话...”她哼笑一声,“庆王可不缺这么一个妾室。” 她并无杀心,但对于这种急于求生的人,死,是最好的催化剂。因为他们极度自私,胆小懦弱且贪生怕死,为此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忠诚! 荼蘼将她扶起,坐回凳子上。她犹豫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是太尉府的丫鬟,大夫人将我带回,教我琴艺,将我送进翠影楼,命令我接近庆王。我照做了,也成了妾室,傻傻的以为爷是真喜欢我。” 她的神色有些迷茫,或者说是落寞。 “直至有一日我看见爷书房的女子画像,才明白我不过是个...是个替身,我的眉眼与那女子十分相似。而府中的美姬皆是与她有所相像的。” 难道画中女子就是琴韵? “那女子是谁?” “看不清名字,那儿遇水化开了。”她接着说:“大夫人担心云王妃会遭到毒手,命令我先下手为强,杀了庆王,我不敢抗命,又恨爷的薄情寡义,所以去回**堂买了毒药,加在爷用的茶水里。可他发现了,将茶送给王妃喝,我发现之后立即赶往王妃院子,可还没进去就被人给打晕送回我自己屋中。第二天,王妃就开始不正常了。我猜测闹鬼一定是爷安排的,而且我买的那毒是紫附诛!” “紫附诛?你怎会知晓?”云迦安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木司园!药堂里的毒药就是她弄出来的,并且她在庆王府花园内种了一大片,每日都用墨梅和紫附诛研磨的粉末给新王妃沐浴,而紫附诛是大毒。”她抬眼看云迦安,如她所愿从中看到了惊诧与恐惧。 没想到她竟然用紫附诛沐浴,无异于慢性自杀!不对!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她给离王妃用这个?而且紫附诛可不是一般人能认识的,药堂更不可有的卖。” 赵姨娘低眉犹豫一会儿,就已经泄漏她有问题。荼蘼抽出袖中匕首逼近赵姨娘,闪着森森寒光,令她一哆嗦跌坐在地。 “别动手。木紫心发现是我下的毒,所以要挟我,让我给离王妃下毒,可离王妃没死,而且刁难木紫心,木紫心为了不被逐出府就设计用紫附诛和墨梅给她沐浴。现在离王妃将死,又是我给她研磨的花粉,木紫心要让我来背黑锅。所以我就逃出来了。公主,求您救救我。” 她急急忙忙一口气说完,声音带着恐惧,人在求生状态下是没有时间去撒谎的。 “我知道了,你先安顿下来,接下来的事儿我来处理。” 她派人安顿赵姨娘,赵氏离开时提醒云迦安,“公主,您要小心了,妾身不过是块搭桥板。” 云迦安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急忙去找无赖,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木紫心赶到回**堂,但药堂早已关门,只留一块儿门板孤零零的歪斜在门缝处。她推开门板,从中钻进去,直接掀开帘子,几步跨进内堂。她见表哥还在床上坐着美梦,一把扯开被子,道:“出事了,你还有心思做梦!” “谁啊?正梦到美人呢~”他迷迷糊糊扯过被子又要睡去。 木紫心恨铁不成钢,拿起架子上的一盆水朝着他就破了过去,他一激灵蹭的从床上跳下来,胸前衣服湿了一大片。他正要发怒,看清来人后,冷静下来,“表妹,你这是做什么?大冬天要冻死我不成?”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睡得着,我看你到时候掉脑袋了,还睡不睡!” 他裹着一床干被子,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掉脑袋?” “赵姨娘跑了,她一定是听到我要拿她做替罪羊的事。立刻派人去找她,然后杀了。否则你我都要完蛋。” 他懒懒的坐回床上,打着哈欠,“我为什么要完蛋?我又不认识她。” 木紫心气的直摇头,“那赵姨娘就是从你手上买紫附珠的妇人,而她买去害死了云王妃,她现在逃了,一定去找云迦安了,若是她把一切都告诉云迦安,你能逃得了干系吗?”她来时想了一路,如今能帮赵姨娘的只有云迦安。 “可这杀手也不是说有就有啊...”他干搓着手。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木紫心狠狠地塞给他一袋银子,“明天之前杀了她。” 他喜滋滋的握着银子,“得咧!保证做到。” 木紫心懒得理这个好吃懒做的表哥,急忙赶回王府,出来久了会引起怀疑。 等到木紫心离开,表哥拿着银子就去往翠影楼那个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将找杀手的事儿抛在脑儿后。“有钱不逍遥,偏要去杀人,有病!” “爷,赵姨娘早晨匆忙去了长宁公主府,至今未回。要不要派人接她回来?”苏老向庆王禀报。 他提高声调哦了一声,摩挲着衣袖上的绣花,嘴角上扬,“不用接,真是天助我也!去动手吧。”他正发愁该怎么让云迦安和六妹牵扯在一起,这下子算是有办法了,还好当时没直接杀了赵姨娘,留着她一条命,如今派上用场了。 苏老精明一笑,从小看着他长大,一句话,一个眼神已经能明白他的意思。 云迦安在柴房找到无赖,将赵氏的话复述给他听,说完后问道:“你说她这次来真的只是想让我救她?” “她话中真假无从得知,但她这么急着来求救,那要杀她的人一定已经开始准备了。”无赖转了转手中的柴,用斧子将它劈成两半,扔进柴堆里,“我有办法让要杀她的人出来。” 两人低语几句,云迦安配合点头。“好,就这么办。” 在穷山绝顶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宫殿,向外散发着幽幽蓝光。它背靠高耸入云的绝山,面向南。而真正让人胆战心寒的是它根本没有路,宫殿下扎根的不是土地而是茂密濃盛的参天古树,枝干遒劲若数十人粗壮;枝叶铺张、层层叠叠,若草原绿毯席卷天涯;低头只能看见蔓延的浓绿和漂浮的云,高千丈,唯一的路就是与山同生的树干。除了大神官和近侍,没人能上的来,这就是神宫!神宫脚下是皇宫以及南国都城,而绝山背后则是圣林。 神宫外青松层叠,附着素雪,风声呼啸。夜色清明,星光耀空。 大神官沐浴完,缓步走上天台,桌上的白玉龙纹熏香炉中袅娜着轻微的烟,是昇霄灵芝香。他将蓍草摆放在玉盘中,对着星象开始卜筮。六根蓝光蓍草,各三根为一局,前局错开一层,皆右向。 窹面从后走来,给他披上披风,“公子,怎么样?” 大神官纱罩左右晃动几下,纤长匀称的手指指着夜空中的星位,淡然道:“前局对虚、危二位;后局对室、壁二位。但彗犯虚、危,近不移,主西方难,臣反。且白气入七星主王室死丧!” 大神官遥望着西方,那正是迦安所在,恐怕又有麻烦了!皇宫里要出事。 窹面不知他在想什么,感受到他周身的孤寂,以为他在想琴韵,劝道:“公子,逝者安息,生者释怀!琴姑娘也不希望您活在痛苦中。生老病死,兴衰荣枯,乃是天道循环,人力不可逆!为何不珍惜眼前人?” 大神官身姿挺拔,缓缓转过身来,清冷的声音中罕见的带着不屑,“天道循环不可逆?上天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为何我要从开口说话起就背负神官这样重任?有人关心过我吗?不,他们看到的都是天意与尊荣,我为南国付出的够多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复活她!”他停顿一下,有意无意的对着寤面道:“若有人阻拦,则神挡杀神,佛挡**!” 寤面垂着头,心中有些忐忑,“既然要出事,您要去宫里吗?” 颜盏点点头,回屋中收拾包袱。窹面跟上去,好奇道:“公子,明日就是新年?你现在就要出去。” 颜盏收拾好,抬起纱罩看着她,道:“你留下,我去办点事。” 窹面伸手拦住他,“我和你一起去!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 颜盏见她神色坚决,也不反对。二人从天台踏叶而下,积雪被簌簌震落,一蓝一黑,从天而降,如神祇降临。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山雨欲来 新年至,阖家欢!公主府内正忙得热火朝天。萧管家见大门两边空空荡荡,便急匆匆的赶往后院,一脚踹开房门。 “小王八蛋,还睡?快给我起来。”萧管家一把掀开被子,无赖仍旧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 “我让你做的桃符呢?” 无赖‘恩恩’两声,扯过被子继续睡。萧管家气得拿起劈柴刀就要揍他。他迅疾跳下床,朝外跑去。“萧老头,我要去告诉小美人,你要杀人。” 萧管家拿着刀在后面追至柴房。无赖在里头扒拉着柴堆,一会儿掏出两块儿木板,递给他。 “呐~你让我做的桃符,长三尺,宽五寸,上面的神荼和郁垒我都画好了。”无赖伸出手,勾勾手指,“你是不是该奖励我啊?这玩意儿我可是画了整整两天。” 萧管家挥刀劈来,他轻巧躲过。 “不学无术的小子还会做这等难事儿,贪财好色,没劈了你就不错了。” 萧管家嘴上骂着他,可眼里都是赞许之色,这神荼和郁垒画的十分传神。箫管家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伸手揪着他的耳朵,走向大门,边唠叨边用力。 “小王八蛋,把桃符给塞在柴堆儿里,亏你想的出。这桃树可是五木之精,能压伏邪气,制百鬼,保平安。传说神荼和郁垒执鬼喂虎于桃树下,所以在桃符上画二神,悬于门前可镇鬼驱邪,你...” 他瞥了眼无赖,发现他一路上哼哼唧唧喊疼,结果却看着府里的丫鬟傻笑,萧管家用力一扭,他叫的更大声了。 “疼死了,萧老头,快放手。”他掰着萧管家的手,可他的手就像涂了蜜汁,怎么也掰不开。 “小王八蛋,老夫和你说话竟然不听,不好好管管你没家法了。”说着萧管家迅捷伸手,折下身后一截竹条,毫不留情的向他抽去。 “叫你不听话,该打!叫你不敬神明,该打!叫你好色,更该打!”无赖大叫求饶,可无论他往哪儿跑,萧管家都能快他一步拦住他,接着就是雨点般的竹条抽在身上,啪啪作响。一个跑一个追,就像寻常父亲教训顽劣的儿子。 “萧老,您就别和他计较了,时辰快到了,还是去挂桃符吧,我来帮您教训他。”正好云迦安和荼蘼出来,见此就来劝道。 萧管家哼了一声,拿着桃符走了,“小王八蛋,以后听话点!” “呸,我就不。”无赖不怕死的顶嘴,眼见萧老握着竹条又要打来,他一溜烟的跑进屋。 无赖丝丝哈哈的揉着被打的地方,满脸委屈。 云迦安噗嗤一笑,“别装了!萧老要是真下狠手打你,你还能站在这里?他是心疼你像个孩子似得总闯祸,怕你这性子会惹麻烦,想教训你让你收敛点。” “哼~臭老头!他就是闲得慌,找我茬儿呢。” 她知道无赖嘴硬心软,他的本事可比萧老厉害,要真想躲还怕躲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收起嬉笑,正色道:“你把赵氏安顿到哪儿了?那些事儿查的怎样?” 无赖抱臂倚在榻上,桃花眼微动,风流尽显,提着嘴角小声道:“将她安置在福街巷的第三间屋子里,安全的很。况且我查到谁是她的背后主使,就等今晚宫宴,你去向皇帝告发了。” “赵氏安全就好,今夜带她进宫。” 无赖微微转头,看向左后方,随即点点头,一抹身影消失在门外。二人相视一笑,鱼,上钩了。看了这公主府里,不干净。 “哎!那个屠苏酒和和椒柏酒都准备好了吗?” 萧管家忙前忙后,荼蘼端着桃汤在桌上摆弄着,丫鬟们端着一壶壶的酒和一盘盘的糕点进正堂。 萧管家握着竹条指挥道:“屠苏酒放哪儿,椒柏酒放后面,桃汤围一桌,糕点供起来,快点,磨磨蹭蹭。” 他见谁动作慢了会抽一下,但并不用力,只是警戒作用。忙了许久,一切都安排妥当。府中的下人去除一半回家过年的,其余都换上新衣,涂脂抹粉,头戴花绢,簪新冠,各各笑颜如花,面带喜色。 萧管家高声道:“因公主明日在宫中,故而提前。长幼尊卑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椒是玉衡星精,服之令人身轻,;柏是仙药,治百病;桃是五行之精,驱邪制百鬼。开始~” 所有人开始依次给云迦安拜贺,她给每人散发些红钱和小物什,拜贺完了就入座宴饮。 “各位在府中,想必也是衣食无忧。新年图个喜庆,那些小物什还希望你们喜欢。多劳者多得,萧老和荼蘼姐姐自然是要礼厚些。” “多谢公主赏赐。”众人道。 云迦安突然话锋一转:“人贵忠义二字,天下人一般无二皆有一颗心,若侍二主怕是要不够用的。” 荼蘼无意手一抖,桃汤洒了些出来,溅湿了裙裳。 云迦安扫了眼众人,毕竟尊卑有别,她说了些祝词就给无赖使个眼色离开了。府中大小事务都教给萧老处置。 门外早已准备好马车,云迦安和荼蘼、无赖上车向福街巷驶去。 “公主,不是要进皇宫吗?去街市作甚?”荼蘼不解问道。 “去找赵氏!” 马车停在一户民宅前,无赖下车,‘铛铛’几声,敲击着木门。门吱嘎一下开了,是一老仆。 无赖吩咐道:“把她带过来。” 老仆点头,去内室将赵氏带出。她依旧是那身水红留仙裙,只是头上多了个纱罩。 “这是怎么回事?”无赖指着纱罩问。 “奴家感染了风寒,吹不得凉风。” 赵氏交叠着双手,蹑手蹑脚的随他登上马车,向云迦安施礼后端坐车中。车内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这使得云迦安感到踏实,那是无赖身上的气味和送他的香樱所散发出的。 新年里百姓都在家中,此时已是傍晚,天色灰暗,浮雪回旋翻飞。马车刚驶出福街巷,要转弯进入大道,忽然马受惊不安的来回踏步,不愿再前行。车夫正卖力抽打它,一跃而出十几名带刀蒙面刺客,将马车团团围住。 最外围的刺客,点地飞起站在第一排的肩上,将弓箭拔出,点火,火箭迅疾射向马车,车夫及车内人同时破顶而出。无赖抱着云迦安,荼蘼抱着赵姨娘,马车夫从车底也抽出一柄长刀,马车瞬间被熊熊大火吞噬。 “上!” 带头的一声令下,刺客向他们冲去。刺客们分批应付无赖和荼蘼二人,渐渐见他们打散,云迦安和赵姨娘单独被逼角落。一名刺客退到街对面,以摊铺遮挡自己,弯弓搭箭,‘嗖嗖’两声,两支利剑向赵姨娘飞去。她偏了偏头,躲过一只,可另一只来的太快,刺穿她的肩胛骨。 赵姨娘吃痛咬牙挺着,拉着云迦安躲在摊铺底下。刺客们武功高强,荼蘼为保护云迦安多处受伤,而车夫已倒在血泊中。 云迦安对着虚空,大叫:“花狐狸,快出来。” 咻得一声,从后蹿出一花红的小影子,快如迅雷,伴随着‘唧唧’的叫声,穿梭在刺客中。那些人迅速改变战略,分出一批人专门围攻花狐狸,另一批人缠斗无赖和荼蘼。 他们快撑不住了,无赖仰头吹了声口哨,空着飘散着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临空降落四名女子,三名黄衣,一名彩衣。刺客有些诧异,随即挥刀向她们砍去,毫不留情,但刀举在半空中动不了,像是被定住了。 “糟了,粉有毒。”一名刺客叫道。 随即三名黄衣女子迅捷出手,刺客们都被一掌击飞。 一女子嗤之以鼻,挥刀指着刺客,“无知鼠辈,这是用千年松香做的三名香!只不过加了些丹砂和曼陀花粉,用在你们身上还真是浪费!” 刺客渐渐开始脸色泛黑,他们扔出几颗雷炎弹,砰砰几声,腾起一阵烟雾,挡住女子的刀锋,消失在巷中。 花狐狸眨巴着精灵的小眼睛,咻咻蹿到云迦安怀里,蹭蹭她,以此来表达久别重逢的喜悦。 那彩衣女子身披精丽罗衣,衣袖翩跹迤逦可人,纤步凌波像轻云笼月。琼瑶做骨,冰雪化肌,明眸转盼如秋水,顾盼流转娟媚入骨!可谓芳华盖世之绝色! 云迦安一时看的呆了,直直的站在那儿,一只火箭从对面射来,赵姨娘起身将她推倒在地,一箭射中她腹部,火焰顺着衣裳燃烧起来,云迦安急忙扑过去,拍打她身上的火焰,而那个射箭的刺客早已逃之夭夭。火熄灭了,可她整个人开始发黑,抽搐几下就不动了,纱罩贴在脸上没了起伏。 “你让我来,就是救这么个呆子?”那彩衣女子眉头皱的紧紧的盯着满身污水的云迦安和赵姨娘。 无赖没时间理她,探了探赵姨娘的鼻息,摇摇头。吩咐道:“沫儿,烟儿,榭儿,你们将她埋了。采灵,你将她带来。” 名叫采灵的彩衣女子不耐的拍拍手,从福街巷中走出一水红深衣的女子,正是赵姨娘! 荼蘼简单包扎完伤口,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死去的...” 三人抬着死去的‘赵姨娘’消失在巷中,风吹落她的纱罩,露出真容,是一陌生女子,瞪大着瞳孔,嘴角留下乌血。 “好好安葬她,给她家人丰厚的安置金。快去皇宫吧,宫宴就要开始了。”无赖有些沉重的开口,那毕竟是采灵一手栽培出来的。 一辆挂着风铃的马车叮叮当当驶来,荼蘼和赵姨娘先上了车。 采灵嘟着小嘴,一跺脚,娇声嗔道:“你就这么把我丢下?哼!负心汉。”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赐鹤顶红 “自己回去领赏,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谁是负心汉了?”无赖拉着云迦安就爬上新驾来的马车。云迦安拍拍花狐狸的小脑袋,让它自己回公主府里去。 采灵嘴角一瘪,脚尖点地,飞身掠至车中。打量着二人拉着的手,嘴角噙着不坏好意的笑。她秀眉微蹙,一下扑到无赖怀中,粉拳垂着他的胸膛。 “负心汉,有了新欢就抛弃旧爱了。” 她抬眼瞟了瞟云迦安,只见她气得面色微红,暗暗抽回手,向外挪了挪,不去看他二人打情骂俏。 好你个无赖!还说什么不负我,现在就有旧爱找上门了!“快点,否则去晚了,你想掉脑袋吗?”云迦安没好气的隔着牡丹锦绣帘布呵斥车夫。 无赖在身后暗暗一笑,用力推开采灵,抱住云迦安,调笑道:“你在吃醋?” 她一肘杵向他的腹部,痛的他嗷嗷直叫,瞪了他一眼,“谁吃醋了?不好好照顾你的采灵,来烦我作甚?” 采灵顺势把他拉回身边,“人家嫌弃你,我不嫌弃。我就要进宫,长这么大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还没见过皇帝呢!”说着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因为有青铜镶玉牌,禁军放行不曾严管他们,去了云雀宫,夏柠帮荼蘼上药换了身衣裳。采灵和无赖不得进入承鸾殿,和赵姨娘一起在殿中坐着休息。宫宴明日才开始,今夜各自休息。 至后半夜,荼蘼悄悄出了宫。她赶到庆王府,下跪道:“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没能杀了赵姨娘,让她进了宫。” 庆王沉默一会,回身一脚将她踢飞,荼蘼艰难的爬起来,虽不见血但内伤不轻。 “吃里扒外,我让你杀了云迦安,凭你的能耐怎么会做不成?” “属下该死,属下没有机会杀她,箫管家一直提防我。”荼蘼跪在地上解释,其实箫管家并没有对她起疑心,她可以轻易杀了云迦安,但她真的下不去手,公主对她亲如姐妹,她不忍心杀她。 “我看你是要去投奔她了。” “属下不敢。” “那个无赖是什么来头?你探听的怎么样了?” “属下查明,他是奴隶村的人,后做了些香料生意,发了财。他喜欢云迦安,所以留在她府里。”荼蘼将无赖的真是身份隐瞒,留着无赖保护公主,免得王爷对他下杀手。 “你办事不力可知要受何刑罚?” 荼蘼点头,庆王唤来风影带她去刑堂。她跪在堂中,风影用竹片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她身上,荼蘼嘴里死咬着汗巾,免得叫喊出声。风影用力恰到好处,每一下抽打在身上,皮肉不破,但伤筋动骨。 翌日,宫宴即将开始,云迦安在内室换上黑色纹鸾宫服,梳着坠马髻,头戴木樨金步摇,上缀垂珠,布则摇曳。耳挂白玉坠,敷上脂粉,在星云镜中看起来越发颜色动人。 她本就生的美艳,声音也柔和温甜,动人心魄,只是从不在意这些,如今这妆扮倒是让她芳华尽展。一举手一回眸,自然风韵流转眼间。若非那彗星的名声,恐怕如今连儿子都有了。 在她出房的那一刹那,无赖愣愣的看着她,这一刻,她很美。美得让他移不开眼。云迦安桃腮含笑,梨涡浅浅,瞪了他一眼,带着荼蘼和赵姨娘去往宣室。 天色渐晚,星星爬上了夜空,兀自闪耀。宫灯初上,温柔的灯火辉映着夜色的溟濛,亲吻着飘飞的白雪,将它化为清水。正走到御花园中,看见一身青衣的女子缓缓走来,那挺立的肚子,正是平素九。云迦安挥手让荼蘼带着赵姨娘绕道去皇上的宣室等候。荼蘼点点头,艰难的迈着步子,带赵氏绕道而去,她神色一沉,十分纠结,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身后闪过一黑影。 夏柠搀扶着云迦安,平素九来了,面色欣喜,浅笑着行礼,“参见长宁公主,云姐姐还好吗?” 云迦安扶起她,帮她裹紧些裘衣,挽着她走在长长的回廊中,“我很好!倒是你看来也不错啊。” “多亏云姐姐,否则素九可要悔恨一生了。” “没事就好,可惜了离诺。” 平素九反握住她的手,直视着她,叮嘱道:“云姐姐,小心为好,此事恐怕来者不善!” 云迦安大笑两声:“古人云:弃玉取石者盲,羊质虎皮者柔。她自疑不信,认为我是羊质虎皮的人。多说无益!且看她怎样翻江倒海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宫女金叶领着荼蘼和赵姨娘前往宣室,正走到长亭殿,见丞相三公子在两名太监的陪同下走来。两方擦肩而过,荼蘼脚下一滑又受了伤,一时控制不住将云宫茗撞了个踉跄,太监赶紧上前扶起他,擦拭着沾了雪水的裘衣。 云宫茗怒骂道:“哪来不长眼的东西,莽莽撞撞的不成体统!” 金叶赶紧跪下替荼蘼求情,“云三少爷,她不是宫里人,不懂规矩冒犯了您,还望见谅。” 云宫茗扫了眼赵氏,对着太监道:“暂时不去西宫了。”指着荼蘼道:“给我掌掴她,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奴婢冲撞了云三公子实在是该罚,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况且长宁公主和皇上还在等着呢。” 荼蘼不卑不亢的恭敬回礼,提醒他她是长宁公主的人,若是让皇帝等急了可是他的罪过。 云宫茗向来厌恶云迦安,这正好戳中他的痛处,怎会放过这种好时机。他斜眼瞥了太监,太监会意点头,二话不说,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荼蘼扑通跪倒在地,还没缓过神,啪啪的巴掌左右开弓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金叶磕头求饶:“云三公子,您开恩啊!她是长宁公主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赵氏看着干着急,也帮不上忙。荼蘼两颊清晰的印着指印,面容渐渐浮肿。金叶见云宫茗不曾注意她,悄悄从长亭殿的回廊处向右退去,转而跑去向云迦安求救。 云宫茗一分神,不见了金叶,就知她定是去搬救兵了。他喝住太监,继续向西宫走去。末了,警告道:“别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也要看看那是不是块儿朽木。刚从飞兰宫过来,绕了些弯,公公快带路吧。” 等他走远,赵氏连忙扶起荼蘼,她脸颊肿痛,无法开口,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指了指左手边的路,两人向前走去。没了金叶带路,二人弯弯绕绕了好一阵子,终于找着了宫殿,抬头一看却非宣室,而是飞兰宫。 刚想离开,从中转出一身着黑色纹白凤,鎏金袖边深衣的妇人,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太监提着飞天侍女莲花灯,她一出现便有一种压迫感袭来。 为首宫女严厉怒斥:“大胆贱婢,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二人相视一眼,立即下跪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面容带笑,交叠着玉手,慈祥道:“你二人何事到此?这可是去本宫宫殿的路。” 二人心下大惊,她们认不得路,七拐八绕就来了这儿。 “回皇后,奴婢是随长宁公主来的。这是赵氏,正要带她去宣室,带领的金姑姑不知去了哪儿,所以才误入此处。” 听到云迦安时,皇后眼波微动,她害了姝儿,这笔账还没算呢! “赵氏?见你装束不似宫中人,看来已婚嫁,见皇上作甚?” 赵氏伏地,回道:“小妇已婚嫁,皇上有急事召见,先行告退。” “你们退下吧。” 皇后不悦但不想耽误时辰便绕过二人前往承鸾殿,参加宫宴。跟随的宫女中忽然有走出一人,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皇后脸色变得青玄,怒火爬上施了过多脂粉的面容。 “抓住她们!”两边侍卫拔刀架住她们押到皇后面前。 “赵氏?你是洛儿的妾室?”皇后问。 她哆嗦着回道:“是...” “你来作甚?说!若有虚言,赐鹤顶红。” “奴家来是...”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交代的事,奴婢不得泄露。”荼蘼见她支吾便开口打岔。 “娘娘,休听她胡言。赵氏之前害离王妃病重,被王爷查出故而畏罪潜逃,没想到在公主府,说不定就是长宁公主的人。她还害得王爷差点中了毒。”赵氏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竟然是王琰!王妃的起侍丫鬟!王琰对她阴沉一笑。 “胡说,血口喷人!奴家没害王妃,也没下毒害爷。” “你是云迦安的人?”皇后问。 赵氏低头不敢言语,她不知王琰是皇后的人,她如今又和木紫心勾结在一起,她一定要让自己背黑锅了,不如先发制人。 “奴家不是长宁公主的人。”她指着王琰,“是她!她和府中的木司园勾结,下毒毒害王妃。奴家偶然听得此事,她们要杀人灭口,所以奴家才逃到公主府。皇后娘娘,您要明察啊!她们图谋不轨要谋害爷。” 皇后思索的目光在赵氏和王琰身上打转,王琰提醒道:“娘娘,爷说若是抓住赵氏就地处决。宫宴快开始了,她们就交给奴婢吧。” 皇后虽不明白庆王的意思,但只要为了儿子好,杀几个人不算什么。她点点头,带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向承鸾殿走去。 “不—不—你不能杀我,长宁公主不会放过你的。”赵氏起身逃跑,荼蘼虽然想动却伤重难行。 王琰朝侍卫使了个眼神,他们将二人死死按住,王琰拿出一白一红两瓶毒药,狠狠捏着二人的下巴,将红色的喂给了赵氏,她拼命摇头不愿吃,王琰无情的踢了她的腹部一脚,趁她吃痛张嘴之际将药给塞了进去。 白色给了荼蘼,荼蘼无力反抗,轻轻一倒就喝了下去。二人倒地,赵氏抽搐吐血而死,荼蘼嘴角也留下乌黑的血液。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设计杀人 王琰看着荼蘼的尸体道:“该做的已经完成了,其余的事不用多管。” 侍卫将二人尸体抬走,恰好遇见带来云迦安所持玉牌的金叶,她将二人尸体带回云雀宫。刚一进门,无赖就冲过来抱过荼蘼,探探她的脖颈,仍有微弱的跳动。 “快,叫太医,她还有救。” 而另一边赵氏已回天乏术。无赖看着她的尸体,罕见的正经严肃,她跑进内室,将睡梦中采灵拖起。 她推搡着,“我还没睡醒呢,快滚开。” 他用力将她摇醒,命令道:“火速派人去庆王府,不惜一切代价将王妃劫走。现在颜洛进宫了,府中护卫应该松懈。” 采灵见他不像开玩笑,立即执行,趁守卫虚空如灵鸟般轻盈飞出皇宫。 皇子公主,王亲贵戚们缓缓入了承鸾殿,按尊卑,太子王爷公主依次入座,云迦安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坐在末位的。扫了眼并未见到离诺,庆王只带了平素九来,恐怕她出事了。 因平素九和云迦安的身份特殊,所以平安大将军和云丞相也来了,云集天将云宫茗带来,他获恩准去看望云宫榷,也就发生刚刚遇见荼蘼他们的一幕。 这时皇帝皇后也已入座。夜漏初始,家宴起。皇宫城门前七枚礼炮齐鸣,轰隆轰隆,震天动地,璀璨闪耀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忽明忽暗的映在南国人喜悦的脸上。伽蓝寺的钟声也在这时敲响,沉闷厚重,暮鼓声声。 南国新年都要置办家宴,早已是陈规。 皇上今个儿看起来精神气儿足了不少,他举杯巡视众人,缓缓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南国兵力强盛,得以防御外敌!尔等身为皇室成员,不得松懈。愿天佑南国,社稷安稳,国泰民安!” 这里一派祥和,另一边却清冷萧肃。 西宫门前对满了积雪,残破老旧的砖瓦上残留着的雪有些融化,连着鸟儿也不愿停留。在夜色下,更显得凄迷。 宫女提着食盒正走在去往西宫的路上,王琰悄悄跟在她身后,待她走到转角处,乘机将她砸晕,换上她的衣裳,将她推入结了薄冰的湖泊中。 “侍卫大哥,我是来送饭的。”王琰拎着两个食盒站在西宫前。 侍卫扫了她一眼,“怎么今天换人了?之前可不是你送饭。把令牌拿出来。” 王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侍卫,道:“之前送饭的染了风寒,来不了。我还得给别人送饭,莫要耽误了时辰才好。”说着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塞给他。 侍卫本就冷的手脚冰凉,新年里还得当值,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玉牌没问题就开门让她进去了。 吱嘎’一声,久经风吹雨打的木门被推开了。屋内陈设简陋,唯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张床。颜姝正裹在锦被中。听见动静起身瞧瞧。 “小许,今日送饭,怎么晚了些?”她穿好衣裳,裹紧裘衣走来。在后宫有皇后照顾着,自然和在宫殿中一般无二,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回公主,因路滑走的慢了些,今日是新年,皇后娘娘特地给您加了许多菜,还有您最爱金丝蜜枣糕。快趁热吃吧。” 菜摆满了小半桌,颜姝拿起筷子,无意瞥了眼食盒,发现不对劲又抬眼看了看婢女,“本宫怎么没见过你?小许呢?这食盒怎么和之前的不一样?” “奴婢是娘娘宫中的二等宫女,名叫王琰。小许染了风寒,今儿个的食盒被拿错了,这本是云大公子的。但不碍事,公主再不吃可就没机会了。” 王琰直直的盯着她手中的筷子伸向金丝蜜枣糕,诡异一笑。颜姝正吃着忽然手一顿,左手掐住脖子,表情扭曲,“有毒......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哼!只能怪你生在帝王家,当然是你的好哥哥要你的命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摔倒在地,“不会的,哥哥不会杀我的。母后不会放过你......” 王琰走到门口拎起本属于她的食盒,背对着她道:“兄妹情谊抵不过权位富贵,你不是输给了庆王,而是贪欲!至于皇后,你觉得她会为了个死人而推自己的儿子下水吗?公主,一路走好!” 颜姝倒在冰冷的地上,不甘的瞪着双眸,眼角流下泪水。王琰将颜姝的食盒送给了云宫榷。 “云大公子,快吃吧!今夜可是新年。” 云宫榷面无表情的吃着饭菜,冷酷道:“新年又怎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每一天都一样。” 她帮他倒了杯酒,叹息道:“呆这里也好,总比的外面纷纷扰扰的好。这皇上本来想让长宁公主来,可是...”她察觉自己失言,立即咳嗽声,住了嘴。 “说,她怎么?还怕我听不得?”他眸中有些光亮在闪动。 王琰心中暗笑,“她说...她没杀了您就算是仁至义尽,不想见你,若要来恐怕就是送您最后一程。” 云宫榷手停了停,拿起酒壶开始往嘴里灌,“好啊!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云雀宫中,太医给荼蘼开了药房子,又喂她些解毒的药丸,她的毒算是控制住了。太医说她中了鹤顶红的毒,但十分微弱,而赵氏则毒重身亡。 荼蘼醒来,看见无赖在身旁,急道:“快去找公主,有人要害云大公子,快去救他。”说完又晕了过去。 无赖之前一直躲在暗处,跟踪着荼蘼他们,就怕有刺客。可因为云宫茗的出现,让他松懈分神,于是转着转着竟然被甩开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云宫榷对迦安有多重要,可她说的是真是假? 无赖怕牵扯迦安,怕会有诈,立即只身前往西宫,去一探真假。荼蘼忽然又醒了,问了问金叶情况,听说只有无赖独自去了,焦急地让金叶赶快去找云迦安,让她去救云宫榷。 承鸾殿中,王子公主们正在表演,庆王正在舞剑,另有舞乐司的伶人给他伴舞。金叶急急忙忙走进云迦安,耳语道:“公主,出事了,赵氏死了,荼蘼中毒刚醒,她说有人要害云大公子,让您赶快去救他,但刚才无赖公子已经去了。” 关心则乱,云迦安一听,立刻慌了阵脚。 赵氏怎么死了?荼蘼他们遇到什么事了?谁要害大哥?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金叶无奈摇头,荼蘼刚醒,什么都来不及说。 云迦安禁不住担忧,推脱身体不适,就向皇帝告辞回宫了。庆王看着她匆忙离席,和云丞相相视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不胜风流! 平素九轻抚他的裘衣,柔声劝道:“多饮伤身,少喝点。” “今夜将有妙事发生,怎能不痛饮。来,素九,陪本王一起喝。”他递给她一杯酒。 她虽不明白是什么妙事,但只要是颜洛要求的,哪怕是毒酒她也照喝不误。毕竟身怀六甲,她只陪他略微小酌几杯。 云迦安匆忙赶到西宫,侍卫举刀拦住她,“公主,不得皇上谕令,谁也不能进入。” 金叶掏出青铜镶玉牌,但也不管用,皇帝下令除了送饮食的,拿着谕旨的,其余一概不让进。 无赖这时从旁边闪出,拉着她就要走。她甩开他的手,硬要闯进去。 “迦安,该回宫了,他没事。”无赖拖着她往回走。 “可是荼蘼刚刚说云大公子出事了,怎么会没事?”金叶不解问道。这更加深了云迦安的不安。 “帮我打晕他们。”云迦安朝着无赖开口,无赖摇摇头,“快走,这是陷阱。” 云迦安见他不动手,自己冲上去拔出侍卫刀鞘中的刀,侍卫见事变立即动手,无赖无奈飞身过去,以手做刀将二人劈晕。无赖将她打横抱起,火速离开西宫,“快走,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你大哥。” 她心痛病又犯了,自从那次在凤栖山被刺客一剑刺中心房后,只要激动就会犯病。她内心十分不安,顾不得陷阱,挣扎着从他肩上下来,从侍卫身上拿过钥匙就冲进西宫,边跑边说:“你快走,若是陷阱再来救我。” 无赖见她已进了宫,只能离开,他要去找皇帝,否则她的罪名洗不清了。刚刚他悄悄潜入西宫里,见关押颜姝的屋子门敞着而她中毒身亡,云宫榷则安然无恙,荼蘼有问题!他们中计了! “大哥,你怎么样?”她气喘吁吁地用打开关押云宫榷的屋子的门锁,因他会武功,所以周围都用铁杆固定住。 云宫榷有些诧异她的到来,想起送饭宫女的话,不禁心冷讥讽道:“你来作甚?来杀我?” 见他没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大哥没事,否则她怎能安心。她一手扶上心口,疼的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 “我还没这么空闲,来杀你做什么?” 金叶看着想解释,云迦安摇摇头,扶住她就往回走。云宫榷轻动身影,隔住铁栅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你不是说再见就是送我上路的时候吗?你害我进这种地方,还想全身而退?”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身陷囹圄 他一点一点收紧手,金叶扑上去咬着他手腕,他左手一挥,将她扔到门上,重重的摔下来。腰上撞得厉害,她站不起身,一步一步爬过来,抱住云宫榷的腿,哀求道:“云大公子,您快放了公主,她是听说有人要害你,才会跑过来,是为了救你啊。她的心痛病犯了,快撑不住了啊。” 云迦安嗬嗬抽气,脸色涨的紫红,翻着白眼。 “你没吃饭吗?手上没力气?...咳咳...杀我呀!云宫榷” 为何你就是不信我? 她虽不知云宫榷到底为何误会她,但她不甘的是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抵不过一些误会。我能无条件的信任大哥你,为何你就不能? “大公子,你快松开,公主是为了你好...”金叶不停地求饶。 “为我好?将我关在这种生霉发臭的鬼地方是为我好?”他又加紧些力道。 云迦安呼吸困难至极,喉间挤出些破碎的句子:“恨...恨我是吗?你要是敢杀我,云家就等着灭族吧。” “快,将西宫严加包围,不准一只鸟飞出来。” 承鸾殿本正热闹,谁知一侍卫来报,长宁公主打晕门卫,夺走钥匙,害死了颜姝。皇帝皇后震怒,立即派庆王带着大批禁军去捉拿她。 云迦安垂下双手,眼中泛着泪花,粗喘着气。她一点也不恨,她想大哥只是误会她而已,他还是那个疼她的大哥。这都是自己的选择,只有让他与自己断绝任何关系,才能让他免受牵连。他一旦知道自己为了救他才做这些,一定会自责万分。那就让他永远都不知道吧......痛苦与误会的所有负担,都由自己来背负就好。 “我就是...来...来杀你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从她怀中掉出一香囊,云宫榷呆呆的看着那香囊,这是当初她要去庆王府参选司园令时,他给她的。是独孤姨娘的遗物。趁他失神之际,金叶一把推开他,捡起香囊,扶着云迦安就向外跑。 庆王带着侍卫冲进来,“抓住她,长宁公主谋杀颜姝,将她关入天牢!” 侍卫架走她时,她握紧手中的香囊,甚至都没有看云宫榷一眼。他有些呆愣的跪在地上,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细细思索,发现那宫女的问题太多了,那送饭宫女是云迦安的人?食盒弄错了,难道她要杀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颜姝?越想越发寒,若不是阴差阳错,那死的人就是他。 采灵身轻如燕的飞入香剩阁,足尖轻点,直入顶楼。她嘟着粉嫩的唇,往凳子上一坐,有些狼狈。气道:“谁说那个庆王府没人了?都暗藏着护卫,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后院,有些刺客左臂上还纹着‘云’字。哎~他们颜家的干嘛文个‘云’字?” 无赖刚赶回阁中,可已经晚了,他们没有抢出王妃。小美人的事麻烦了。‘云’字?难道庆王和云家勾结了?就为杀了小美人?云集天也够狠!丝毫不顾养育之情。 他又匆匆离去,采灵在身后不明所以的叫唤:“你去哪里?怎么刚回来就走了!凳子还没坐热呢。” “呆在阁中,待命!” 皇帝并未下令审讯。云迦安被关入天牢的天机房中,与上次老妇的房间相对,脖子上清醒的留着五个指印,疼痛难忍。 果然是陷阱,荼蘼啊荼蘼,你还是辜负了我!我不愿跟无赖走,因我不信你会背叛我,不信大哥会痛下杀手。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老妇似见鬼一般恐惧地看着她,往角落里缩了缩,嘴里不时地叽叽咕咕念叨着些什么‘不要杀我’‘北有古族名玉卑’‘天降彗星’ 云迦安耳力甚好,乘着狱卒偷懒睡觉之际,悄悄问道:“我知道你没疯,为何你会卑族古歌谣?天降彗星又是什么?” 老妇似是没听见,正当云迦安准备放弃时,她忽然开口:“想知道就救我出去,你想知道你娘的事吗?你想知道你爹是谁吗?” 云迦安浑身一震,盯着她,她眼神精明,果然没疯!娘亲?我爹是谁?不就是丞相嘛。“你什么意思?” 可她又变的痴痴傻傻,不再言语。这如晴天霹雳般敲击着她的心,这一切一定没那么简单,从第一次被关进来,她就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讹我?不说清楚,我不会救你。” “我曾是你娘独孤懿的侍女。” 她信了,娘亲名字很少有人知道,这人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她要救她,可如今却是自身难保。 “好,若我能活下来,一定救你出去。” 不知无赖怎样了?不要牵连他才好,他总是那么没心没肺,但能给她带来欢乐,想起那采灵就不免有些失落,那是他的妻室吗? “小寂,你急什么?”皇帝正在宣室内喝茶。 无赖在殿中来回独步,劈手抢过皇帝手中的杯盏,“你不应该比我还急吗?有人要害她,我都和你说了。万一她在牢里有个闪失,你赔我?” 无赖早已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皇帝,昨夜他赶回云雀宫时,荼蘼已消失。 “朕知道是谁做的,有朕在,你怕什么?难不成我会让她死了?我比任何人都想她平平安安的。迦安迦安,愿佛佑其一世安。可惜事与愿违。既然朕还在位,就一定保她周全。” “嘿!那你还等什么?” “启禀皇上,出大事儿了,庆王求见。”韩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皇帝使了个眼色,无赖闪身躲进屏风后面,收敛气息。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龙体安康。”参加庆王穿着便服,一身丧衣,下跪行礼。 “洛儿,免礼。你这身是怎么回事?” 颜洛一脸沉痛,眸中泪水打转,“回父皇,爱妃...爱妃她没了!她遭人迫害,全身遍布毒素,不治身亡。前些日子,她身子不适,身形消瘦,昨夜就没了。” 皇帝拢拢衣袖,倚在龙椅里,“低调处理此事,不要让宋国知晓。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颜洛悲恸的泪流满面,哽咽道:“经过太医勘察,爱妃沐浴所用的花粉有轻毒,长期使用,毒入肺腑。府中下人说花粉是由紫彼岸和墨梅研制,紫彼岸是我府中司园令所种,后院之人所用甚多,不见有事。而那墨梅乃世间罕有,是...” 韩湖帮皇帝重新泡了杯热茶,皇帝用杯盖捋着浮沫儿,“说吧,是谁?” “府中丫鬟说,爱妃每月会派人去长宁公主府拿墨梅回来。这墨梅正是云迦安种植出的,而太医也在府中剩余的墨梅花中测出毒来。月余前,云迦安特地来王府,送来一筐墨梅给爱妃,下人说之后爱妃就变得身体不适了。父皇,此事您要明察,给爱妃一个交代。” 皇帝轻轻咳嗽,抖动着肩膀,韩公公帮他拍拍背,顺顺气儿。尖着嗓子道:“主子,您别气着了。喝药吧,刚煎好的。” 皇帝喝完药,缓缓道:“洛儿,丧妻之痛父皇明白。但此事不宜宣扬,若是宋国得知,必定以此为借口大军来犯,到时免不了生灵涂炭。你回去将她好好安葬在皇陵中,朕一定明察此事,不论是谁,决不轻饶。朕累了,你去吧。” “是,儿臣告退。” 待庆王退去,无赖从屏风后走出,脸色是说不尽的可笑之状,肆无忌惮轻挑道:“老头儿,这种鬼话你不会信了吧?昨天的事,明显就是他颜洛安排的,他就是想害死小美人。那王妃恐怕也是他自己害死的。” 皇帝沉思良久,起身走到他身边,意味不明一笑,“既然他说是迦安那就是她吧。” 无赖怒目横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杀她?老头子,你疯了...” 皇帝一掌拍上他的脑门,好似夫子教育顽劣的学生。 “听朕说完。欲求生比先死,救了她这一次难保下一次会安全,洛儿定会再次除了她。迦安这孩子做事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一点都不狠辣。朕知道那荼蘼是洛儿的人,故意放在她身边是想让她自己解决,可她妇人之仁,最终养虎为患。正好借此剪除迦安所有的依靠,包括你。如此方可使她真正的蜕变以适应这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斗争。” “慢着!万一她承受不了,一蹶不振怎么办?她幼年遭难,命中带煞,如今又四顾无援,祸不单行。她只是一弱女子,何必对她如此残忍。” 皇帝神色不动,意味深长道:“那她就更不该留在宫廷中,她不够狠那就只能被杀戮。小寂,你是时候让她发现你的身份了,至于她的后路,朕自有安排。” 只有让她摔得够狠,够惨,才能让她撇去那些无谓的柔弱,反弹的更高。 “我的身份?”无赖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亡国奴罢了,有何可言。” “无谋竖子,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你若不想她死,就必须告诉她,让她失去一切赖以为靠的后盾,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她难逃一劫。” 无赖双眼微微一凝,苦笑着摇头答应。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暗中绸缪 皇帝从怀中取出早已旧的褪色香囊交给他。 “这是迦安她娘留下的遗物,一颗在朕这里,另一颗在迦安那里。你好好保管着,时机成熟了再给她,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否则你和迦安难保周全。” “既然这么重要,你自己给她。”无赖又将香囊塞回去。 “这里头的东西是洛儿一心想得到的,朕给了她岂非将她送入阎王殿?大神官朕不放心,朕信任你。” 无赖心中清明,皇帝哪里是信得过他,不过是因为他无意权位,和云迦安没有利益牵扯,交给他最合适不过。他接过香囊,打开一看是颗透明的种子,里面隐隐有血丝流动,“这是何物?” “可起死回生,世人梦寐以求之物。别问了!小寂,朕求你最后一件事,好好护着她。” 无赖将香囊装入怀中,不甚在意的从窗户飞去。 无赖前脚刚走,皇帝道:“既然来了,就现身相见吧。”韩公公帮皇帝掀开帘子,扶着他走入堂中。 一阵冷风吹来,门前出现一蓝一黑两人。蓝色纱罩随风飘动,身后的女子背着一包袱。 “窹面,你在外面候着。”大神官接过包袱,飘入屋内,轻盈似脚不沾地。 “参见皇上!恭祝皇上福祚延年。” “免礼,坐吧。韩湖,赐茶,用江南新上的茶饼。” 韩公公泡了茶端上,大神官入座将包袱放在茶座上,“近日皇叔身子可还好?” “侄儿有心了,朕的身子已是病入膏肓,拖一天是一天。” 韩公公面露担忧,帮他垂着肩,“主子,您要宽心些,别再累着了。” 大神官从包袱中取出一蓝色小瓷瓶,递给皇帝。 “这是您要的续命丹,最多拖两年。但每服一粒,身体如受刀割火燎,您确定要吗?” 韩公公屈身接过药瓶转交给皇帝,眸中含着泪珠,忍不住又收回手,握紧瓶子,“主子,您何苦这么遭罪自己?直接将长宁公主送走不就行了。” 皇帝伸手拿过药瓶,爽朗一笑,“老韩啊,你跟了朕大半辈子还是不了解朕。两年...应该够朕撑住这乱世的局面。” 颜盏见事已办成,便不多留告辞离开了。 皇帝颔首示意,“恭送大神官。” 大神官和皇帝是相互牵制,没有尊卑之分,皇权受制于神权,神职受封于皇帝。 皇帝盯着手中的瓷瓶,幽幽开口:“朕负了她们母女,这是弥补的机会,否则入了黄泉哪有脸面见她娘,朕是天子有什么苦难撑不过。老韩啊,朕若是走了,那你可要机灵点,洛儿可不太待见你。” 韩公公哽咽道:“主子,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您还要活万万年呢...” 这正月里,庆王府也让下人们归家团员,木紫心推说府中忙些,便遣人送了封新年贺贴赠与父亲。她是庶女,在大司农府中甚不受宠,这年里回不回家也无人在意。 木紫心在花园中剪几株紫瑞香,放入篮子中,紫瑞香有着紫色花边,中间泛着莹绿,剔透艳丽。王琰盈盈走来。 “见过木司园,司园好兴致,王妃没了,还有闲情逸致剪花。” 木紫心看看篮中花足了,便将剪子一并扔进去,挥手让丫鬟将花拎回屋中。 “王妃的事儿,你我心知肚明!好了,宫里怎么样?” 王琰跟着她游荡在肃杀的花园里,“云迦安害死六公主颜姝和庆王妾室赵姨娘,被关入天牢,至今还没审讯,案情仍在审查中。” “爷这次定会借题发挥,清除后患。正好借皇后的手杀了赵姨娘,替你背了黑锅,这王妃的死就让云迦安来负责吧。那些墨梅处理的怎么样?” 王琰扶着她,转过园子,进了司园的屋中,“按照你的吩咐,将紫附诛泡在水中,将毒液萃出浸泡墨梅,那些墨梅全株巨毒,她是逃不掉了。现在紫附诛枯萎,他们查不到它是否有毒。” 木紫心差人将火炉拿近些,方便取暖。“小鱼,将玉蕊香拿来点上,屋里有些憋闷。” “哎,奴婢这就去。” 小鱼点上玉蕊熏香,放下厚重的帘布,以免寒气渗入。木紫心将紫瑞香的枝叶挑拣清净些,摆弄好姿态插入羽人飞仙花插中,递给小鱼,“去,送到王妃的灵堂前,这是她生前喜欢的。” 王琰仔细端详着紫瑞香,有些不解,“想不到王妃一生眼高于顶,竟会喜欢这等无名的野花。” “她自诩聪明,故尽聪明之事。骄傲自满,所择之人,不为自己所得,满腹仇怨。见了卑贱无名的花草,难免会惺惺相惜。不过,我想问妹妹一句,为何平素九毫无中毒的迹象?” 王琰脸色一变,“这...她从将军府带来的陪嫁丫鬟末叶身手不错,难以接近。侧妃又说她害喜闻不得花香且不爱用这些脂粉,所以无法让她接触紫附诛。” “罢了!先不管她,行百里者半九十,切莫掉以轻心。云迦安是生是死还得看爷接下来怎么做了。” 平素九正在屋中学做女红,可她毕竟是将门出身,哪懂得这些穿针绕线的活计。末叶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行礼道:“侧妃,王爷请您去灵堂。” 平素九放下手中针线,披上裘衣,在末叶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缓步走去,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提着灯笼。路上末叶将云迦安因谋害王妃,毒死赵姨娘与颜姝而被打入天牢的事告知,平素九诧异愤懑,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云迦安。 她刚进灵堂,就听见低低的哭泣声,王妃的起侍丫鬟王琰在一旁烧着纸钱。堂中白绫飘荡,惨白的灯笼忽明忽暗。庆王立在她的棺椁前,凝神深思。 平素九艰难跪下,按照礼数哭丧烧纸。 管家念着些悼文:“王妃乃烈风不能催其枝,恰如雪后松柏其操清傲,负凌云盖日之姿,抱积雪封霜之骨,今归地府,其魂也殇殇......” 平素九烧完纸,起身拍拍颜洛沾着雪水的肩膀,柔声道:“洛哥哥,莫要过悲,你还有我。王妃姐姐福薄,定要还她个公道,但...云姐姐是善心热肠之人,不会害王妃的,她那次送墨梅来是为了...” “住口!素九,证据确凿,你还要替她狡辩,对得起死去爱妃吗?”颜洛有些恼怒的瞪着她,她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火,被吓的愣住了,可云迦安救过她和腹中的孩子,做人岂能不辨忠奸!缓缓神,继续解释。 “你听我说,那次她来是为了救王妃姐姐。”她顿了顿,心想口说无凭,怎样才能让他相信云姐姐是来提醒她们紫附珠有毒,故意激她不要用的? “来人,送侧妃回屋,行过礼就算过了,明日出殡你不用去了,回去养胎吧。” 颜洛转身离去,将剩下的都交给苏老,因皇帝吩咐,故而三天后低调出殡,将棺椁都用布遮着,架在牛车上。纸钱衣物什么的都用箱子装了用黑布盖着。送殡队伍都内着缟素,外套常服,一路不敢哭泣出声。过路的百姓也只以为是举家搬迁的大户富商。 百姓并不知晓过门半年的王妃已逝,只以为王妃患了怪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廷尉大人李简正迈着步子踏入天牢刑房中,“去,将罪犯云迦安带来。” 狱卒长押着云迦安进了刑房,踢了她膝盖一脚,“跪下。” 在牢中待了几日,吃的是馊饭,整个人消瘦了些,身上也散发着霉臭味。 “罪人云氏,你派遣下人在云宫榷的那个食盒中下毒,却被阴差阳错的拿给了颜姝,以至于害死了她。并且指使庆王的妾室赵氏在墨梅中浸润毒药,致王妃死于非命。又将赵氏带入宫中包庇,幸而被皇后娘娘发现,赐鹤顶红。你可认罪?” “我若是不认呢?” 廷尉一拍桌案,怒道:“不认?那得看你是不是铜筋铁骨了?这儿的刑具可是连本官都胆寒。再问你一次,认不认罪?” 云迦安抬头看着他,“我要见皇上,他不会允许你们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皇帝爹爹那么疼爱她,不会伤她的。 “来人,上刑,直到她认罪为止。” 狱卒将她绑在木架上,从形形**的刑具中挑了款铁木夹,五根贴片套在木夹上,每根铁条上有根可以伸缩的钉子,血迹夹杂着锈迹,铁指环已辨不出原色。狱卒将两幅木夹从她的手指套下,锁在手腕,固定在铁板上。 狱卒长上次被云迦安那颗毒药吓得够呛,这次算是报仇了。这人杀的多了,也就不知何为同情,心也变得麻木不仁。他故意将她的双手勒得十分紧,指节都发白了。 “这是断指荚,你再不招可就得吃不少苦头了!” 云迦安看着心里发寒,可一旦招了就是杀头的罪名,若不招和死也没差别。犹豫一会,道:“慢!你有何证据说是我使人下的毒?空口无凭,我要向皇上告你们诬赖才是。” 李大人瞪了瞪眼,“你那贴身侍女荼蘼已招认是你派她在食盒中下毒,而且状纸在此。”他拿着按着指印的状纸在她面前晃了晃,“皇上已经知道此事,所以派臣来审讯,要你认罪伏法。”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遣送地狱 李大人将状纸收起,继续道:“王妃沐浴所用的花粉都是赵氏亲手磨的,你又在事发后带着赵氏入宫,不是护佑是什么? 昨夜大神官卜筮说你会危害南国,而云丞相已向皇上请罪隐瞒你是天降彗星一事,岁至十九,必有大祸,所有矛头都指向你。你府中的人又患上了瘟疫,你说这是不是你的罪孽?你还以为皇上能见你吗?” 彗星...彗星,好个彗星! 云迦安心想,这瘟疫一定另有蹊跷,他们的身子骨个个强硬,都是习武之人,怎会几天就得瘟疫?连我都看的透,皇帝爹爹竟然不明白?荼蘼,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该早点将你真面目揭开的。 她知道招不招都是死,淡然道:“等等,不就是认罪嘛有何不可。不过李大人,我要见皇上!你应该明白我若是铁了心不认,皇上恐怕会责难你吧。” 她难以置信连皇上都要她死!可她低估了皇权稳固的重要性,一旦祸言动摇民心,南国将危!在百姓心中大神官的卦辞无不应验。为保江山,区区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算的什么! 李大人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要挟自己,若是办不成案皇帝和皇后的确会将罪。 “本官会帮你试试。”他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指使着狱卒长:“虽认罪,但罪大恶极,动刑。” 狱卒逼她按了手印,她不解的盯着李大人,认了为何还要动刑?他躲避着她炙热的目光,“你莫要怪臣,你我无冤无仇,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只能怪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云迦安已然明白这是谁的命令,从第一次见面,皇后就对自己不善。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尖锐的铁钉被一根一根的钉入手指关节中,穿透指骨,骨头咯咯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生生钉入木板。 “杀了我吧!啊--” 每订一下,痛的撕心裂肺,云迦安叫的嗓子都哑了,惨叫声穿透天牢,连着昏睡的天机房老妇都被吓醒了。 一只手都没订完,她已经昏死过去,虚弱的歪垂着头。脸色惨白无人色,满脸满额的冷汗。这般非人折磨倒不如一刀杀了她。 李大人看着她那副模样,让他们浇醒她继续。一桶冰水迎头而下,她缓缓醒来,痛苦的浑身抽搐,十指连心,鲜血顺着钉子汩汩流向地面,另一只手仍然在遭受酷刑。 廷尉出了刑房赶往朝堂,皇帝并未交代不可动刑,而昨夜皇后特意召见,下令不得对她手下留情,要让她生不如死。皇后死了女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若是不将你五马分尸,她怎能咽得下这杀女之仇。 纸包不住火,离王妃的死讯很快传出,六公主颜姝被杀一事,又加上一夜之间整个长宁公主府的下人全都害了瘟疫,连带着周围几家人传染了,这瘟疫都是酷暑才易爆发的,几十年都没有过了。 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这年过的也不安生。住在附近的百姓都被官府给迁走了,免得再感染上。百姓们想,云迦安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恶人。 皇帝下令将公主府包围,堆满干柴,点火烧。兵卫在外守候,若有人逃出,格杀勿论。有些丫鬟小厮禁不住死亡的恐惧,硬冲出来,刚跑到门口,就被流矢射杀,鲜血汩汩泉涌,染红白雪。 公主府被大火吞噬,整整燃烧了几个时辰,丫鬟护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麻木的兵卫也忍不住打颤,只想速速了结,离开这炼火地狱。冲天火光映照在兵卫们的眼中,吞噬着一切。 百姓躲在附近看着,窃窃私语,暗暗叫好。 “听说大神官之前占卜说南国将遭大难。” 你可知这是为何?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嗨~你知晓些什么,知道相府四小姐吗?她出生时彗星过顶,是个灾星,有人预言说她十九岁时必有大祸,她今年不就正好!这恐怕和她有关,不然你说大冬天的哪来的瘟疫?而且我还听说,她心肠歹毒害死了被贬的六公主和离王妃呢。” 有一人披着斗篷混在围观百姓中,看着熊熊燃烧的公主府,满目不舍,此人正是箫管家,若不是无赖提前将他救出来,恐怕他就要和他们一样被皇帝抹杀了。他对着公主府拜了三下,消失在人群中。 百姓交头接耳的聊着,他们对皇室并十分不感恩戴德,有个身世离奇又背负杀人罪名的公主作为茶余饭后消遣的乐子,可比聊翠影楼里的头牌们有趣多了。 南国皇室死丧,又爆发瘟疫,瞬间炸开了锅,云迦安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臭名远扬。公主府也被烧了个精光。 百姓是愚钝的,总是盲目跟风,看不到事实的真相。他们不需要真相,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对象,发泄贵族的压迫而已。 牢里阴冷潮湿,身上又只穿了件薄薄的囚衣,云迦安蜷缩在杂草堆里,满身污血。那沾满乌黑腥臭血液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她身上,皮开肉绽,血液将肮脏的囚衣与伤口粘结在一起。双手几乎废了,动一下都痛彻心扉。 剧痛令她多日未睡,偶尔闭闭眼,多数时候只是呆呆的盯着肿胀发紫的双手。明明只有四五步的距离,却要花上近一盏茶的时间爬到牢房门前,像只狗一样低头舔舐破碗中的水。可后几日她已经连水也不喝了。 老妇看不下去,心生一计。 趁着夜深人静,干瘪着身子,爬到门边对着她劝道:“丫头,你这么等死,太对不起你娘了。她的仇谁来报?你记得你娘是被谁毒死的吗?你就看着仇人逍遥吗?” 迦安动了动身子,娘?是谁毒死了娘?那碗粥本是她的,娘先喝了...就再也没醒来,那时年幼,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那么痴痴傻傻的抱着她的尸体抱了两天,直到二姐发现。 她虚弱的开口:“我已到了这般田地,还能怎么报仇?你用不着激我。” 她是个软弱而善良的人,不被逼至绝境难以成大器。 老妇忽而低声怒斥,似是恨铁不成钢:“废物!你是独孤夫人的孩子吗?她是个坚毅勇敢,不服输不言弃的女人。你连她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她被皇后害死,你也眼睁睁的在这里等死吗?你不配做她的孩子,老身为你感到羞耻。” 云迦安清醒了些,僵在冰冷的杂草上,心中惊讶不已,“皇后?难道不是云集天?” “叽叽咕咕,吵什么吵?”巡夜的狱卒睡眼惺忪的在两人的牢门上抽了几鞭子,老妇又变的痴痴傻傻,不再言语。 这番话让她震撼无比,娘是被皇后毒死的?看了娘和皇后恩怨颇深,难怪皇后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恨不得把她撕了。 娘亲是美丽的卑族女子,她纵马驰疆,英姿飒爽,从不是个畏首怕死的人。 她要活下去,她要报仇!她舔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破碗里的脏水,咬牙爬了过去... 翌日李大人派人将她装入囚车,送进了宫。她满身血污的跪在朝堂中,鼻尖微微一动,这味道似曾相识...... 皇帝看着她如一滩烂泥般,心中疼痛万分,可神色不动的沙哑开口:“听李大人说你要见朕。” 她艰难的抬起头,肮脏的发缕黏贴在脸上,眼中闪着一丝希望的光,“爹爹,您真相信人是迦安杀的吗?” 皇帝心中一滞,这神情和当年懿儿何其相似,缓缓神,冷漠道:“证据确凿,你设计误杀了姝儿,又心肠歹毒的害死了离王妃,还要朕如何不信?” 她在牢中也听说了离诺因她的墨梅而死,是木紫心! 她缓缓流下泪来,痴痴地问:“我若说这些不是迦安做的,爹爹信吗?” 皇帝威怒,一拍龙椅,“你不再是公主,没资格叫朕爹爹。蛇蝎心肠,朕真后悔封你为公主。没有凌迟处死,你该感恩戴德。从即日起,将你关入神宫地狱中,此生不得出来。” 无血色的唇边漾出浅浅的笑,“皇室贵族无情无义,你说不会让人伤害我,可你却在我心上狠狠的插了好几刀。既不允诺,又何必给我希望。你一直以来都是将我看做贤妃刘氏的影子对吧?你这种不知情为何物的人,怎会明白父女情贵!每叫你一声爹爹,都是打心底的欢悦。是我太傻太傻...以为你会如疼爱亲生孩子般爱着我!” 她与含寿殿中那尊白玉雕像有七八分相似,牌位写着贤妃刘氏,她自然这么想。她一直拿他当亲爹一样,如今这般打击怎能受得了。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皇帝闻言一愣,随后想了想也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暗暗抽搐几下,强忍住咳嗽,倒不如将错就错。 他冰冷无情的看着她:“是,朕只是思念贤妃,所以对你百般疼爱,可你杀人如麻,朕岂能留你这祸害,祸我南国安危,杀我皇室子嗣。你该在地狱中永不翻身。” 细细想来后宫不得干政,若无皇帝默许,皇后的旨意李大人哪敢执行,这一身的伤都是拜皇帝所赐。她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罢了。 兵卫在皇帝示意下将她拖出宫殿,几乎同时,皇帝纵横的皱纹堆叠在一起,神色痛苦,掩帕剧烈咳嗽,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消失在眼中。 紧紧握住袖中的曈昽八肱,玉中流转着晨曦般的光芒,温暖着皇帝冰凉的身躯。若非这神玉可祛病延寿,他恐怕早已入了尘土。 正走到囚车旁,眼角瞥见一袭熟悉的身影。那人簪着青玉莲花冠,发束齐整。身着竹青深衣,长身玉立。月眉下的那对桃花眼中依旧是放浪不羁,澄澈深邃。不是无赖是谁。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靖国公钟离寂 那阵酒香和香樱的味道丝丝萦绕在鼻尖,她踉跄几步,硬撑着冲到他面前,颤抖着十指抓着他衣领。 “我方才在皇帝身上也闻着了你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修长十指紧握成拳,心中千万遍骂着皇帝老儿。 云迦安低眉思索一番,大脑从未如此清醒,似嘲讽道:“扶余国在凤凰三十三年曾进贡三宝,一曰火玉青凰佩,二曰风松石檀木屏,三曰澄明酒,酒色紫如膏,饮之令人骨香。酒令骨香!!!” 她呵呵冷笑,“你是皇帝的人?潜伏在我身边可真是委屈你了。”澄明酒是附属国的进贡物品,哪怕是寻常显贵也沾不得。无赖的身份地位怕是与皇室子弟相当! 他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散落的乌发被风吹起,丝丝卷落在脸上,语调轻快,“我是钟离寂,前朝太子的遗腹子,皇帝对我有养育之恩。可我没骗过你。迦安,我一直在保护你,我们都在保护你。” 她用尽全身气力扇了他一巴掌,十指痛的让她深吸一口凉气,摔倒在地,喷出一口滚烫的鲜血。双手彻底废了,再也动不了。侍卫扯起她,塞进马车。 “我不认识你,无赖只是个乞丐,他不会骗我...不会骗我。” 在马车中背对着他,眼泪簌簌流下! 无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忍着想劫走她的冲动,目送着马车吱吱呀呀驶向神宫,神宫的地狱是关押永世不得超生的犯人,自生自灭的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香剩阁内,袅袅娜娜的梅蕊香滕饶在空中。采灵捧着盘梅花酥,坐在窗边吃着,晶莹的玉指在唇边流连。头也不动的开口,“你回来了?钟离,她原谅你了没?” 无赖推开房门,拍拍衣服。不理采灵,躺倒在黄梨花制的精雕蟠螭软榻上,单手撑腮,忽闪着桃花眼,一副弃妇模样,惹人生笑。果然采灵笑的前仰后合,指着他不留情的臊着。 “钟离也有犯相思病的时候,真动心了!” “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从这六层高楼上扔下去。” “行~我闭嘴!我早就劝你劫走她算了,你非要折磨自己听那个皇帝的话。” 无赖扯过锦被盖住脸,不一会儿就踢开被子,哼哼轻嘲:“不知是哪个一生一死的要勾搭谏议大夫,结果人家荤素不近,吃了个闭门羹!” “哼!他个呆子唯唯诺诺,只听他母亲的话,我就不信南国还有人能拒绝我!” 他轻挑一笑:“你美艳动人,自诩南国第一美人。不过还真有一人你不一定降得住。” 采灵怀疑的看着他。 “云宫榷!他那块儿榆木可是不近女色,恐怕你又要吃瘪了。” 采灵微微扬起下巴,故意板着脸,拍拍手上的酥屑,不屑道:“我生的这般姿色动人,从来就没有哪个男人能逃过我的手掌心。这翠影楼都是我开的,哪个姑娘不是我教出来的,他一榆木疙瘩若搞不定,我采灵就退出翠影楼。” 无赖也就是禁不住被她臊的没脸没皮,才故意激她,不曾想她会较真!若早知日后她那副模样,他断断不会这么做。 这翠影楼的幕后主子正是采灵,但向来是一半老徐娘出面负责,人称红姑。翠影楼时常有达官显贵聚集,从这里可以探听朝中机密,可说是情报汇聚之处,这就是它长盛不衰的筹码。 采灵是香剩阁的人,香剩阁的阁主是钟离寂,这都是他的苦心经营。香剩阁控制着南国的香料生意,是经济命脉。 钟离寂向来不喜这些,拗不过皇帝的托付才做。他总想着等皇帝老头一驾崩就扔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但他现在不这么想。 他要夺回他钟离家的江山,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否则他没法救云迦安!一旦庆王登位,香剩阁与翠影楼必定落入他的囊中,他到时便是折了翅的鸟儿,难逃他的手心。 于是第二天,皇帝在他的要求下,昭告天下!寻得前朝皇室遗子,按排位封为靖国公,赐靖国公府,良田千亩,金银百石。因其不爱理政务,皇帝便让他做个闲散公爵。 朝中各方势力不由得猜测,这人是要靠向哪边?是庆王还是独树一帜!庆王也同样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有没有威胁。 一时间,民间流传的神乎其神。说是一奴隶村的可怜孩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穿得端端正正,倒是一龙章凤姿的美男子!这引得朝中大臣不停宴请试探他是否有意连亲!说媒的媒婆都快踏破靖国公府的门槛儿了。 在大神官的求情下,皇帝下令洗冤云宫榷。昭告天下,他的罪是子虚乌有,是云迦安设的苦肉计。百姓哗然,深恨云迦安这毒妇! 大神官曾许诺云迦安,若重登神官之位,必保其兄一世安。皇帝于是顺从大神官的意思,下令任命云宫榷担任神宫护卫军统领一职,官四品,奉一千石。那不过是一闲职,神宫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犯。 云宫榷回到相府,辞别父母,焚祭家祠以示清白,不辱先祖;叩拜父母,感激他们的生养大恩。收拾一番,与兄弟拜别后,便前往神宫山崖底部的护卫殿常驻。 若无帝令,永不离职。擅离者,诛! 这绝山崖下有一座护卫殿,两旁的耳殿是给护卫居住而其后的内殿是统领的,重兵把守,时刻监察是否有外敌侵入神宫。 在千丈高的树体顶端是背倚绝山的神宫,上有百名神卫,男女参半,武艺了得,统属于五名神卫长,神卫长听命于神恃窹面,护佑神宫安宁。其内设有‘地狱’用来关押重犯,无人知晓它的模样,见过的再也没出来。 云迦安就被窹面送入‘地狱’中,不见天日。 满天星辉,夜色清冷。一堆篝火在丛林中熊熊燃烧,一群人简易的搭了个遮风避雪的小树棚子,围着篝火取暖。冷的缩脖子搓手的。月光零星,黑黢黢一片,偶有鸟啼惊响。 一魁梧大汉狠狠啐了一声,“这鸟地方!真他娘的邪门。折了俺们十个弟兄,才救出这么个鬼棺材来。回去连个葬他们的物什都没有,难不成都得做衣冠冢?” 他恼怒的回头瞪了眼停在棚子后的金丝楠木棺材,棺材周身还覆着寒冰。 “孤军,别乱说。免得王爷治你的罪。不过,风影大人,你说那桃花原的活物哪来的?”另一拨弄着火堆的黔面女子转头问道,她灰暗的面容上刺着‘囚’字。 风影单手支腿,随意烤着火,略一沉吟。 “大神官招来的!那日有夜庆,估计他是借此出来。这圣林对他来说如自家后院,要到桃花原不过片刻功夫。那藏在地底的巨型地蚕忽然破土而出,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想起那日众人都心有余悸,讪讪的闭了口。 风影带领的夜魅,各各身手不凡。桃花原方圆百里,无波似平原,那绯红一片,像极二八妙龄女子的双颊。浅浅的暖阳透洒在桃花海上,点点波光。 他们用白练将所有人串成一行,以防落入其中,带头的风影轻点花瓣,后面个个如此,一有人气息不稳,有前人扯着,后人拖着,便掉不进去。他们轻功上乘,本已飞到了桃花原的尽头,忽然一声鸟鸣响彻天际,是白羽凤凰! 鸟鸣声落,脩忽从一片桃花海中蹿出一只庞大的土蚕,肥大丑陋的迅速蠕动身体,它没有眼睛却能精确捕捉他们的位置,口吐毒液,纷纷扬扬。为了杀死它,丧失了七个弟兄。涉水三十里又有一人中了兀水的毒,若不是她口渴先饮了水,怕是要多折些人了。在寒冰湖中为了将棺材从湖中拖上岸,天一和守一被活活冻死在湖里。 如今只剩寥寥二十人,风影扫了他们一眼,嘱咐众人休息,明日接着赶路,大概明日傍晚就可回府。 他们呆这儿也有月余,不得饮食衣物,每日只靠树根和河水度日,早已饥寒交迫,身形削瘦,功力大减。翌日日近正午,他们刚走出圣林,忽的树林间簌簌落下大片雪来,那不同自然降落,是外力施加。 “保护好棺椁,有敌来犯。”风影最先嗅到危险的味道。 夜魅们拔剑抽刀背靠棺椁,环顾四周。一批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出,风影身形一动,双方交战,剑啸刀鸣,铮锵声声。 双方皆有伤亡,但风影和夜魅早已失去了战斗力,很快落了下风。敌方耗战片刻,就已将他们拿下,一个个被迫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刀。为首的头领威风凌凌,肩扛一柄二尺大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刺客正要杀人灭口,忽然一人急道:“有大批人马来了。” 首领喝令众人撤退,他们将风影和夜魅全部一刀打晕,抬起散发着寒气的棺椁向西边跑去,留下一片狼藉的树林。 苏老率一队人马赶来,硬朗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他负手立在树林前,身后跟着一队右卫,“将他们带回府,左卫快追,不能活捉则灭口。” “什么?被劫走了?”庆王冷峻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下的风影和夜魅十八人。 苏老垂首回道:“爷,那批人蓄谋已久,我们的人追上但遭到顽强抵抗,而且那些人训练有素像是军队。” 庆王心思聪颖,眼眸微转,“是颜盏?还是那个新封爵的小子?” 风影迎着他阴冷森寒的目光,脸色青灰,“那些人的招式像是宋国的盉家军。”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弄璋之喜 看他真动气了,盉崖赶紧岔开话题,“皇上并非为了公主,只是用她的死做借口。他要的是公主陪嫁金银珠宝和南国的江山。” 呆在府中无趣,二人披上裘衣,往街市酒楼走去。年已过,街市上又变的摊铺林立,百姓熙熙攘攘的做着生意,热闹的很。 “那又为何要派我去监军?二弟在朝中的势利比我更盛,该他去才对。” 盉崖摇摇头,蹙了眉,“他是想支开你,宋国北郡郡守贪污民脂民膏一案,闹的沸沸扬扬。若是处理的好,必然得民心。皇上是想让二皇子去处理,得民心...进而得天下。” 他瞥了眼有些失落的离幻,伸手揽过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急什么!有本将军在,他二皇子就一定登不上帝位。你想要,我帮你夺!” 离幻哑然失笑,他这个将军就是个强盗性子,却有颗善于权谋的心,只不过无意权位争斗,挑起将军的担子也只为完成父愿。一代将门,怎可没落。 离幻非擅权弄术之人,只是不甘心皇帝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皇帝不给,他偏要夺来。盉崖了解他,所以愿意帮他。 忽然前方哜哜嘈嘈个不停,二人好奇也走去凑个热闹。只见一小姑娘被一老者拉着卖身。一中年人在和老者讨价还价。 “她就是一贱奴,值五两银子?抢钱呢?”那中年人约莫三四十,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听到贱奴,二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离幻想起自己的经历,盉崖想起离幻的芥蒂。 “哎~这位爷,行行好吧!这孩子生的水灵也会干活,我也要生存啊。”老者近乎祈求。 离幻刚想伸手掏银子给老者。忽然另一人抢先给了老者十两银子,“你想活下去而已,钱你拿走,人我带走。” 离幻愣住了,又回想起当年他蓬头垢面的蜷缩在奴隶村里,那个突然出现在面前如神祇般的男人,他伸出手问他想不想活下去。 ‘君在一日,珏必死守...’承诺言犹在耳。 盉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这么出神?人都散光了。” “啊?”他缓缓神,继续向前走,穿梭在人群中。 “我在想颜盏,他当年也是这样问我的。他为人心善,待我如兄弟,可我为了回来却联合颜洛将大量兵器放入齐国侯府库中,还替换了卦辞,害他家破人亡。他那日在凤栖山,质问我可知那种被亲信的人背叛,心如刀割的滋味。” 他又怎会不知!恐怕他和颜盏再也做不成兄弟了!一起饮酒,一起比武,也只是奢望。若能再选一次,他一定不会联合庆王害他。可这尘世间的公平就在于人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重来的余地! 盉崖见不得他似女子般忧郁,锤了他胸膛一拳,“堂堂男子汉,揪着这些不放干吗?缘有尽时,要怪只能怪你们在不同立场,不同国家,否则我倒也想结识一下传说中的神官大人。” 所谓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大抵如此吧! 不再闲话,二人并肩进了酒楼!一醉方休! 因离王妃被谋害,平侧妃被扶正,任新王妃。庆王与平大将军两家的关系更近一步。 宫中三年一选的苑囿丞择选即将开始,各王公贵族的女儿或者府中司园令皆可参加。木紫心等待已久,递了参选的陈书与苏老,苏老上报庆王,庆王扫了眼陈书,阴冷的眸子含着不明的光。踏着他人的鲜血往上爬,怎能不付代价。便提笔付了几句话在陈书上送入宫中。 数日后,木紫心败落而归,心中愤懑不平,暗暗思瞅那些个小姐能比得上她能有几人!论才识,她拔得头筹绝对没问题。她对这择选背后的暗中操作厌恶深深。 断了这条前程锦路,那就只能攀附庆王这颗大树了。凭借她的手腕,一个平素九算什么!但规制在那儿摆着,她出生低微,最多做个侧妃。 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庆王府忙的不可开交。 惊冷的王府后院,平王妃在寝房中**凄叫,透过层层云霄却无法到庆王耳中,他在宫中议事,听说平王妃将临盆,正在赶回。 平素九无助挣扎,血水渲染著寝房,青灰砖瓦冰冷的光辉交杂着月光,照耀在她惨白的脸上,可人的面容也曲扭变形。 丫鬟替王大夫抹著额上豆大的冷汗,王大夫集中精力再次施针推揉,结果只换得平素九更凄惨的哀叫,王妃手指关节发白的死死握住末叶,末叶不停地叫着‘小姐用力’,产婆也急的团团转,帘子外的王琰也为之怜惜颤抖起来,。 内院外叠影重重的丛木里迎月站著一持剑男子,微暗的月色下,交叠出长长的身影。此人正是风影,他在暗中守卫后院安全。不仅防外敌,更是内鬼。 ‘啊--’一声尖啸穿云裂石,凄冷的**渐渐消歇。 王大夫虚脱地出来,抱著一个亮青的锦缎给末叶,对着虚弱的王妃拱手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平素九疲累的笑着想抬手看看孩子却又无力放下。 “主子快快看啊,小世子多可爱。”末叶将婴儿擦拭干净,抱给她看了眼。 苏老送王大夫出门,重金赏赐。 “孩子生了?” 这时庆王也赶回内院,急忙撩开帘子看着末叶怀中的婴儿。 平日阴寒的眸子看着那柔软小东西时,竟化去寒气染上层层温暖的流光。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戳他的小脸,初为人父的欣喜使他的心变得柔软无比!这是他的儿子,这么个小不点!嘤嘤嘤得哭闹个不停。纵使他在朝中叱咤风云,也奈他不得! 他抱了抱婴儿便坐到床边,帮平素九掖好被脚,夺过丫鬟手中的棉帕帮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他甚至不曾察觉自己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看着她微微发白沉睡的脸庞,忽然感到焦躁不安,心中似有什么在砰砰碎裂!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他为何会对素九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她只不过是他拉拢平大将军的工具而已,同内院其他女人一样,只不过是个玩物。 他嚯的站起来,随意吩咐几句便急忙逃离这里,他怕再待下去,再多看她一眼,会动摇自己的心。 翌日,庆王府后院。 苏老将艾叶沾着点雄黄酒,轻轻点在小世子的眉心,这艾叶防瘟疫,雄黄酒驱邪。南国习俗,若有人家生了娃,是要用这些点在孩子眉心的,保佑他无病无灾!有钱人家自然精细些。 小世子被裹在缎子里,嘤嘤嘤的啼哭着。末叶端着沉香木托盘缓步进了厅堂,里面盛着几株南海蕙草,其叶如麻,两两相对,气如蘼芜,可防治疠疾。将蕙草浸泡在浴桶里,氤氲着丝丝水汽,腾出点点清香。 待到午时,一日中阳气最盛。苏老拿起锦绣坊的白绫汗巾,在蕙草水中来回荡漾一番,拧干后轻柔地擦拭着小世子,从头到脚,从背到腰,从肩到手,由上及下。顺着人的经脉血液来,不能倒行逆施。 洗礼过后,小世子被裹得严严实实,抱进暖吾屋内。 喜得弄璋,按礼,王府门前要挂些飞蓬。 庆王披着大红狐裘立在门前,接过苏老递上的木弓,张弓搭箭,将飞蓬捆扎在木箭上,朝东而射。用木忌铁寓意如木般敦厚沉稳,铁器主杀,戾气太重,书香人家更是要将象笏塞入婴孩手中,寓意从仕登科。至于飞蓬北射,因帝位北,意在尊君。飞蓬意在飞黄腾达。随后又燃了些炮仗,轰轰隆隆喜庆的很。门前围了许多乞丐和寻常百姓,苏老吩咐将这些飞蓬枝与面饼遣散给众人,恩泽陂施,祈福子孙,万事恒昌! 庆王添了小世子,喜讯传进宫里,皇帝赐长命锁、玉如意、臂搁等物件。平大将军得了孙子,也遣人送些礼品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 六层高楼,琉璃翠瓦,飞檐吊纱灯,烛光透红纱,照耀着翠影楼。莺莺燕燕,群芳斗舞!丝竹声乐,名城歌姬,灯红酒绿,此谓消金窟之首也! 每月翠影楼都会做个排名,限于十人,谓之花降榜!姑娘们按被客人点的次数及所得钱财,两者并重,多者位居榜首,依次递减。 五楼是楼主亲招贵客的楼层,通常是二品以上官员、郡城首富以及地位崇高人士方可踏入。但另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你有绝世才华,姑娘任你挑,楼主也会亲自招待!但至今为止,只有一人获此殊荣,那便是太子颜瀛! 这个月的榜首是采灵姑娘,她卖艺不卖身。 五楼的幽兰房内,端坐着一袭蓝衣的男子,而另一端则是水绿深衣的靖国公钟离寂。采灵略施粉黛,一袭月白纱衣,淡雅之中更溢娇媚!她十指葱葱,拨弄筝弦,一曲罢。端酒走近蓝衣男子,伸出玉臂,还没等攀上他的肩头,带着黑面纱的男子,弹出刀鞘,隔开她的手,语气不善。 “离公子远点!”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双珠收魂 采灵咯咯娇笑着,一点一点将刀鞘按回。 “我翠影楼何时也招待女子了?姑娘莫不是来捣乱的?” 窹面闻言一滞,白了她一眼,啐道:“无耻下贱!” 采灵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哪个不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无耻?那你是连着大神官也骂喽!” “罢了,窹面,你去楼外候着。”大神官淡然开口,面纱遮挡着真容。 窹面心有不甘的瞪了眼采灵,出了房门。 “久闻靖国公,好雅乐,好丽容。如今一见,果真不假。”大神官其中讥讽之意十足。他昨日约见钟离寂,但不曾想钟离寂会邀他在风月场所见面。 钟离寂挑着眼,风流一笑,“这有何不好?我就是想看看,平日正经的大神官会是什么反应。还真是无趣,面对采灵这般色丽动人的女子,你竟看都不看一眼。”他顿了顿,“言归正传,你找我何事?” 采灵伸臂缠绕着大神官的脖子,呵气如兰,“神官大人,可否赏脸,饮了这杯中酒!”颜盏纱罩轻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推开采灵。采灵见他拒绝她的美色,自尊受到打击,负气坐在一旁。 “靖国公真是忘恩负义!迦安往日待你不薄,你却饮酒作乐,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那本尊就此告辞,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大神官起身欲走,钟离寂一愣,放下酒杯,“慢!她...她怎么样了?她的手还好吗?” 他重新坐下,淡然道:“托你的福,手废了!我虽抗命,私自救她出了‘地狱’,可她伤重难治,命不久矣!”本来她的手还有挽救的余地,可她用力打了钟离寂那一下,就彻底断了。 大神官看了看采灵,钟离寂明白他的意思,让她出去。 钟离寂听到‘命不久矣’,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神色焦急,没了往日的轻挑。 颜盏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她快不行了,神志不清的叫着‘无赖’。” “我现在就去看她。”钟离寂嚯的起身,掀翻了凳子。 大神官一把按住他,“你这样不仅让她死的更快,也会害了你我。我来是想问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让她安心!我已无能为力,用返魂香也不起作用。” 钟离寂颓然的单手撑桌,满脑子都是她绝望怒扇他的场景。她要死了,她怎能死呢?要怎么救她?返魂香...起死回生...起死回生... “除非...”大神官看了看钟离寂的脸色,“倒是在古书上见过一起死回生的法子!” “是什么?” “双珠收魂!定魂珠与回魂珠,乃神物,世人皆争而夺之,难寻。”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可皇宫是他们的禁足之地,那里就有一颗。就看云迦安在钟离寂心中的分量有多少了。 他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无赖眼眸发亮,不顾尊卑,用力抓着大神官的肩膀,“起死回生!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他从袖中拿出那褪了色的香囊,纱罩后的无瞳双目微微一紧,不可置信。将香囊递给他,道:“皇帝老头说过,这是起死回生的东西,一定是这个,你快拿回去试试。” 大神官打开它,将流转着血丝的透明种子拿在灯光下,迎光仔细瞧着,忽而转头问道:“你怎会有回魂珠?此乃卑族之物。” “皇帝老儿给的!你管它是哪儿来的,快去救小美人。”钟离寂不耐烦的催着,在他眼中人命比珍宝重要。 他摇摇头,收起回魂珠,“还缺一颗定魂珠,两者合用才能救她。” 钟离寂歪头想了想,拍着他的肩膀,使他摇晃了几下。“小美人那儿也有和这一样的香囊,一定就是那什么定魂珠。” 颜盏点点头,拱手作揖,“本尊替她谢谢靖国公,不管她最后怎样,都会告知你。” “真啰嗦,快去救她。”无赖催着他下楼。 大神官和窹面趁着马车赶回神宫,窹面坐在一旁,不解道:“公子,你不是说回魂珠在皇上那里吗?” “我本想让他去皇帝那儿求来。如此看来,怕是皇帝年事已高,保管不了,就托给看似无权无势却实力雄厚的钟离寂。他比颜洛合适。” 窹面抱臂,嗤之以鼻,“那个色鬼小子,就是咸鱼翻身。看那妓子时,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风流好色,能有什么实力。公子,莫不是高估他了。” 颜盏摇摇头,耐心解释,“那采灵武功可在你之上,言行之间,对钟离寂颇有敬意。且那五楼的幽兰房惟至尊者方可入,连例外的太子也被拒于门外。那里头的陈设堪比皇宫。他若真如表面那么昏聩不堪,是进不了那儿的。” 他深藏不露,怕是颜洛的一大劲敌。既然有迦安牵绊,他就不会和自己为敌! 窹面欣然点头,还真小看他了。 二人回到神宫天极殿,大神官的寝房。他嘱咐窹面将迦安所携香囊里的定魂珠取来,准备返魂香、回魂珠,将香案,糯米这些东西都备好。便前往圣林去寻些血竭,以备不时之需。他带上小花乘坐白凤飞往圣林。 窹面手脚麻利,一切准备就绪。她盯着泡在药桶里晕迷的云迦安,她面容痛苦的皱着,毫无血色,口中哀吟不断。视线移到左臂,暗红的烧伤丑陋可怖。 公子为何要救她?除了琴韵姑娘,他再也没为谁这么上过心,哪怕是自己!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朝她的脖子掐去,只要她死了,就没人和她争公子了!手指刚触碰到肌肤,天台上一声鸟鸣将她惊醒,慌张收回手。大神官进来了。 她满身鞭痕,伤口化脓,沾不得衣物。那日替她脱下囚衣,也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窹面挑了件轻薄的蓝色纱衣给她披上,刚要去抱她。大神官拦住她,此时窹面方看清他,他的衣衫被撕烂了一大片,斜跨几片布料在肩上,纱罩不翼而飞,背上流着鲜血。 “公子,你怎么受伤了?”他在圣林中来返,从未受过伤,窹面不由得担忧。 “无妨,林中畜生发了狂,受些轻伤。”大神官有通天之能,神力不可挡,能伤他的必定不简单,窹面恨恨的瞪了眼躺着的云迦安,真是个祸害。 他又吩咐道:“去祭房取桃木粉四两,朱砂一两,道香一两,用酒煮成糊端来。”他受了伤,染上血腥气,需这些辟邪。若是待会儿行‘双珠收魂’之法,肮脏聚阴之物趁虚而入,两人都有丧命之险。 “是!”窹面赶去祭房,唤来神卫把守四周。 颜盏气息有些紊乱,似是格外激动,无瞳的眸子微微闪烁。等了这么多年,时候到了! 将她抱至软榻上。返身去沐浴,窹面端着糊粉走来,颜盏将衣衫腿至腰间,露出白皙玉背,背上横亘一条爪印。窹面看的面红耳赤,害羞低头,帮他轻轻涂上膏药,盖住伤口。事后焚上返魂香,博山炉中升起袅娜青烟,聚而不散!回魂珠置印堂穴,阻七窍闭塞,防魂散;定魂珠置巨阙穴,聚集心经气血,防心气虚损。再以金针施在十二经络! 颜盏以指凝气,割破云迦安的手指,鲜血滴落在玉婉中,待至一半。以蓝边蓍草引血注入回魂珠和定魂珠中,两颗透着一红一黑血丝的种子,瞬间仿佛活了,饥渴的汲取血液,一丝一丝渗透到云迦安体内。他以手结印,引着返魂香,笼罩在云迦安身上,青色返魂香逐渐呈现出凤凰的形态,正欲匍匐而下,与她的躯体重叠,忽然回魂珠爆裂,种子里的血液炸了她一脸,返魂香也灭了。本来脸色好转的云迦安,倏的咳出一口鲜血,痛苦的绻起身子。 颜盏捂住心口,倒退两步方站稳,“怎么可能?炸了?迦安--” 他上前团坐在云迦安身后,运气于掌,帮她渡气,稳住心脉!窹面听到声响,闯了进来。 “公子,怎么了?” 颜盏因先前受伤,身体有些虚。这‘双珠收魂’若败了,对于施术者,荼毒双倍加身。窹面见他支撑不住,赶紧运气输送给他。片刻,二人收掌。颜盏眼前一黑,倒在窹面怀里,虚弱道:“回魂珠是假的...钟离寂。” 窹面跟他多年,作为心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将他二人安置好,唤神卫前来伺候。为保密起见,立即动身前往靖国公府。 “你说什么?失败了?”钟离寂在密室中接见窹面。 “是!那个回魂珠是假的,云迦安命悬一线,公子也受伤昏迷。若想救云迦安,还需找到真的。信已带到,窹面告辞。” 钟离寂一把拉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神宫不是轻易能上的,还望靖国公遵守规制。”窹面转身离去。 钟离寂轻蔑一笑,“规制算什么东西!我要做的事,连皇帝老头也甭想拦!” 大神官经过五年山洞困苦折磨,身体修复能力极强,饮了血竭,加以秘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衣衫单薄站在天台上,遥望着黑黢黢的圣林,神色落寞。回想起割破云迦安手指那一霎,竟有些犹豫,他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公子,夜深了。快进去吧。”窹面替他披上裘衣,恭敬立于身后。她知道,他在思念琴韵。自从回来,他总要每夜每夜的站在天台上,遥望寒冰湖的位置。 “我费尽心机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时间不多了。”今夜无风,蓝色纱罩静静的帖服在他削瘦的肩上。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夜闯神宫 神宫脚下,护卫殿灯火璀璨,侍卫队来回巡视。黑暗中,一身劲装的无赖‘唰’的飞过,引得侍卫回头查看,却并无异样。等侍卫交接分神的刹那,他足尖点地,踏叶而上,连带几纵,粗喘着气,登上了神宫。神宫巍峨矗立树顶,约莫二十名神卫立于宫前把守宫门,肃穆如雕像。无赖从怀中掏出一粒银子,朝着东边的枝干打去,树叶震动。习武之人,能轻易分辨风吹动与人动的区别。 “警戒!有敌来犯,‘土队’十人前去查看。”一人厉喝,从宫墙内飞出十人前往刚刚的声响处。本以为这能调开守卫,不曾想守卫丝毫不动。无赖十分无奈,他拿出幼时和奴隶村孩子打架的老底,双手同时朝四面八方弹出银子,力道均等,给人以数人同时来犯的错觉,果然,宫前的神卫中计,调离十五人查看,同时吹响神宫号角。宫殿四周燃起红灯,蓝光减弱。 无赖趁机,身形如鬼魅般射向宫前,一掌劈晕墙角的神卫,翻墙而入。瞧着四周将强警戒的神卫来回巡视,心道:听黑僵尸说颜盏在天极殿,那在哪儿呢?环顾四周,顶端有层突出的宫殿,蓝光盈盈,那里的神卫也最多。一定是那儿了!可守卫森严,怎么过去? 恰好一端着药盘的女子走来,周围又没有神卫...无赖武功高于女子,很快就把她五花大绑,脖子上架着刀。 “说,这药是送给谁?送到哪儿的?”他晃着匕首,威胁道。 “大胆贼子,擅闯神宫,必定进‘地狱’永不超生,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女子扭头不卑不亢。 她是铁了心死也不说,无赖眼眸微微一转,阴险一笑,“不说?看来我达不到目的了。那岂能空手而归,你长得虽然一般,但毕竟我是个男人...”说着,他伸手解开她的腰带,女子目露惊恐,刚要开口叫唤,就被点了哑穴。 她焦急的瞪着男子,“你说还是不说?你应该明白,神宫不需要不洁之人,到时你的下场你自己清楚。”他解衣服的手并未停下,露出了嫣红的肚兜,女子见势拼命点头... 无赖一刀将她劈晕,拖进草丛,剥了她的衣裳换上,低眉敛首,还真是一副女子模样。将她的腰牌别在腰间,挤了挤平坦的胸,“笨女人!我看起来是好色的人吗?”他抬起下巴,端着药盘走去。 走近天极殿,腰上别着‘水’字腰牌的神卫长拦下他,看了眼腰牌上的十三。 “今夜不该是‘金队’的十七来送药吗?” 神宫的神卫长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排列,旗下所辖二十神卫按一到二十命名,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并不知情,捏着嗓子机灵道:“刚刚有敌来犯,‘金队’被临时调走,由我直接送药,不需转交给十七。” “进去吧。” 他扭捏着步子,缓缓进了天极殿。看到云迦安,他有些失神的走到床边。探探她的脖子,仍有微弱的跳动,松了口气。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将药一勺一勺喂进口中,可她双唇紧闭,药水顺着嘴角流下。 “小美人,你要寻死吗?张口喝药,不管你有多恨我,先得活下来。” 无赖随意扔了面纱,发现她紧闭的双目在眼皮下微微转动。“无...赖,疼。大...哥...”她细如蚊蝇般的哀吟着,双手因疼痛而不停的颤抖。 “放心,我不是钟离寂,是你的无赖,我就在这里。”他将药全部喂进去。 “水卫长大人,我等了许久不见十三送药来,不知她来了么?”一腰牌上写着十七的女子急忙赶来。 “什么?她没送给你?那刚才的...糟了,快进去。” “慢!” 神卫长刚要破门而入,大神官和窹面出现在门前,大神官淡然道:“今夜无事,没刺客,你们都下去吧。” 神卫长解释道:“刚刚有人冒充十三进了殿中...” 窹面打断他,沉声道:“神官大人的话没听清吗?撤销警戒,恢复如常。” “是。”虽有疑惑,却不敢多言。 大神官进入殿中,扫了眼床头的空药碗,对着虚空道:“出来吧。” 无赖从床帏后走出,挑眉一笑,“谢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大神官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将枕边盒子里的冰块儿用绢丝裹着,绕着她的十指轻滚着,缓解疼痛。 “本尊也只是听闻皇宫中有回魂珠,便猜想在皇叔那里,这么看来。要么皇叔手里的本身就是假的,要么你手上的是假的。” 无赖见不得他和云迦安那么亲近,几步过去,劈手夺过冰块儿,把颜盏给拉了起来,坐在他的位置上,开始重复滚手的动作。 窹面脸色一沉,“大胆!区区靖国公竟然敢对大神官不敬?未免太嚣张了!”连皇帝都敬大神官三分,他竟然如此无礼! 无赖眼中透着嘲笑,不屑道:“我说黑僵尸!你主子都没开口,你急什么?区区一个神侍敢指责靖国公,你又该当何罪?恩?” 颜盏不露喜怒,声音清冷,“不以规矩,难成方圆。靖国公跅幪不羁,当真不假。我的人难免护短!要她礼遇有加也得看人。”窹面是他的人,自然是看不得她受人欺负,不免揶揄无赖目中无人。 窹面闻言面露喜色,公子是关心她的。 无赖心思都在救云迦安身上,心想难道皇帝老头给的回魂珠是假的?颜盏好似知其心中所想。 “本尊不宜干预朝中之事,救迦安已违规制。若你想救她,探明真的回魂珠在哪儿就得靠你了,就算用血竭也不一定能撑多久。” 无赖起身,擦擦手上的水,帮她掖好被脚。看着颜盏的纱罩,“好,我尽快找到回魂珠,你好好照顾她。” “窹面,送他下去。” 窹面挑了件斗篷给他披上,引他出去,无赖脚一顿,背对着他,“颜盏!谢了!” 待他们出了殿中,颜盏帮她解开手指上的纱布,一圈一圈带着血。云迦安痛苦的**出声。拿起玉婉,帮她换上新药,再用冰块儿滚着双手关节。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她似乎听见了无赖的声音,映入眼帘的还是那身耀眼的蓝衣。心中不免苦笑,她是疯了吗?怎还记得那个无情无义的细作,一切都是假的罢了。她想抬起手,颜盏把它按了回去。 “别动,刚换的药。” 她转眼看着四周,温暖的宫灯,清淡的熏香,窗外星云满天。再想起暗无天日的‘地狱’,那些满地的尸骨和黏腻恶臭的泥土,悲从中来,哗哗的流下泪来。 “阿盏—我很怕,我怕就那么死在黑暗中,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颜盏帮她拭去泪水,难得一笑,“痴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安心养伤。” 忽然,他气息不稳,右手扶上心口,声音有些颤抖:“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唤来神卫守候云迦安,匆匆离去。 云迦安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神宫崖下,一女子悄悄跟随一队神卫数日,机会终于来了。其中腰牌挂着‘火’队十六的女子,受了重伤,上不得神宫,所以耽搁了不少日子。她单独绕道灌木中方便,女子如鬼魅般飘至其身后,将她打晕。吹了声口哨,丛中冒出两名黄衣女子,正是上次在福街巷救赵姨娘她们的人。 二人躬身行礼,“楼主,有何吩咐?” 她正是采灵,换上十六的衣服,道:“将她囚在翠影楼地牢中,别弄死了。这几日,除非天塌了,不然别来找我。” “是。” 她观察了几日,这队人平日极少交流。她带上面纱,回来坐下。开口对着带头的女子道:“老大,神宫安全重要,你们先回,我留在护卫殿养伤,伤好了,我再回宫。” 老大看了她一眼,心中早有此想法,况且十六胆小怕事,常常拖累她们,便点点头,嘱咐了几句。带着她们赶回护卫殿,将十六交给护卫后,飞身上了神宫。 护卫引着十六面见护卫军统领云宫榷。 十六行礼道:“参见云统领!奴婢是神宫火队的十六,因身受重伤,故在此地修养,待痊愈便回宫。” 云宫榷闲的无事,正在画画,停笔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惊讶,这女子姿容艳丽不输宫中丽人。采灵心中窃喜,亏得钟离还说他是榆木不近女色,不也照样被自己的容貌所吸引。凡夫俗子! 云宫榷检查了她的腰牌后,恢复常色,“既然如此,钟会,你给她挑间干净的屋子,给她准备些药。” 钟会行礼道:“回禀云统领,两旁的耳殿都是男子,只有您的内殿有空房间。” 云宫榷继续埋头画画,道:“那就让她住在内殿吧。” 钟会领着采灵退出房中,偷偷一瞥,见那画上的女子身形有些熟悉,却没有五官!心下好奇,那是何人?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坠落天台 (已调整完章节内容,开始正常更新。打滚求收藏~~~求票票~~) 窹面送完靖国公,急忙赶回祭房,帮大神官渡气,煎药。又回到天极殿照顾云迦安。她端着粥进来,道:“云姑娘,公子吩咐我煮些粥来。” 一旁的神卫扶她坐起,倚靠在床沿。 她微微颔首,“有劳窹面姑娘了!” 窹面挥退神卫,轻轻搅拌着粥,吹凉了再一勺一勺喂她吃,但周身散发一股不悦的气息。云迦安自然明白,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尤其是阿盏,这是触犯王法的事。 “窹面姑娘...阿盏他怎样了?方才他有些不适的样子。” 窹面手不停歇的喂着粥,抬眼看着她,她心中一惊,竟有些坐不稳。窹面的眼神太过冰冷,还夹杂着恨意。 “托您的洪福,公子的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了。可他施双珠收魂术时失败,被反噬,现在痛不欲生,在祭房闭关呢。” 云迦安惊讶的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面有羞愧之色。她素来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 窹面继续道:“您的身子现在如风中残烛,公子还在寻血竭给你续命。”她心中郁闷,吃不下,便摇头推辞喂到嘴边的粥。 窹面也不坚持,从旁拿过药碗,吹吹凉,喂她喝,“这是赤芝,生于陡峭山崖之间,服之身轻延年。山崖狭窄,白凤进不去。公子带着小花,只身前往,结果被盘踞其中的恶鹰伤了背,差点落下山崖,粉身碎骨。如今又私自救你,一旦走漏消息,想扳倒他的人,必定会借题发挥。” 她心里十分难受,自己害得阿盏这样痛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再害得他丢了神官之位,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怎么对得起阿盏。她不蠢,窹面的意思她明白。 “窹面姑娘放心,大神官会安然无恙的。” 待窹面离开,她倚在床边思索了很久,手里握着娘亲留下的香囊。听窹面说这是定魂珠,能起死回生,看如今这情形,大抵是无稽之谈吧。强撑着身子走到桌案前坐下,因手指不能动,便双手握住笔,歪歪扭扭的写下几行字,掩盖在白纸下。 此时已日晒三竿,天高气爽,伤口有些发痒,浑身疼痛难忍。她唤来神卫,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 “你说,我漂亮吗?”她突兀的问着身后的神卫。 “姑娘很漂亮!” 这是实话,她笑了。 “带我去天台走走,这儿闷得慌。”神卫搀扶着她,缓步挪到天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的高望的远,放眼望去,南国房屋规格齐整,偶尔还能看到车马牛羊如蚂蚁般往来。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她闭上双眼,深深吐纳新鲜空气。 “劳烦姑娘去帮我拿件裘衣来,我有些冷。” “姑娘严重了,神侍大人嘱咐女婢照顾您,这都是奴婢该做的。那您莫要靠近栏杆,小心跌落。奴婢这就去。”神卫将她安置在天台软榻上,便离开了。天台周围有其他神卫,她唤来栏杆边的一个扶她过去。 她倚在栏杆上,抬手轻轻触碰胸口的麒麟玉,神色安详从容的遥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透着股坚定。 “你们俩去看看,刚才帮我拿裘衣的怎么还不来?” 身边的神卫都被遣走了,她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落下天台。 “不要—姑娘!”拿着裘衣的女子赶来,却见到这一幕。 她心好慌,突突跳着。身子如断线的纸鸢,急速下降,天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耳边的风声急速呼啸,刮得脸颊生疼,越往下掉越冷。她以为死之前应该会想到许多,可浮现在眼前的只有那张桀骜不羁的脸,那是无赖,他朝她伸出手,逐渐变成虚幻。下坠中不停地撞到树干树叶,‘嘭’的一声巨响,落入柔软的草堆,被反弹的摔在地上,胸腔中一阵剧痛,便没了知觉。 她不用再拖累任何人了!真好!可惜,再也见不到无赖了。 “什么?她跳下天台了?让你们把守天台就是为了看住她,要你们有何用?把守天台的人全部扔进‘地狱’。” 她死了,自己的计划还怎么执行!颜盏大怒,他们从未见过冷静自持的神官大人发过怒,甚至连喜悦的表情都鲜少有。尽管他们哀嚎,但依旧被其他人拖走,等待着被扔进那黑暗的死亡深渊的命运。 窹面拿着一张纸,递给他,“公子,这是在天极殿找到的。” 颜盏接过一看,上面几行字歪曲不成样:盏,吾乃灾星,不愿拖累。父母兄弟皆嫌恶之,身残体破,生无可恋,累尔费心,就此拜谢。迦安!切勿怪罪他人。 切勿怪罪他人?做事如此鲁莽,有何理由不牵扯别人?既然不能尽忠职守,留着有何用?他并未赦免那些神卫。他派人将此信送给皇帝,立即动身。 他转而盯着窹面,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不如往日的春风和煦。 “窹面,我几次三番提醒你,不要坏事。你因愚蠢自私的蒙昧之心,逼死她。她是因为你说了什么才跳天台的是吗。”不是疑问,是肯定。 窹面噗通跪地,仰头直视着他,“就算公子要杀了我,我也没错。我没有逼死她,只是说了您为她取药的事。公子,您怎么了?忘记琴韵姑娘了吗?她命中带煞,会害了您的。”她不愿颜盏爱上别的女人,宁愿他爱着琴韵,宁愿这么陪着他。 “难道本尊会在意所谓的灾星之说?”颜盏看她眸中泛着泪花,知她无意害他,心中滑过一丝厌恶,叹了口气,扶她起来。 “我这么做正是为了琴韵。从今以后,不要再针对迦安。宫里的事交给你处置。” “什么?公子你的意思是要去找她?”窹面不可置信。 颜盏不再多言,披上裘衣,去祭房拿了些丹药。便唤来白凤,花狐狸蹿上他的肩头,窝在裘衣毛领中,露出个小脑袋。 “公子,我和您一起去。”她不放心颜盏安危,圣林何其危险。颜盏不曾理会,直接踏上白凤飞下天台。 窹面只想留住他,不想让他去涉险。该死的云迦安,不知施了什么手段,让公子这么迷恋她。虽然公子并不承认,可帮她换药时的神态就像当年照顾琴韵姑娘一样。琴韵,我都可以杀,你一扫把星算什么!你死了都不安生,活该情缘寡薄!就算公子找到你,你也活不久了。她这么想着,嘴边漾出得意的笑。 皇帝刚下晚朝,在御花园中散步,手中拿着那封字迹歪扭的信,神卫长向他讲述了事情始末。皇帝咳嗽几声,遣退神卫长。 “老韩,独孤老头进京了吗?”皇帝坐在亭子里,看着莺飞蝶舞。 韩湖帮他垂着肩,“您之前让花弄传信给独孤族长,半个月前他就进京了,一直隐居在伽蓝寺内。” 皇帝嗯了声,握了握手中的曈昽八肱,暖玉使他舒服些,“朕去书信一封,你派花弄送给他。” “是,主子。长宁公主她...” “她太感情用事,一点也不像那个死老头。是生是死,就要看大神官的了。” 韩公公轻声打趣,“那哪能怪公主啊,还不是像您心底仁善,才舍不得拖累了大神官。” 韩湖是宫里的老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也是炉火纯青。 皇帝开怀一笑,“老韩啊,你是胆子越来越肥了,敢拿朕调侃。朕得好好罚你,去陪朕赏赏花吧。” 宋国北郡太守贪污一案,二皇子处理的很好。但几日过后,突然北郡四处谣传二皇子就是太守上官枫的背后受益者。民心不稳,朝廷本想掩盖过去,随便抓了几个人,说他们造谣生事给处决了。随后,官吏反映二皇子派发的赈济粮中参杂太多砂石。百姓骚动,求皇帝还他们个公道。皇帝无奈,只能派大皇子离幻去处理。因此,本定四月出征南国的盉崖将军,将战事推迟至六月。 刚下早朝,百官依次出了宫门。 离幻虽名为东宫正主,但因外放几年,东宫之主已经变成了二皇子,况且他主动请缨在都城梁州建府邸。皇帝欣然应允。他向来不爱大皇子离幻,偏爱二皇子已到纵容无极的地步。 肥壮的骏马仰鼻打出一个响啼,白雾在空中消散。一辆华盖缀锦马车驶出宫门,向大公子府而去。当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 街市两边树木青翠,鲜花争妍,贩夫走卒也忙的乐呵。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门卫赶紧开门迎接,一小厮俯下身子,离幻伸脚踏在他瘦小的背上,径直走进府中,盉崖跟随其后。 “呀~夫君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身着白底碎青花深衣的女子端着热茶向他二人走来,水红的腰带迎风翻飞,柔和飘渺。发间淡紫珠钗随着她一步一晃,极为相称。这妇人姿色平平,却娴淡温和。离幻仅朝她点头示意,正眼都不曾瞧她。一抹失落悄悄滑过心底。 女子看见他身后的盉崖,欠身行礼,“见过盉大将军。” 盉崖拱手回礼,“末将见过太子妃。” 三人进了屋,太子妃见他二人有事要谈便先行告退。太子妃是皇后的表侄女,家室平常,无甚背景,正合了皇帝打压他的心思。而二皇子的王妃则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其中差别对待可见一斑。 盉崖随手拿过桌上的甜枳,剥了起来,“呦呵~不是我说啊!你小子好福气,有这么个贤惠的太子妃。” 离幻不想提她,随口岔开,“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啰嗦!难怪没人家愿意把姑娘嫁你。” 盉崖向来对自己的才貌十分看好,当即反驳:“谁说的?我盉崖想要,姑娘能排满梁州长斧街。” 离幻故意夺过他手中的甜枳,也不忌讳,直接吃了起来。“你是怎么发现二弟是上官枫的幕后人的?”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计划兴兵 盉崖无奈,只能再剥一个。正值午时,灿烈的阳光裹挟着木色的窗纸,斜斜辉映在盉崖的侧脸上,健康的麦色肌肤染上一层清亮,硬朗的面容越发显得刚毅。 “本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了要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东西,那就不会食言。二皇子为人好大喜功又贪财好利,那上官枫死的太快,有蹊跷。我就派人去查,当时夜里匆忙,上官枫死后,他的管家在烧账本,听到动静吓跑了,剩了一半没烧完。恰巧那一半都是记录上官枫将贪污所得上交给二皇子以及贿赂朝中其他大臣的具体数目。我就把这个交给了廷尉大人明镜。明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当然就追根究底了。” 他掰开一瓣甜枳放入口中,离幻见他吃的香甜,存了捣乱的心思。夺走其余的,盉崖也不恼。但两手一摊意思是不剥了,将整盘甜枳都推到他面前,嘴边含着笑,双臂抱胸,示意离幻拨给他吃,离幻瞪了他一眼,低低骂了句‘懒鬼’,便动手剥了起来。 这俩的默契程度,都快胜过千年修得共枕眠的太子妃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至于赈济粮参杂砂石,其实是我派人去偷偷换了。他本来只参杂了十分之三,我将它换成了一半。二皇子还以为是手下的官员又克扣贪污了。”盉崖大笑几声,自夸道:“本将军这么聪明,你不该奖赏些什么给我吗?” 离幻没好气的将剥好的甜枳塞进他的嘴里,啐道:“大将军这么没脸没皮,好意思么?况且我府里这么穷,可没什么好送的。” 盉崖犯了个白眼,十分鄙视他的抠门,“哼~有钱还这么吝啬!新任太守即将上任,关于赈济粮的事,你可以和他商议。” 离幻点点头,盉崖临走时,离幻派人将刚漕运过来的新鲜甜枳悉数送给了他。 盉崖暧昧看他一眼,邪邪一笑,打趣道:“听说太子妃也喜欢吃,你都给了我,她不会和我吃醋吧?” 离幻板着脸,踹了他一脚,盉崖轻松躲过,“快滚!她吃你的醋作甚?本宫那是吃不完赏你的。” 盉崖当然明白离幻的好意,拎着两篮就回将军府了。 他从小爱吃甜枳,也只吃最新鲜的。记得那年,离幻为了给他送刚到甜枳,特地从皇宫里溜出来,结果回去被皇帝罚跪抄圣贤书,两日两夜不许休息。若不是他的侍读告诉他此事,他怕是永远被蒙在鼓里,也不会和他成为好友。离幻这小子就这么扭捏,有事儿也不说出来让他帮忙分担。想到这儿,盉崖无奈摇摇头。 太子妃在后院听说此事,只是温柔一笑,他二人兄弟情深,自己这糟糠怕是比不上的。只希望盉崖将军能一直这般对待夫君。 宋国在暗中筹划兴兵伐南之事,而南国却不知危机将至,一派歌舞升平之象。但总有聪明人,能未雨绸缪、居安思危。 朝中正在议事,关于如何发展课农种桑。谏议大夫王文广忽然出列,拜服叩首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起奏。” 皇帝倚在龙椅中,眯了眯眼,“王大人,有何事?” 王大人抬起头来,“回陛下!臣闻宋国百姓知晓离王妃暴毙之事皆愤然,恐怕宋国不会善罢甘休,我南国宜早作打算。” 云丞相暗中思瞅一番,他也听闻此事,若是两国开战,首当其冲的该是平安大将军,若是能借此来削弱庆王左派的力量,未尝不是好事。 云丞相跨出一步,叩首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王大人所言不虚。我国虽兵力强于宋国,可若宋国突袭,我南国难以应对,该严加防范才是。” 离王妃暴毙的消息本就是庆王散布出去的,他的目的便是要挑起两国战事,借机灭了云家顺便逼离幻将琴韵的棺椁还回来。他怎能让南国有所准备。 “启禀陛下,臣以为云丞相和王大人都是过虑了。宋国知晓此事,但万万不会为了一个公主兴兵,而破坏两国长年往来。况且近日宋国北郡太守贪污,涉及二皇子一案闹的满城风雨,哪里来的时间起兵。而今边疆及两国交界处安然无恙,天下太平,还是莫要庸人自扰的好。” 王大人不服,坚持己见。三人你言我语,吵得沸反盈天,随即演变成两派的斗争。 皇帝静静的看着他们,对于王大人,眼中的赞许之色一闪而过,轻轻咳嗽两声,不恶而严:“够了!王大人与云丞相未免杞人忧天了,南宋两国百年交好,怎会有战事?生死有命,宋国不会无端生事。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王大人犯言直谏,继续道:“皇上!南宋两国虽然交好,可之前宋国弱小,而今经济雄厚,兵力也在强盛,有了与我国抗衡的能耐。再加上离王妃陪嫁的金银珠宝,更加使得他们有借口来借题发挥来夺我南国山河。若...” 这时百官屏声息气,因皇帝面容难辨喜怒哀乐,这往往是发怒的前兆。 皇帝面色如土,言辞中威严不容辩驳,“够了!朕不想再听。若无他事,退朝吧。” 皇帝在韩公公的搀扶下,离开正殿。 王大人拊膺顿足,涕泪交流。忠言难入耳!皇帝昏庸,南国危矣! 韩公公扶着皇帝进了宣室,给他端了药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帝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道:“你是不是想问,花弄已密函致朕,宋国将兴兵之事。但朕却为何不让他们防备?” 韩公公点点头,“老奴不敢揣度主子的心思,但南国安危事关重大。”在宫中得多听少看少说话,否则便是把自己往阎王殿里送。 皇帝高深一笑,若要保证帝位不动,至少再撑两年,那就得靠战事来分散朝中势利。不过那王文广倒是个抵死直谏的忠臣,可留。 “朕自有分寸。朕是要借此削弱洛儿和外戚容家的势利,否则逼宫或是外戚掌权,在劫难逃,。” 韩公公了然于胸,主子是不到春冰虎尾之时,不准备理会宋国了。 云宫榷家规甚严,早起惯了,卯时便穿着常服在庭院中练剑。身形回转,飒沓如流星。采灵被他练剑声给搅了清梦,猛地踢掉被子,气冲冲的跑到庭院中瞪着他。敢搅扰本姑娘睡觉!定要你吃点苦。 她起了捉弄的心思,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朝他背后直直射了过去。云宫榷闻声右耳微动,手中剑挽了个剑花,将它格挡回来,采灵见状,下腰一躲,石子击中窗柩。 云宫榷神情冷峻的盯着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采灵理好衣衫,呵呵一笑,“不必见外,叫我十六就好。我看你在练剑,一人无聊,就陪你一起啊!想试试看你的功夫能不能担当护卫军统领这个职位!” “哦?那我还得感谢你了?那你觉得如何?”云宫榷收了剑,别于身后。 “很好!” 这些日子,采灵在护卫殿已经和他们混的很熟了,对于云宫榷也亲近了不少。 采灵眨着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他看,直到把他看得不好意思扭过头去。他干咳几声,示意她注意廉耻。她似乎不懂,故意绕到他身边,弯腰从下而上的看着他的脸。只要是正常男人,她就不信,能逃过她的手掌心。 她故意捉弄他,小脸皱成一团,佯装担忧的问:“云公子怎么脸这么红?莫不是病了?神宫里的姐姐们病了也是这般。”她说着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 云宫榷一惊,撇开她的手,本想呵斥她,可看到她那副无辜天真的模样,生生将语气缓和了些,“无事!男女有别,姑娘注意些好,免得有辱你的清誉。” 采灵心中得意暗笑,不退反进,挽着他手臂,满脸疑惑,“为何?我和宫里的姐姐哥哥们都是这般,他们并未介意。” 云宫榷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面色一沉,甩开她的手臂,转身离去,有些厌恶道:“这是护卫殿,不是神宫,请自重!” 采灵恨恨地跺着脚,心里骂着这呆驴,连这般明显的暗示都不懂,还真是个榆木疙瘩!不行,再失手还不被钟离那浪荡子给笑话死。 她倏忽嘤嘤啼哭,用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眼泪,眼睛不停地瞟着云宫榷。他本已踏进屋中,听闻哭声,心下不忍,赶忙回去。一叠整齐的汗巾出现在她眼前。 “是在下严厉了些,姑娘莫怪。别哭了。” 采灵接过汗巾,抖开看清上面刺绣的瞬间,呆愣了一秒,破涕为笑,“这是哪个女子送给公子的?怎将花绣的歪歪扭扭,针脚也不密实。” 云宫榷当时情急,不曾想拿错一块儿,他有些局促的夺回汗巾。让她进屋坐下,找来另一块儿给她。 采灵嘟着小嘴,颇为委屈,“十六知错了,是我不该对云公子无礼,我这就回神宫去。” 她作势欲走,云宫榷一把将她按回凳子上,心有愧意,“与你无关,是我拂了你的好意。该在下道歉才是。”他拱手致歉。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落入蟒穴 采灵慌乱的扶起他,开怀一笑,心中大喜,他原来这么好忽悠。“你不怪我了?” 他点点头,“若是无事,姑娘请回屋吧。” 谁知采灵泪汪汪的大眼睛又要溢出泪来,“还说你不怪我,都赶我走了。” 云宫榷无奈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人就这么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采灵心中直骂她呆子。 他不得已坐下,随意岔开话题,端详着手中的汗巾,“这是我四妹送的,她不会女红,所以绣的不成样。” 采灵收回泪水,心知他口中的四妹便是云迦安,佯装不知:“那你一定很疼她,这么难看你都留在身边,四角的针线都脱了些,有些年头了吧。” 云宫榷摩挲着脱落的线头,嘴角一沉,“不!她不再是我四妹,我和她势不两立。” 采灵知他不愿提及,知趣打住。她听钟离说过他俩的事儿,这呆子,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可他竟痴愚至此。采灵见他有些烦闷,便识相的回了屋子休息。 过了几日,采灵实在是要闷的发霉了,她扭着婀娜的身子,来到云宫榷屋中,看他在画画,心不在焉的模样,就走上前一把拉着他走向殿外。 “姑娘这是何意?” 她转头瞪着他,媚眼生色,“不要再叫姑娘了,叫我十六。” 云宫榷看那双眼忽闪有神,也难拒绝,便低声叫了‘十六’。 “你多闷啊!不是练剑就是操练。人嘛,要看开点,否则怎对得起这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也不等云宫榷答应,牵着他的手,就飞往护卫殿左后方。忽然想起自己受了重伤,立即装作内息不稳,在空中晃了几下。云宫榷本怀疑她的伤,但因这一晃消除戒心,反运气与她。 二人落至一处空地,前方一汪池水,冒着汩汩暖气。四周长满了杏花树,时值暮春,绯红杏花开的正盛。春物竞相妒,杏花最应娇。轻叠数重,艳溢香融,最是人间美景,莫过三月杏花。 “你看这远山映水,杏花如荼,活色生香,这杏花乃是花中最风流的。有如此美景,你又何必郁郁寡欢。” 云宫榷看着四周的杏花,不时有美丽的翠鸟飞至,此情此景,当真是极美,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你看那雀鸟与花树,相得益彰,甚是融洽。倒显得我俩扰了它们的清净。”云宫榷指着前方的花丛。 “这树木有取于禽鸟,禽鸟亦亲于树木,两者契爱有加,动乎情也。何况人呢!我们慕恋它,它也能得偿其美,有何不好!” 采灵拉着他转起圈,丝毫不理会他不愿的神情,眼前的景物颠倒旋转。笑容如春风般洋溢在二人面容上,此时的云宫榷也忘却了忧愁,只想着片刻的宁静与欢笑。 二人嬉闹半日,云宫榷想起护卫殿中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同采灵回了宫殿。采灵闲的无聊,见他在写公文,便挽起袖子帮他研磨。云宫榷没什么情绪的看了她一眼,但低头的瞬间,采灵捕捉到他眼中的笑意。 神官在圣林中转了转,光鲜的蓝衣也沾上些灰尘。他遣退了白凤,对着蜷缩在领子里的花狐狸问道:“小花,你能嗅出她的气味吗?”大 花狐狸‘唧唧’一阵,眨巴着灵光闪闪的小眼睛。大神官眺目远望,这郁郁葱葱的林子,她不再崖底,又去了哪儿?难不成被野兽给吃了?或者叼走了? “小花,你闻闻有没有野兽的气味。” 花狐狸窜下地,在周围嗅了一圈,朝着东边跑去。大神官也跟随而去。 恍恍惚惚睁开眼,腿部剧痛使她瞬间清醒,看着周围的情形,乌漆麻黑,好像是什么山洞,一股霉臭血腥的味道直冲大脑。试着动动腿,似乎两腿都骨折了。颓然的躺在地上,脑子里空白一片。想死的人死不成,想活的人不得生,真是造化弄人! 断掉的十指依旧不能动弹,身上的鞭伤虽然恢复大半,但经这一折腾,又回到原样。她动不了,只能转头看看,却发现身边有些雪白的椭圆形蛋,像什么动物下的。难道是畜生起了好心将她救了?云迦安又看了看旁边,惊出一身冷汗,纵使再痛,也有力气往外爬。那些蛋旁边是一些暗褐色花纹半透明的皮,是蟒蛇皮! 这哪里是救她,分明是要吃她!估摸着是蟒蛇娘娘当她死了,将她卷来给即将孵化的小蛇当点心。 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双肘用力开始往洞口爬。这时身后传来蛋壳破裂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一条细小的蛇已经破壳而出,正在四处乱拱。完了!那些蛇要出来了。她本就怕蛇,浑身汗毛倒竖,拼了命的往外爬,宁愿痛死也不要被蛇一口一口吃掉。她的速度出奇的快,双肘已经磨破了,留下两条血印在身后。 她看见光了,头已经出了洞口。快了,快了,就要脱离这恐怖的山洞了。 忽然腰上一圈冰凉,‘唰’的一下,强有力的卷着她,直接拖回刚才的位置。这爬过去好歹用了几步路的时间,被蟒蛇娘娘拖回来一瞬间的事儿。 那蟒蛇黄黑相间,三角形的蛇头,两颗眼珠乌黑蹭亮,血红的信子不时的吞吐着,喷出一股恶臭。它的身子粗壮似打水的木桶,长长的从洞中延迟出来,看不见尾。 她吓得花容失色,浑身抖得像筛子似的看着蟒蛇娘娘和基本孵化完毕的小蛇,那些小蛇向她游来,她往旁边挪一下,蟒蛇娘娘就张着腥臭垂涎的大口威胁她,这左右都是死啊!两条小蛇同时游到脚边,朝着小腿就张口咬下去,钻心的疼让她大叫出声! 洞口一阵劲风吹来,一个小身影迅如闪电蹿来蹿去,蟒蛇娘娘不甘示弱,已同样的速度追逐出去,人懂什么叫调虎离山,可冰冷的畜生不懂。不一会儿已经腿上缠着三四条小蛇,它们咬着肉,痛的惨绝人寰,她不停的大叫着。 谁能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腿上的肉被几条小蛇一口一口的吃掉,她宁可来个痛快的死法。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谋逆往事 外面一阵打斗声,那小身影又蹿了回来,不过一瞬,那些小蛇都被它咬死吞进肚子里,它恶狠狠的龇着牙。随即朝着云迦安‘唧唧’叫着,似是在问她可还好?她粗喘着气,看着被咬破的右腿,不免发怵。 “花狐狸,外面是阿盏吗?”她声若蚊蝇,糟了这么多罪,早已浑身无力。她知小花不会说话,但这时她需要分神来缓解疼痛。 一会儿过后,洞中响起‘踏踏’的脚步声,看到眼前蓝色纱罩,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各处痛觉如洪水般袭来。 颜盏将她抱起出了山洞,身后跟着花狐狸。洞外的蟒蛇娘娘被劈成三段,血污肠子流了一地,十分令人作呕。 他找到一处溪水,从包袱中拿出一瓶药,将白色粉末倒入水中,水变的浑浊。他用手帕沾着水,帮她洗腿部的伤口。 “阿盏,你...谢谢你。”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感谢。 为何在她绝望时,出现在眼前的都是阿盏,若是无赖,那该多好。真是痴心妄想,他现在恐怕在皇宫中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 阿盏并未开口,但能感到他周身的不悦气息。他怕是在生气自己跳下天台。刚想开口解释,响起他清冷的声音。 “这水有毒,得用这药化开毒性,别乱喝。这里的东西很危险,别乱闯。不过看你的腿,你也动不了。” “我...” 他不等她说完,就起身离开,嘱咐道:“小花,守着她。”也不说去干什么,就走了。 云迦安坐在溪边,心想这下完了,他一定很生气,不然哪里会这么冷淡。叹了口气,又给他添麻烦了。现在连呼吸都十分吃力,胸腔痛的厉害。摸着那爬满整个左臂的丑陋烧伤,不由得苦笑,这副身子还能再残破些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摸着花狐狸,一个人自顾自的和一只畜生说着话。 阿盏回来了,怀中抱着些树棍和果子。他将纱罩取下撕成布条,用木棍固定双腿骨折的地方。‘嘶嘶’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洒上金疮药,简直痛啊! 他把浆果洗净塞在她手中,再没说过一句话。二人吃着果子,她忍不住心虚,开口道:“阿盏,我...其实我...” “你与我就这么疏远?”他转头盯着她,无瞳双目却胜似目明之人。谁说有眼无珠便是瞎?他这看的比谁都清楚。 “不,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你为了琴韵姑娘好不容易才重登神官之位,若是消息走漏,你会被我牵连。况且我这副身子,活着也是祸害。” 听到‘祸害’二字,颜盏手指微动,眸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恢复常态。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若真视我为挚友,又怎会怕牵连我。有难同当才是!你如今怎变得如此懦弱了?死,就能逃避问题?不过是将难题甩给他人罢了。你大哥出任护卫殿统领,我也算是允了诺,他这差事远离朝堂斗争,庆王也没法儿找他的茬儿。可你就不好奇为何你会遭受这一切?” 云迦安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将手帕在水中洗涤,轻轻卷起她的衣袖,帮她擦洗伤口处的泥土石子,“你知道庆王为何要灭你云家吗?” 她思索一番,大娘将当年的来龙去脉和她说过,她只是好奇琴韵,他们是什么关系。 “略知一二。”她顿了顿,“恕我冒昧,庆王、你还有琴韵姑娘,是不是有所牵扯?” 他淡然点头,并无不快之色。帮她双肘上药,用纱罩简单包扎一下,又喂了她一半血竭。心慌焦灼的感觉减轻了不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心中徒增愧疚。他坐在身边,遥望着远处的溪水,看不出喜怒,似是在回忆。 “那日我奉帝命前往卑族,路途中遇到了琴韵,她偷了人家的东西,躲进我的车里。她活泼俏皮,让我沉寂的心燃起了欲望,去了解她的欲望。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我的脸时,那惊讶的表情。她很善良,怕我自卑,不停的逗我笑。于是我延迟了回神宫的日子,暂住齐府,和她在一起很开心。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十八年的光阴是那样的无趣,是她让我的生命变得多彩而有趣。我爱上了她,但神官不可娶亲,除非褪除神官之位。我向皇叔禀明此意,他不同意,且府中元老强烈反对,我只能将她安置在齐府。直到那场造反事发,我失去了权位。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有一事,那就是琴韵的死。” 颜盏停顿了一会儿,“琴韵是颜洛培养的杀手,派到我身边的细作,她的任务便是设计害我。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最得意的杀手背叛了他。于是他勾结离幻,将兵器藏入我府库,告我谋逆大罪。那日我拼死抵抗,想将琴韵送走,可颜洛率兵追来,后来你应该知道了。” 云迦安总算明白他们三人的关系!突然想起荼蘼是庆王的人,她那日带着赵氏去皇帝宣室,怎会去了皇后那里,以至于赵氏被处死?她又把自己引到西宫,难道颜姝是庆王杀的,嫁祸给她?至于离诺的死是木紫心顺水推舟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之前打击太多,没有冷静思考。想到这些问题,就问了出来。 颜盏犹疑片刻,“之前听钟离寂提过荼蘼的事,十有**那就是颜洛设下的圈套,目标就是你!他要灭云家,先从你下手。他的目的本来就是颜姝而非云宫榷。” 听到钟离寂,这个陌生的名字,心跳漏了一拍,是了,这是无赖的真名。撇开这些,不愿再想起此人。 “为了个女人,连自己亲妹妹都杀,颜洛太没有人性了。”不免替颜姝感到气愤。 颜盏抱起她坐在干燥处,升起火堆,现在天阴,白凤暂时找不到这里。 “没这么简单。你说那日,荼蘼因得最云宫茗而被掌掴,那宫女悄悄跑回来找你求救。可按礼,非长子不得入宫赴宴,就算你大哥入狱,有你这公主在,也轮不到他进宫,不觉得他来的蹊跷?恐怕云宫茗和荼蘼演了出苦肉计,支走那宫女,荼蘼故意带着赵氏去了皇后那里,皇后又是颜洛生母,怎会看着自己儿子有危险,自然先下手为强。荼蘼借着中毒,骗你去西宫,将谋杀皇室的罪名塞给你。皇叔十分珍惜你,若不做的绝情,赔上自己的妹妹,是难以扳倒你的。”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巨蟒复仇 经此提醒,云迦安已明白其中蹊跷。 她轻蔑一笑:“皇帝珍惜我?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不过是贤妃的影子罢了。他默许李大人对我用刑,将我扔进‘地狱’,说他后悔封我做公主之时,怎么没有半点珍惜之意?他们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颜盏看着她满腔怒火的模样,想开口解释皇帝其实为了她好。如果不允许李大人这么做,怎么骗得了庆王和皇后?不将她扔进‘地狱’,自己又怎么救她?罢了,皇叔一片苦心,可不能白费。 “那你就更不死,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遭受的一切,况且云家一日不灭,颜洛就不会善罢甘休。” 云迦安点点头,眼中不再弥漫着灰色的死气。就这么死了,太不值了。颜洛,我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她忽然想起天牢中的老妇,娘亲和皇后有何恩怨?一定要想法子救她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白凤应该快来了。” 颜盏抱起她,朝东北方向走去。她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有些害羞的埋着头,不敢看他的脸。颜盏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忽然颜盏停下脚步,将她放在大树下。“小花,看好她。” 他环顾四周,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头顶传来‘嘶嘶’喷气的声响,颜盏展臂,脚尖一踏,往后退开几步,一颗巨大的蛇头垂落在他原先的位置,张着血盆大口,扭头朝他咬去,蛇眼中透着股怨恨,令人不寒而栗。它朝着颜盏嘶吼几声,好似在质问他为何要斩杀蟒蛇娘娘。它尾巴一扫,那颗大树吱嘎一声拦腰截断,它在发泄,可见它极其愤怒。 颜盏神色一凝,从袖中飞出几根蓝边蓍草,直直插入巨蛇身子,可它皮糙肉厚,无法刺破,蓍草掉落在地。 颜盏‘啧’了一声,巨蛇尾巴朝他扫去,甩起的石子向云迦安飞去。颜盏分神飞出蓍草将石子击落,因此无法躲避蛇尾,蛇尾以极快的速度拍打上他的背部,他整个人摔落至云迦安身边,闷咳几声。眼看那蛇要过来,颜盏双袖一转,收回地上的蓍草,飞身朝西边而去,巨蛇见他吃亏紧追不舍。 云迦安和花狐狸被留在原地。 这巨蛇恐怕是来为那蟒蛇娘娘报仇来了!刚才那仇恨含泪的目光简直不像畜生该有的,说是精怪都不为过!谁说畜生冷血无情,这可是鹣鲽情深的典范。方才阿盏是故意引开那巨蛇的。他一人该怎么办?偏偏自己这个累赘,害了他。 “花狐狸,快去帮阿盏。” 它不仅不动,还挡在云迦安身前。椭圆的瞳孔有些放大,天生诡诈的小眼珠充满了警惕,龇牙咧嘴的环顾四周。 这个小东西怎么不听她的了? “我没事,这里暂时没有野兽...” 她愣住了,浑身冒着冷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面前嗷嗷呜呜的来了五六只鬣狗,眼中闪着贪婪**的光,猥琐至极的迈着步子将她围起来,喉间发出嗜血的呜呜声。花狐狸狂躁的伏低身子,尾巴不安的左右甩着。 云迦安想挪挪腿,刚一动。两边的鬣狗同时一跃而起,花狐狸生性灵巧,两对利爪更是堪比钢刀利剑。它蹿到左边一只的下方,跃起挥爪,又急速朝着右边的那只挥出一爪。左边的嗷嗷倒地,肠子脏腑流了出来,整个开肠破肚,恶臭飘散。右边的背上皮开肉绽。剩下三只,一起进攻,花狐狸混战其中,不时的发出嗷嗷,唧唧的声音,双方皆受伤不轻。 颜盏飞至山崖边,那巨蛇不依不饶也追至此,缓缓昂起头颅,昂起的身子有一尺高,它优雅的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这蟒王好似成精一般,一点一点游向他,把他逼至崖边,脚下是深渊,几颗石子被踩的滑落。 颜盏到底是人,速度可不上巨蟒,若往两边飞去,定逃不过它。 他挥手结印,双袖中的蓝边蓍草悬浮在空中,逐渐融成一根,犹如一支蓝色的利箭。巨蟒不等他挥出,嗷叫一声,就扫起一片碎石朝他打去,颜盏同时飞出蓍草。 碎石子威力不小,将颜盏打的踉跄几步,巨蟒朝前弯下头颅,躲过蓍草。颜盏趁机飞身近前,口中轻喝‘死’。将手中的红边蓍草直直插入它的七寸,破体而出。蛇头即将咬下颜盏的头颅,仅毫厘之差。 它‘腾’的燃气熊熊烈火,数丈巨蟒逐渐被烧得在地上打滚挣扎。 那蓝边蓍草不过是诱饵,就是为了等它分神刹那,将红边蓍草插入它的体内。蓝边蓍草需要血液的滋养,会将人畜吸干。而红边蓍草则如红莲业火,吞噬一切。 颜盏放松警惕,走到它身边,挥袖收回蓍草。转身刹那,那燃着烈火的巨蟒嘶吼一声,竟然拼尽全力一击,张口咬来,颜盏往后飘去,巨蟒蛇尾一扫。一片石子飞起,正巧一颗打中他的心口,身子失了平衡,那巨蟒又整个儿撞了过来。 “啊----” 一声清啸,一人一蟒直直坠下山崖,独留崖边一块儿蓝色衣角和一堆烧焦的蛇肉。 花狐狸原本蓬松的毛发已被鲜血浸的粘结在一起,有它的也有鬣狗的。那些鬣狗都被它咬死或者打退,它很聪明,不是开肠破肚就是咬断咽喉,一招致命。 方才一瞬之间,她感到眼皮跳的厉害,心跳加速,完全是不祥之兆,随后就听到了人的叫声和巨蟒的愤怒嘶吼。 糟了! “花狐狸,快去看看,阿盏一定出事了。” 花狐狸比她更急,管不得她,跐溜一下就跑没了影。她艰难的想爬过去,结果咕噜噜像颗珍珠般滚到一边,她动一下浑身都痛,只能躺在地上,心急如焚。 怎么办?阿盏从未大声讲话更别说这样尖叫了,千万不要有事! 这时身后传来达达的马蹄的声,人不少。 “族长,那里有人。” “救命...”她虚弱的开口。 几匹膘肥体壮的棕色大马嗒嗒的扬着马蹄,打着响鼻,随意的甩着脑袋。为首的红棕色大马噗出一口热气喷在她的脸上。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幸而得救 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英武逼人,雄武威严之气逼来,让人不敢直视。他单手握着缰绳,右手提着马鞭。满头白发,看起来近似花甲之年,但眼神锐利似鹰,直勾勾的盯着她,嘴角扬起好似确定了什么。朝身后的人看了眼,三名男子纷纷下马,展开牛皮布毯将她抱在毯子上裹起来。 “慢!你们是谁?要做什么?”云迦安有些不安。 那棕色鬈发的男子将她抱起来,爽朗一笑:“小姐放心,我们是来救你的,请和我们上马。” ‘唧唧’花狐狸又折了回来,嘴里叼着阿盏的衣角。它挡在迦安面前对着那些人龇牙咧嘴。云迦安看着蓝色衣角,心跳漏了一拍,他一定出事了。 “花狐狸,他们不是坏人。”花狐狸听她这么说,收起防御的气势,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用爪子不停地挠着她手里的蓝布。 她转向为首老人,诚恳道:“你们先帮我救人,我的同伴很危险,求您了。” 老人挥挥马鞭,点点头。 鬈发蓝眸的男子将她抱在怀中护着,跟在花狐狸身后朝着山崖跑去。当他们到达崖边时,眼前只有一摊烧焦的蛇肉,并无一人,男子疑惑的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云迦安。 她瞪大了眼睛想找到阿盏的身影,花狐狸灵敏的在树林石块间蹿来蹿去,不一会儿,从右边的石缝间叼来一根蓝边蓍草,它跑到马下,像人一样站立起来,想把蓍草递给她。云迦安挣扎着想伸出手,男子不让她乱动,抱得紧了些。 “让我下去。”她用尽气力大吼。 男子询问的看了看老人,他点点头。 鬈发男人抱着她下马,随着她的意跟着花狐狸走到山崖边,将她放在地上。崖边明显有大片摩擦的痕迹,有人的脚印也有巨蟒拖出来的印痕。 花狐狸对着崖下唧唧的叫着带着哀戚,云迦安瞪大双眼,她不信!她不信!这山崖深不见底,他有几成存活的几率?他不会掉下去的!一定不会! 她扭头对着男子,问:“他不会死的?你说对不对?”她只想有人告诉她,他不会死。 为首的老人沉声道:“这山崖下的东西可比上面厉害多了!有地菇精,它们防不胜防,从地底钻出将人畜给拖下去;有鸟面人身的魅,它们幻化各种形态,吃人不吐骨头;还有像那巨蛇一样的紫蒂蟒,它们的双眼摄魂勾魄,人要是碰上,三魂七魄皆失,不得轮回,永世不得超生。其它不知名的精怪、魑魅就不胜枚举了。你说,他还能活吗?” 在她心底或许已经认为他死了,也不曾思索老人话中真假。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怎么会呢?他是大神官,他是神,怎么会死呢?” “哦?大神官?”老人眼中有着钦佩之色,他握着马鞭,朝山崖弯腰祭拜,“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素闻南国大神官行事低调、有功于国,今日之事,甚为惋惜。” 三名男子也随之躬身祭拜。 花狐狸听不懂什么家国气节,只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山崖下。它眼中滴出颗颗晶莹的泪珠,呜呜叫着。它快速往前跑了几步,云迦安眼疾手快的抱住它,眼泪止不住的流。 “花狐狸,别跳。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死死的抱住花狐狸,心中内疚自责之情几近将她击溃,她默默流泪半晌,仰天哀嚎。 “对不起,是我害死你的。阿盏...怎么办啊?”她看着鬈发蓝眸的男子,眼神涣散的乞求着,“求你救救他吧,他是大神官,他不会死的...” 花狐狸在她怀里挣扎,扭头看着山崖,想跳下去。 男子抱着她为难道:“小姐,这...山崖掉下去,恐怕凶多吉少,节哀顺变。” 她把头埋在花狐狸沾满血的绒毛里,眼泪混杂着血液,颤抖不能抑制。 “花狐狸,你跟着我好不好?不要再死了,阿盏舍不得不你死的,你再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花狐狸小脸上挂着两行泪,唧唧的舔着她的脸。她哭的更厉害,竟抽噎的不能呼吸。哀莫大于心死,心中悲恸自责难以释怀,再加上花狐狸的挣扎,她竟然作势欲跳下山崖。亏得身后男子紧紧抱住她。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人死不复生,别想不开。” “不--,我是灾星,他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呀...我害了娘亲,害了五弟,害了小莓,害了阿盏,我活着干什么呀?大娘说得对,我这种人就该死,就该死啊...”她摊到在男子怀中,心力交瘁。 这时山崖边起了风,林子里的鸟扑棱棱的乱飞,一阵杏花花瓣漫天飞舞,簌簌落下,在黝黑的泥土上薄薄覆了一层,几片花瓣落在她的肩头,伴随着抽气轻轻震动。大片花瓣随着谷风,回旋落入崖下,轻盈绯红,似是仙子展臂旋舞九曲霓裳,为亡人哀叹惋惜,无声无息。 ‘啪’为首老人弹出一颗石子,将她打晕。喝令道:“都带走,啰嗦。” 花狐狸以为他们要害她,刚想攻击,但因方才与鬣狗缠斗时受了伤,无力抵抗,轻易就被鬈发蓝眸男子给弄晕了,连着一起裹走。四人策马而去,留下一片杏花满天飞扬。 南国繁荣昌盛,但杯满则溢,盛极必衰。从如今重中局势来看,南国已有衰颓迹象。 太子颜瀛荒淫腐朽,整日沉浸美色美酒,他好诗词歌赋,好奇珍异宝,却无心庙宇朝堂。皇帝为了避免他堕落自弃,便让人拟了道圣旨,派他去监督南江的水利建设工程。 韩公公捧着圣旨来到东宫,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内殿里太子和女人的嬉闹声,这青天白日的就这么荒唐,韩公公摇摇头,这太子当真不是块帝王的料子。 “圣旨到,太子接旨。”韩公公扯着嗓子喊道。 宫内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但他等了片刻,太子却还躺在软榻上与黄良娣打情骂俏,大宫女见韩公公提着圣旨脸色发青,立即哆哆嗦嗦的跪着爬进内殿,隔着绯色绡纱帐,道:“太子殿下,圣旨来了,快出来接旨。” 黄良娣‘哎呀’叫了一声,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太子在屋内记得慌了神,“死丫头,怎么不早点通知本宫圣旨到了。” 大宫女有苦说不出,她已经提醒过太子了,可他完全不当回事。 韩公公在外咳嗽两声,黄良娣扶着太子急急忙忙撩开纱帐跪下,衣衫凌乱,赤着脚。 “儿臣接旨。”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启程赴南江 韩公公展开明黄圣旨,清清嗓子,念道:“近日南江水涝灾害严重,百姓深受其苦。南江太守来报,部分地区发生疫灾与饥荒。奉朕旨意,特派太子前往南江督管堤坝等水利工程建设,运粮十万石(石是古代计量单位,一石约为一百二十斤。)赈济灾民,即日启程。钦此!” “儿臣遵旨。” 太子恭恭敬敬从韩公公手中接过圣旨,心中不甚郁塞。起身后让大宫女沏茶请他小坐片刻,太子回身进内殿穿戴齐整。 再出来时,太子头戴小冠,面容洁净,就连胡子也都齐贴不少,他喜好风雅,身着广袖玄色深衣,腰间挂着黄玉宫绦,以镶紫宝玉石绦环扣着,足登一双黑色缎面方头履。 韩公公在宫里陪了皇帝半辈子,荣宠不衰,在宫里是有着一定分量,哪怕是太子也不敢怠慢。 太子朝着韩公公作揖致歉,“方才本宫多有失礼之处,还望韩公公见谅。”他挥挥手,让大宫女从偏殿中取来一方锦盒置于桌上,“这是南海地界上的郡守进献的太岁,素闻韩公公畏寒,正好用这太岁补补身子。”说着让大宫女将锦盒拿给韩公公。 韩公公端着白瓷茶杯喝了口茶,将锦盒放在桌上,推脱道:“多谢太子体桖,可老奴无功不受禄,承受不起此等重赏。” “公公莫不是嫌我这礼忒轻了些?舍不下脸来瞧它一眼?” “老奴哪敢有这大逆不道的心思。” “既然如此,韩公公就莫要推辞了。” 韩湖笑了笑,让身后的小太监将东西收下,“谢太子赏赐。” 太子例行问话似的和韩公公聊了些闲话,最后话锋一转,道:“父皇此次派本宫去南江,可本宫对南江一无所知,望公公提点提点。” 韩湖憨厚的笑笑,不出他所料,这太子的东西可不是轻易好收的。 “提点老奴不敢当,但有句话想送给太子殿下。” “哦?愿闻其详。” “不入燕莺,不近黑钱,不动灾粮。您谨记于心,那水涝可治,堤坝可修,民心可安。” 太子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其袖里玄机,问道:“这‘三不’是何意?” 韩公公点到为止,笑呵呵的起身对着太子拱手告辞,“皇上还等着老奴去送药呢,告辞了。” “这...”太子想再问清楚,可韩公公已经领着身后一队太监走了出去。 太子命人收拾行装,未时出发南江。绣着花鸟瑞枝的紫檀浅雕云龙纹嵌玉折屏后,转出一袅娜身影,正是黄良娣! 黄良娣是太常卿的胞妹,因生的容貌姣好,又通文赋,故在太子选妃时被选为良娣。她又是个有手段的主儿,时常与太子吟诗作对,那太子妃自然比不得她,所以这东宫里头人尽皆知,黄良娣一句话胜过太子妃十句,若不是碍于黄良娣的家世背景,太子早就想封她为太子妃了。 黄良娣方才在折屏后将韩公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太子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她虽心思剔透,可她祖籍河东安溪县,与南江相差甚远,对南江也是一无所知。 “妾身惭愧,不明韩公公话中深意。” 太子拍拍她的手,并不责怪。 春日天气渐暖,可日头却依旧昏绵。太子怕她受凉,牵着她的手进了屋中。黄良娣从袖中拿出一对双卯挂在太子腰间,道:“妾身听闻南江在闹疫灾,这双卯是前些日子妾身为您去伽蓝寺祈福求来的,您戴在身上,避避那些污物。” “爱姬有心了!” 太子收拾完毕后,即刻出发。 神宫上,大神官两夜未归,宫内一切事物都由寤面主持。寤面实在担心大神官的安全,便唤来火队神卫长,吩咐道:“你速速带领五人前往圣林,探寻大神官的消息,若是遇到危险即刻撤退回来禀报我。” “是。”神卫长退去。 若不是公子吩咐她看管神宫,她哪里坐得住,早就去寻他了,也不知公子有没有遇到危险,她心中不安,眼皮跳的厉害。 神卫长带着五人跃下神宫,走到护卫殿想起十六还在里头,她养了这么久的伤也该好了,这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毕竟圣林凶险。她上前对着护卫道:“护卫大哥,劳烦通报一声,让十六出来,就说火神卫来了。” 护卫检查过她的腰牌后,转身进去通报。 采灵正在陪着云宫榷在院中练剑,忽然护卫来报,采灵听说火神卫来找她,吓得手一抖,她来干什么?要她回神宫?万一不回去被发现是冒牌货怎么办? “十六,发什么呆?还不快去?”云宫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我马上去。” 她将剑扔进剑鞘中,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狡黠。她往前走了几步踩在一块石头上,这天刚下过雨,有些湿滑,她脚踝一歪,身子向右侧石桌磕去,云宫榷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将剑背在左侧身后。她左手攀上她的肩头,身子借力转了半圈靠在他身前,右手一甩,从他身后的剑锋擦过。 “啊~”采灵手腕一缩,鲜血从顺着手腕流下将衣袖给染红了。 云宫榷将剑扔在一边,让人去拿些绷带和金疮药来,转头对着钟会道:“去将火神卫等人请进来。” 钟会点头会意,护卫送来药品,云宫榷拧着温热的毛巾,将她手腕上的血液擦拭干净,冷酷道:“这么不小心,练武的人怎么还往刀口上撞。”嘴上训着她,可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将她的手腕给包扎好了。 采灵眼中含笑的看着云宫榷帮她处理伤口,这榆木疙瘩总算开始对她上心了,他并不像钟离说的那般难以接近,如今他不是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这样反而让她觉得无趣,没了征服他的兴致,还不如早些回翠影楼去。 她微微凝眉,佯装失落道:“可火神卫来找我,估摸着是要我回宫了,可...可十六舍不得走。”她最后一句已经轻的听不见了。 可云宫榷离她近,却是听得真切,手顿了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的,既然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回宫,就先留在这儿养伤,待伤好了再回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房斯荐七袖 采灵心中暗爽,她用绣帕抚着额头,脸色有些白,“宫榷,我头有些疼,这雨天阴冷,有些难受。” 云宫榷伸手贴上她的额头,随后察觉不妥,立即缩回手,本来眼神中有些温情,可瞬间又变得疏离。“回去休息,火神卫的事我的处理。” 采灵被他这突然的疏远弄的摸不着北,他怎么又变回呆子了?她起身进了偏殿屋中,关上门侧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钟会带着火神卫等人进来,火神卫颔首道:“见过云大人。” “火神卫多礼了,请坐。” “怎么不见十六?”火神卫坐下问。 “这都怪我,方才与她比试,没把握好分寸,将她的手腕给划伤了,这雨天她又感染了风寒,我怕再出什么岔子,就让她回屋休息了。” 火神卫想了想,随后起身道:“如此便不打扰大人了,劳烦转告一句,等十六伤好了,让她直接回神宫。” “一定转达。” 钟会送火神卫离去,云宫榷起身往采灵屋中走去,想看看她好些了没,可走到门边却又折了回去,他不想去关心任何人。他不愿再看到一个和迦安一样伤他心的人。 太子经过几日的路途颠簸,上午终于到达南江,南江太守熊达早已领着人在城门前恭候。熊太守见太子车队到来,即刻命人放鞭炮,吹礼乐,跪拜迎接。 太子进入城中,眼见房屋被冲垮一半,道路上没什么行人,不用猜他也知晓,那些受灾百姓都被太守给赶回家了。 他跨马来到众人前,道:“灾情处理的怎样了?” 熊太守跪在地上,垂着头,“回禀太子,感染瘟疫的百姓都集中在城西十里处,并给予药物治疗。那堤坝已经建造了十之五六,如今就等国都的粮食了。” 这些灾民房屋毁坏,却又不见人影,着实让他不解,太子问:“城中百姓安居何处?” “都按邻里分户安排住在完好的民宅里,仅仅有条,百姓安宁。” 熊太子嗯了一声,让身后的士兵将运来的粮食送到府衙库房,明日开仓放粮。他让太守去安排组织百姓来领粮食和衣物,并且让人去重建倒塌的民房。 熊太守在府中设宴款待太子,可粮食短缺,酒菜都十分的简陋,太子何曾吃过这等懊糟的食物,席间随意动了几筷子就离席了。熊太守十分犯愁,若是让太子扫兴,他这官还怎么坐得稳? 太子在此地已有十日,遭了灾的南江简直就是不毛之地,蛇虫鼠蚁让他烦闷至极,见着熊太守也总是没来由的挑刺。 熊太守正在想办法给太子寻些乐子,小厮匆忙来报,说是城中大贾房斯请他去赴宴,熊达一听便知事有转机,换上便服乘着软轿赶往‘宿莺坊’。 这宿莺坊顾名思义,就是夜宿莺莺燕燕之处,是南江城最大的妓坊,它不仅仅是寻欢作乐之地,在它临边还建了幢‘神仙楼’,是官爷、巨富们议事的地方。这两处有天桥搭连,在三楼可互通。 夜漏初始,宿莺坊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倚楼而望,并不打算招揽客人。熊太守下了轿,一阵冷风吹来,激的他抖了一下,赶紧迈步进去。 房斯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舔着个大肚皮坐在凳子上,桌上早就摆满了丰盛的酒菜。听得门外动静,房斯起身行礼道:“可算把熊大人给盼来了,快快入座,这酒菜都要凉了。” 熊达回礼,入座后开始闲谈。 “房老板,可知太子来了?”熊达问。 “这是自然,南国人尽皆知。”房斯给熊达斟了杯酒,“本想将太子也请来,可草民是区区商人,再加上这些粗食也入不得太子的眼,也就作罢了。熊大人赏光前来,房某已是不胜荣光了。” 一旁的妓子正在弹琴,熊达见她生的美丽便多看了几眼,房斯眼尖儿的瞧见了,不动神色道:“不知大人,对这婉儿可还满意。” 熊达捋捋花白胡子,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大人这是何意?难道婉儿姑娘才艺不精?容颜不佳?”房斯精明的很,他当然知道熊达那是什么意思,但不能点破。 熊达吃了些菜,道:“不瞒房老弟,太子在我府中整日烦闷,一有不顺心的就对本官一顿训斥,我正寻思着该怎么办?这婉儿倒是有几分姿色,献给太子解解闷正好,本官是无福消受了。” 这房中燃着炭火,房斯体肥有些热的敞开衣襟,笑道:“大人无需多虑,房某自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房老弟说来听听?” “男人无非就是喜欢钱和女人,这钱不好办,可女人终是易事。” 房斯拍了拍手,房门应声打开,只见门前立着一位姑娘,细眉大眼,粉面含春,一身鹅黄舞衣衬得她十分白嫩。熊达竟看的有些呆愣,这女子比宿莺坊的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子在门外微微福身,道:“七袖见过熊太守,房老板。” 房老板道:“七袖姑娘快些进来,来人,添副碗筷。” 七袖进了屋,站定在婉儿身前,垂首道:“七袖怎敢与大人同坐,若是不嫌弃,七袖愿献舞‘绿萝’为您解解闷。” 熊达挪不开眼的笑笑,拍手叫好。七袖随着婉儿的琴声开始起舞。 房斯见熊达那副嘴脸,心中十分恶心,真是老色鬼,但面上依然恭敬。 “大人,觉得这姑娘如何?她可是鸨娘今儿个向我举荐的,没准儿将来是个炙手可热的角儿!” 熊达明白他的意思,赞道:“好,非常好,此事真是多谢房老弟了。等到六月就要交春税和征发劳役,房老弟就免了吧。”他只要把七袖送给太子,他的官位哪里还怕保不住。 七袖跳完舞,房斯让她和婉儿上前来敬酒,两位姑娘分别坐在二人身边。房斯抬眼看了婉儿,婉儿微微颔首,笑意盈盈的举着酒杯劝熊达喝酒,熊太守色迷迷地搂着这温香软玉,哪里还有父母官的正经模样。 房斯见时机成熟,道:“熊大人,我听说太子对钱币起了疑心?”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寻欢宿莺坊 熊太守大着舌头,一边亲着婉儿的香腮一边道:“是王主簿无意说漏了嘴,结果太子就下令本官查铜钱为何不合格。” “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这一问倒让熊达酒醒了不少,若要查那就得把房斯给砍了,可房斯倒时一定会把他也给供出来,若不查又交不了差。 “房某倒是有些拙见,不知大人可愿一闻。”房斯道。 “当然。” 房斯让两位姑娘出去,随后道:“这洪水难得一发,涨水的时节过去也就太平了,堤坝的修建能挡挡水就行。” 熊达思瞅一会儿,“万一败露,可是要掉脑袋的。” “若是太子吩咐的呢?”房斯奸诈一笑。 熊太守了然,二人心照不宣,要让太子不查钱币铜锡锌比例不合的事儿,那只能把他拖下水。 带来的粮食发了一小半,而城西那些患了疫病的灾民都被杀了就地火化,以免疫情扩散,城中原本倒塌的房屋已经修缮的七七八八了。堤坝在沿河处,那里不仅泥泞而且湿冷,太子向来养尊处优,哪里能受得了,远远的去看过一次堤坝建造就再也不去,只让熊太守负责。 他将熊太守叫道堂下,问:“本宫让你差钱币铸造缺斤短两的事儿,怎么样了?” “回太子,已有眉目。但现在天色已黑,且您劳累一日,不若去神仙楼谈,正好让卑职好好招待您,那里的厨子是京州请来的,一定合您的口味。” 太子这半个月天天吃的都是清汤淡水,早就腻了,一听是京州来的厨子,心中早已按捺不住。但经过这些天,他对南江也了解了个大概,他知道熊太守说去神仙楼是假,去拿宿莺坊是真,可韩公公提醒过他‘不入燕莺’,想必指的就是这妓坊。 熊太守看出他在犹豫,进一步道:“最近那儿来了为京州女子,诗词文赋样样精通,且舞艺卓绝,下官听闻她今夜要开舞,太子何不赏光去点评一二?况且宿莺坊的‘逍遥醉’那是南江一绝,太子对天下酒颇有造诣,不如去品评一番?” 太子听得那女子这般出众,心中动摇,又听有美酒,哪里还顾得了韩公公的警告,便欣然应允。 苍穹中悬挂着一轮银盘,月色温润挥洒在南江每一寸土地上。太子同熊太守坐在马车中,马车转了个弯,原本清净的街市热闹起来,太子闻声伸手挑起棉布纹花车帘,车外百姓忙着洒扫房屋,修葺颓墙,也有出来卖些小玩意儿的。河边杨柳嫩芽新抽,为这灾后的南江添了不少生机。他有些洋洋得意,这事儿处理的好,那父皇必定会嘉奖他。 到了宿莺坊,三层高楼,斗拱飞檐,繁复精巧,巧夺天工,与翠影楼有些相似。而屋瓴上的仙人骑鹤更是增添一分典雅。这通红的灯笼在檐角上吊着,微红的烛光映在二人脸上有些滑稽。 门内早有婢女等候,见二人来到便引着他们上了三楼,挑了最好的‘逐水间’给他们,从这间可以看到整个楼底,楼层间的木栏挂着一圈一圈的粉色纱布。二人落座,此时那方台中央走上一位一中年鸨娘,她满脸堆笑,台下来了不少客人,当然也包括房斯。 鸨娘道:“各位官人,香尘宝地,芙蓉岁浅。我宿莺坊有‘二仙’,其一是‘琴仙’婉儿,她的琴艺堪比京州翠影楼的采灵姑娘。其二嘛...各位可猜得着?” 台下客观七嘴八舌的起哄乱喊自己喜欢的姑娘名字。 鸨娘甩甩手帕,道:“各位怕是猜不着了,那就先让婉儿为大家弹奏一曲《南柯梦》。” 鸨娘走下台,婉儿一袭蓝底牡丹凤尾留仙裙,乌发梳成反绾髻,插着一支八宝银凤钗,丫鬟已将古琴安置好,婉儿朝着台下中福了福身子,开始端坐弹琴。 琴音起,太子便被吸引,眼中流转着赞叹之色,一曲毕,台下众人也纷纷投以金银。 太子赞道:“云树玉娇花,琴瑟流莺住。婉儿的琴技当真不差,若能请来演奏一曲,倒不失为一快事。” 熊太守会意,立即吩咐身边的下人,让他去将婉儿姑娘请上来。可台下几位客观纷纷出价要与婉儿姑娘共赴良宵,太子此时也不能亮出身份,逼迫她上来,否则有辱声誉。 鸨娘上台道:“婉儿此次可是倾情奉献,这价格得从三十两起,各位有愿意出价的吗?” 台下一人喊道:“五十两。” “六十两。” 在东边一桌上的胖客人对着仆人耳语几句,仆人上前喊道:“一百两。” 其他人纷纷转向胖客人,看清他是谁后,便不再喊价,心知婉儿姑娘今夜与他们无缘了。 眼看价格从三十两涨到一百两,熊太守赶紧让下人去喊价。 “二百两!” 胖客人伸出三根手指,仆人道:“三百两。” 熊太守有些为难的转向太子,他的荷包里可没那么多钱。 “五百两。”太子道。 台下客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逐水间,却只能看见门板。为了个妓子掷银五百两真是纨绔。 那胖老板抬头见熊太守在楼上对他眨眼,便让喊价的仆人退回来,不再加价,目的达到了就行,等会还有大戏。 太子将目光投下楼底,想看清那个敢和他叫价的人是谁,可从他这位置看去,正好那人被纱布给遮住。 熊太守吞了吞口水,为难道:“太子殿下,臣...臣年俸五十两,粮六百石,恐怕不...不够...” 太子咂了口酒,不快的看了眼熊达,道:“不用大人操心,本宫来付。” 熊达呼了口气,双手在衣服上抹抹,擦去冷汗。 鸨娘欢欣不已,立即将婉儿送上三楼。又对着众人道:“这其二便是我宿莺坊新来的一位姑娘,‘舞仙’七袖,那舞姿胜过翠影楼舞娘百倍。这好坏各位官人接下来自己瞧。” 周围烛光暗了暗,只余方台中央的灯光大胜。众人噤了声,期待的瞧着那灯光处。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一舞获君心 只见一盈盈身影踏上方台,七袖梳着凌云髻,松绿兰花华胜插在发间,耳上一对嫣红垂泪吊坠,带着素白面纱,穿着宝蓝绣蔷薇百合裙,外罩一件蝉翼浆白罗衫,臂间一条曳地兰花披帛,腰间的百结环腰蓝色绦带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摆动,只余一双胜似秋水的眼眸流转光波。 舞乐起,七袖开始随乐起舞,太子静静地瞧着,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倚着桌子,满目欣赏,那一旋一转,都吸睛夺目。直到七袖跳完,掌声响起,太子才回过神来,他急忙对熊太守道:“快,将七袖姑娘请上来。” 熊太守张了张嘴又再度闭上,不用他解释太子也明白了。 楼下鸨娘又开始出价,同样从三十两起,这次客人叫价更加起劲,最后胖客人出价至二百两,无人再加,太子急了。 “熊太守,钱币不合格的事儿你觉得本宫该怎么处理?” 熊达内心暗喜,太子开始乱方寸了。 熊达跪地道:“臣定竭力查清,这银子也不是没法子解决,只要太子您一句话。” 太子询问的瞧着他。 “皇上发银三十万两建造堤坝,如今堤坝已差不多,这洪水去了是不会再发的。” 太子垂首思索,若是按照熊达的意思挪用建造堤坝的银子,那万一父皇知道了,他必定受罚。 楼下众人哄闹,他也瞧去,只见七袖禁不住众人要求,缓缓摘下面纱,太子见其真容,喃喃道:“花鬟如绿云,黛眉浅低颦。果真不输翠影楼中上等花女。” 这一露真容,客人们又开始加价,胖客人出手阔绰,一句六百两让众人安静下来。 太子忽然道:“熊太守,本宫觉得堤坝既已建成,无需多费心,这事儿你看着办。”他指着七袖道:“一千两,买了她。” 熊太守让下人去办此事,闲话几句后,便借口酒醉回府,让太子与七袖独处。熊达将侍卫在门外守护太子,自己悄悄去了二楼一间雅房。 “熊大人,事儿成了?” 这问话的人正是方才故意与太子叫价的胖客人--房斯! 熊达坐下,咧开一口稀牙道:“我按照房老弟说的一步步引诱太子,他轻易就答应了!”熊达与房斯暗中合作,故意互相叫价,逼太子出手。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太子御用的玺印,只要用这个就能调动灾银。 房斯脸上渗出些油,身边的姑娘替他一点一点擦去,他心情大好,赏了美姬一个玉镯子。小眼堆成一条缝,道:“只要用灾银来弥补钱币的问题,那钱币的事儿太子就不会追究了。房某改日一定宴谢熊大人。” 饮了几杯酒,熊达随后赶回太守府。 春风吹来芳草碧,春云倒映杨柳绿。那枝头的茶花开的正盛,偶尔几片粉嫩花瓣掉落在蒙蒙绒绒的青草上,沾着些露水,剔透晶莹。 七袖赎身后,太子将她置于别院中,这别院是熊达送他的。 清晨,太子与七袖用过早膳,正在亭廊处观赏云锦杜鹃,忽然门役来报王主簿求见。七袖识趣回避,便领着丫鬟在一旁不远处剪些朱槿用来插花。 王主簿来了,行礼后,太子问:“你有何事要大清早的求见?”他正和美姬赏花,被打扰心中不快。 王主簿跪在地上,一双细眼瞟了瞟太子,低声道:“卑职对您一片赤忱衷心,南江在您的管治下定会繁荣昌盛,可竟然有人敢在您的眼皮子地下欺三瞒四、弄虚作假,卑职替南江百姓不平,故来求您主持公道。” 太子让他起来说话,道:“你这是何意?” “上回卑职向您禀报铜钱不合格的事儿,卑职派人暗中查访,得知由京州发来的铜钱被熊太守和房斯贪污,房斯又私自建造地下钱坊铸假钱,百姓手中的铜钱一折就断。” “房斯?那是什么人?” “他是此处的大商人,与熊太守狼狈为奸,压榨民脂民膏。” “那地下钱坊在何处?” “这...卑职尚未查清。” 太子见其嗫嚅,怒而拍桌,“废物!不清不楚的事儿你要本宫怎么处理?难不成将房斯家掘地三尺不成?” 王主簿下跪道:“卑职不敢,但近日卑职还发现建造堤坝的材料都变得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万一出什么事,如何向百姓交代?” 太子一听堤坝的事情泄露,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卑职是听建造堤坝的督工所说。”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卑职听闻后立即赶来禀报太子,还未走漏风声。” 太子松了口气,道:“堤坝的事不可宣扬,你暗中监视熊达和房斯,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即来禀报本宫,不得隐瞒。务必要查到那钱坊在哪里,若你做的好,这太守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王主簿叩首谢恩,“卑职遵命。” 王主簿离去后,太子一人坐在亭中思索,难怪熊达几番掩护铜钱造假的事,原来他就是幕后黑手,贪污朝廷铜钱竟然还敢骗他说没钱,当真是贪得无厌。那房斯不过是个商人,能兴什么浪不成。得让王主簿将钱坊查出来,抄房斯的家,将其家财收为己有。 七袖一直在不远处,耳力极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见他们谈完事,便走了过来。 “殿下,您在烦些什么?” “没事,七袖来,陪本宫下盘棋。” 七袖下完棋回到房中休息,她将下人支开,朝着天空吹了声,一只白鸽落在她手中,她将字条塞在鸽子腿上,放飞出去。 钟离寂正在国公府里查看香剩阁与翠影楼的冬季账目,一只白鸽飞来,他伸出手,鸽子停在手上,他取下纸条展开看看,抿唇一笑。 南江的雨季要到六七月份才来,可今年一反常态,四五月就开始天气阴沉,霪雨霏霏。 “不好了,不好了。熊大人,出事了。”督工披着蓑衣,跌跌撞撞的冲进太守府。 太守正在数着贪污来的建造银,听得门外响动,急忙把银子给塞进密室。他理理官府,负手立于门前,“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督工喘着气,雨水滴落在他脸上。 “大人,堤坝又垮塌了,上游水库的水冲下来了,沿河百姓有三户被冲垮,五户遭到破坏,您快去看看。” 熊达心肝儿一颤,立马精神了,披上蓑衣带着兵去抢修堤坝,并吩咐仆人去通知太子。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堤坝再跨 ‘嘭~’ 花几上的一盆紫茉莉被摔在地上,灰黑的根须翘土而出,细土因返潮而化开在地板上,脏污了一片。 “完了完了,这下真出事了,该死的熊达,本宫要把他给砍了。”太子焦躁的踱来踱去。 七袖猜想堤坝被冲垮定是因建造银被贪,可具体多少就不得而知。 “殿下,您别急,堤坝的事儿还是等熊太守回来再做详讨。” 太子握住七袖的手,神色慌张,“若是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该怎么办?” 七袖也握紧他渗着冷汗的手,“一切等熊太守回来再说。”她顿了顿,试探性的问:“殿下,堤坝怎会跨?难道...熊太守做了什么手脚?那些建造银...” “不该问的别问!”太子厉声打断她。 “殿下恕罪,七袖知错。”他在遮掩些什么? 时至夜半,连雨未歇。别院内灯火通明,太子都没睡,谁人敢打盹? 仆人急促的扣着门钹,门役领着浑身湿透的熊大人和仆人进了门,大步穿过穿堂,来到正堂。 熊达行礼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堤坝已经暂时堵住,正在向衡水引流,但这几日连绵阴雨,恐怕...” “恐怕什么?”太子坐在椅子上,声音透着要杀人的冷意,竟令屋檐滴挂着的阴雨都颤了几下。 “恐怕撑不过三日,急需银钱购买石材来加固。下官已将沿河的百姓迁入城中,安置在城隍庙里。” “好,本宫给你五日时间,建造银以及堤坝都要做好,若是有半点不妥,你就等着回家养猪种田吧。” 熊达点头,颤巍巍的瞧了眼他身边的七袖。 七袖福了福身子,道:“殿下,七袖给您去准备些宵夜,先退下了。” 太子嗯了声,待她出去,让熊达开口。 “禀太子,若要凑齐挪用的十万银钱,就不得不重新铸造假钱,用真钱去换取银钱来解决燃眉之急。” 太子沉默一会,道:“此事交与你办理吧。” “是。” 熊达从袖中拿出一份已经拟好的借据递给太子,道:“我南江首富房斯家财万贯,若是让他来出这批建造银,那挪用建造银事儿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太子看完借据心中一团乱,这虽然写的借据,可他明白官家借的钱基本就是孝敬银,没有个还的道理。他将借据留下便让熊达回府了。 他躺在床上难以合眼,七袖枕着他的臂膀,感受他的焦乱的呼吸,也无睡意。 “殿下,您在为洪灾的事儿烦心吗?您不如说出来,七袖帮您出出主意?” 太子拍着她的背,并未言语。 “殿下还是信不过七袖,是妾身多嘴了。”七袖将身子向里挪了挪,与他疏离些。 太子将她拉进身边,帮她盖好被子,轻声道:“你呀~还耍小性子,本宫不曾信不过你。天冷,小心染了风寒。” 太子随后将前前后后的事儿都告诉了她,但省略了与他相关的部分。 “殿下可是在想,既然房斯与太守共同铸造假钱通同一气,又为何要让您去向房斯借钱?”七袖道。 “嗯,爱姬有何见解?” “依妾身看,熊太守贪财好礼,若是强行逼房斯交银,恐怕会断了他日后的财路。那只好借您的手,这样一来,他既不会伤了兄弟情谊,又可以不用自己出钱,贪污所得都归私囊,一箭双雕。” “那七袖你觉得本宫该怎么做?” 七袖略一沉吟,“让熊太守去借钱修堤,由您亲自去给建造堤坝的劳工分发灾粮,这样您不用与房斯交恶,且可安抚再次受灾的民心,打消外界的流言。” 自从再次出事,南江到处流传太子克扣银钱导致堤坝垮塌。若是太子亲自分发灾粮显示皇恩浩荡,并修好堤坝,那流言不攻自破。 堤坝抢修依然在继续,熊太守忙的焦头烂额,一面要安抚灾民情绪,一面还得管理堤坝。他忙了一日赶往房家。 房斯命人好酒好菜的招待熊达。 “房老弟,不瞒你说,那挪用银钱的事现在已经瞒不住了,得想法子补上。” 房斯擦了擦衣袖上的水,听他的意思就明白他是来要钱的,但佯装不懂道:“那熊大人说该怎么办?我也很想帮您解决燃眉之急,可偏偏前天我将钱都运到京州商铺,准备去哪儿做生意。哎,您要是早几天来,我一定把钱给你奉上。” 熊达吊角眼一瞪,这可怎么办?他将那张借据拿出来,放在房斯面前,一脸惋惜,“太子命我来向老弟借八万两银子,等拿了一半的钱再把玺印给你盖上,可...老弟如今调不开钱,如何是好?为兄要回去养猪种田了哟。”说着他还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睛。 房斯给他倒了杯酒,一拍他那圆滚滚的弥勒肚,道:“瞧您说的,小弟能看着你丢官不成。我房斯家就在这儿,这借据不按手印了。咱的钱坊是不能再铸钱了,如今城中百姓都已经发现铜钱问题,万一有人上报朝廷,太子也保不了咱们。我这儿还有五万两,老哥先拿去修堤,至于剩下的,小弟有一办法,只看不知老哥你答不答应了?” “哦?什么办法?” 房斯道:“唯一的法子,那就是灾粮!老哥要是信的过我,交给我五万石,我帮您卖个三倍的价回来。” “什么?”熊达夹着鸡肉的筷子一抖,鸡肉掉进了汤里。“不行,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太冒险了。灾粮不够,百姓可是要造反的,倒时不是丢官的问题而是掉脑袋了。” “哎呦,小弟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但如今要是修不好堤坝,那太子可是要拿你我二人开刀的。现在百姓家中尚有粟稷能拖个十天八天,这些天足够我变卖粮食了。到时候先将堤坝修好,我的钱款也可以从京州收回来,再买些粮食发给灾民补上,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嘛。” 房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熊达。 熊达放下筷子,道:“这调动灾粮的玺印在太子手里,我无权接触啊。” “这好办,您告诉太子咱的法子,太子为了不声张,说不定会答应,毕竟他有把柄在咱手上。”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城西杀太子 这把柄就是二人给太子下的圈套,为了贪污建造银,故意让太子盖印赎买七袖。 熊达翌日赶往别院,将他的法子和太子说了。太子先是惊诧随后怒骂他一顿,但堤坝的事刻不容缓,他犹豫再三还是同意盖印。但只允许私卖三万石粮食,必须五日内办妥,否则将熊达革职。 七袖在屏风后听得他们谈话,她知道熊达为人视财如命,这动灾粮的法子想必也是他们用来贪污的幌子,太子一旦盖了印,可就完了。但为了完成任务,七袖并未出面阻止。 入夜时分,一黑影从月色下如流星般蹿过,轻轻几跳,便悄无声息的躲过重兵把守的府库,来到放置灾粮的仓库屋顶。黑影将屋顶的瓦片揭开,跳了下去...... 百姓稍有骚乱不满,熊太守向他们保证会尽快修补好堤坝,且材料也在陆续运来,让受灾百姓暂时在城隍庙中住着。 太子为了显示天威,亲自分发灾粮。今日雨停了,可依旧阴冷潮湿,灰暗暗的天空没有半点阳光。 三个大木桌排列在太守府前,桌子上摆着七八个大/麻袋,开了口的麻袋露出发黄的粟米。 太子站在门前,青黑的胡子轻颤了几下,他看着排成长龙的百姓,道:“水涝之灾加上连日阴雨,冲毁堤坝,淹毁屋舍良田,但本宫已经下令严格监督建造,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做出贪赃枉法,弃黎民生灵于不顾的事情。你们都是我南国子民,作为太子,本宫一定会为你们重建家园,补给耕牛良田。” 百姓叩首谢恩。 太子让兵卫开始分发粮食,他将此事交给太守府的人,便坐着马车赶往堤坝处,七袖也陪在他身旁。 马车行至城西三里处,忽然树干晃动,林鸟惊起。七袖感到周围有杀气,心中疑惑,阁主难道派人来了?她怎么没收到通知? ‘嗖嗖嗖--’几只利箭从树林中穿出,车夫被一箭射死,马受了惊吓,开始撒蹄子狂奔。 “有刺客,保护太子!”护兵抽出刀想保护马车,可马车已经向前跑去。 那群黑衣人也追着马车而去。 “糟了!七袖快抓紧本宫。”车内剧烈颠簸,太子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七袖心中一番鄙夷,堂堂七尺男儿却害怕的要她来保护,真是懦弱无用。但太子下一句让她愕然。 “那些人是冲着本宫来的,你拿着这个尽量勒住缰绳,本宫去引开他们。”太子将一把匕首扔向她。 但马车太颠,太子不稳,歪倒身子就要滚下马车。电光火石间,七袖将匕首插入腰间,一把将太子给拉住,重新拉回车内。 她问:“殿下为何要帮妾身引开那些人?妾身不过是您的小妾之一,该是妾身帮您引开他们才是。” 太子与她四手紧握,三十几许的脸上荡漾着宠溺,“你解开了本宫多年的心结,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本宫不准你死!记住了!” 太子说完,松开她的手,滚出了马车,还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加速它的奔跑。那些黑衣人追来,将他团团围住。 七袖从车窗中回首望着他微颤的背影,两人越来越远。心中如有鼓动,她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妓子,他竟然要保护她? 那匕首是太子唯一防身的东西,是她母妃送他的,他现在只能赤手空拳与黑衣人博斗。好歹是皇室子弟,自幼文武兼修,但他武功太弱。很快他腿上已经被砍了一刀。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太子道。 “少废话,杀。” 太子开始向一旁的树林里跑,大腿一路滴着血,但黑衣人很快将他逼到一棵大树下,举刀砍向他,他有些认命的闭上双眼,等待最后的了结。 ‘呃啊--’ 黑衣人应声倒下,眉间一个血洞,留下小小的绣花针针眼。其他黑衣人警惕的瞧着周围,从后飞来许多石块,但没有章法,被黑衣人轻易躲开,也是这一空隙,七袖一把扯住太子,拼命向大道上跑。 “七袖?你怎么回来了?”太子惊问。 “颜郎,你不准妾身死,妾身亦不许你死,要死七袖陪你。” 身后一把刀朝着太子背心飞来,七袖察觉,毫不犹豫地将太子向一旁用力推开,自己却身子向前一倾,还好她躲闪及时,那刀擦过她的肩膀,割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淌湿了她的左边衣裳。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跌倒,黑衣人提着刀即将来到她身前... “七袖!”太子焦急地喊了她一声。 “快,保护太子殿下,抓住刺客。” 黑衣人见衙差和护兵赶到,迅速向树林中撤离。 护兵将受伤的太子和七袖极速送回城中医馆。 “抓到人了吗?”太子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他坐在太守的位置上,询问堂下的郡尉。 “启禀太子,那伙人武艺高强,卑职无能,让他们跑了,但已将那刺客尸体带回,正由仵作验查。”郡尉道。 这时仵作走了进来,下跪道:“启禀太子,卑职从尸体眉心中取出一根绣花针,一击毙命,此人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查不出任何信息。” “把东西拿上来,你们退下吧。” 太子伸出食指与拇指,捏着绣花针的针头,左看右看也想不出他认识的人中有会绣花针的,是谁救了他?这针是女子用的东西,难道... 他将一旁的亲信叫来身边,吩咐道:“去查清楚七袖的身份。” “是,殿下,若她有异动,是否...”亲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本宫自有分寸,你做好本职就好。” 太子回了别院,已经是落日时分,仆人撑着油纸伞将太子背进屋子里。七袖的伤上了药,她除了脸色发白,没什么病色。她端着冒着热气的酒菜放在桌上,柔声道:“颜郎,快用饭吧。” “受了伤就不要弄这些了,交给下人去做。”太子坐下,开始用饭。 七袖笑了笑,“这伤没什么,妾身怎忍心看着颜郎饿着。”她随后又问:“那伙贼人胆大包天,竟敢青天白日的刺杀您,不知可有捉住那些贼子?” 太子吃完,漱漱口道:“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他们又怎会知晓本宫今日要去慰问劳工?” 七袖手一抖,‘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七袖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卖殿下您,那些人七袖真不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若真是她出卖了自己,那她又为何要回来救他?难道是为了演一出苦肉计,让自己更加信任她?可直接杀了自己不是更加省事?若不是她,又是谁泄露他今日的行程?这院子里有细作不成? 他默然良久,想起七袖不顾危险回来救他,替他挡刀,隔阂渐渐消失,随即展开笑颜,扶起她,道:“本宫若是怀疑你,在车上就不会让你先走。只是想不通是谁出卖了本宫。” 七袖松了口气,身上冷汗涔涔。随后问:“颜郎白日说妾身解开您多年的心结,是什么?” 太子道:“我的母妃是婕妤,乃妃嫔之首,她爱父皇爱的深入骨髓。那时我尚年幼,不明白母妃为何总是望着宫门等父皇来。她常常对我念叨父皇年轻时与她如何恩爱,其实那不过是父皇雨露均施的手段,可母妃却天真的以为父皇爱她。有一日,父皇与母妃去奇禽殿中观赏白虎,结果畜生发狂,母妃为了保护父皇被白虎给咬死了。父皇为了追诰母妃,于是封我为太子。” 他看着七袖,继续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母妃可以逃生却非要将父皇推开,宁可自己被咬死也要救父皇。直到你我二人遇刺,危难时刻,我终于明白母妃的心情。那时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一想到你会如母妃般死在我面前,便惊心痛不已。还好,你没事。” 七袖眸中泪光层层,深情道:“七袖何德何能,得殿下垂帘珍爱。” 太子将腰间的玉严卯取下,亲手挂在七袖的腰上,道:“等此事平息,本宫带你回宫,给你正式的名分。” 七袖看着他腰间的玉刚卯,和自己的玉严卯正好一对,算是定情信物,双颊不由得腾起两朵红云。又听得他要给自己名分,心中暖意流动,一下扑入太子怀中,嘤嘤哭泣。 颜郎啊颜郎,你若知晓自己是细作,可会后悔送这定情之物? 房斯在家中,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仆人刚回来告诉他太子遇刺的事情。听到他没事,房斯骂了句“废物!”,一点一点将手中的玉珠捏碎,一堆齑粉从他肥厚的掌中漏出,被风吹散在紫藤旁。 他前日从熊达口中探知,太子加强了粮库的警戒,估摸着是要发粮了。而熊达又被太子打发来向自己借钱,那发粮一定是太子亲自上阵,这是安抚民心的好时机。房斯推测,发粮一定是在太守府前和建堤处,所以他派刺客在两处埋伏,果然在城西处截住了他们,可却刺杀失败了,他能不气才怪。 房斯对身后的仆人道:“去通知主子,刺杀嫁祸失败,行第二种法子。” 仆人领命离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熊太守入狱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清晨,乳白色的雾还未完全消散,百姓簇做一团,背着一个个的布包,对着太守府嚷嚷:“请太子为民做主,惩杀贪官。”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熊太守急忙出来,训斥众人:“尔等刁民要造反不成?来人,将带头闹事的给我捉进大牢!” “打死熊贼!严惩贪官!还我们公道!” 百姓将布包砸向动手的衙差和熊太守,从中散落出来的粟米中掺杂了许许多多的砂砾和杂草,几乎要将粟米覆盖。熊达一看这粮食掺假的事儿引起民愤,心中暗叫糟糕! 熊太守在衙差的保护下退回太守府,边躲边骂:“穷山恶水出刁民,尽是些刁民!” 七袖站在太守府斜对面的屋角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得意的掀起嘴角。 此事已经传到太子耳中,他急忙赶来安抚百姓躁动的情绪。 熊达回到家中,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出事。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他将心腹管家老三叫来,吩咐道:“老三,你也是我熊家的亲眷,我如今只能靠你了。” 老三下跪表示忠心,“家主尽管吩咐。” “这是密室的钥匙,里面有重要的东西。我若是出事了,你就将里头的东西拿去,送到京州谏议大夫王文广那里,他中正不阿,说不定真能保我一命。”熊达将钥匙交给老三。 他的预感不差,太子派人来捉拿他了。 熊太守身着囚衣,散乱着黑白间杂的头发,哆哆嗦嗦的跪在堂下。 太子一拍醒木,怒瞪熊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贪污灾粮五万石,以沙石掺假?说,剩下的粮食去哪儿了?” 他明明只让熊达私动三万石的粮食,可从仓库和百姓拿到的粮食来看,他至少拿了五万石,他竟敢阳奉阴违! “太子明察,下官不敢私动灾粮啊,那一定是有人陷害下官。” 他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太子同意他贩卖灾粮,如今却又问他哪来的胆卖。难不成当着百姓的面,指着太子的鼻子,将他供出来,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况且他真的只动了三万石。 “殿下,房斯房老板,他可以帮下官作证,下官是清白的。” 太子又将房斯押来,房斯挺着弥勒肚进来,行礼道:“草民房斯见过太子殿下。不知草民犯了何事?” “本宫问你,你与熊达是何关系?” “草民一介白衣,自知地位卑微,哪里敢与熊太守攀亲结附。” 熊达听他推脱,急红了眼,想要反驳。房斯偏头对着他挤眉弄眼,唇语四字“自有良策”。熊达看懂后,将信将疑的闭嘴。 房斯继续道:“但草民素来受熊太守恩施,他是个勤业为民的好官,断不会做出贪赃枉法的事来。” “是啊,太子明察。”熊达附和。 “暂时将熊达收监。”他指着房斯,“你留下。” 房斯暗暗睨了眼熊达,憨厚的笑容上偏生出几许奸诈来。 随后郡尉拿着房斯的供词给熊达看,让他签字画押。熊达见房斯不但没有救他反而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到他身上,气的当场呕血。他是替太子和房斯背了黑锅! 翌日,太子贴出檄文告示百姓,因熊达贪赃枉法,利用职权之便,暗中贩卖灾粮五万石,天人共愤,故而革去太守官职,此事已上报朝廷,如何裁夺待中央命令下达。 房斯是南江富商,太子婉言向他借粮来缓解燃眉之急。房斯如实相告,他所有的资财都在京州,要再过三四日才能回来,让太子再等几日,那变卖灾粮所得的钱款,他顺水推舟栽赃给熊达。太子为得钱款,在狱中对熊达严刑拷打,逼他说出钱在哪里,可熊达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他手里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老三遵从熊达的吩咐,从熊达被捕那刻起,就从密室中取出一个柏木盒子,那里头都是些契约,账目。不少是他贪污受贿的证据,自然包括太子盖印赎买七袖,挪用建造银,准许卖灾粮的东西。他拿着盒子就悄悄快马加鞭赶往京州。 太子在别院中召见了王主簿,问他地下钱坊的事查的怎样了。王主簿在熊达家埋伏数日,终于从他的亲信口中探听到钱坊的位置,就在城西枫幽林里面。太子命他即可带人去封查,结果那里头人去楼空,什么证据也没有。 老三本是砍柴的樵夫,得了熊达的眷顾,让一家老小过上安稳日子,他对熊达也是衷心耿耿。从南江赶到京州最快也要半个月,他路上累死了三匹马,每日每夜的赶路,硬是五天就到了京州。 天蒙蒙亮,他灰头土脸的背着包袱进了一家酒馆,点了些吃食。他邻桌两位络腮胡大汉正在吃肉,其中一人用胳膊肘杵了杵另一人,示意他看老三。那人悄悄从怀中取出画像和老三对比了一下,朝着络腮胡点点头。 老三付完饭食钱,走了出去,朝着谏议大夫家而去。俩络腮胡立刻跟了出去。老三在一小巷口拐了进去,络腮胡一左一右从房屋两边绕道拦截。老三抓紧包袱快步跑向巷尾,络腮胡出现挡住他的前后退路,两边都是围墙。 “你们干什?”老三问。 “把东西交出来。” 老三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小的砍柴刀,“休想,你们这些腌臜奸贼!” 络腮胡见好说无用,直接前后夹击,将他给弄晕了。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被丢在了谏议大夫家门口,他团坐在冰冷的地上,赶紧查看包袱,里头的关于房斯的罪证全部没了,只剩下熊达和太子的。 “糟了,那俩人准是黑钱房派来的。可他咋个知道俺来了京州?真它娘的见鬼!” 因房斯私铸铜钱,所以知情人都称呼他为‘黑钱房’。 “你是何人?在我府门前作甚?”王文广恰好从家中出来,要去宫中上早朝。 “草民要见王文广王大人。” 王文广打量着他,道:“本官就是,方才瞧你一人坐在我门前自言自语,可是有什么冤情?若有,等本官下朝再说。” 王文广越过他走向轿子,老三扑上来,大喊冤枉,仆人将他拦下。 “王大人,求您为我家主做主啊。太子伙同房斯,陷害我家主,您再晚一些,他就没命了。” 王文广上了轿子,听得此事与太子有关,便将他叫来近前详细说明情况。王文广看了证据后,便带着老三进宫面圣。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七袖赎身 皇帝椅在龙椅中,有规律的转动手中的曈昽八肱,面视群臣道:“关于南江太守贪污一案审的怎么样了?” 丞相道:“启禀陛下,太子来信,熊达已招供,等待新太守赴任。” “好!那就擢升长史鱼糅为南江太守吧。” 王文广随后道:“启禀陛下,此事有些蹊跷。熊达贪污案,受贿者不止他一人。” “哦?王大人是何意?”皇帝问。 “陛下,今晨熊达官家来向下官告冤,说此案牵扯太子。臣已将他带来,在殿外等候传召。” “将他带来。” 老三一路低着头,抱着包袱进来。行礼道:“草民老三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说说这事怎么和太子牵扯上了?若有半点虚假,凌迟处死。”皇帝支着腿问。 老三慌慌张张地将包袱里的契约证据拿出来,韩公公让小太监去拿上来。递给皇帝看。 老三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一遍,但依照王大人的要求,省略了有关房斯的内容,王大人提醒他,没有证据证明房斯牵扯其中,就不要提,否则皇上会认为他在造假! 那罪证上的太子玺印是假不了的,皇帝将纸张猛地拍在桌子上,怒道:“混账东西!即可将太子召回京来,朕要亲审。” 此刻的太子还想着如何处置熊达,不知灾祸将至。而房斯家更是人去楼空,灾粮的事情一拖再拖,民怨沸腾。 太子亲信将一张纸条和死鸽子交给他,是从七袖的院子里飞出去的。太子看完,手抖了抖,沉默不语。 “殿下,此女必是细作,留不得啊。”亲信低语。 “你先下去吧。”太子有些烦躁的让他退下。 他拿起一张通风报信的纸条,上面写着‘灾粮已掺沙石,太子失民心,事成。’ 原来他舍命相救的女人竟然就是要害他的人!掺杂沙石的人不是熊达而是他的枕边人!他有些茫然的抚上心口,这里有些痛。 七袖,你如何对得起本宫? 几日后,圣旨下达南江,命长史鱼糅为新任太守,将太子押解回京。经查,老三状告一事属实,皇帝龙颜大怒,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但念其先母护驾有功,将他贬做无权的瑜王,逐出东宫。而太子的兵权拨给了靖国公。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本以为这天下将是庆王的,可皇帝将兵权给了靖国公,这就将局势扰乱了。 靖国公为了表明无夺位之心,整日流连翠影楼,上朝也一副懒散模样,惹得皇帝很是不满,可他对皇帝的耳提面命,丝毫不理会,继续我行我素。 太子一案闹的沸沸扬扬,世人都道太子庸懦,却不知背后玄机。庆王府中,颜洛和一人正在讨论事情,而那人正是房斯。 颜洛将几张纸扔在房斯面前,道:“这是你和熊达的契约,证据都被别人送到京师了,下次做事利落一点,难道次次都要本王替你善后?” 房斯捡起纸张,垂首道:“属下不敢,多谢主子。但南江的商铺怎么办?” “你继续回去做商人,拉拢鱼糅,将南江收归本王麾下。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造假钱,你就等着去陪熊达吧。” 房斯腿一哆嗦,“属下再也不敢了。” 房斯是庆王在南江的布下的眼线,他按照颜洛的指示,利用熊达将太子拖下水,那些刺杀太子的人就是颜洛派去的,他本想将太子的死嫁祸钟离寂,毕竟南江是靖国公的管辖地,可惜他命大! 此处风波方歇,彼处危机逼近。 颜盏自从那日与巨蟒一同落下山崖,便在坠落过程中,将蓍草凝聚成剑,一路擦着崖壁下坠,生生减缓速度,借力一踏,翻身落入一处空荡的鹰巢中。 这鹰巢距崖底较近,他本想跳下去。可山崖边忽然蹿出一身影,那身影四肢攀住崖壁,几步一动,就将掉落的巨蟒抓住,是个女子!她将巨蟒带到地面,席地而坐,指尖伸出如钢刀般的利爪,将半焦半生的蛇肉撕开,就着蛇血送进嘴里,唧唧咕咕的嚼着! 颜盏受了重伤,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伏在巢中静观其变,此处人烟灭绝,这女子定是妖物! 少顷,女子已将巨蟒吃完,只剩一副骨架。她抬头环顾一圈,舔了舔带血的嘴唇,一跃消失在地面。 颜盏松了口气,几纵落至地面,可伤重站不稳,身子一倒,无力站起,便用双肘在草地上爬行。正爬着,眼前多了一双绣花鞋,顺着鞋尖向上瞧去,正是刚才的女子! 女子娇笑一声,“原来还有个活的!”随后朝他张开血红的口...... “阁主,事成了。”一黄衣女子垂首恭立在房中。 钟离寂坐在红木书案前,一手托着腮颊,一手拨弄着一堆密函。从第三堆中抽出一份紫色的秘轴,边打开边道:“七袖,你做的很好,去红姑哪儿领赏吧。”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淡紫纱帘随风飘荡。七袖的发丝被吹起几缕,她并未离开。 钟离寂发觉便抬起头看着她,“还有何事?” 她犹豫着开口:“七袖...想赎身。” 钟离寂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秘轴,撑腮好奇道:“怎么?红姑亏待你了?还是说你有如意郎君了?” 七袖沉默一会,嗫嚅道:“属下..属下爱上了他。” “什么?”钟离寂看着她,“抬起头来。” 她战战兢兢抬起下巴,清亮的的双眸闪着爱情的光。她双颊绯红,随即低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道弯弯的剪影。 钟离寂心下了然,调皮一笑,“好!去红姑那儿拿三百两银子,说是我赏的,当是送你的贺礼。” 七袖本以为阁主会为难她,没想到如此顺利。她扑通跪地,行叩首大礼,涕泪交流,“七袖拜谢阁主大恩大德!这份恩情,七袖没齿难忘...” 钟离寂打断她没完没了的感恩之辞:“够了,够了...喜欢就去做,爱谁就去爱,管它那么多作甚?颜瀛要是敢嫌弃你,那就太配不上你了,我翠影楼的门随时为你打开。” 待七袖退出,钟离寂抚摸着腰间的香樱,喃喃自语:人间难事,莫过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若迟呵,错叫人留恨碧桃花。 钟离寂对付太子的目的十分明显,为得就是他的兵权! 七袖交了赎身金,拿着剩余的银子,出了翠影楼。 红姑板着脸,堆叠着皱纹的面皮有着深深的惋惜,即使是年老色衰,也不难看出红姑年轻时定是个貌美的女子。 “袖丫头,若是太子有朝一日知晓是你害了他,你的下场可有想过?” 七袖抿了抿嫣红的唇,想起阁主的话,点点头,“阁主说的对,想做就去做,想爱就去爱。就算他知道了,无论什么惩罚我都心甘情愿,他说要等我去找他的。” 红姑眼中带着不舍,冷着脸道:“若是他要杀你,翠影楼就是你的娘家,红姑保你安生。” 七袖平时见红姑一副吊丧脸,却不曾想她竟有颗好心肠,往日真错怪她了!七袖第一次敢大胆与她亲近,上前抱住她的腰,暖心一笑,她明白红姑的心思,不再言语,雇了顶轿子去了太子别院。 ‘铛铛’,她轻叩着门钹。门役来开门,就是那亲信,他认得七袖,低低道了句:“姑娘随我来。”便引着她七绕八拐进了内府。 推开房门,七袖见着他的背影,喜上心头,一场小别胜似新欢。还没等她开口,太子就转身几步而来,将她拥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的皂角香气。二人十指紧扣缠绕,一刻便有千年般漫长而美好。 “七袖,你终于来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哪怕最后你要我七袖的命,也值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颜瀛也恨她的背叛,也想杀她,但杀手出动的那刻又后悔了,他不想像母妃一样,苦苦等着一个人一辈子,到头来却死不瞑目。他舍不得杀她! 钟离寂打开那份秘轴,细密的情报写满了布帛: 大司农木恭,字河怜,俸两千石,银印青绶。上年七月,盐市丞乔羽,私自克扣盐税,剥削平民,纳银十万私贿大司农; 上年冬月,均输丞冯画川,暗中将各贡国上交至中央的贡物变卖所得钱款,擢取三万,并收受珠玉玛瑙一箱,将此贿赂给大司农。 今年正月,大司农私扣赋税钱财二万两。他在盐铁专卖,均输漕运等方面皆有所贪污,利用职权中饱私囊。证据确凿! 在秘轴下方,是附带的受贿记录账簿,为获得这些罪证,天部机杼组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潜伏在大司农所辖官员府中,收集罪证,甚至牺牲了一人。 钟离寂扬唇一笑,木恭为人鸢肩豺目,要剪去颜洛羽翼,就先从他下手!随后吩咐天部首领厚葬那人,并安置他的家人。 天部是红姑培养的情报机构,而机杼组是天部的核心。他知道红姑一定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但也不会去探人过往,若无苦衷,哪个良世女子愿入红尘?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钟离寂暗结木恭 翌日,钟离寂派人暗中引诱盐市丞、均输丞和藉田丞进京州。钟离寂在闲情阁的雅房内定了一桌宴席。而隔壁一间屋里,盐市丞、均输丞和藉田丞三人正在享乐。 他安排了一场与那三人的偶遇,佯装志趣相投,结伴去了翠影楼,交谈甚欢,四人喝的烂醉如泥。 几日后,盐市丞乔羽火速传信给木恭,告知账簿丢失一事。木恭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均输丞,藉田丞皆私信来报,账簿丢失。此时木恭方感大事不妙,命人私下调查,但心中仍旧不安,当夜立即驾车前往庆王府。 车子正驶到半路,两小童在车前打闹挡住去路,车夫将他们吆喝开,一童子路过车帘时,迅捷将手中一物丢入车内。 木恭以为是童子无知,刚想将纸团踢出去,借着火光撇到几行字,赶紧捡起,双手颤抖的将它展开,神色变了几变,立即命令车夫掉头,去另一个地方。 马车轱辘吱嘎吱嘎转动,街市上车马骈阗往来不绝,穿过街巷,马车停在了翠影楼前,木恭在车夫的搀扶下匆忙下了车。 木恭刚踏进翠影楼,扑面而来一股胭脂水粉的气味,夹杂着浓烈的酒香,令他感到有些晕眩。 来寻欢作乐的男子形形**,高矮胖瘦不一。或悄语低言,或言笑晏晏。更有甚者,可笑痴愚的畅叫扬疾,这醉汉挡住木恭去路,红姑唤来龟奴将那醉酒闹事的拖出门外,乱打一顿以示惩戒,这混账挡了木恭岂不是把财神爷给拦了。 楼里的姑娘看木恭穿着贵气,立即迎了上来,软语娇羞的拉着他。他烦躁的推开缠着自己的姑娘们,径直登上四楼,若是平日自然有心应受这些殷勤,但此刻坐卧不安,岂有寻花问柳的心思? 一丫鬟早已在楼梯口等候,见他上来,施礼道:“木大人请随奴家来!” 木恭跟随其后,进了屋子。看见软榻上慵懒卧着的男子,惊讶之色,毫不掩饰。 “竟然是你!” 本以为这靖国公就是个讨趣红裙,倚翠偎红的人,看来被他给骗了。 钟离寂随意掂了掂手中的柰,咬了口,走到桌边,邀其入座,“怎么?木大人,不想见到本公?” 大司农拱手行礼,换了副嘴脸,阿谀求容道:“靖国公哪里话?别人是想见您都无缘呢。”他落座右位,“只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今日是唱的哪一出?” 这小子怎么知道他今晚要出门,还在路上派人给他传纸条?他是真人不露相还是故弄玄虚? “木大人,急什么?这翠影楼的歌舞可是一绝,不如先饮酒作乐!” 他拍拍手,依次进来些舞姬、歌姬以及奏乐的。妖歌曼舞,纸醉金迷。 这地面铺着大红菱形斜织地毯,踏在脚下柔软舒适。香几上的翡翠香炉闪着翠绿的光泽,焚着香剩阁上好的芸薇香。淡青色的纱帘撩挂在木钩上,露出内间弹琴吹笛的妓子,个个出水芙蓉。那身着粉白曲裾深衣的舞姬,蛾眉曼睩,在地毯上赤脚扭腰旋臂,姿态极其妩媚,时不时对着二人眉目传情。真是‘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楼下车马喧嚣几乎听不见。 酒过半巡,面颊染上醉意的钟离寂随手推开怀中的美姬,看着大司农隐隐透着青灰的脸色,举杯道:“本公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啊。” 木恭狐疑打量着一脸无可奈何的钟离寂,明显不信他的鬼话。 “木大人也知道,我是前朝遗孤,本就是一市井小民,若非皇上仁厚,哪有今日的锦衣玉食,贵冠加身。可树大招风,就算是朽木也惹眼呐!” 钟离寂抬眼扫了扫满面堆笑的木恭,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硬是挤出几滴眼泪,一把拉住木恭肥厚的双手道:“木大人,您要救救我呀!” 木恭看着握住自己双手的钟离寂,惶恐道:“靖国公这是做什么?这‘救’,要从何说起?您无忧无虑,即不涉庙堂之事,又远退江湖。” “木大人难道真不懂?” 木恭眼珠微动,呵呵一笑,“恕臣愚钝,这还请靖国公明示。” 钟离寂心中暗骂木恭这个老狐狸,滑的像只泥鳅。 随即有道道无奈化作山川渐渐聚拢在他英挺的眉间。 “原本朝中太子、云丞相和庆王三派争斗,可实际上太子无心权位,如今被免职,兵权又归了我。我...我害怕呀!” 他很配合的畏畏缩缩的颤了颤身子,“左右两派斗得你死我活,我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前些日子,庆王派人下帖请我赴宴,这丞相大人也在那日派人下帖请我观戏。我左右为难,便推说身体不适。 前些日子偶遇大人所辖的盐市丞他们,喝了许多酒,便聊到此事。三位大人亦感无措,便推举说木大人乃我南国肱骨之臣,为人又豪气云天,门下食客、谋士甚多,定有法子助我脱身。” 木恭堆满五花肉的脸颊狠狠抽了几下,估计是在骂着那三个废物将这么机密的东西交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他招来这么大麻烦。 “哎~靖国公抬举微臣了,臣不及荣氏一族毫末,也抵不上云丞相功勋卓著,哪里是什么肱骨之臣,只是为官尽职罢了。况我门下那些个酒囊饭袋,更是不出了什么有用的点子,不给靖国公添乱已是万幸。” 钟离寂心中暗骂:为官尽职?也亏你说得出这般昧良心的话来。明哲保身的老蠡虫! 烛光微颤,一缕橘黄斜落在钟离寂的脸颊上,他眉头微蹙,脸颊泛着桃花胭红,薄唇水润。陪酒的舞姬不禁看的痴了,这男子竟这般俊美,那大司马也是有些心猿意马!暗暗搓搓手,老脸臊的红了,赶紧别过脸去。这靖国公若是个女子,得祸害多少人! “既然如此,怎好意思逼迫木大人。只是那三位大人将账簿交与本公保管,并非心生二意,全因那庆王心狠手辣,他们怕像同僚般丢了身家性命才如此!大人如此自信,定能为他们带来平安。” 丧命同僚则是那平准丞杨杰,他在囤积货物时,令庆王的矿业受了损,结果没过几日便因渎职罪给罢了官,悲愤之余,一命呜呼! 木恭一愣,他原想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三个不争气的东西,可如此说来,他们是怕和杨杰落得同样下场才会寻求靖国公庇佑。可他一无知竖子,能有何能耐? 木恭眼珠滴溜溜的转,自己在庆王手下做事,整日提心吊胆,就怕惹怒他,落得和杨杰一样的下场。这靖国公空有一副好皮囊,里面一堆草。况且皇帝对他疼爱有加,又得了太子兵权,保不准能为自己所用,若到时能利用他和庆王对抗,再结合右派丞相,就有后路了。 钟离寂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上钩了!赶紧趁热打铁。 “哎~连木大人都无能为力,恐怕我是在劫难逃了。前些日子竟在茶水中试出毒来,一查那下毒之人竟是庆王派来的,想他权势遮天,哪敢声张。这次是对我下毒,难保下一个不会是大人!若非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本公哪里会叨扰木大人。” 木恭这老狐狸,眼泪说来就来,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揩着眼角,一顿一顿的,愤怒的拍着桌子,大骂道:“真是目无王法,竟然对靖国公下毒。您有所不知,微臣在庆王手下也是日夜不安,唯恐触怒他!怎能让他如此嚣张,微臣定拼尽全力辅佐靖国公,以免您遭奸人迫害。” 钟离寂当然不信他的鬼话,说是为自己着想,不过是看他羽翼未丰罢了。 木恭起身跪拜,钟离寂赶紧扶起他,感激涕零。 对于木恭来说,官场,惟明哲保身四字而已。忠诚,不过是交换利益的门面。 二人恢复常色,复又把酒言欢,欣赏歌舞。这次木恭满面春风的搂着妓子,色上心头。 “木大人,您觉得朝中可还有能为我们所用之人?”凭他的力量是没法儿拉拢朝中官员的,人微言轻,只能借助木恭的关系网进行突破! 木恭喝了口醪糟,啧啧嘴,低声道:“太尉宋帘!” “哦?为何?” “太尉年事已高,老来丧子,他的女儿又是丞相的夫人,他一定帮右派。拉拢他就能拉拢丞相,到时我们就有筹码和庆王对抗了!” “木大人高见,本公敬您一杯!” 二人又谈了些许时候,钟离寂方才离去,独留木恭在房中与美姬享受春宵。木恭见他离去,片刻后,急忙穿戴好赶回府中。 “处理好了吗?”钟离寂懒散的倚着窗柩,灯火明亮,楼下人物看的十分真切,那木恭的马车急急驶出街巷。 红姑恭敬垂首立于身后,声音沙哑,像被人扼住喉咙一般,“阁主,已经办妥,那三位大人都已封口。” 钟离寂满意一笑,伸了个懒腰,挥退红姑,躺在床上,修长的五指缓缓摩挲着香樱。自己还没找到回魂珠,皇帝老头那里他翻遍了也没寻到,不知她怎样了? 他因劳累一日,便沉沉睡去。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云宫榷吐露衷肠 大司农木恭怕钟离寂讹诈他,翌日急忙秘密召见三位大人,询问他们为何将账簿交给靖国公,三人吞吞吐吐的招了,和靖国公所言一致,木恭便放心了。随即将三人大骂一顿,赶回各地去。 木恭心想只要庆王不知,他再暗中拉拢太尉,手里又握着靖国公那小子,那替代云集天那老东西的位子,就指日可待了。 昨夜木恭被请进翠影楼的同时,红姑派人去找那三位大人。他们怕贪生怕死,又收了银子封口,便串通一气,按照钟离寂那些说辞去蒙骗木恭。且写信告知他账簿丢失一事,也是钟离寂的安排。他们哪里敢说因自己酒后误事,遭人设计,账簿才被靖国公派人给偷去。若说了实话,恐怕官位不保。 三四个彪壮大汉,骑着大棕马跨过界碑,进了卑族。他们衣衫早已破烂不堪,灰头土脸,一个个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粗喘着气。 一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猛地翻身下马,蹭掉脚下一层绿草,露出褐色泥土。去一边的摊贩上买了几袋热羊奶回来。 “他娘的!圣林那鸟地方,尽是些鬼怪、毒物、毒水、瘴气,还有那什么尸阴萝,害得萨罗巴死了,要不是族长有办法,我们早就折在里头了。如今回到自己家就是好。” 老者被他们尊称为族长。他看了眼半昏半醒,眼角仍旧挂着泪的云迦安,十分鄙夷。怎么就这么没用?从那大神官死了到现在,一直在哭。 “族长,她这么昏迷着,脉象微弱,再拖下去,怕不行了。”背着她的棕色鬈发男子有些担忧。 “魔骨,把这个再喂她几粒,回到王宫,就有办法了。” 那叫魔骨的棕色鬈发男子接过药,从另一人那儿拿过水囊,喂她服下。若不是族长一路用这不死草做的药丸给她吊着命,恐怕她早就小命不保了。 几人听着四周虫鸣鸟叫,心情大好,休整好了,便赶回王宫。 今日要举办庆王小世子的满月酒。庆王府的朱漆大门大开,四个六角门簪上刻着‘门庭赫奕’,寓意世代显赫。两边守卫如雕塑般执矛而立。苏老正在门前恭迎来宾。 平王妃盛装打扮,一袭青白彩凤戏珠锦袍,高耸的发髻,坠以金步摇,垂下明珠所做流苏,耳朵上坠着翡翠镶银环,闪耀着灼灼光芒,无不彰显华贵之气。与红袍金冠的庆王极为相称。真是一对璧人。 皇帝喜得孙子,派韩公公送来玉如意一对、长命金锁一副、绫罗锦缎二十匹、珠玉首饰一箱、藩国进贡美酒一壶。 平大将军送来把沧澜剑,是收藏的古物。武林人士求而不得,可见平将军对这外孙何其重视。 朝中大臣争相来贺,靖国公自然不能免俗。大神官也托人捎了礼来。 整个王府,红绸绿意,个个露着笑脸,喜庆热闹的很!门外鞭炮放的噼啪响,围观的百姓也得了些糕点。民间老习俗,要是地位显赫的人家得了胖小子,定是要沾沾喜气,讨点生辰食饵来吃,糕来糕去,福气绵绵!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五月的天气,微微有些冷,可岸边柳叶飘摇,水中藻荇交横,屋檐下乳燕轻啼,生机尽在眼底。但神宫上却如阴霾笼罩,窹面遥望涛涛江水,焦虑不安。娉婷绯红的桃花落在天台,铺了薄薄一层,倒叫人舍不得将它踏碎。 火神卫她们刚从圣林回来,都受了伤,但程度不一,她们没有找到大神官和云迦安。 窹面握着剑,眉头紧蹙。最近坐卧不安,心慌的厉害!公子一定出事了!白凤只听公子号令,否则就可直接乘着它从天台下去。小花也不见踪影,该怎么找他? 她身后跪着五名神卫长,她看着他们,厉声道:“大神官有事耽搁回来的日子,我去接应他。若是皇宫传召,就说大神官在闭关。在我们没回来之前,你们负责神宫一切事物,若有闪失,关进‘地狱’,喂尸阴萝。” 五人听到尸阴萝,额上冒着冷汗,拱手道:“是,属下定尽心竭力。” 那尸阴萝类似何首乌一般的植物,却妖性的很,专喜将触手从脑袋,手脚腕,及胸腹部位,顺着经脉活活伸进去,一点一点吸血,可并不吸干,喜欢搁置几日,再吸,反复几次,再吞进去吃了。被吸的人,生不如死。 ‘地狱’里的尸阴萝也是从圣林里挪来的,云迦安被关时,听得的窸窣声就是尸阴萝寻找食物发出的,亏得她带着麒麟玉,可避阴邪,否则真要被尸阴萝给吸干了。 窹面去祭房带上药物,收拾一番,飞身下了神宫,驾马急速赶往圣林。 公子,窹面来救你了! 落日后空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汽,青青草尖上都覆了一层,将青灰砖瓦,三层巍楼的护卫殿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庭院中,一株琼树挺立,密集浓绿的叶间,静雅的绽放着大如银盘的琼花。树下的人身姿冰莹,更胜琼花百倍! 云宫榷和采灵刚刚比完武,几瓣琼花从树顶飘摇而下,落在采灵肩头,云宫榷瞧见,伸手帮她掸去。 二人踏入房中休息。这几日,采灵常常缠着云宫榷来比武,美其名曰帮助身体恢复。其他护卫又撇不开身,为了她早日回神宫,云宫榷便答应了。 采灵随意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赞许道:“想不到宫榷的武功这么好,这每日练练,身子也舒服多了。”采灵的功夫可是在云宫榷之上的,为了掩护身份,只能故意让着他。 云宫榷冷酷的脸上也展开些微笑,递给她一碗药,示意她喝,“我的功夫并不厉害,十六的伤快好了,就回宫吧。” 采灵看着黑乎乎的药,皱皱眉,嘟着嘴,摇摇头,“不喝,苦死了。我想多留几天,神宫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我,上去了又要被责骂了。”她难过的低着头,暗中瞟着云宫榷。 云宫榷冷酷道:“必须喝!良药苦口。” 采灵负气的瞪着他,眼里泛出泪花,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云宫榷看她这幅模样,不忍责备。 “那你喂我,以前哥哥都是喂我喝的。” 云宫榷诧异的看着她,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做如此越礼的事。但见她又开始呜呜大哭,不耐烦的端着碗,“别哭了,我喂,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采灵瞬间收回眼泪,破涕为笑,艰难的喝着药。太苦了! 看着平日里调皮捣蛋的采灵被药苦的脸皱成一团,十分好笑,云宫榷心情大好。 她嘻嘻笑着,“榷哥哥真好。” 端着碗的手一顿,脑海中回想起迦安当年生病也是这般,怕苦不愿吃药,可她太懂事,从来不会哭闹,硬忍着喝完。可一想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面上爬上一丝怒气。她不可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就算她死在神宫也一样。 “你怎么了?”一只玉手在眼前晃了晃,是采灵。 云宫榷摇摇头,放下碗,“你明日回宫吧,留在这里非长久之计。” “我不走。” 看着她使小性子,云宫榷想起迦安那乖顺的模样,一阵心烦,冷下脸道:“够了!这里是你想留就留的吗?你很让人讨厌。” 讨厌?听到他讨厌自己,一丝失落涌上心头。向来男人都是围着她转,哪个敢说讨厌她?自己拉下脸来讨好他,竟落得这般下场! 采灵一脚踢翻桌子,哐当碎了一地的杯盏,大怒道:“云宫榷!你再说一次。” 他眸光泛冷,一字一顿道:“我讨厌你!” 她胸脯因激动而起伏着,狠狠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眼中冒着火,“你...云宫榷,你混蛋!我才讨厌你呢,像个榆木疙瘩似得。我走,我走,你不要后悔。” 她踢开凳子,冲出门外,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敲击着云宫榷的心。他脸色发黑,一掌挥下,歪倒的木桌被震碎。 看着她跑出庭院,整个人变得焦急起来,脸上火辣的疼提醒着他,她在远离自己。脑海中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她带他去看杏花岭,去比武,去一起喝酒,逗自己笑...... 他再也控制不住,立马追了出去,挡在她身前。声音弱了几分,“十六,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采灵愤怒的甩开,满脸泪痕,“我告诉你,你没资格讨厌我!滚开!”继续跑向内殿门前。 云宫榷回身拉住她,将她带入自己怀中,用力抱着她,生怕她离开自己,“对不起,十六,我...” 采灵剧烈挣扎着,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不停骂着他,“你不是讨厌我吗?那我走,我走。” 他本有些愧疚自己对她发火,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自己为何要对她心生怜悯?不,他不要对任何人动恻隐之心。前几日或许还可以说是为了神卫的嘱咐,可现在自己越来越习惯她的叽叽喳喳,习惯她的无理取闹,习惯她叫自己榷哥哥。他不想动情,免得像四妹那般让她伤心,迦安是亲情,可十六呢? “不,我喜欢你,你别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寤面救主 采灵心跳漏了一拍,挥舞的拳头僵直在空中。在他怀里,清晰的听见胸膛中有力而快速的跳动,‘扑通、扑通...’,一声声直入心底。 “你...喜欢我?” 虽然在翠影楼无数男人对自己说过无数情话,可她从不在意,因那是逢场作戏,无关真心,但现在却感到十分欣喜,似是得到了世间最好的宝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恩!我喜欢你。” 我只是害怕你会像迦安一般伤我的心,才...不敢正视你。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心。他抱着她的力道更加紧了,生生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做戏,为何自己会那么伤心他讨厌自己?自己混迹风月场,什么男人没见过,怎会在意这呆子? 可听到他的肺腑衷肠,她算是明白钟离了,自己和他一样,爱上一个人,没有对错,没有利益计较。 呆子,若是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采灵为了打消他的疑心,能继续留在护卫殿,便离开一日,说是上神宫说明情况。她不过是回翠影楼陪钟离玩闹,聊聊近日和云宫榷的趣事。那夜趁着天黑,戴了面巾遮挡,神卫们又急着回宫,无心细查,才蒙混过关,骗了那神卫长。她哪敢真上神宫去自露马脚。 次日,她带来契约,说是寤面神侍开恩,准许她离开神宫,去留自由。这样她便可正大光明的住在护卫殿,留在云宫榷身边! 而真正的十六则被关在翠影楼地牢中,好生招待着。 两人论剑煮酒,弈棋弹琴,整日黏腻在一起,情意正浓,羡煞旁人! 钟离寂也替她高兴,这眼高于顶的采灵总算是瞎了回眼,爱上这么个呆子!但至少他真心爱她,这就够了! “公子--,你在哪儿?”寤面大声四处叫喊,声音层层消散在疏林中。 眼前迷雾正浓,还泛着青灰色,恐怕有毒,窹面口中含着吉利草。这吉利草茎如金钗股,外形类似石斛,根类似芍药。蛮疆俚俗多养蛊毒,此草可解,效果极好。因此这草是解毒至宝。 她在雾中走了片刻,于朦胧青雾之中,前方忽然出现一袭蓝色身影背对着她,有些模糊。是公子! 她喜出望外的叫了声‘公子’,便向他跑去。 那人转过身来,没戴纱罩,如玉的俊颜在雾中显得迷蒙而诡异!他笑了,微扬的薄唇,恍惚了她的心神。公子笑起来真美!她这么想着。 “窹面,来呀~到我这儿来!你不是一直想跟随本尊吗?”他朝她招手!极尽魅惑之姿。 不对! 离他还有一丈的距离,窹面停下脚。公子是出尘而高雅的,怎会这般媚俗?她清醒过来,抽出腰间佩剑,以极快的速度凌空一劈,大喝:“妖孽!竟敢冒充公子,拿命来。” 那‘颜盏’咻的蹿到地下,一剑劈空,他脚站的土地裂开一条小沟,泥土被拨开,里头空洞洞的。 林中响起磨牙的‘咯咯’声,从四周环绕着她,分不清那妖孽的方位。 “本尊是你魂牵梦萦的公子,窹面你敢弑尊?那我得惩罚你。”公子的声音忽从背后袭来,一阵妖风吹过,撩起面上覆着的面纱。 窹面回身一剑,刺向声源,转动手腕,发力一击,那东西软软糯糯的飞了出去。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草绿的娃娃,五官像极那寿星老儿脚下的童子!可气息极度阴寒。 他四肢浑源,两腿蜷曲在地。前爪锋利的指甲堪比刀剑。他裂嘴一笑,那嘴角扯到耳后根,白骨森森的尖牙交错,血红的舌头舔舐一圈嘴唇,浓绿的涎水滴落在嘴边。那对幽绿的眼珠冒着惨绿的光,贪婪而狡诈的盯着她,面容扭曲变形。那一剑戳中的心脏又自动愈合。他扭动脖子,咯咯作响。是地菇精! 窹面看着剑尖滴落的浓稠绿色液体,心中有些发怵,不禁倒退一步。这妖物杀不死该如何是好? “咦哈哈~~” 那地菇精发出婴儿般尖细的笑声,震的耳膜生疼,头晕目眩,窹面以剑支地,单手捂着额头。 ‘唰’一阵阴风袭来,地菇精从地底直蹿到她脚下,破土而出,她剑身一转,借力后空翻吃力的落至远处,那儿炸开一片泥土青苔。 “咦哈哈~~” 地菇精乘胜追击,她因这魔性的笑声而头晕恶心,剑都拿不稳,被逼靠在一颗大树上。眼看地菇精已经对她伸出利爪,那肮脏的五指即将撕破她的胸膛,成为它的美餐。 一声尖锐的鸟鸣在头顶响起,那地菇精一顿,恶狠狠的瞪了头顶一眼。硬生生停下利爪,对着窹面心有不甘的张口一吼,喷出些绿色涎液,溅脏了她的胸膛。 到嘴的鸭子飞了!搁谁那儿都生气! 那股腥臭差点把她熏晕,她扶着树木,抚胸干呕。待她再度抬头,已不见了地菇精,顿时松了口气。 那叫声...是白凤。 她大声叫唤白凤,白凤在头顶盘旋,听见声音,收起鸟翅,翩然落在她面前。听得身后有动静,立即如箭般射了出去,对着地面狠狠一啄,叼出那个地菇精。它‘咿咿呀呀’的尖叫着,白凤毫不理会,眼中放着精光,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白羽凤凰乃神鸟,忌邪祟,护忠良。对于这些作孽的妖物,通常都会吞入腹中,化为污秽。 它认得窹面,有些焦急的对着她叫唤。 “你知道公子在哪儿?” 白凤叫了几声,有些烦躁,直接叼起她扔在背上,噗噗振翅,盘旋上天,朝着山崖飞去。 它停在崖边,窹面看着打斗的痕迹,心中一滞。果然,白凤盘旋在山崖口,示意她公子在下面。 已过了这么些日子,这儿又凶险万分,公子千万别出事! 那云迦安真是害人精,死了活该! 她看着四周狼藉一片,树木歪倒,砂石乱作一堆,以为大神官和云迦安遇险,都落入山崖。自然认为她死了!在她的潜意识里,公子是神,是不会与死亡挂钩的! 她爬上崖边的歪脖子树,看着山崖,越往下越狭窄,白凤身子庞大进不去,只能在上空干着急。 她回到石边,对着白凤手脚并用的比划着,示意它去找粗壮的藤蔓。人畜沟通,好比跨越星河。她无奈拿着小藤蔓在它面前比划,好不容易,它才明白。不一会儿,飞回来,嘴里叼着一根如小腿粗细般的藤蔓,因太长,它飞着很吃力,剩余部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印记。 ‘嘭’的藤蔓砸在她面前,激起一阵灰尘,她呛了几声,顾不得许多,合着白凤将藤蔓在粗壮的大树上绕了几砸。她对着棕黄色的凤眸又唧唧歪歪半天才让白凤明白,要守着藤蔓,不要让它松开。 她无奈摇头,若是公子在,一声令下,它就明白了! 她顺着藤蔓,慢慢往下滑,藤蔓足够长。山崖峭壁,光秃秃的。偶尔能见到几处巨大的鹰巢。这越往下越寒冷,冷气穿透衣裳,刺入肌肤,激的她忍不住打颤。想到公子衣衫单薄,便加快速度下滑,他比自己更冷!哪怕是常年握剑的双手也经不住这粗糙带刺的藤蔓摩擦,双手脱了层皮,渗出的血沾染着鲜活的藤蔓。这些痛怎比不上公子安危半分。 快到崖底,还差几十丈,藤蔓尽了。周围又是秃壁绝崖,根本没有可攀爬的树木,这要怎么下去? 不多犹疑,抽出佩剑,看着剑身的‘若木’二字,微微一愣。那年她才十六岁,被派去执行刺杀任务,不负重任,她完成的干净利落,齐国公为嘉奖她首战告捷而赠送此剑。剑身森寒,由精铁锻造,坚硬不催。 她用若木剑插入石缝间,左手攀着崖石缝隙,一点一点往下挪,攀爬过的地方留下一路血迹。废了些功夫,她才落至地面。 此处凶险难料,她不敢贸然出声,以免招来危险。她四处查看,不放过一草一木,这四周都是连体的树木,垂着鲜绿柳丝,状如榕树,枝叶间吊着嫣红的果子,如甜柰大小,但看一眼,满目猩红,给人不安慌乱之感。 她急忙撇开头,瞧着东边那颗树下,是堆蛇骨!没了皮肉,只有一具骨架,空洞眼珠,十分渗人。说到底,窹面是个女子,纵使习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也害怕这诡异的山崖。对着人可以用智慧和武力取胜,但妖鬼却不受用。 一想起公子生死未卜,便又鼓起勇气。 咦?顺着前方望去,有一条拖行的小道,将地面的青草压出一条痕迹,新冒出的嫩草歪扭作一片,明显是人爬出来的,而在一旁的锯齿草上又捡到些蓝色纱衣的边角。 她握紧剑,顺道追去,小声叫着:“公子,你在哪儿?” 且说另一边,一女子姿态身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容貌靓丽似冬日水仙,体态丰茂如春日牡丹。 她随手一挥,衣袖回荡,身后逐层开满蓝紫、素白的鸢尾花,一片一片,极为壮丽。在花海中间矗立着一座简易的房屋。她推开房门,嫣然一笑,若是常人,定感心旌摇曳,神魂颠倒。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鸢尾谷主逼神官 颜盏有些头晕,单手支着额头,几缕阳光透过木窗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映出一弯倒影。他屈膝靠在床榻上,随意扫了眼开门进来女子,无瞳双目看不出爱憎。他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是被刮坏的。腰间的金粉琉璃环佩忽然微微闪着光,他抬手自然的理理衣衫,将环佩的光芒遮住。 “嘻嘻~~颜郎可曾想奴家?”她掩嘴一笑,颇具媚骨,颜盏并未回答。 那日这女子本想将颜盏当点心吃了,但见他修眉俊目,心下欢喜,便伸出鸢尾枝将他五花大绑的拖走了。她自称鸢尾谷谷主,将他抓回这鸢尾谷,逼做夫婿。颜盏伤重,且这女子妖异,反抗不得,只能任其摆布。 他在这鸢尾谷中休养了半月有余,伤好的七七八八,但却脱不了身,这谷主将他看的形如囚犯,日日闹着要与他洞房花烛!颜盏只能随机应变,拖延着。 “哎呀~颜郎莫要羞赧,奴家知道你心里甚是想念,口上说不出罢了。” 她从身后拎出一个大的芭蕉叶,放在桌上,边挑拣边说:“你们人,不是最爱吃这些酸酸唧唧的果子么?来~奴家喂你~” 她捏着一颗红的仿若要滴出血来的果子递到他嘴边,颜盏盯着那赛雪五指擎着的果子,心知不是常物。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果子拿在手里,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谷主欲拒还迎,躺在他怀里,眉眼含笑的盯着他俊逸出尘的面容。 “嘻嘻~讨厌~颜郞,真坏!昨个儿还对奴家不理不睬,今日就这般动手动脚了,奴家自知生的美若天仙,旷古绝今,令人见之忘俗。颜郞定会从了奴家的!” 昨日因颜盏不理会她的殷勤示好,被她赏了一巴掌。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学乖了些。 她伸手抚摸着颜盏的玉颜,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从他的眉眼下滑至薄唇,颜盏心中十分作呕,但面上含着暖人的笑意,醉的她三魂七魄俱飞。 他按着她不规矩的手,语调极其软糯,魅惑妖心。别说妖了,是神也禁不住他这般勾引。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再适合你不过了。柔情绰态,媚于言语,我颜盏不过区区凡俗之人,怎能拒绝谷主的好意。谷主华容婀娜,令颜某茶饭不思,何须吃这果子。”他将那血红果子随手一抛扔回桌上,借机不吃。“只是未曾三书六礼,怕唐突了谷主,昨日才不敢应答,既然谷主心意了然,颜某自然不再推辞。” “呵呵~”女子柔媚一笑,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倒在床上,伸手欲解衣襟。 颜盏轻轻抓住她的手,“莫急~谷主,现在天色尚早,我与你去赏赏这鸢尾如何?花前月下,洞房花烛,不显得更为美妙!” “也是~颜郞可真有情趣!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等你把奴家伺候的舒服了,说不定会考虑放了你。” 他手臂翻转,将她压在身下,挑着她的下巴,“谷主似日月光辉,颜某不过是萤火之光,幸得美娇娘,又怎舍得离开?纵使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颜盏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着情话,从这两日看来,她极爱听好话,极其自负。当真是妖孽也虚荣! 谷主拉着他便向屋外走去,这漫天鸢尾,素白雅致,蓝紫艳浓,纤弱的绿叶层层如浪,颇为壮观。 只可惜情景不相称。 香剩阁的掌柜知泉近日要回乡处理家族事务,便将外地分店的店主给调来处理香料生意,那店主正是她的女儿,年方十七,相貌平平却善良单纯,心算记账的功夫比她老爹更胜一筹。 她拿着簿子,走向阁主的屋子。踏在木板上,发出‘吱呀’声。她推开雕花木门,声音清脆,“阁主,这是上月的账簿,请您过目。” “恩~拿来吧!” 她将账簿放在桌上,恭敬退后。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垂首偷瞄着传说中的阁主,丫鬟小厮们都说他长得俊美,只比南国第一美男大神官逊色几分。如今看来,的确漂亮,她想着忍不住痴痴低笑。 钟离寂闻声抬头,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你是...啊~知掌柜的千金--知乐!前几年还是个黄毛丫头,现在倒是亭亭玉立了。你刚刚笑什么?” 她有些羞涩的抬起头,嘿嘿傻笑,“阁主长得真漂亮,我觉得阁里的下人都在骗人,哪有男子比女子还好看的,今日一见,所言不假。”她傻傻的挠了挠头发,本来整齐的分髾髻被挠的突出几块发丝,倒显得几分可爱。 钟离寂先是一愣,尴尬的咳了声,随后也觉得好笑,就陪着她一起哈哈大笑。真是童言无忌,若是不知分寸,怕是要掉脑袋了。 “这话当着我的面可以说,在外可不行,不然你要被官差大哥捉起来打屁股了。” 她乐呵呵的点点头!阁主脾气真好,那双眼睛真漂亮,就像会说话一样。 “咳咳~~” 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二人抬头望去,是采灵。 知乐看着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绝姿,忍不住赞叹:“哇~姐姐好漂亮!只比阁主差一点点!” 褒奖之辞,采灵听得多了,随意看了眼这丫头,长得...额...没特色!但她眼神真挚,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不由得心情大好。采灵上前捏捏她的小脸,佯装发怒:“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说我没有他漂亮?再说一次,谁更美?说得不好,就把你卖到翠影楼呦~” 知乐被她给吓得一呆,她知道翠影楼是烟花场所,她委屈的憋着泪,瘪着嘴,眼神在钟离寂和采灵身上打转。钟离寂太了解采灵的性子,刚想喝止她别吓坏知乐。知乐结结巴巴开口。 “姐姐...漂...”她顿了顿,一咬牙:“知乐还是觉得阁主漂亮。爹爹说做人不可以屈于淫威,就算你要把我卖进翠影楼,我也不说假话。哼~你个坏人!一点也不漂亮!”她扭动着脖子,将她的手从脸上甩开。 采灵傻眼了,这傻丫头真是老实! 钟离寂开心大笑,嘚瑟道:“知乐不怕,阁主给你撑腰,这坏姐姐不敢卖了你!采灵~你就认了吧!我就是比你漂亮!” 采灵双手抱臂,别开脸,哼了声。随即一笑,自己和个小丫头动什么气。她恢复笑颜,揉揉她肉嘟嘟的小脸,“知乐呀~知足常乐,好名字呢。姐姐逗你玩的,哪里敢卖了你,你家阁主可是十分护着你呢。” 听到‘你家阁主’,知乐腾的羞红了脸,埋着头,低低说了句‘讨厌~你捉弄我。’便推开她,跑了出去。 她随意坐在桌边,拿着糕点咬了一口,“哼~这么快就对小娃娃伸出魔爪。钟离,你个负心汉!” “住口住口!胡扯些什么?我钟离寂纵然风流名声在外,也不至于对自家人下手。你来干嘛?不陪你的榷哥哥了?” “呀!差点忘了。”她急忙扔掉手中的糕点,看着钟离寂,“钟离,我昨日潜上神宫,听说大神官和云迦安都落入圣林了。云迦安是自尽,大神官是救她,可昨日神侍匆忙赶往圣林,估计他们出事了。” 她昨夜闲的无聊,便潜上神宫看看,在外听到神卫悄悄议论此事,便急忙赶来。 钟离寂手中的账簿滑落在地。她自尽了? 他二话不说,连斗篷都不带,直接出了香剩阁,赶往皇宫。 笨蛋!你死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何意义!小美人,千万别死! “哎哎~钟离,你干嘛去?”采灵看着他离去,不明所以。“真是!风一阵雨一阵的。要是榷哥哥知道他四妹死了,会怎样?”她摇摇头,还是瞒着他吧。 “呵呵~颜郞,看奴家给你变个戏法。”谷主倚在颜盏怀中,二人坐在一颗大榆树的枝干上,俯视脚下的花海。 她伸出右手,转动五指,掌心升腾出一座小小的三层仙宫,各路神仙作舞,仙姿绰约,仪态万方,挥着旗子绕宫而行,歌声真切。她缓缓呵出一口气,化作云雾,仙宫若隐若现。 颜盏想起那日她生吞活剥那巨蟒,心中一阵恶寒。 “谷主仙法,令颜某大开眼界,佩服!” 谷主抬眼看天,落日余晖倾洒谷中,铺了一地的碎光。她娇笑着牵起颜盏的手,跳下树干,将他推到在鸢尾花海中,欺身而上。 “如此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颜郞快与我行周公之礼吧。” 颜盏看着她急色上心的媚俗模样,暗暗运气,可伤未痊愈,胸中忽的一滞,便遂她的意,搂着她在花丛中翻滚,拖延时间。蓝紫鸢尾倒了一大片,谷主笑的柔媚入骨。 雪白的双腿缠绕上他精瘦的腰肢,俯身亲吻着他的玉颈,吻细密如雨点。她吐出香舌,摩挲着他的锁骨。颜盏面无表情的瞪着眼,嘴角漾出诡异的笑。她急不可耐的伸向他的衣襟。倏忽,一阵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 谷主如猿猴般一跃而起,侧身躲过,胸前肌肤露出大半,她恼怒的拉起衣襟。 “你是何人?竟敢坏我好事?” 窹面落地靠近颜盏,而此时颜盏腰间的琉璃环佩更加光芒大涨。她看了眼倒在地上,衣衫凌乱的颜盏,眸中怒火燃烧。跨开一步挡在他身前。颜盏慢慢爬起,靠在身后的榆树上,调整呼吸。 “妖孽!竟敢轻薄公子,找死!” 公子清冷如玉,高贵如神,竟然被一妖物轻薄,不杀她怎能泄愤?她的公子不许任何人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千年难觅鬼魈泪 两个女人像剑拔弩张的雌狮,张牙舞爪的瞪着对方。 谷主轻蔑一笑,“带着面纱连脸都不敢露,是怕奴家的美貌让你自惭形秽么?” 她瞟了眼窹面的胸部,继续自言自语,“也是,你个连胸都没有的丑丫头,怎比得上奴家这般妖娆?你家公子当然不喜欢你!呵呵~杀我?恐怕你给我做点心还不够。” 谷主十指上下起伏,随着她手指的波动,地上的鸢尾花像是活了,逐渐升腾而起,将窹面团团围住,幻化成一条鸢尾花龙,张着口向窹面袭来,杀气浓烈。 “用火!”颜盏在身后忽然开口。 窹面点头,从怀中掏出雷炎珠,抛向空中,一掌击出,朝着花龙飞去,在它口中爆裂,火星四溅,将花龙的头部炸个粉碎,身躯熊熊燃烧,脚下一片鸢尾被烧焦蔫枯。 “哼~颜郞,你竟然帮她对付奴家。真枉费奴家一片真心,那就怪不得我不仁不义了。” “妖孽,讲什么仁义。”寤面怒喝,举剑刺去,两人交战。 忽地,谷主后退三丈,摘下一朵素白鸢尾,她掐破指尖,低落鲜血在花芯,那花在她手中逐渐变得鲜红妖冶~她扬手一挥,鸢尾绕着寤面打转,她看了一眼,便深深陷了进去,那血红的花芯一圈一圈晕开,渐渐模糊了她的意识。她看到了公子,十六岁那年她执行完任务刚回到府中,公子看她浑身是血,便用袖子帮她擦着脸上的血迹,从那以后,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世上其他男子。 谷主见她中了自己的妖术,便绕到她身后,右手化作漆黑尖利的骨爪,向她心脏掏去。 “丑丫头,给本谷主当晚餐正好。” 寤面仿佛听不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好似见着了如意郎君般娇羞,没了方才的凌厉杀气。谷主停下手,好奇的打量她,又看了眼靠在远处树下盘腿而坐的颜盏,伸手捏着寤面的脸。 “你在笑什么?为何如此开心?” 这样的笑容似曾相识,谷主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呀~是了!当年白虎那个傻小子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笑的,可惜一夜风流之后就被我给吃了,明知道我要吃他,还送上门来,真蠢!” 谷主口里骂着,可不知怎么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在弥漫,微微有些痛,脑海里白虎那小子的面容越来越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她有些烦闷的挥了一掌,将寤面打出老远,寤面倒在地上,不知疼痛的吐着血。 “真是恼人,我想他作甚?先吃了你要紧。” 她一步步走向仍然沉浸在虚幻里的寤面,一脚踏上她的胸口,力道不轻! ‘嗖’的一只蓝边蓍草从她背后飞来,谷主心绪混乱,未曾发现,那蓍草直接穿过右臂,落在地上,右臂的鲜血被抽吸着形成一道弯弧注入蓍草中。蓍草蓝光大涨,吸的更加急促。 谷主当机立断,挥起左手,五指抓住右臂,眸种寒光暴涨,用力一扯,恰巧此时空中忽然乌云蔽日,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雷鸣轰隆,划破安静的圣林!她尖叫着扔掉血流如注的整个右臂,整个人抖得好似秋风中打转的落叶。而那断臂一瞬之间就变的干枯,血都被吸干了。 她恼怒回头,瞪着颜盏。那美丽精致的脸渐渐撕裂开来,赛雪的皮肤渐渐缩水褶皱,她一把扯掉身上的衣物连同带血丝的皮囊,露出干瘦的焦骨,漆黑狰狞,两颗眼珠深深陷进眼眶,乌黑的毒牙压着枯唇,滴着恶心的涎水。 “颜盏,你找死!” 颜盏暗中摇晃着腰间的金粉琉璃环佩,喉间咕咚,在腹语些什么。 谷主一跃而起,直掏颜盏的心脏,速度极快。颜盏将袖中蓝边蓍草飞出,双手回旋,蓝边蓍草也随着他而转动,形成一道屏障,格挡谷主。离颜盏近在咫尺却被一圈蓝光所阻,她十分不耐烦,一跺脚,地上所有的鸢尾花都向她飘来,将颜盏包围其中,很快越收越紧,蓍草被淹没其中,颜盏那不辨喜怒的双眸也渐渐隐没。 她哈哈大笑,焦尸一般的头颅嘎嘎作响。 “颜郎~再给你一次机会,臣服于奴家,就放了你,要不然我再收紧一点,你可就要化成一滩血水了。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忍心不要我呢?” 蓝光减弱了一圈,鸢尾花圈又收紧了一点。 淡然的声音从中飘出:“谷主没心没肺,逼我留下,我又怎会爱你?爱?你当真懂吗?” 谷主笑的更加乐乎,娇媚道:“爱?当然懂了,白虎不就对我爱的死去活来么!我可是一口一口的吃了他,要不然我也这么疼爱你怎样?” 颜盏方才观察着她对着寤面发呆的片刻,又听得白虎,心生一计。 “颜某真替谷主可悲,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杀,何其残忍。” “所爱之人?放屁!我才不爱白虎那个蠢货。”她没由来的发怒,那个傻小子,只知道傻呵呵的笑,自己怎会看上他。可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她扶上有些微痛的心。怎么会痛呢?自己是没有心的。 “就算你吃了我,我也不后悔,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对你的爱。”脑海里忽然响起白虎的话,我对你的爱...对你的爱...白虎... 谷主有些混乱的摇摇头,“怎么会呢?爱?什么是爱?我没有心,不会痛才对...呃......” 一柄利剑穿胸而出,谷主低头看着带着干枯皮肉的剑,竟然想不起要反抗。 寤面利落的抽回剑,转而去劈开花圈,‘嘭嘭--’鸢尾花圈爆裂开来,漫天鸢尾,蓝紫素白,簌簌而下,在蓍草的蓝光和月光的烘托下,美如仙境。 颜盏飞至空中,朝她挥出红边蓍草,谷主整个人瞬间变成火人,滋滋燃烧,她仰头看着漫天的鸢尾,眼角流下泪来,化作一颗晶莹的泪珠。她看到了白虎在对她傻笑,满盘的银月都是他的笑。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种上这满谷的鸢尾,原来从白虎送她第一束红鸢尾时就已爱上了他... 寤面冲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颜盏,“公子,你没事吧!” 颜盏摇摇头,收起蓍草。走到一堆余灰边,捡起一颗泪珠,叹息一声,替她将骨灰扬在这片鸢尾谷中。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颜盏看了眼鸢尾谷,带着寤面走进那座小屋休息,夜里精怪出没,现在不能离开,况且这天儿是要下雨了,只能等到天明再离开。 颜盏立在门前,遥望着明月,“她是鬼魈,鬼魈天生容颜姣好,但内里却是焦灼的枯骨,日日需要饮血食肉来维持形貌。他们是没有心的,不懂情爱,不懂悲悯。可一旦爱上了就是他们的死期,心动则死!那颗泪珠乃人间罕物,是鬼魈动情至深,悔恨精血化成,是为情人泪!是多少修道求仙者梦寐以求的。可惜世人只知鲛人泪,不知鬼魈珠。” 古书曾言:鲛人泪易寻,鬼魈珠难求!山石无心,鬼魈无情!百年难觅鲛人泪,千年难见鬼魈珠。 寤面撑着桌子想起身帮颜盏倒杯水,心想着公子和妖孽斗了许久,一定又饥又渴,自己要好好照顾他,但她却忘了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噜咕噜的抗议。结果她内伤严重,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谷主那一掌足足震断她的部分经脉,且后来那一脚,直接让她五脏受损,若是常人早已命丧黄泉。但当时她见颜盏情况危急,竟忘记身体疼痛,满脑子都是要救公子,杀妖孽......奇迹般的提着剑做出最后的一剑穿心。直到颜盏安全了,她才放松下来,在她坐下那刻,断裂经脉的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才终于支撑不住。 颜盏身形一动,抱住她即将倒地的身子,探探她的脉息,颇为无奈:“寤面,你这是何苦?断了经脉却要强自撑着。是我颜家误了你,本该相夫教子的年纪,却要杀戮不断。” 他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那颗鬼魈珠,喂入她的口中,帮她运气恢复。寤面脸色好转一些,他将寤面抱上床,帮她掖好被子,椅在窗边守着她。若要问这最了解他的人,恐怕寤面不遑多让!她打小如影子般保护他,着实委屈了她。 翌日休整完毕,寤面恢复如初,二人循着原路,顺着藤蔓爬回山崖。见白凤仍停栖于崖边,二人乘凤归宫。 俗话说这孩子像草,见风就长。 不过数月,小世子已经能咿咿呀呀的闹腾了。花园中牡丹芍药争奇斗艳,不时有蜂蝶绕舞,那仙鹤也偶尔来禽园中散散步。 平素九抱着小世子,一脸慈爱的逗着他笑。 “孩子,来~看这里,娘亲在这里哟!” 平素九亲了他的小脸一口,一股奶香扑来。他咿咿呀呀的乱笑着,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可爱之极~ 皇帝喜添孙子,赐名颜坤,字怀情。意为天地乾坤,堪当大任。至于怀情,则是弥补颜洛的寡情。 一旁的末叶看她抱得手酸就接过孩子,指着池塘中的凫鸟,逗笑道:“小世子,快看,有野鸭咧~” 一个把月的小娃娃,哪懂得什么鸡鸭,只是盯着平素九呀呀傻笑。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庆王欲纳妾 末叶将小世子交给奶娘,带回屋中。她扶着平素九向禽园走去,园中的雄孔雀不停的围着雌孔雀转悠,偶然叫两声,陡然展开缤纷耀眼的尾巴。着实让平素九惊艳了一把! “末叶,你看这些个禽鸟都知为爱而绽放自己最美的一面,畜生也是有情有爱的。今夜我要好好打扮打扮,请夫君来我园中用晚膳,你说怎样?” 末叶打趣道:“自是千千万万个好了!不过,王妃...”她有些担忧,“最近奴婢听下人说那木司园时常端着些花花草草的去亲自送给王爷,而王爷似乎对她还不错。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先王妃的死...王妃你要提防点。” 平素九明白她说的是离诺,想到她仍旧每夜让王琰给自己的熏香中暗暗添加紫附珠的粉末,心中一阵发寒,难保她不会害自己的孩儿!该揭穿她的面目了。 二人谈的入神,不曾注意躲在墙角的一抹身影。 “你说什么?她真的死了?我不信!我不信!”钟离寂大声咆哮着,不顾尊卑,不顾面前的人是九五至尊! 韩公公额上冒着冷汗,赶紧用帕子擦擦,干笑着扯扯钟离寂,“靖国公冷静些,这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这是皇宫,哪能胡乱放肆。” 皇帝十分容忍他,并未处罚,只是疲惫的靠在龙椅里。 钟离寂像是失了神,不停的重复‘不相信她会死...’他一把揪着韩公公的衣领,大骂:“老东西,小美人才没死,你敢咒她,信不信我杀了你。” “唉唉...别别...老奴...”韩公公颤颤巍巍的看着那失去理智的桃花眼,寒由胆边生,这杀神的模样是要怎样啊。 皇帝拿起桌边的奏折就朝他手上砸了过去,砸个正着,他踉跄一下,皇帝已瞬间从龙椅上出现在他面前,一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混账东西,朕的人你也敢动,不想活了?她死了,朕比你更心痛,可发疯有用吗?她能回来不成?” 无赖瘫坐在地上,没了往日的轻佻傲慢,两行泪顺着脸颊低落在淡青衣领上。他一辈子只为爹娘哭过,这是第二次。小美人死了,他当初就该带走她,不该让她进‘地狱’,她那么瘦弱,怎能经得住折磨。对不起,都是他的错! 他是风流不羁的无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间温情。 钟离家的江山覆灭,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作为太子的遗腹子,知情人都不敢对他伸出援手,他忍受的都是冷眼相待,吃的是残羹冷炙,过的猪狗不如的生活。从小就被别的孩子欺负,是云迦安给了他平等尊重,给了他关怀温暖,给了他去爱的勇气。他只有一颗心,一颗满是她身影的心,此刻那里却空荡荡的。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幼时教导他那般,“够了小寂!朕本想让大神官暗中救她,可她自尽了,大神官前日来信,没救得了她,他自己也身负重伤。你有力气在这里哭,不如想想怎么让她不白白蒙了这冤屈。” 冤屈...报仇?钟离寂抬眼看了看皇帝。是谁造成的这一切?云集天一向对她残忍,云宫榷是导火线,但谁是背后主谋?荼蘼是颜洛的人,对!是颜洛!他设计害的小美人变成这样,他哭有什么用,小美人再也回不来了,他要帮她报仇,恶有恶报,一命偿一命!但皇帝老头为何要提醒他这件事?难道他不怕自己真杀了他儿子?还是说他并不知道是颜洛设计的小美人。 华灯初上,空濛夜色笼罩下的庆王府格外幽静,而内院王妃住处却是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响个不停,丫鬟摆好最后一道‘金银脆鱼’,便恭敬退下。 末叶兴奋朝着精心打扮好的平素九叫道:“王妃,王爷来了。” 平素九脸上晕开笑,抬手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左看右看,是不是簪子插歪了,耳坠没戴好...... 末叶看庆王已踏入院中,赶紧冲进去拉着平素九走向门口迎接。“哎呀,王妃你已经很美了,别乱整了。再墨迹王爷就要进来了。” 刚走到门前,庆王也正好到。平素九浅笑着福了福身子,“洛哥哥来了,我已备好酒菜。” 庆王扶起她,拍拍她的手,“自家人不用多礼,开膳吧,恰好有些饿了。坤儿呢?” 庆王并未察觉自己那句‘自家人’说的有多自然,或许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只有琴韵的颜洛! 二人入座,平素九伸动筷子,夹了块儿‘雪花蟹斗’放在他的碗里,银铃般轻笑道:“洛哥哥,这个鲜美可口,你尝尝。” 庆王尝了口,夸了几句,两人吃着山珍海味,偶尔谈笑。平素九心中甜如蜜,洛哥哥终于接纳她了,这几日的态度不再那么冰冷。 “素九,本王有事与你说。”用完膳,庆王漱漱口,说道。 “噢?何事?”她有些诧异。 “本王要纳妾!” 她惊诧不已,纳妾?这...试问天下哪个女人愿意笑脸盈盈的将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共享,纵然别人愿意,可她平素九不愿意!可转念一想,男人自古三妻四妾,便生生压下心中不快。 “不知是哪里的女子,幸得爷的垂怜?” “大司农木恭庶女--木紫心。” “什么?”她霍然站起,他娶谁都可以,但唯独木紫心。“不可以!洛哥哥,木紫心心肠歹毒,她害死了先王妃,这怎么可以?” 平素九自幼张于将门,豪迈不做作,哪里会懂什么阿谀奉承。 “放肆!素九,注意你的身份,作为王妃,竟然容不下后院,你这是犯七出之条。况且木紫心她怎么害死先王妃了?不要血口喷人。” 颜洛心中十分诧异,素九竟然知道是木紫心动手的。还好当时她没有揭穿,不然就扳不倒云迦安了。为了陷害云迦安,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木紫心给离诺下毒,或者说离诺的死他也是帮凶。风影时刻关注着府中的动静,木紫心所做的一切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平素九昂起下巴,不作半分让步,“素九做事光明磊落,不屑诬陷她,王妃沐浴所用的花粉是她做的手脚...” ‘啪--’颜洛打了她一巴掌,怒瞪着她,散发冷冽气息,“本王只是知会你一声,而不是征求你的同意。够了,王妃早些就寝吧。” 颜洛一挥衣袖,带着一串下人离开王妃院中。平素九看着离去的身影,气愤的跺了脚,是真是假等会儿就知道了。 戌时,夜色深深,院中梧桐枝繁叶茂,在月光下将叶影映射在窗纸上。一女子身影悄悄在窗边移动,乘着丫鬟都睡下了,灵巧如猫般蹿进平王妃的寝室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朝着香薰炉中倒了进去,见燃起烟,便要退下。刚转身,屋中瞬间亮起烛火,末叶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站在女子身后,一脚将她踹飞,飞起白练将她困成个粽子。 “王琰?你半夜三更蹿来作甚?莫不是要谋害王妃?” 平素九披了见鹅黄斗篷下了床,她们只是装睡,等着瓮中捉鳖。平素九看了末叶一眼,末叶点头匆匆出去了。不一会儿,庆王和大夫都被请来。 平素九和庆王落座上位,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琰,沉声道:“你在我的香薰炉中加了何物?” 王琰并无惊惧之色,反而有些得意,“奴婢只是加了些安神助眠之物。” “素九,你半夜让本王过来,到底要做什么?”庆王有些困倦。 “洛哥哥,我会让你看清楚木紫心的真面目。王琰,还不从实招来,你放的是紫附珠,且是木紫心给你的对不对?” 这时王大夫从房中出来,跪拜道:“草民参见庆王,王妃。经老朽几番查看,那香薰炉中的确只有些安神助眠的三合香,并无传说中的紫附珠。” “不可能,她每夜都会称我睡着来房中加紫附珠,王大夫莫不是不认识那毒花吧。”平素九当然不信。 王大夫递上那熏香,末叶接给平素九和庆王,平素九虽不通香道,但也知道这就是平常的三合香。糟了,怎么会这样?昨夜,王琰来放的香中还有紫附珠的气味。 王琰心中暗笑,佯装无辜道:“王妃真是冤枉木司园了,她怕您生了孩子,睡不好,又听闻您近日对她颇有成见,怕您不待见她,所以才让奴婢悄悄给您送三合香来,可末叶姐姐们都睡着了,奴婢怕吵醒她们,就悄悄给您点上了。王妃恕罪啊,奴婢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啊。” 平素九指着她道:“怎么可能?明明你昨夜还...” 庆王将三合香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冷冷地凝视着平素九,“住嘴!闹够了没有!王妃近日怎么变得心胸狭隘,连府中下人都容不下?就为了我要纳木紫心为妾,所以故意诬赖她?如此有失妇得,罚你一月不得踏出芳芜苑半步,任何人也不准进来,若有违反,家法处置,绝不姑息。”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木紫心封妃 庆王冷哼一声,绝情的走出王妃的芳芜苑。大夫和王琰也安然无恙的退了出去。院前多了两个侍卫把守。 平素九凄凄落下泪来,扶着末叶,有些心痛。“洛哥哥终究还是不信我。” 她抹干净眼泪,露出些威严,一派将门虎女之气,“木紫心,就算你进了后院,我也会让你离开!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留在洛哥哥身边,太危险。” 这方才还暖阳高照,不消片刻,天色就阴沉沉的,还起了风,院子里的几株蔷薇随着风摇晃个不停。 王琰小步来到木紫心的屋中,立在桌边,谄媚道:“木司园神机妙算,王妃今夜果然等着奴婢自投罗网,要不是您让奴婢将紫附珠换成三合香,恐怕奴婢小命难保。” 木紫心抬手,从袖中拿出一代朱玉镯子,送给王琰,王琰喜上眉梢,半推半拒后收下了。 木紫心喝了口茶,大方道:“我哪里有什么神机妙算,亏的妹妹你昨日听得王妃二人在谈论要提防我之事,这才有了准备。还望妹妹以后多多留心王妃的动静,好处定少不了妹妹的。” “木司园说的是,这王妃的位子迟早是您的,奴婢定会尽心竭力助您一臂之力。” 二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木紫心想利用王琰大丫鬟的身份,方便行凶。王琰也只是利用木紫心的权欲之心来捞好处。豺狼配虎豹,狼狈为奸正正好。 翌日,庆王府想起炮仗声,以及府中下人的恭喜欢笑声。 平素九倚着园中梧桐树,眸中有些失落的问着末叶,“他还是娶了木紫心是吗?” “王妃,别想了,既然禁足了,那木紫心不来请安,眼不见心不烦,还好些。”末叶扶着她进了屋。 平素九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如水,缓缓道:“不,末叶,我得想办法将赶她出去。” 木紫心敢杀离诺,又敢害自己,她有什么做不出?恐怕王妃这个位子才是她想要的。 过了几日,又传来消息说,木紫心甚是得爷宠爱,荣升为侧妃,入住‘清漪院’,这清漪院可只比王妃的芳芜苑差些,在后院中算是中上的了。 府中下人自是瞧得出王爷如此安排的心思,无不攀附巴结,这木紫心又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很快多数人都向着她,私下骂着平王妃陷害木侧妃的事儿。 因木紫心的缘故,大司农木恭和庆王走的更加近了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庆王娶木紫心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为了她木家的钱势。 宋国本打算六月对南国开战,可宋国着重发展经济,内外相安,早已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军备废弛,宋国国君下令休整军器武备!将战事推至来年三月! 离幻刚下朝,急忙赶往将军府。他轻车熟路的来到花园中,按上假山的一处凸石,微微发力,面前的两座假山缓缓移向两边。离幻才转过石阵,远远的就嗅出空气中漂浮的一丝丝血腥味儿,只见下人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从冰室周围抬走,洒扫地面的血渍! 盉崖正在和看守冰室的守卫说着什么,他随即点点头。 离幻近前问道:“怎么了?颜洛的人竟然查到这里了?” 盉崖神色肃穆,冷笑一声:“我府中出了奸细,她将情报传给颜洛派来的探子,他们想来劫走琴韵的尸身。不过我盉家军岂是空有虚名?他们是有命来没命回!我已派人审讯那奸细,仔细着待会儿就知道情况了。” 离幻嗯了声,想不到颜洛的动作如此之快,已经将奸细打入将军府。 另一处已经审讯完毕,奸细被处死,而琴韵在将军府的消息还未传出,这些人刚刚得知就来送死,莽撞的不曾向颜洛禀报!那这里暂时安全。 二人出了冰室,来到盉崖书房。 窗外树叶轻动,极轻的声响却引得二人同时回头,仿佛这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变化都逃不过二人的眼睛。 一人如箭般从树间射入房中,“殿下,卑职回来了。” 此人右脸颊上带着半张面具,左边的脸流露出深深的沧桑,那只眼看着仿若木偶般呆滞,但当他看向离幻时,却又熠熠生辉! “干威,南国近来怎样?云迦安一案结果如何?” “回殿下,南国太子颜瀛因治理南江水利不利,被废黜贬为瑜王。钟离寂获权。云迦安被关入神宫地狱后,没过多久,神宫就向皇帝禀报,她伤重而死。” 离幻听到她死了,双眸一亮,话语透着掩藏不住的喜悦,连叫三声“好!”。就算云迦安有颜盏护着,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这下谁还能危及宋国国祚?她这灾星,早该死了。 他对云迦安误杀颜姝、谋害离诺一案,听干威叙述过坊间传言,以他对颜洛的了解,才不信他会为了琴韵以外的女人这么大费周章,颜洛一定是想利用此事除了云迦安,进而进一步除了云家 只可惜了自己那心高气傲的妹妹!成了颜洛党争路上的垫脚石。他曾多次提醒离诺不要惹颜洛,可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还是将她送进了阎罗殿。 “干威,你继续潜伏在南国,有事再报。”离幻道。 干威令命退下,他一直混迹在京州各处,搜集情报,哪怕是要他用生命来报答离幻,他也不会皱眉。 话说南国,皇帝近日身子好了许多,面色红润不少。刚批阅完奏折,都是些希望能早日立庆王为皇储的折子。他有些烦闷的将折子推在一边。 韩公公帮皇帝捏捏肩,心疼道:“陛下舒舒心,莫要伤了身子。老奴听闻近几日靖国公沉湎酒色,恐怕是长宁公主的死对他打击太大。陛下为何不将实情如实相告?” 皇帝揉了揉眉心,虽然身子不好,可眼中的凌厉之气丝毫不减,“老韩呐,族长是传信来说他们救了迦安那孩子,可要戏演的真,就得瞒着。小寂为了迦安定会找洛儿麻烦,正好借他的手挫挫洛儿的锐气,让他们俩去斗吧,也好给迦安多些时间。朕有些力不从心了。” 韩公公红了眼眶,心想这是何必呢?这一来岂不是会威胁颜家的江山,万一靖国公有谋反之心,倒时可难以挽回了。他想到皇帝有些怕冷,赶紧拿过踏被给他盖上。 皇帝握紧手中的曈昽八肱,那玉底中透着丝丝血红,让焦乱的心平静些。希望迦安将来能明白他的苦心,可转念一想,还是不明白的好。 钟离寂看着手中的信封,呼出一口气,第一步算是成了。这是木恭送来的,信上说他已经拉拢的太尉宋帘,他们现在多了分筹码,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对付平安大将军了。 知乐端着碗雪梨汤走了进来,那双纯真无杂的双眼总能让人安心。钟离寂盯着她的双眼感到有些熟悉,是了,小美人的眼神也是这样纯净而安宁。 “阁主,我看你最近有些郁闷,给你炖了雪梨汤,您尝尝吧。” 他摇摇头,继续拨弄这那堆秘轴,抽出一个黑色的展开看着,眉峰深拢,好似一片乌云遮蔽了晨曦。 “阁主,你遇到烦心事了吗?眉头皱这么紧。”知乐问。 他丢开秘轴,想不到平安为人正直不阿,家中积财甚少,若不是先朝元老,再加上皇帝老头赏识他,恐怕他是做不到大司马大将军这个位子的。这可有些棘手,怎么扳倒他?皇后容家虽说和平安不和,可容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阁主,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和知乐说呀。”知乐继续问。 他终于抬头看了看她,俊颜上浮起一丝笑意,轻快道:“来,丫头,陪我下去走走。” 知乐微微绞着双手点头,她每每听到阁主这一声‘丫头’,都会羞红了脸,在她心里,再没比阁主更出色的男子。可自己只是平凡无奇的小掌柜,哪里配得上阁主呢?只要能远远的瞧着他开心幸福就好。见着他笑,自己也似吃了蜜糖般欢喜。 二人在偌大的靖国公府中闲庭信步,没有目的性的胡乱走着。 “知乐有喜欢的人么?”钟离寂问。 知乐脸色腾的红的像涂了好几层的胭脂,嗫嚅道:“没...没有。”她又偷偷瞟了眼无赖,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看见他皱眉,她的心里也像是被烦心事给堵上了,真想伸手帮他抚平。 这情窦初开的少女瞧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劝道:“知乐听采灵姐姐说,云姐姐出了事,您才会整日闷闷不乐,您很爱她吧?” 说起她,钟离寂心中一紧,却也满心欢喜,语气也轻松了许多。这凡事谈论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莫不是充满了宠溺。 “她呀,就是个笨蛋。做事优柔寡断,嘴上说着恨,心里又狠不下心去真恨。面上总是一副与你疏远的模样,可见你受了伤,又会来救你,还一直唠唠叨叨的。她怕给别人添麻烦,总是有苦自己咽,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害了别人。她就是个灾星,不愿连累颜盏,跳下天台自尽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你说,她是不是很笨?”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垂死终重生 虽然钟离寂一派云淡风轻的说着她笨,但心中那处的失落是任何人都无法弥补的。 “阁主是该要好好伤心一番的,云姐姐那么善良却被什么天命给逼死了,太可恨了!”知乐很是同情云迦安。 钟离寂眼中渐渐聚集些戾气,“人所禀受者,命也!命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人又凭什么去遵守?小美人不欠任何人,那些欠了她的,我帮她讨!” 据红姑说,那宋国将在来年三月,兴兵南国,正好借此来除掉平安。 随后钟离寂独自去了一处精心搭造的坟墓,墓碑上刻着‘吾爱小美人之墓’,虽然不合章法却简洁情深,这是衣冠冢。墓地边种满了盛放的槐树,人常道这是墓地聚阴的不详之花,入了活人的地界,便是要引灾的。可迦安最喜它,大抵是惺惺相惜吧,她又何尝不是人世的孤槐。 这几株槐树挺立葳蕤,那攒簇白雪般的槐花,密集垂弯枝桠,清芬萦绕在鼻尖。 小美人曾说:这槐花总是大串大串的开着,定是最亲密友爱的,不似那虞美人独立枝头,孤孤单单。 她是羡慕这花热闹罢了。 人貌非前日,蝉声似去年。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听罢无他计,相思又一篇。 这正和了钟离寂的心境,他从怀中掏出根白玉笛子,幽幽吹起,诉说着对她的相似与内疚。 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浓绿满目,苍茫的天际辽远无边,无数的牛羊低头吃着鲜草,放牧人时而互唱情歌,时而摔跤游戏。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安宁。而身后是一座巍巍高楼,楼下是错落有致的屋舍,街道都是黄土,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女子都带着面纱,男子都是莽汉粗犷。却毫不做作,一派淳朴豁达。 这就是卑族,一个草原上的民族,质朴而热情。 族长带着云迦安进了王宫,她被安置在池浮殿里,日日由宫人小怜与魔骨照顾。她每日都感到头昏脑胀,神志有些不清。 夜色初起,她靠在冒着热气的药桶中,缓缓睁开眼,目光顺着左臂而下,一路褶皱暗红的疤痕,而右臂却是洁白如玉,在乌黑的药水映衬下,好似汉白玉般润泽,不由心中冷笑!她的双手被架在一手宽的密竹排架上,浸泡在药水中,断裂的十指能不能治好,就得看造化了。瞧着身上道道交错的鞭伤外翻着皮肉,在药浴的作用下已慢慢愈合,纵使小怜夜夜用药膏涂抹鞭伤,却还是留下淡淡的肉粉痕迹。 这身子,都是拜他们所赐! 她是彗星?那好,她倒要看看宋国是否会灭?南国是否会乱? 小怜正端着药膏进来,瞧见她面色如霜,清秀的眉间杀气微生,明明一张死灰无血色脸,却偏偏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抖抖肩,甩去这突来的森森寒意。 “小姐,来上药吧。” “有劳!” 进来四五个宫女将她小心翼翼抬到床上,燃起暖炉,小怜开始帮她抹药。 她听小怜说,当日族长将她带回宫,她已气若游丝,若不是莎夜公主帮她施针施药,她怕是早已魂归天外。 她穿戴好,开始学内功心法。族长说她太弱,得学着自保,就让魔骨找了些逃命路数的功夫教她,她这些日子已将这本心法背的烂熟于心。 门外响起宫女的请安声,随之进来一身着窄袖紧衣,腰间挂着淡紫流苏,体态丰腴的女子,眉眼与云迦安有几分相似。 她身后跟着花狐狸,它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如灿灿烈火一闪间从纱帘中穿过,扑在云迦安身边,很有分寸的不碰到她,朝着她叫了两声。 “参见莎夜公主。”云迦安对着莎夜颔首行礼。 “不用多礼。”她近前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帮她把脉,“云妹妹的身子恢复的很快,现在只要等外公找到翼鼠的尾精,你的手可就有救了。” “有劳族长及各位费心,迦安给你们添麻烦了,再造之恩,定当竭力偿报。” 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自己与莎夜公主会有几分相似,这卑族族长又为何会出现在圣林中,又恰巧救了她?他们都姓独孤,娘亲又是卑族独孤氏,她们之间会有联系吗? 她问道:“莎夜公主,您可知独孤懿?” 莎夜心中一惊,该问的还是问了,但面色却是平常,她摇头,“本宫还真不知,况且我族皇室遍布卑族各地,要找这么个人,好比大海捞针。”外公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提独孤懿这个名字。 云迦安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不出任何破绽,只能作罢,难道真的没有联系? 花狐狸这时一副欲走欲留的模样,莎夜一瞧,便知它饿了,起身离去,道:“小花,走,去吃烤羊肉串!” 花狐狸那妖异的兽瞳一亮,蹬的一下就追着莎夜而去。 云迦安瞧着他们的背影,笑骂:“果然是畜生,羊肉串就把它给收买了。都吃的这样肥了,还能跑这么快,莎夜公主太纵着它贪吃了。” 沉静的湖泊周围矗立着棵棵络柳,相交相缠的柳条织成一方半圆罩头笼着寒冰湖,从上看来仿若被割去一块的青绿笊篱扣在湖泊上。 头顶的人面鸟身的异鸟桀桀怪叫,扑楞着灰黑的翅膀,在络柳间一窜而过,躲在树桠间瞪着乌黑的眼珠窥视着湖边的一人一鸟。若是平日里有人,定会被它们给吃了,可在白羽凤凰面前,它们不敢造次。 颜盏挺立在湖边,白凤站在不远处闭眼打盹,它看似睡着,可翅膀不时轻轻扇动,警告那些妄图靠近的妖物。 “她竟然死了!早知她会丧命于此,倒不如我亲手杀了她。” 颜盏对着平静的湖面自言自语,幽深的白目中仿佛积蓄着万年寒冰,直叫人不敢正眼相视,似是对上一眼,便会被看杀。 “可为何我却心有不舍?韵儿,你可会怨我对你不再一心一意?” 颜盏从怀中取出云迦安送他的蘭蘇香,清雅的兰花香在指尖流转绕泄向鼻尖。平静的湖面起了一丝波澜,原是一只怪鸟从水面划过,留下一圈涟漪。 “她死了,回魂珠随她而去,我再也无法将你复活。难道是天意不成?我害的她如此凄惨,她要我孤寡终生。” 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起。因果循环! 他将手中的蘭蘇香绣荷一扬,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咚’的沉闷轻响,顿时荡开一圈又一圈的粼粼波纹,向周围四散开来~ 白羽凤凰在漆黑的夜里展开雪白的鸟翅,一腾空,在黑幕中划出一道优美而惨白的弧线,它的背上站在八风不动的蓝色身影,衣袂在风中如妖姬般冷肃绽放,迎着黑夜似神祇在人间游荡。 云迦安坐在榻上,矮几上摆满了各色针线小刀,她冷漠的看着,这些东西都要用在自己身上? 族长推门而入,一阵凉风夹杂着青草的腥味灌进屋里,炉火矮了下去。魔骨跟在他身侧,手中拖着一张带刺的蒲叶,叶中盛着十根血淋淋的透明线,是翼鼠的尾筋。 “外公,这翼鼠筋找到了?那她的手有救了。”莎夜跑上前去,接过蒲叶。 “嗯,开始吧。”族长坐在一旁。 魔骨和小怜上前按住云迦安,莎夜医术高明,她净了净手,在托盘中挑了把尖细的弯曲尖刀一根一根的割开她的指骨间关节的皮肉,挑起洗净的翼鼠尾精开始连接断处。 “啊----” 云迦安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尖锐的锥刺无情的划破这漆黑的夜空,生生扯开个口子,枝头栖息的鸟儿也被惊得扑棱棱飞离这宫殿。 额上渗出一滴、两滴的汗水...很快濡湿了整个面颊,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殷红的鲜血如从漏斗中滴落,浸湿了素白下裳。浓烈的血腥味四处飘荡。他用处理干净的翼鼠筋来连接断裂处,那中间被钉子钉开的裂口有些骇人。小怜和魔骨两人死死按住云迦安不让她动弹,她口中也被塞进了汗巾,免得她经受不住咬舌自尽。而那花狐狸早就被迷晕,否则听到惨叫还不攻击他们。 她死死的瞪大双眼,剧烈的痛苦令她仿佛去鬼门关受了酷刑,这比当日受刑更加痛苦万分。口中‘呜呜呜’的哀叫着,她痛!恨不能立即死去。可她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莎夜终于缝完最后一根手指,帮她上药包扎好,命人端药来给她服下。 云迦安战栗不止,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毛发都因疼痛而颤抖,耳中轰鸣,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族长看了她一眼,心有不忍,“孩子,手最多恢复八成。等伤好了,让魔骨教你轻功。” 剧烈喘息许久,双手似被拆筋分骨,沉默半晌,她才恍惚点头。她明白自己的身体是不容许学硬功的,那不如学个能关键时刻逃命的,她还不能死。 族长点点头,看了魔骨一眼,魔骨拿起那本心法开始给她讲解。 云迦安眨眼表示在听,她已经连点头的气力都没了。她虚脱的凝视着烛火,心智一点一点坚定,“残躯不毁,血仇必偿!”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习武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十指连心。这段时间,云迦安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没日没夜的修习各路轻身术心法,凝聚内力,不懂的就问魔骨,吵得他也没得休息。 族长今日有事不在,魔骨见云迦安没日没夜不停的修炼,整个人都快走火入魔了,所以死缠烂打拖着她出来玩,散散心。云迦安不忍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带着白色面纱,随他上了街市,她的手指近日已经恢复至七八成了,族长说只要不提上百斤的东西就行,只是那指关节间的伤疤缝合的痕迹却是消不掉,于是魔骨给她做了副冰蚕手套,刀枪不入。 花狐狸也随着她出来逛逛,只是漂亮的皮毛,灵动的眼睛,总惹得路人回头,它却毫不理会,累了就爬在云迦安的肩头休息。 二人坐在一间舞乐坊中,名为妙音阁,白日里姑娘们正在练习舞蹈乐曲,客人十分稀少。侍者上了些糕点和茶水便退下了。 “魔骨,你带我来这做什么?”云迦安问,此处脂粉气忒浓了些,难不成来看寻欢作乐?这不都是男人家喜欢的,带她一女子来作甚? “赏舞,这可是十六天魔舞,要看得仔细。”那棕色鬈发十分美丽,云迦安看的喜欢。 她四处打量,东南角上是一尊八宝鎏金金银飞仙瓶,东北角上是一方山子摆件,西北是一缸紫睡莲,西南则是一株小香椿,枝叶繁茂,给这红粉之地添些绿意。 那方台上的十六名女子,身披缨络,头顶飞仙髻,腰间的珠玉环佩叮当作响,手脚上的铃铛铃铃悦耳,她们上下翻飞,身姿轻盈,似那九天玄女般动人,笑靥如花。看得呆了,也记住了她们的走位和步法。 魔骨不停的催她吃糕点,“好看吗?” 云迦安点点头,捡了块桂花糕喂给盘在她腿上的花狐狸,它吃完了又跳上桌子将魔骨手中的茶给捧来喝了。 “既然好看,也看完了,我们回去练功。” 二人又回了玉山上的屋宅练功,族长也正好回来了,手里提了盒东西,他将东西扔给魔骨,对着云迦安道:“这是往年南国赏赐的青芝,能补肝气,安精魂,久食轻身。一株抵得常人一年的苦练,恰有十株,有助你轻功增进。” “多谢族长大恩,迦安没齿难忘!” 他们随后去了武冶殿,面前是一张细密的金丝铁线织成的网,胡乱交错着,没有章法。足足有三丈长,布满了练武场。 族长道:“这是‘天罗地网’,基本功,你要能从中快速穿过而不被刮伤,才能继续练,明白吗?”他看了眼身边的云迦安。 云迦安心中忐忑,这最宽的地方也不过腰身般粗,最窄的只有手臂粗细。“这根本不可能过。” 族长冷哼一声,“废物!还没试就说不可能。魔骨,示范给她看。” “是。” 魔骨应声拿下配剑,充分活动下筋骨,眸光一凝,踮起足尖,整个人贴着地面,沿着最底层划过去。随后不可思议的弯曲着双腿和双臂,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圆环,他又劈叉躲过腰边的铁丝,整个人像面条一样慢慢绕过胸前的障碍,后仰穿过。他双手后仰撑地,往前一跃,向前扑了过去,左右晃动,避开铁丝,最后挑了处空隙如腰的地方,一跃而起,手脚收缩在体侧,身体旋转着飞出,稳稳落在空地上。 云迦安看的目瞪口呆,这是如何做到的?身体太过柔软了些。方才那些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了几下眼,魔骨已经过去了,只是她放慢了来看罢了。 族长不苟言笑,脸色一沉,“若还觉得不可能,复什么仇,乘早滚回去,别丢我的人。” “族长,迦安一定努力,不会退缩的。”自从族长救她回来,她就下定决心,只求能脱胎换骨。 练武场只有花狐狸、魔骨和云迦安。她已经练了半天了,浑身被铁线刮的青紫,腰上和手臂都浮肿了。 魔骨看不下去,劝道:“小姐,你休息会儿吧,练武急不得,物极必反,你这样反没用。” 她还在中间的那几根铁线中挣扎,“不!魔骨,你练了多久才过的?” “十天。” “好,我要在八天之内通过,不许打扰我。哎呀...” 她手臂被划出了血,小脸皱成一团。‘唧唧唧唧’花狐狸一直陪着她,这时也忍不住担心的叫唤。 她毫不理会,撕开衣角包扎一下,又继续练,不停的被卡在铁丝中间。练这天罗地网没有捷径,只有提高柔韧度和谨慎度。 有句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认真的女人是最最惹人疼爱的! 今日是腊月初八,家家户户都在熬腊八粥,整个京州都弥漫着甜丝丝的粥香。垂髻稚子手里抓着糖画,满街满巷的乱窜,好不热闹。 庆王小世子也快满一岁了,奶娘正抱着他喂奶,那‘咂咂’吸允的声响逗得平素九直笑,“坤儿将来定是个馋嘴儿~不过,你爹有钱,尽管吃遍天下美食!” 末叶调笑,“怕是吃成个大胖小子,王爷就抱不动小世子了。” “谁说本王抱不动坤儿?来,给爹抱抱。” 颜洛正好来到芳芜苑,穿了一身宫服。他进了门,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那副阴沉的脸色在孩子面前顿时化作一汪春水。坤儿一见父亲,两颗小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奶声奶气的笑着。 平素九站在他身旁,伸手捏捏坤儿的小脸,“我们坤儿最喜欢爹爹了~” 从背后看来,他夫妻二人比肩而立,怀中的孩子笑容纯腻,当真是一家三口,容不得外人再插足半分! 木紫心将双手拢在暖袖里,身后跟着的丫鬟提着食盒,是她早晨准备的腊八粥,刚刚送去王爷屋里,下人说他来了王妃这儿,她就顺便来一起拜见王妃。却不曾想,刚到门边就见着这三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如被乌云挡住的阳光,尽是阴影!为什么?她不甘心,若不是身份低微,如今站在颜洛身边应该是她! 末叶早就察觉木紫心,故意提高声音道:“王爷王妃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小世子又可人乖巧。哪里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人能比的?不该有的痴心妄想,是要早早咽回肚子里去的。” 木紫心一直挂着温婉微笑的脸霎时一阵青一阵白,暖袖中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平素九,别得意太早,连个下人都敢这么张狂。 “王爷王妃,木侧妃来了,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末叶禀报道。 “进来吧。”庆王道。 木紫心恢复温柔大气,福了福身子,“紫心在外瞧着姐姐和爷如此恩爱,不忍打扰。” 平素九厌恶她为人心机深沉,不曾搭话,颜洛抱着孩子也无空理她。末叶只能代为应答。 木紫心强自冷静下来,让下人将食盒送上,“这是紫心熬得腊八粥,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爷和姐姐尝尝。” 她挽起袖子,亲自盛了两碗粥,轻轻端起送到颜洛和平素九面前。 颜洛看了她一眼,神情阴冷,“母妃有诏,要本王带着王妃进宫去喝腊八粥,紫心有心了,你留着自己喝吧。” 平素九将粥推回她面前,浅笑道:“妹妹难道不知腊八节,夫君是要带着我和坤儿进宫见婆婆的?既然妹妹空闲,不如将园子里的腊梅去修剪一番,若是让客人瞧见那些不成章法的植株,岂不是丢了夫君的脸面。况且妹妹的园艺高超,难不倒你吧?” 在提到‘夫君’时,她特地加重些,以示她才是颜洛明媒正娶的妻子,木紫心始终是妾。若是识趣,就不要玩弄手段。她永远也坐不上王妃这个位置! 木紫心依旧笑着,但有些僵硬的笑容渗出细细怨毒,对于平素九的讥讽,字字记在心头。平素九,你给我等着! “妹妹遵命,定倾尽才学修理好腊梅。”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夫君我们该入宫了。”平素九起身,抱过孩子。 颜洛牵着她出了芳芜苑,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木紫心乜着末叶,眼角闪现出讥诮的笑。主子打不得,身边的狗总是能动的。 她有些腿酸的坐在椅子上,末叶见她没有要走的迹象,就让人奉茶,是云珠茶! 末叶拖着茶递给木紫心,她对木紫心那些手段鄙夷的紧,面色很是不屑,这木紫心身后的丫鬟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很是不悦。 “有劳末叶姑娘了。”她伸手接茶,杯底有些烫,她忍不住将茶杯放空,滚烫的热茶泼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登时红肿一片。 “哎呀,侧妃,您没事儿吧?”王琰立即上来托起她的手,仔细的吹着凉气。 另一个微胖的丫鬟直接上前,猛地扇了末叶两个巴掌。“大胆贱婢,敢谋害侧妃,还不跪下?” 末叶愣在当场,她不是故意的,她明明感觉木紫心已经拿稳了杯子,怎么就打翻了?一定是木紫心这贱人没安好心。 末叶没等那胖丫鬟离开,就反手给了她两巴掌,“你一区区二等丫鬟,竟敢越礼掌掴我,你又该当何罪?” 末叶是一等大丫鬟,要打也轮不到她,这两耳光是打给木紫心看的!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后院风云 胖丫鬟捂着脸委屈的瞧着木紫心,“侧妃,她仗着王妃欺人太甚!” 王琰让人去请大夫来,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她以为木紫心会帮她教训末叶,谁想,木紫心反而打了她一巴掌,怒道:“小鱼,你是什么身份,敢不禁我的同意就胡乱打人?谋害岂能乱讲?不怕王妃回来将你乱棍打死?还不给末叶姑娘赔礼道歉。” 小鱼偏偏是个认死理的,细长的眼睛一睁,对着末叶一顿怒骂,“狗仗人势的小贱人!奴婢就替主子不平了,你不就是仗着王妃撑腰,才敢对侧妃不敬。就算王妃要打死奴婢,奴婢也咽不下这口气。你等着,我去请烟妥婶子来,看她怎么罚你!” 说着就捂着脸冲了出去,也不顾那外头的雪地路滑。 “就是烟妥婶子来,奴婢也不怕。”末叶恨恨的瞪着木紫心。 这烟妥是庆王府管后院刑罚的,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却保养的还不错。 不一会儿,门外来了一位管刑的老妈子,手里提着个鞭子,小步来到屋前,垂首道:“奴婢见过木侧妃,烟妥婶子请侧妃及末叶姑娘移步正肃堂。” 木紫心带着下人和末叶去了正肃堂,烟妥端坐在椅子里,见人来了,起身行礼。 “见过木侧妃,您的手可还好?” 大夫这时赶来,王琰将木紫心引入内室,放下纱帘,才将王大夫请进来。木紫心将手伸出纱帘,王大夫眯着老眼仔细瞧瞧又轻轻按了按,见红肿的地方起了些水泡,赶紧将烫伤药膏拿出来,让王琰给她涂上,又让丫鬟随他去药堂取些治烫伤的药膏。 王琰送走王大夫,瞧着木紫心的手,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留下疤可不是毁了侧妃吗?” 烟妥早让小鱼将方才发生的事再说一遍,说完后,烟妥瞧着末叶缓缓问道:“末叶姑娘,可认罪?” 末叶板着脸,“是奴婢无意烫伤了侧妃,但奴婢不认谋杀的罪名。” 烟妥笑了笑,三十几许的脸上微微起了皱纹,“按照规矩,奴才伤了主子,情节不严重的鞭打二十...” 她话还没说完,木紫心在一旁哎呦叫了一声,眸中氤氲着水汽,叹息一声,“这手日后怕是无法见人,爷说不定会嫌弃紫心。” 那处王琰又给烟妥使了个颜色,烟妥了然,话锋一转,“但末叶姑娘,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们都认定是你故意要伤害木侧妃,且你的态度蛮横不知错。按规矩,木杖五十。” 门外两个粗壮的老妈子提着绳子就大步跨进来,架起末叶的下腋往外拖,末叶一掌劈开二人,防御道:“慢着,烟妥婶子,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她们都是故意陷害奴婢的。” “一人可作假,难不成所有人都是瞎子?你这是连我一起骂了?放肆!” 烟妥话音刚落,人已经飘到屋外,不等末叶出手,就将她一掌打飞落在行刑凳上,两旁的老妈子立即拿绳子将她捆住,开始挥舞木棍往她身上招呼,一旁的人在数数。 “一、二......” 烟妥掸掸沾了灰的袖子,缓步回屋,对着木紫心道:“木侧妃,人奴婢已经处置了,您还是回清漪院吧。” “有劳烟妥婶子费心了,哎,真是不太平!” 木紫心带着下人离开正肃堂,身后的惨叫声让她痛快无比!恨不能那执木杖的人就是她自己!平素九,我看你能如何? 颜洛与平素九早已进了皇后的飞兰宫,吃过腊八粥,皇后抱着坤儿,慈爱的逗弄着。 “我的孙儿~乖~以后长大了一定和你爹一样俊美不凡,瞧着大眼睛,小鼻子...” 平素九笑着在一旁打趣,“坤儿这小唇可像母后了,将来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女子呢。” “傻丫头,尽乱说。坤儿将来哪怕是要天下所有的女子,有谁敢不从?哎,我老了,孩子给你抱去暖屋里睡会儿吧。” 皇后把坤儿交给平素九,平素九明白她是要和颜洛谈事,便识相退下了。听母后的意思,坤儿是要做皇储孙?也是,凭容家的势力,朝中谁能与洛哥哥争夺太子之位? “洛儿,来,坐下,尝尝母后做的柏云糕。”皇后坐在椅子上,桌上摆着一盘翠绿色的糕点。 颜洛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放了松豆汁?母后手艺越发精进了。”他将另一半放回盘中。“母后,将儿留下,有何事?” 皇后仍旧微微笑着,可眼底嘴角都是说不尽怨恨,“云迦安真死了?” 颜洛不答,只是瞧着那盘柏云糕,不明白她怎会对云迦安感兴趣。 “母后知道,姝儿的事是你策划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可知母后心中有多痛?可想起云迦安那个小贱人,只要能杀了她,母后日后自会替你下去向姝儿赔罪。” 颜洛抬头盯着皇后,她周身的怨念来的煞是突然。 “她的确死了,连颜盏都没找到她。母后和云迦安有何过节?” 皇后想起含寿殿那尊白玉雕像,恨得牙痒痒,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掐在桌面上,开始对着他娓娓道来,那是她不愿提及的陈年往事...... 酉时,天色暗了下来,颜洛离了皇宫赶回王府。平素九还未踏进芳芜苑,就听到末叶的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她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奶娘一见着她,焦急道:“哟,王妃您可算回来了。末叶姑娘都哭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回事?”她将小世子交给奶娘抱着。 奶娘将今日的事说了,平素九原本红润的脸色泛着青白,“去将我爹送的上好药膏拿来给末叶用。” 她拐了个弯,进了一等丫鬟住的屋子。掀开厚厚的帘布,就瞧见末叶趴在床上,背上盖着一床厚棉被,换下的血衣还扔在一边的衣架上。 “奴婢参见王妃。”末叶见她来了,想爬起来行礼。 平素九一把按住她,心疼道:“别动,我都听说了。她是借故拿你来出气,我帮你讨个公道回来。” 末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面无血色,“万万不可,万一王爷知道了,会惩罚您的。” 炉子里的炭火‘吡啵’炸了一声,微微腾起些炭灰。平素九立即抖开衣袖,将炭灰挡住,免得沾在末叶伤口上。她定定瞧了末叶一眼,“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夜晚,一抹黑影如鹰隼划过星空,轻灵的落在清漪院中。几乎与枯树融为一体的风影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翌日清晨,木侧妃尖叫着传来大夫,她被抽打了十几鞭子,背上血痕交错,染红了一片富贵牡丹锦被。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竟一夜都没知觉。王爷下令彻查,但毫无线索,只能草草了事。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这每日忙着练功,倒不知今夕何夕了。云迦安已经将各路内功心法,轻身术学的轻车熟路,加上青芝的辅助,已达蹬萍渡水,走鼓沾棉的境界。如今就差最后一关考核。 王宫中,族长穿着斜襟藏蓝坎衣,脚上一双牛皮靴,腰间的‘劈天’七宝夔蛟琉璃匕首十分耀眼。他坐在龙床上,膀大腰圆,一股威严的气度扑来。他看了眼魔骨。魔骨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卷,递给云迦安。 云迦安在阶下忐忑伸出手,这是最后的考核,只要过了,就可回南国,回到那个伤的她体无完肤的地方,去完成她最后的使命。花狐狸趴在她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扫着她的脸。她有些紧张的打开,上面画着一方青铜小鼎,鼎身的三四条蟠螭清晰可见,边上有着字‘延命鼎’。花狐狸歪着脑袋,唧唧唧的叫了几声,似乎在表示它很嫌弃这个长的丑陋的铜器。 “族长,您要我今夜将延命鼎偷来?”她问。 “对,你一人,这畜生不许去。” 花狐狸听到‘畜生’两字不满的对着族长唧唧抗议,表示它是灵兽!但族长带着杀气的眼刀飞来,它很识趣的往云迦安身后藏了藏。 “拿到了就不用回来,那东西你留着。拿不到就一辈子待在卑族,你做得到吗?” 云迦安点点头。 魔骨见她答应,在一旁低语:“记住,十六天魔舞!”,随后便从她肩上掐着花狐狸的脖子退出王宫,开始准备马车行囊,在卑族外等候她最终的结果。 族长盯着云迦安看了许久,智慧而沧桑的眸子里渐渐浮起一层温情,云迦安似乎感到族长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这个人她似乎也熟悉。 “族长...”她试探性的叫了声。 他回过神来,板着脸,“迦安呐,若是回去就别叫这名儿了,晦气。既然我传授过你武功,你又和莎夜同龄,就随她叫我声外公吧。老夫姓独孤!不嫌弃就暂用莎夜的名字叫独孤念,以我卑族公主之名回去。” 娘亲与他们难道真没关系?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早已盘踞许久。 “您认识独孤懿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期待着答案是否会如心中所想。 族长昂首挺胸,如一尊雕塑,他乜眼云迦安,“别多问!” 他似乎有些生气,云迦安识相的闭嘴。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取鼎回国 独孤族长背过身去,挥挥手,示意她走吧。 云迦安想说些什么,又闭口转身离去。末了,她转过身,双膝跪地,叩拜道:“独孤念拜别外公,您保重,待我报了娘亲的仇,就回来见您。”重重的三叩首后,她深吸一口气,飘然离去。 族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孩子和她娘真是一样的倔脾气。” 莎夜从隐柱后走来,打趣道:“迦安妹妹和姨母还不是像您,怎的倒怪起人家来了?” 云迦安仔细看了羊皮卷,那延命鼎在卑族元老图额儿家中,而那里戒备森严的很。 云迦安悄然落在一户富丽堂皇的平楼沙堡房顶上,草原的夜色仿佛也是被浓绿的丝绸覆盖,将这座宏富的元老官邸映衬的黄绿交加。来往的带刀巡夜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机械的走着,而在东厢屋的三楼,微白的灯火透过木窗,洒落在绿绸上。 云迦安左右观察,唯独在西边的书阁是侍卫最少的,但在四周有三条猎狗,猎狗的嗅觉极其灵敏,她一动就会被发现。 那羊皮卷上的地图她早已烂熟于心,她得先去东厢屋里从图额儿那里偷来钥匙。树影一动,巡夜侍卫有些怀疑的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异常,便继续走动。她将迷香从窗口吹进屋内,过了片刻,原本说着话的图额儿安静了下来,传来了鼾声。 这迷香她加了三倍的量,且无色无味,够他睡上两天了。她推开窗,跃入屋内。心脏噗通噗通跳的极快,都提到嗓子眼了,这她第一次做任务。她的眼力极好,在黑暗中摸索到床边,他身边躺着一貌美如花的女子。她摸了摸二人身上,并无钥匙。 书阁的钥匙是一只青铜虎符的形状。那东西能藏哪儿?她把衣服,床铺,衣柜,书桌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正无计可施,余光瞟到墙上的一副醉翁椅松写意画,借着月光,看到那醉翁倚着的苍松根部有些不同的光泽,她仔细辨别许久,带着冰蚕手套的手挑着香筋轻轻试探着这画是否有玄机。 香筋尖儿触碰到画纸霎时就变得乌黑,云迦安冷笑,果然画上涂了有毒涂层。她伸手按上那颗苍松,根部凸出一块,摩挲着那形态就是青铜虎符。小心翼翼地用弯刀将它取下,跃出窗子。晃到书阁顶,她一到,楼底的三条猎狗顿时警觉的立起来,龇龇牙,齐刷刷循着气味看向楼顶。她微微诧异,这些狗身上竟然有死人的气味! 她赶紧从包袱中丢出三块儿腐臭的肉,也不知魔骨从哪里搞来的肉,简直令人作呕。那猎狗闻着腐肉,兴奋的留着哈喇子,腾空一跃,足足离地数米,张口咬住腐肉,低声呜呜的护食吃着,吃到一半就齐齐晕倒。 云迦安跳下楼,悄悄打开门,钻了进去。在她关门瞬间,侍卫刚好走过,并未发觉异常。 “哟,哪里来的腐烂味?” 侍卫捏捏鼻子,“估计又是那些猎狗吃死人呢吧,别管了,免得被它们当死人吃了。” 书阁内一片漆黑,她拿出蓝边蓍草,这是当时在崖边捡到的那株,是阿盏唯一留下的东西。她怕黑,摸摸怀中的香囊,娘亲留下的种子给以她力量。 幽幽蓝光映照出方寸之地,成排的书架上整齐的放着羊皮卷和简牍帛书,这图额儿也是个文学大家,藏书上千。可这书堆里哪来的延命鼎?正想着脚下踩着一块儿地板,顿感不妙,那地板往下一陷,两边的书架上下挪动,她瞬间就落下去,这是一处深洞。她惊慌片刻后飞出白练,可周围光秃秃一片,底部是一片尖锐的石柱阵,落下去定会被扎死。 她用白练扫开一片石柱,稳稳落地。前方是一条黝黑的通道,她头顶犹如雷声炸响,各种感觉都被无限放大,哪怕再细微的声响都能察觉,她极度紧张。这样的漆黑,让她想起在‘地狱’的日子,那尸阴萝摩挲地面的诡异声好似在耳边回荡。 握着蓝边蓍草,慌张的心踏实了些,犹如阿盏在她身边时一样镇定。踏着石柱飞掠而去,那条石道空空如也。她踢了块儿碎石子过去,‘铛铛’滚动过后,石道里依旧安静。蓝光所见范围只有青白的石壁。她踏上去,走了几步,这地猛的一震。开始快速变换,一块儿凹下去,一块儿浮起来,地面犹如九宫格般起伏跌宕。而墙壁上开始伸出密密麻麻的铁丝线锋利似刀,一着不慎,人头落地。 她想起族长让她练的‘天罗地网’,柔韧性早已极好,仔细注意脚下那些石块的浮起下落,借力踩上去,一心二用。不过几秒钟,身体就已不可思议的弯曲方式从铁丝网中蹿了过去。 惊出一把冷汗,虽然练了成百上千次,可这一次毕竟是实打实的。若是没有族长的训练,哪怕是绝顶高手也难以毫发无损的通过这金丝密网。 接下来就奇怪了,借着石壁上的火光看清那圆形木台中央上,五彩缤纷的丝绸铺成一朵盛开的玉簪花,妙极妙极,鬼斧神工。在木台顶端,吊着一个檀木匣子,想必那就是延命鼎了! 她朝着匣子掠去,一刀割断彩带,将匣子抱入怀中。圆木台上的丝绸唰唰根根竖起,形成一道道屏障,将她围困其中。一时慌乱,用弯刀胡乱的劈开丝绸,却是螳臂当车,一块儿裂开,另一块儿补上,且不时的有丝绸暗中偷袭,从中左右穿插,她刚躲过前方袭来的丝绸,斜后方和右前方又同时蹿出丝绸,她躲闪不及,胸前被狠狠一击,这一下让她失了神,连续被击中好几次。 难怪族长说,拿不到就不用回去了,这无疑是要死在这丝绸阵中。她后来才得知这阵法叫‘穿花绸’。正当她无奈时,忽然想起魔骨的嘱咐。对了!十六天魔舞。 她闭上眼,回想着那日观看十六天魔舞时,她们的走位和步法,她按照那些步子开始走动,扭腰,抬手,甚至是一个简单回首都做的十分细致。整个舞蹈跳完,那些丝绸又缩了回去,重新在脚下变回一朵玉簪,仿佛在俯首恭迎这天魔舞的主人! 后来魔骨告诉她,图额儿年轻时雄霸一方,他爱上一个舞姬,她为图额儿独创了十六天魔舞,而她发间总是攒着一朵玉簪花,她死后,图额儿为纪念她就专门让人去学十六天魔舞,并令人造了这‘穿花绸’。 云迦安握着延命鼎,迅速窜回书阁,出去找到魔骨。魔骨见她衣服撕破了些,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你果然成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布递给她,“族长送你的。他说你一定能出来,只有你出来了才配得上它。” 云迦安将延命鼎交给魔骨管着,花狐狸唧唧着跳上她的肩膀,小脸蹭蹭她微凉的脸庞,云迦安宠溺的揉揉它的脑袋。伸手接过布,打开一看是‘劈天’,她一惊,这不是族长防身之物吗? 她疑惑地看着魔骨,犹豫着问:“族长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 魔骨耸耸肩表示不知,拉着她跳上马车,“我们可以回南国了,去做你想做的吧,独孤念公主!” 暗夜中,一辆彪壮的大马拉着马车疾驰而去,留下一地飞扬的尘土。 娘亲,孩儿回来报仇了!世上再没云迦安,只有独孤念! 上次木紫心被人夜袭一事,庆王不曾在意,既然凶手捉不住那就不捉!凭着木紫心的聪颖,怎会不知她满背的鞭伤是谁搞的鬼。 她精心洗漱打扮一番,看了看包着绷带的手,带着丫鬟向王爷的屋中走去。夜空中飘起雪来,几片雪花落在丫鬟提着的灯笼上,消融出一块儿不规则的水渍。 她抬头看着飘雪落在梅花上,驻足在一朵沾着雪的腊梅,伸手抚了抚,神情发自内心的温和。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当年的情景,十岁的她被大夫人和大小姐欺负,没有娘亲的庇护,爹爹又不疼她这个庶女,她一气之下跑出了木府。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她的绣鞋都被雪水濡湿了,走一步都吧唧作响。 她体例不支,饿晕在路边。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冻死的路边时,眼前出现一双履鞋,玄黑的缎面上沾满泥土。她抬头看去,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耳边别着一朵腊梅,眼里水波粼粼。少年抱起她,带她吃了碗馄饨。 “哥哥,你别走好吗?”她牵着少年的袖子不愿意松开。 少年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 “木紫心!”她稚气的回答。 少年捏捏她的小脸,帮她把大氅系紧一点。“哥哥要回家了,不然会被打屁股的。以后看见这腊梅就像哥哥陪着你一样,就不会害怕别人欺负你了。” 少年将耳边的腊梅取下,簪在她的发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她摸着发间的梅花,眼泪顺着冻红的小脸蛋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又要独自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南宋开战 云迦安瞧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样,手里的动作不停,忍不住打趣道:“何事?遇着心仪的姑娘了?” “胡闹!小姐忒不正经了。”魔骨鬈发一晃,继续道:“大神官颜盏没死,在你被救几日后他也被救了。” “真的?” 她将梳子猛地扣在镜台上,不是不信,而是太过惊讶。云迦安眉眼都在笑,她开心的抱起花狐狸,不停的对它说着阿盏没死,花狐狸也很是兴奋,不停的用爪子挠挠她,示意她去找阿盏。 她欣喜过后冷静下来,揉揉花狐狸的小脸,“现在我们不能见他,否则就是在害他。小花,再等等,我们以另一种身份去见他。” 花狐狸似懂非懂的歪着脑袋。 魔骨将手中的一套素白斜纹提花留仙裙放在她床边,嘱咐道:“小姐,您今后就是莎夜主子,一切小心。等时机成熟,我们就可以进宫了。” 时光荏苒,三月转眼而至。 宋国军队整装待发,猎猎旌旗在风中飘扬,大大的‘宋’字彰显在旌旗之上。三军执器而列,队形齐整,站在宋国城外。 盉崖一身戎装,手擎青锋剑,跨坐宝马之上,冷静从容的巡视一圈兵士与身边的离幻大皇子,朗声道。 “宋国与南国素来交好,可是南国目中无人,竟然害死了我国的永清公主,且毫无愧疚之意,我泱泱大国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宋国的好儿郎们,头可断,血可流,国威不可辱。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今我宋国,势必要问罪南国。” 盉崖举起长剑,三军将士瞬间爆发出雄壮威武的吼声,响彻天地。前方祭台上,献祭仪式完毕,滚滚黑烟从烽火台上升起,三军随着号角鼙鼓声响,浩浩荡荡驶出国城,人马攒动,向南国边境而去。 “报----边境出现大批宋国军队,如何是好?” 边境守将卫远刚刚收到急报,登上城楼一看,果然远方尘土冲天。他啐了口,大骂道:“他个奶奶的!这群该死的混账东西,整天就知道喝酒玩儿女人,早就说了宋国将要兴兵,偏偏不信。”他看了眼兵士,吩咐道:“去,八百里加急,通知朝廷。顺便派人给朔郡、风琊几座城池送信,让他们派兵前来支援。” “是。” 边境兰城极速收起吊桥,关起城门,大敌当前,所有兵士严阵以待。不过半日,宋国军队已城门下,由于兰城至京州需要一个多月,而风琊和朔郡的军队来不及调遣,宋国突袭,不过一日就已攻下兰城,不费一兵一卒。 宋军铁骑踏入城中,军队把持着城中百姓,盉崖站在城门处举着马鞭宣誓道:“降者不杀,若拼死反抗,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离幻骑着马,身披铠甲,并肩在盉崖身旁。 卫远被俘,跪在它铁骑之下,被迫抬起头来,他冷哼一声,啐骂道:“他个奶奶的!宋国强词夺理,借着离王妃的死来犯我南国,想我卫远投降,做梦去吧。一群狗杂碎!呸!我兰城子民是不会屈服的。”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尖叫,原来是南国的一名百姓因冲撞了宋国的士兵而被一刀砍死,他的妻儿哭声传来,咒骂着宋国士兵。“没人性的畜生,有本事把我们娘俩都杀了吧。” 离幻不愿流血,本想呵斥那名士兵,可卫远愤怒的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畜生!连无辜百姓都杀!离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齐国公府的一条狗,现在来恩将仇报了,你就是条...” “啊--”一记马鞭狠狠地抽在卫远的脸颊上,一道鞭痕清晰可见,鲜血顺着下巴躺满了衣襟。随着这记鞭子,百姓发出惊恐的叫声,生怕下一鞭子就落在他们身上。 离幻收回沾血的马鞭,脸色黑如墨汁,他十分介意他在颜盏身边的那段日子被人提起,“既然不降,将他做成天灯点在城楼上!”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怕吗?我卫远死为南国忠魂,有何可惧?保家卫国,身先死。壮哉,壮哉...”他的声音逐渐消逝在队列中。 盉崖和离幻入住兰城太守府,将那些拒死不降的人统统抄家,做成了天灯,挂在城墙上,在夜里集体点燃。一个个人形火炬在城头照亮兰城,那‘嗞嗞’的燃烧声煎熬着城中每一个南国百姓的心。他们涕泪交流,为卫远那样的忠贞之士悲愤。 那士兵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各城的皇室机密情报处,传递消息。几日后皇帝收到急报,紧急召开朝会,南国重要将领及官吏都围在一盘地形图边,争论不休。 “臣以为先从天苍取道,绕过风琊直击兰城。”容秀国公道,这是皇后家的靠山,容家三朝元老。 “陛下!臣斗胆,从天苍绕道未免劳兵损将,不如直接从大豪出兵兰城,剿灭盉崖军队,且省时省力。风琊和朔郡必定会立即出兵,那样就有更多胜算的把握。”平安大将军道。 “回皇上,臣也以为从大豪出兵妥当,兵贵神速,得把握战机。” “臣以为该遵从容将军的法子,这样能出其不意。” 随后附和之声愈来愈多。支持容家的和支持平家的两方争论不休。皇帝冷眼看着这两方互斗,目光转移到庆王身上,问道:“洛儿,你觉得呢?” 庆王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容将军既然对天苍那条路信心十足,倒不如由容将军领兵出征,击退宋国军队。” 这容家的势力是站在云丞相的右派,正好借此机会削弱他容家的力量。 皇帝刚刚点头表示赞同,须发皆白的容秀老将军启奏道:“皇上,臣已年迈,哪能上得了疆场,还是由平大将军从天苍出征的好。” 容秀老奸巨猾,怎会看不出庆王的心思,于是顺水推舟将平安将军给推了出去,若是他平家的势力尽了,对他容家的地位绝对是件好事。 左右两派又开始争吵,把朝堂搞的乌烟瘴气,半天定不出个法子。钟离寂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一派桌子,怒道:“够了!兰城已经失守,你们还有心思吵,是不是要我南国灭了才罢休?”他咳嗽两下,韩公公替他递上手帕。 “臣等不敢!”众官下跪。 皇帝缓缓气,下令:“容家由征西将军容慈领军从天苍出兵,平家由平安大将军领兵从大豪直击兰城,容慈一切配合平安,即刻出兵!” 两队人马匆匆领军出发,南国百姓人心惶惶,不知宋国军队何时出击。战争,便免不得要生灵涂炭。 云迦安一夜未睡,思考着局势。两国交战,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魔骨,我让你打探的‘鬼门’怎样了?”云迦安问。 魔骨站在她身前,思索着近日收集的线索该怎么说。云迦安用脚一钩,将凳子挪到他身后,示意他坐下。 “小姐,尊卑有别。” “啰嗦,坐下。我最讨厌尊卑。”她忽然凑近魔骨,几乎触到他的鼻尖,“如果连你也背叛我,那这凳子你永远都没机会坐。” 魔骨吓得一屁股坐下,他鲜少见云迦安这般冷肃,初见时的柔弱温婉不复存在。 “既然坐了,我们就是朋友,不用那些条条框框的破规矩!卑族人,无须太在意南国的繁文缛节。”云迦安道。 “小姐,鬼门行踪诡异,属下只查到各地的秘密情报处都是由鬼门宗主管辖,而宗主却不知为谁效命、是何人、在何处,都一无所知。” 云迦安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抚着花狐狸的毛,许久,道:“既然查不出,那我们就把他逼出来。” 魔骨询问的瞧着她,云迦安勾勾手指,魔骨靠近些,她耳语几句,魔骨点头,蓝色的眸子有丝丝赞许。 离幻看着桌上的地形图,指着兰城问道:“盉崖,你说他们会从哪里进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盉崖盯着地形图又看了看兰城的地方志,以及周边的地况,这兰城直通的就是大豪,而北边是天苍,西北处是风琊,天苍前有一条淮水阻隔环绕在风琊和兰城之间,西南是朔郡,但朔郡与兰城间又有高山相阻。卫远已经派人去绕到去朔郡、风琊求兵,那明日最先到达的军队一定是风琊援军,风琊军队涉水过来比朔郡绕山来要快。 盉崖指着大豪,用朱笔一圈,道:“这儿!南国军队一定会从这里来,但不知是谁。” 离幻又指了指天苍,“这也有可能。” 盉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最近变聪明了,不错!就是比我差一点。” 离幻捶了他一拳,“本宫向来比你聪颖。只是不知他们会如何进攻。” “放心,本将军已经想好部署对策了,就等着他们明天来了,我已经派人率领两千精兵沿西部边界涉过淮水直捣风琊,风琊的军队又来支援兰城了,恐怕现在风琊已经自身难保。” 盉崖的脸上浮现出运筹帷幄的神色,离幻暗自庆幸,还好他们不是敌人。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初探鬼门 低沉的号角声在兰城城头哀鸣,四处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氛。 一副将得意的迈着大马方步,挥手掀开纹‘宋’军帐。 “禀将军,大皇子,我军两千精锐今晨成功突袭风琊,风琊城中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万万没想到我们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转攻风琊,不攻即破。” 副将脸上洋溢着崇拜的神色,“将军神机妙算,属下敬服,此时风琊派来的援军驻扎在淮水边等候京州国都的大军支援。他们现在就是无家可归的乞子,将军何不拿下他们?” 盉崖并未如副将般激动,冷淡的反应让副将对他又钦佩几分,泰然自若是成大事者必备的素养之一。 他又仔细看了看地形。朔郡的军队应该刚刚绕出高山,到达兰城还有五六日的时间。风琊军队被困淮水,京州的王军到达大豪也要半个月,再与风琊的汇合攻打兰城,最快也要二十天左右。 盉崖看了离幻一眼,指了指朔郡。离幻顿时了然,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不打他们,即可发兵朔郡,全歼援军,命你十日内拿下。” “是,末将令命。” 盉崖大笑,“不错,脑子挺灵光的!”随后佯装失落道:“这么聪明,以后可用不着我了,当了皇帝可别忘了我这患难之交啊。” 离幻瞪了他一眼,“一定不忘!给你许配些皇室公主,让你儿孙满堂!” 他摇摇头,“切,那还不如不要。”他对皇室基因实在不敢苟同。 “那你要什么?” 盉崖对他暧昧眨眼,“你猜!” 离幻认真想了会儿,实在猜不到,就摇摇头,“盉大将军,还是先打完仗再说,要是没命回去,本宫就得每年给你坟头锄草了。” 盉崖虎着脸捶了他一拳,“你小子!要死也得拖上你,不然本将军想喝酒了谁给我酿?” 离幻笑骂:“酒鬼!” 京州闲情阁对面的一家酒楼生意正旺,恰值午饭的时辰,小二忙的脚不沾地,手里拖着菜盘儿,拎着茶壶,脑袋瓜上还鼎着酒。 云迦安和魔骨坐在里面,不时地观察聚集在此的三教九流。魔骨用筷子点点桌面的东北角,云迦安顺着方向看去,那桌的两人穿着像是轿夫,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且不时地抬头飘着四周。 云迦安点点头,魔骨嘟囔着一拍桌子,“你个龟孙子!爷要的牛肉呢?你是不是要饿死你爷爷我?” “哟,爷,瞧您说的,这不是给您送来了吗?” 小二端着片好的肉就往他这桌走来,魔骨迫不及待的起身去接盘子。小二转身离开时抹布一甩,正好擦过云迦安的袖子,有一物从中掉落出来,魔骨迅速捡起,骂了一句:“没长眼呐?莫不是你故意蹭我家小姐的?” 小二连声赔罪,魔骨才放了他。这小二心中比吃了黄连还苦,今儿个怎就遇着这么蛮横不讲理的客人。 虽然魔骨动作迅捷,可掉落的东西正好对着东北角,也只有那个位置才能看清。那两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一直盯着云迦安他们。等他们吃完饭出了酒楼,路过一处巷子时,一把白色粉末朝他们洒了过来,两个绳套从头将他们套牢。男人将他们打晕后拖走。云迦安二人装晕,魔骨暗暗记住了路线。 到了处民宅,二人被扔进屋里,一盆凉水泼来,二人被惊醒。 “你...你们是何人?要抢劫行凶不成?”云迦安惊问。 高个子男人手里晃着云迦安衣袖中掉落那东西,问道:“你是不是宋国派来的奸细?来这里刺探什么?” 云迦安看着他夺去的离花木雕,离花是宋国国花,这俩探子自然以为他们是细作。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佯装发怒,“你们这些莽贼,快把东西还我,你可知该当何罪?” 旁边矮个子的男人,啐了口痰,骂道:“啰嗦个鸟,直接打,看她还招不招。”他一脚朝着云迦安腹部踹去,云迦安就地翻身躲过。 “慢!别打我家小姐。你们要知道详情就让你们的上头来,否则我们抵死不从。”魔骨抬头道。 云迦安怒骂:“你个叛徒,闭嘴。” “小姐,你就别犟了,保命要紧。” 俩人见魔骨识时务,好言诱劝,可他坚持要见到他们京州堂主才肯说,高个子被打发去请堂主。一会儿后,一个胖嘟嘟的女人走了进来,约莫三十六七的年岁。 她带着紫色面具,坐在凳子上,打量着二人,指间一动,一粒小石子飞出将云迦安的面纱弹去。 “哟,小姑娘长的不错嘛,怎么就是细作呢?要不给我家不肖孩儿做个媳妇儿倒是极好的。”妇人调笑,但眼底却是冰冷。 “媳妇儿?我怕你那不肖子没这个福气。” “此话怎讲?我儿还配不上你一低贱的细作?说,是盉崖派你来的还是谁?你们的兵力部署是怎样?”堂主问。 “都不是,我还想问你宋国兵力部署如何了。”云迦安道。 矮个子伸脚要踹云迦安,魔骨急忙歪倒替她捱了这一下,背上多了个脚印,闷哼一声。 云迦安回头冷冷瞧了眼矮个子,缓缓道:“随意打骂他人,为人心狠毒辣,活着真是祸害!” 话落,矮个子噗通跪倒在魔骨面前,好似赔罪一般。他的脚上不知何时扎了一根毒针,那毒量恰好废了他的双腿,这样他就不能再乱踢人了。 堂主移至矮个子面前,封住他的穴位,一把脉已经晚了,“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堂主掐上魔骨的脖子。 “你的狗咬了我的人,我是在教他怎么认清敌友,这下扯平了。话说回来,我不是细作,只是来和你做笔买卖,看你有没有那个胆了。” 堂主松开魔骨,魔骨咳嗽几声,高个子在宗主示意下解开束缚二人的绳索。堂主将倒好的茶递至二人面前,笑道:“小姑娘,说说看,别海口夸大了下不来台。” “将你所有的情报给我一份,我许你荣华富贵。”换言之,云迦安成为她的主子。 堂主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黄毛丫头,口出狂言,我凭什么相信你?” 云迦安瞧着她手上拿着的离花木雕,道:“这是宋国在凤凰三十四年,送给南国的国交礼,据说这是用员丘山上的长寿不死树雕刻而成的,此树长在赤泉边,堂主咬一口说不定能长生不老。”这是当日皇帝送她的小玩意,不曾想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她又将脖子里的麒麟玉掏出,托于掌心,“这个你该认得吧。” 堂主诧异,一把捏紧木雕,“前朝皇后的家传之物,你是前朝余孽?”她掌中暗暗蓄积内力,似要就地杀了她。 “别急,我既然有这两样东西,还能安然无恙,自然是衷心于南国的。堂主不如考虑考虑?” 堂主将东西还给她,冷冷笑道:“小丫头,留着命下次见,送客!” 云迦安和魔骨被蒙眼送了出去,但是路却换了,他们路过一片竹林,一阵竹叶清香入了二人心肺,待他们出来时,竟一点儿也记不得原来的路,那香气有问题。这鬼门,着实不简单,做事谨慎至此。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魔骨问。 云迦安点头,“我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那鬼门背后的人就会找上门来,既然各地的情报都要汇集给鬼门,那鬼门背后一定是皇宫中的势力。离花木雕是皇帝的,麒麟玉是钟离寂的,若来的人要杀她,那背后的主子就是皇上,当然也有可能是颜洛。若来的人不杀她,那就可能是钟离寂。 她想,钟离寂对她还是念些旧情的,若真是钟离寂,那收服鬼门就好办了。就算是要杀她,她也有法子应对,毕竟她是卑族公主!只不过和那些人打架的事儿,她可不管。 她心情大好,调皮的问:“你和一流高手打架,哪个会赢?” 魔骨一听便觉得脊背上爬起丝丝凉意,他似乎被公主给卖了。他支吾道:“我...应该...不会输的太惨。” 云迦安对他眨眨眼,拍拍他的肩膀,“加油!我尽力让你不被打的鼻青脸肿。” 魔骨以一种明显不信的哀怨眼神死盯着她,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能保护他?说出去,那只死狐狸都不信。 云迦安注意到他那不信的眼神,摸了摸袖中的枯萎蓍草,但笑不语,这是阿盏留下的,有它在,她至少能保证魔骨不会死。 阿盏,再等等,我和小花就来看你了! 且说容慈率军连夜行进,四五日方才到达天苍,而平安将军率领的军队离大豪还有两三日的路程。 容慈驻军休息,火堆燃的正旺,哔啵作响。漫天繁星,将夜色的灰蒙驱散了些,显得明亮清爽。兵士们安静的埋火做饭。容慈在军中榻上休息,豹皮绒毯盖在身上,更衬得他有几分勇猛狂野。 近侍送进一封信。 容慈拆开,是平安将军写的。内容是让他在天苍驻军等候他的军队到来,严防宋国军队突袭。容慈将信丢入火中,烧个精光,眼中十分不屑。 “糟老头子,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容慈?我容家三朝元老,你算什么狗屁!他娘的!”但派出的密探还未归来,只能在此驻军。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鬼门副宗主 盉崖收到捷报,副将已经成功占领朔郡,那些援军坑杀一半,另一半囚禁着留作它用。并且严守此消息,外界依旧以为朔郡援军即将抵达兰城。城中百姓也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离幻问。 盉崖皱皱眉,右手摩挲着腰间的宝剑,这是他父亲给他的传家之物。每次陷入困境,他都会祈求父亲在天之灵保佑盉家。这次也同样给了他力量。 “王军明日就会到达大豪,密探来报在天苍也有一路,那他们一定会从水路和陆路进发而来,天苍一队,大豪一队,风琊一队。那我们可以在淮水边阻杀天苍和风琊的军队,但是大豪的军队可就麻烦了。”他按在地形图上的‘鹿野’,“这儿是大豪和兰城之间的战争之地,我军抵抗三军进攻不成问题,若是他们来车轮战,我军势微。而宋国援军要来恐怕难上加难。” 离幻心中明白,宋国二皇子向来希望离幻死了,皇帝好将王位传给他,所以一定会暗中阻挠宋国援军的到来。 “若是三军逼围,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是风琊,但风琊靠近天苍,一旦围攻,死路。”离幻又指了指兰城西南处靠近朔郡的群山,“二是这儿,但这就是个死胡同,所以我们没有退路。” 盉崖犹豫着要不要先消灭风琊的军队,但宋国军队又不擅水战,此仗赢的几率很小。再加上天苍驻军若是从背后突袭,那兰城可能失守。 “报,盉将军,我国送粮的辎重队遭遇意外,粮食全烧光了。”一兵士火急火燎的赶来。 “什么?”离幻与盉崖同时惊呼,这粮草是行军打仗的必备物资,没了就等于撤军,败仗而归意味着将失去宋国百姓的拥戴,离幻将永无翻身之日。用脚趾头也能想的出粮草是谁烧的。 “混账!” 盉崖重重一拳打在木桌上,将油灯震落在地。离幻恨得紧咬牙关,二弟?好个手足情深的二弟!好个无情无义的父王!他为宋国着想,可他们却只顾声色犬马,不顾黎民百姓。他宁可杀了云迦安也要保住宋国,他们却一心只想他死。哼,真是讽刺。 如今只能放手一搏,离幻用剑指着地图上的风琊,目露凶光,“进攻!” 平安将军的主力军已经到达大豪,容慈向他汇报这几日的探子打听到的情报。平将军一身戎装,虽是中年却看不出颓败气息,英气勃发。他冷笑几声,将地形图铺展在桌上,军帐外十分安静。 “宋国窝里斗的欢,居然还有空来犯我南国,真是找死。”容慈讥诮道。 平将军不曾看他,只是盯着地图,低沉道:“容将军还是莫要轻敌的好,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是自大。” 容慈恨恨的在背后剜了他几眼,心中暗骂他老东西。 平将军身经百战,研究地图许久再加上容慈的情报,也推算出盉崖的打算,他起身吩咐道:“容将军你负责带兵顺着淮水绕道去风琊,保卫那里的援军,即刻动身。” 容慈一脸不情愿,凭什么他要去那种鬼地方?平安见他迟迟不领命,冷声道:“这是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容将军是来辅佐本将的,难道忘了?” 容慈暗暗握紧双拳,官大一截压死人,勉强领命动身去往风琊。 平将军身后一直跟着绿柏,他将容慈的表情尽收眼底,那容慈恐怕不是什么善茬。 他担忧道:“老爷,您让容将军去,怕是要坏事啊?” 平安嗯了一声,叹息道:“我要派兵去支援朔郡,容慈为人心胸狭隘,又掉以轻心,他去迟早把朔郡给丢了。正好风琊的军队等待支援,说不定宋国军队会攻击风琊和朔郡。明日让大豪城中百姓戒严,让士兵备战。” “是。” 不出云迦安所料,果然有人来找他们了。但只有两人,一个是那日的堂主,还有一个是带着乌面獠牙面具的男人。堂主带着他来到客栈就在楼下点了满满一桌酒菜,独自吃着。她看似是一名普通食客,却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云迦安房间的动静,只要有异动,她就会通报门主。 男人刚推开门,魔骨的弯刀就已经横向他伸出,还不等刀锋送至脖颈,男人大氅一挥,衣袂飘动,一把银色的剑出现在弯刀前,将刀勾住,向背后扔去。手臂一动,钳住魔骨的肩胛骨,将魔骨扔下二楼。正好他被堂主接住,堂主单手点上他的穴位,笑道:“陪姐姐喝几杯,上面的事你插不得手。” 掌柜见有人打架,以为他们是来寻隙滋事的,刚想过来喝止,就被堂主一记带笑却冷血的眼刀给吓退回去。 云迦安仔细打量着男人,男人并未理会她的目光,关门进了屋,端起桌上泡好的三月香,置于鼻下闻了闻,“在下鬼门宗主--花弄!” 云迦安不确定他们收集的情报是她的哪个身份,打着马虎眼,道:“你们情报如此灵通,早已知晓我的身份,我就不啰嗦了。不知宗主所来为何?” “你是谁重要吗?明人不说暗话,你的条件我答应,但你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此人回答模棱两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问:“代价?我的命?” 花弄嗤嗤讥笑,“你的命能值几个钱?你的代价我日后会告诉你,接受还是不接受?”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鬼门令牌。 云迦安感到奇怪,不杀她,难道是钟离寂的人? “接受。”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副宗主,鬼门一切事务你都可以过问,除了与我相关的。”他将令牌一扬,云迦安伸手接住,仔细瞧了瞧,看不出端倪。 花弄看着已凉透的茶,仰头喝下,起身离开。 堂主见花弄从楼上下来,便站起身,对他颔首。魔骨对着花弄干瞪眼,不知小姐有没有出事?他恨不得撕了这俩人。花弄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斜斜一撇,心中赞道:这真是个好奴才呢,若是自己的下属也如他这般担心自己,那该多好。 堂主跟在花弄身后跨出店门,同时一粒石子从堂主手中击出,僵直的魔骨瞬间活动自如。他连忙冲上二楼,推门而入,见云迦安毫发无损,安心的呼出一口气。族长命令他照顾好小姐,若是她出了事,怎么对得起族长的信任。 “小姐,那人就这么走了?没为难你吧?”魔骨问。 云迦安摇摇头,她想不通为何堂堂鬼门宗主竟然轻易允许她做副宗主?他有这个权利?他要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到底是谁的人? “他可曾伤到你?”云迦安问。 魔骨摇摇头,但云迦安注意到他嘴角疼的微微一扯,便起身按着他坐下,将他右肩的衣服掀开一些。魔骨吓得像株青松笔直立起,往后退了一步,“小姐,我...我就是小伤,那人刚刚捏折了我的骨头,很快就好了,不用劳烦您。” 云迦安无奈一笑,自己又不是要非礼他,不过是想看看他的伤势。“罢了,好好休息。让京州堂主明日来一趟。”她要知道鬼门到底对她掌握多少,且要了解鬼门的运作。 魔骨应声退了出去,她忽然想起什么,嘱咐道:“让他们查清独孤懿和皇后之间的恩怨,尤其是有关独孤懿的一切。” 她一心想得到鬼门的资料,自然是想查清楚娘亲的过往与死因。 涛涛波流,滚滚而下。淮水两边,林立着一黑一白两国军队。明晃晃的国旗矗立在两边,宋国大将军盉崖跨马立于左岸,南国征西将军容慈立于右岸,两军严正以待,战马士兵在两边整齐排列,戈矛蹭亮。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容慈看了眼盉崖,出言辱骂:“宋国不是只喜欢女人和金钱吗?手长的伸到我南国来了?痴人做梦。” “怎么?南国就派你这么个废物征西将军来?朝中能将都死光了?”盉崖大声讥讽,宋国将士很给面子的齐刷刷哄笑,令容慈颜面扫地。 容慈挥舞手中铁剑,怒骂道:“黄口小儿,我南国将才济济,对付你这不入流的异国贼,我容慈都嫌降了身份。” “是么?那你趁早滚回去,风琊直接送到本将军手下来。” 容慈按捺不住火气,想要进攻,可看了看时辰似乎还未到。便又与他一番唇枪舌战。 两人不甘示弱的对骂,鼓动士气。南国军队忽然响起三下的鼙鼓声,兵马躁动。 容慈下令,“进攻!” 一面小旗挥起,岸边前排刀盾兵迅速朝后退去。一排手持火箭的弓箭手齐刷刷一字排列在士兵的位置。嗖嗖嗖...数百只火箭冲天而起,带着热浪朝对岸的盉崖军队飞去。炽烈的火焰在空中燃烧,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在靠近。 “护盾兵上。” 盉崖一声厉喝,退马至后排,一排护盾军迅速蹿出,又来两排架在底端之上,搭起护盾墙,火箭划破高空,噌噌射向兵士,但被护盾挡住,少数人被射中,但后方又有人接替倒地燃烧的人,如此前倒后补。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风琊战败 容慈的火箭队突然就慢了下来,盉崖乘他间歇之机,下令射击,数百点火光朝南国将士射去,前赴后继,强猛的火力使他们难以还击,容慈军队中倒下许多士兵,渐渐向后撤退。 盉崖随即下令让宋国三条等待的军船从上游下来,借着火箭掩护,渡河歼灭容慈军队。 容慈退后,命人搭起护盾墙,青黑的墙后只有非常混乱的鼓声和兵士叫喊声,偶尔射出火箭还击,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盉崖命令停止射击,仔细观察对岸的动作,可对岸依旧是乱鼓声。此时宋国军船已经到达岸边。 淮水忽然开始剧烈波动,盉崖暗叫糟糕,高声下令,“撤兵,回船!” 但为时已晚,大批军队从盉崖后方包抄而来,而淮水下游则开来十几艘草船,速度极快,草船很快将三船军士包围。三船宋国军队是用于上岸博斗的,并未待任何可远攻的兵器,容慈的声音忽然在护盾墙后响起,“火攻!” 大批南国军队从护盾墙后又蜂拥而上,火箭队重新排列,一支支燃烧的无情烈火飞向宋国军船,宋国士兵不是被射死就是射中燃烧,只要有跳下水的就被草船上的南国士兵给一箭射死或被叉死在汩汩大河中。 虽然盉崖也在下令射杀草船上的敌军,可他后方逼近的平安将军的军队令他无暇顾及。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流漂杵,淮水很快被染成了淡红色,熊熊大火在水面上燃烧,三船宋国军士活活被火海、河水吞噬。容慈在对岸得意仰天大笑,“黄毛小儿,你中计了!看老子不割下你的人头当酒盅!” 盉崖悲愤气结,率领剩余一千多军士突围平安将军的围剿,他背后是淮水和容慈的火箭队攻击,前方是平安的正面进军,一千多人被围困其中,只能任其屠戮。 地面传来隆隆之声,前方冲天而起的尘土迷乱了战局,两方军队从不同方向而来。 盉崖大喜,“儿郎们,杀呀!盉家军来了!” 瞬间宋国低落的士气高涨,渐渐突围出左翼一道口子。但平安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迅速将他们逼回去,开始残忍的手起刀落的屠杀。 忽然对面容慈的军队开始后撤,平安见状不对,且从后杀来的盉家军以一敌百,勇不可挡,他果断的下令退兵回大豪。当盉家军杀退剩余的南国军士,赶到盉崖身边时,满地断肢残肉,焦骨破旗,他身边只留下**百名兵士仍旧提着滴血的刀戟戈矛。 “主子,属下来迟了。”盉家军中走出一青衣男子。 盉崖看着满目士兵的尸体与袅袅战火,心中窒闷,该死的容慈,竟然故意和他对骂拖延时间,让平安的军队从后包围。自己却没发现下游的伏兵,害死了那么多宋国儿郎,该死! 盉崖迅速回兰城,得知是离幻担心,昨日就飞鸽传书,命令盉家军出动五十人来增援,另一半留守将军府看护琴韵的尸体。 离幻设计将增援朔郡的南国军队全歼,又派人招降朔郡守将徐亚,命盉家军乔装成风琊士兵,带着徐亚去大豪的平安军队处求援,乘机四处放火烧他的老巢,虽然不能造成大的破坏,却可以制造大豪危险的假象,让盉崖暂时摆脱危险。盉家军人单力孤,但他们用树枝绑在马尾上,一路托起冲天灰尘,让平安以为援军数量不可估计,从而侥幸让南国退兵。 平安将军赶回大豪,四处燃烧的火已经被熄灭,只有灰黑的残烟在空中飘荡,那股茅草烧毁的味道有些直刺肺腑。他得知来龙去脉,又接到支援朔郡的军队被全歼的消息,勃然大怒。因那徐亚是容慈心腹,他一时禁不住诱惑,叛国通敌,害他白白失去剿灭盉崖军队的良机。 平安命令绿柏将徐亚五花大绑,要军法处置。 容慈急忙赶来,那绿柏已经将徐亚打了数十铁鞭,乌黑的鞭子上竖满了倒刺,鲜血顺着黑铁从上流下,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 徐亚奄奄一息的哀嚎求饶,“家主,救命,小人没有通敌。” 容慈顿时怒了,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是通敌,也得拿出证据来。 他板着脸,青黑胡须根根直立,“平将军是不是太草率了?没拿出证据,怎么就说本将的人卖国了?这不查清楚就处罚,公正何在?” 平安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有人举报徐亚通敌,怎会有假?而且风琊之战,错失良机,他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呢。他这时哪里会在乎咬了人的狗,它主子是不是二郎神。 “功过分明,奖惩寻章,才能让军士信服。本将军作为两军统帅,处死卖国求荣者,就是公正。若是做不到,何以震慑军队?况且,容慈你一切命令都要服从本将军。” 那边徐亚已经被打的咽了最后一口气,尸首被挂上城门以儆效尤。这挂的不是徐亚,是容慈的颜面,是容慈的威信!这一来,城中百姓难免要对容慈管教无方指指点点。 绿柏心思细腻,不停的劝谏平安万万不可这么做,这是在制造容慈与他的矛盾,是在竖敌。可平安将国家安全放第一位,他想这些朝中暗斗不会搬上台面来,况且他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自然不同意折中处理。 “他娘的老东西!看老子哪天把他的位子给夺过来,打胜仗也是他庆王一派的,我容家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何必这么卖命。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容慈在屋中恨恨的咒骂。屋外一守卫听得真真切切,脸上的黑痣颤了颤。 南国在风琊之战中大败宋国,捷报传回中央,上下欢欣。 离幻得知战场情况,正在思索对策,忽然密探来信,报告平安处死容慈心腹徐亚,以及容慈咒骂平安的事。 离幻和盉崖对视一眼,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裂墙易倒,破纸易撕。因宋国粮队被烧,而朝廷又无法送粮,兰城中的军粮最多撑大半月。他们本打算要退兵,但既然南国内部矛盾加重,他们就有法子了。 京州堂主来到客栈,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又点了桌酒菜,但这次不是她一人吃,桌子上多了云迦安和魔骨。 堂主很自然的吃着鱼,嘴巴一开一阖,“副宗主,关于您的资料,宗主说,一切不许过问。” 在旁人看来,还以为他们只是在闲聊。 不许过问?如此说来,她的资料只有花弄知晓,花弄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如此也好,免得她的身份泄露出去,招来杀戮。 她张了张口,才想起不知如何称呼堂主,便问道:“堂主如何称呼?” “属下姓阮,单名英。” “好,那有关独孤懿的呢?” “这...”阮英犹豫了一下,“独孤懿是卑族长公主,族长独孤韧的大女儿,二十多年前来到南国,后来,属下不知。”她有些惭愧的低了低头。 云迦安手中的酒杯一晃,酒洒开在雪白的手套上。她激动的抬眼看着阮英,“独孤韧的女儿?” “是。” 魔骨手中的筷子一抖,夹着的五花肉掉落下来,落到半空,就被勾走了。花狐狸蜷着大尾巴,嘴巴里嚼着刚刚勾来的肉,坐在魔骨身边。 糟了!长公主的身份还是被查出来了。 果不然其然,云迦安转眼微笑地看着魔骨,但眼底有些许冷意,他们竟然一直瞒着她。魔骨吓得赶紧低下头。花狐狸以为魔骨在问它还要不要,对着他伸出舌头在空气中舔了圈,小眼睛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肉。 魔骨瘪瘪嘴,这贪吃的小畜生在卑族就整天缠着莎夜公主要烤羊肉串吃,现在又来吵他。他无奈的拿着小碗,挑了几块红烧五花肉放在碗里给它吃。它吃饱了,就跳到云迦安腿上,盘着睡觉。 云迦安收敛心神,正色道:“阮英,你注意着战场上的情况,时刻向我汇报。” “属下明白。” 待阮英离去,云迦安拉着魔骨去了丞相家的墓园,那里有人守墓,正门进不得,二人从另一边,绕道进入,一排排的青灰墓碑立在二人身旁。 云迦安微眯着眼,回忆娘亲坟墓的位置,随后迈步朝着东边最简陋、最杂乱的坟墓走去。她每靠近一步,心就沉重一分。 那普通石头制成的墓碑,上面的碑文已经脱落许多,只剩下个独字。相互交织的菟丝子已经将坟土和墓碑个包了好几圈,干枯的枝条冒着嫩绿的新芽。她蹲下身,伸手贴上碑文,缓缓抚着石碑,粗糙的石板摩擦着手套。 云集天你是有多狠心,这墓园里任何一座坟都比娘亲的要好上十倍,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顾及夫妻情分? 她想起天牢中的老妇曾问她,可知她生父是谁?她不知道老妇是为了激将她活下去才故意勾起她的好奇心,还是背后有什么玄机。这一切都太乱了。 魔骨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也感慨万千,他想已故的阿爹了。 这时暖风徐徐的天空忽地阴了,飘起毛毛细雨。春雨贵如油,丝丝凉凉的落在发上、衣上、脸上,几滴雨珠挂在云迦安的睫毛上,随着她说话而轻颤。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朔郡失守 “我每年都会悄悄来祭拜我娘,因为云集天不允许任何人来祭拜,哪怕是给坟土翻新。我不敢带酒菜、纸钱、甚至连上柱香都不敢。云集天很狡猾,若是被他发现蛛丝马迹,我便不能再出门,当然也少不了一顿打骂。哪怕是现在,我同样不敢,否则他会怀疑我没死。但我知道娘亲不会怪我,因我把心带来了,形式甚无意义。” 她双膝下跪,对着墓碑重重的三叩首,在微微潮湿的青砖上发出闷闷的‘咚咚’声,抬头时额头红了一小块儿。 “魔骨,告诉我,娘亲二十年前来南国,发生了什么?” 魔骨也笔直跪了下来,溅起一些水珠,“小姐,魔骨是十来岁才被族长收养,对于长公主也只是听莎夜主子提起过一次,只知道她的身份,其他的真不知。” 她相信魔骨是真不知,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罢了,既然无从下手,就只能期望那老妇依然活着等她去救了。 兰城太守府内宝鼎名香,鼎中轻轻吐出乳白的烟雾,萦绕在香几上。盉崖正在考虑军队缺粮的问题,副将派人来报,朔郡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机不可失!盉崖下令,即日起在城中征粮,七日内交一万石。随即城中咒怨之声漫天飘飞。 兰城本就靠近边塞黄土,粮食仅是温饱有余,被这么一折腾,家无儋石,非得饿死不可。上令下行,负责征粮的军士,强行索取,遇到犹疑不交的民户,直接杀了。不过五天,粮食已经收集的七七八八了,但物极必反。兰城百姓揭竿而起,抗击征粮士兵。 “将军,百姓聚众反抗,怎么办?”士兵来报。 盉崖正在府中和离幻用饭,刚吃完,他漱漱口,道:“屠城!将这消息传到天苍。” 离幻略一思索便知其意,只是有些不忍,毕竟那是近十万百姓的生命。盉崖看透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头,“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反正是我的罪孽,老天要罚就让我盉崖一人承担好了。” 离幻感激的看着他,盉崖所做的一切是在帮他。“你是想利用容慈,让他们内战?” 盉崖点头,“这是其一!其二嘛,就是给我军将士出口窝囊气。”他将一封密信给了密探,故意让密探透露消息给容慈。 这一夜,云朵稀薄,高阔的夜空中悬挂着忽闪的星星,偶尔划过一颗流星,绚丽!危急! 宋国因风琊战败而士气低落,而转移颓败士气的方式,就是对内屠杀! 野兽般疯狂的砍杀揭开了夜幕。士兵们挥舞着戈矛刀剑,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去。‘嗒嗒嗒’的马蹄声,预示着死神的逼近。满城的惨叫哀嚎,血流成河,火把映照着刽子手们的脸,血淋淋的毫无人性,只有兵器砍肉的痴狂,血液喷溅的快感与恶魔为祸的叫嚣。 这是人间屠宰场!这是南国史上最黑暗的一夜! 兰城四处被严密把守,插翅难逃,足足杀了两天一夜,十万百姓积尸成山,所有士兵处于嗜血野兽的状态,为了防止瘟疫,物尽其用。盉崖下令,炼制人鱼膏!虽说人鱼膏是古墓中做长明灯用,可平日里炼炼油,打仗时也可作武器。能用的死尸基本都被扔进青铜锅里熬油去了,整个兰城散发着一股人油的香味,西风吹来,整个大豪和天苍都是那屠杀的血腥味儿...... 容慈早已收到兰城‘密探’传来的情报,得知兰城遭到屠城,而盉崖即将发兵朔郡,但平安一无所知。容慈将情报在手中揉碎捏烂,仿佛这不是一张纸而是平安! “老东西,等着吧,我要把你踩在脚下。” 容慈暗中部署,连夜发兵援救朔郡,想从绕道从侧面进攻兰城。他平安的一支军队不是在朔郡覆灭了么,那就让他扳回一局。只要他先攻下兰城,再告平安一状,那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就是他容慈的了。倒是,整个朝野还有谁敢和容家对抗? 容慈亲自挂帅夜里急行军,卯时三刻左右,容慈军队到达朔郡的山脚边,只要绕过这座山,再行进十几里就能到达朔郡了。这是座u型山口,而他们正好处在凸出的外延。 天昏地暗,破晓之时,山间透着丝丝橘红的光芒,在远处一轮暖阳冉冉升起,但光线无法抵达背阳的山脚。 “快,加紧速度,辰时之前抵达朔郡。”副将吆喝了一声。 容慈鎏金铁质铠甲在晨曦的光线中泛着寒芒,身后是步兵和辎重。叮铛响动的铠甲和‘哒哒’的马蹄声惊扰了两边树林中栖息的鸟儿,扑棱棱的震动翅膀,一片白鹭啼叫飞过,雪白的婀娜身姿在迷蒙的晨昏中格外醒目。 老人常说这夜色将尽,晨曦将出之时,鬼门关大开,是百鬼入地府的时辰,千万不得乱跑,且要远离有水的地界,免得被钓水鬼给钩了去。 容慈军队已经绕过凸出外延,走到陡直的路道上,路道一边是山体,一边是深且窄的河水。河边笼罩着层层水雾,更加迷蒙,远处响起万马奔腾的声音,在摇摇晃晃的水雾中似有千军万马的幻影。士兵开始窃窃私语,这怪力乱神之说可是军中禁忌。 容慈也有些慎得慌,歩军中叽叽喳喳议论声越来越响,都在讨论着是不是钓水鬼来了。这钓水鬼尤其喜欢血腥气重,身负人命的主,他们军人哪个不是尸堆里爬出来的。 “肃静,继续行进,谁在提提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儿,就地给我推下去淹死。”容慈怒喝。 军队行进至城门不远处,忽地身后传来十分真切的铁蹄跺地之声,一队骑兵从后而来,是盉家军,人马皆披铠甲,挥舞长枪而来。容慈后方步兵赶紧掉转,与之对抗。双方交战,铿锵刀鸣。容慈部署阵法,前方朔郡城门大开,守城士兵鸣起号角,一队朔郡军士急忙赶来。 “给我杀,前方城门已开,杀光他们。”容慈以为胜利在望,留下副将和盉家军战斗。自己率领剩余部队与赶来的军士汇合。 “你们朔郡郡守呢?”容慈趾高气昂的问着马下的军官。 军官抬头朝他笑了笑,“这就送您去见他。”军官一动手,一柄飞刀已从容慈咽喉处划过,一片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日出之光迎着鲜红驱散了黑夜的诡异,壮烈而温暖。容慈用马鞭指着军官,重复着:“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头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身后的士兵开始哗乱,纷纷举起兵器进攻军官,军官一声“全歼”,身后的朔郡兵卫开始迎战。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开始交战,盉家军几番搏杀,容慈手下副将率领残余士兵投降。而城门边的军队没了容慈首领,早已是一盘散沙,一击就破。 投降的俘虏被绳子缚成一长串儿,往朔郡城里带,至于死了的直接扔进那河里,让他们做下一批的钓水鬼。那窄窄的河水倒是容量极大,一千多具尸体扔进去就像精卫填海,偶尔几具顺水飘下,多数是沉了底。后来朔郡百姓说,那沉下去的都是做了怨水鬼了。 方才来的,的的确确是朔郡的郡尉士兵,只不过是盉崖下令副将没有坑杀的那一半,他们被招降用来引诱容慈军队,借机剿灭容慈。本想着可能容慈不上当用不着,如今看来是留对了。这是盉崖的殊死一搏,若是败了,他们也该退兵了。可风水轮流转,老天还是帮他的。 离间计可是屡试不爽的官场法则,不怕你敢斗,就怕你没胆上钩。当时也有将领劝过容慈,这事儿要和平安大将军商量,万一路上有闪失他们担待不起。但容慈有胆无谋,最终自掘坟墓。 “报--朔郡失守。容慈将军阵亡,他被枭首挂在朔郡城门上,天苍数千精兵全部被俘坑杀。”士兵十万火急的向平安汇报。 平安今晨才得知所有的事儿,立即派兵守住天苍,可天苍面临盉崖亲自领军攻打的危急,猝不及防,在即将攻下时,平安的军队来了,将他们打回兰城。 平安面色青黑,浓眉紧皱,一脚将留守天苍的容慈部下偏将给踹飞,那人吐了几口血,勉强跪地求饶。 “该死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给了盉崖喘息的机会,朔郡失守,接下来风琊就危险了。立即派兵援助风琊。”平安发怒,指着偏将,“你们这些废物看着主子找死,不知道阻拦吗?不知道来汇报本将军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们藏着掖着,现在看看是什么结果?要你们何用,将容慈剩余手下全部发往兰城前线。” 去往前线攻打兰城基本就是等于去送死了。 绿柏只看不言,容慈为人刚愎自用,他手下人谁敢进谏劝他?这些人没错,错在择主不明。 “老爷,接下来容家那边怎么办?” 平安眉头紧锁,容慈死了,容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容秀那老家伙一直想找机会扳倒他,这容慈又是他苦心栽培的接班人,这下篓子捅大了。 “想办法封锁消息,先竭力打退宋国军队,容慈的事班师回朝再说。” “恐怕来不及了。”绿柏道。 盉崖枭首南国征西将军容慈,二战大捷的喜讯八百里加急传回宋国王宫,龙颜大悦,皇帝慰问的军饷也在运来。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入宫送军火 而兰城遭屠以及容慈的死讯如同风吹的黄沙,漫天席卷着南国国都。霎时一片愁云惨雾。容秀国公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要皇帝责罚平安,一口咬定是平安故意害死了容慈。为此,左右两派又吵得唾沫横飞。 由于南国容家阻挠,平安不得不放缓战事。而宋国由于二皇子从中作梗,使得后援军队屡屡遭难,盉崖也不得不暂时休战。两军偶尔回来几下偷袭搅扰的战术,却没有大规模对垒。 南国的朔郡和兰城已被侵宋国侵占,正在积极商讨退兵之策。皇帝因受不住容秀国公的施压,将容慈的死,怪罪平安大将军,军纪不严,作战无方,导致屠城失守,遂降一等级,罚俸三月。命其三个月内拿下兰城! 颜洛正在府中研究战况,思考下一步如何,木侧妃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庆王本无心理会,但想起木恭便让她进来,冰冷的脸上不曾动容。 “爷,您劳累许久,喝些羹汤吧。” 木紫心将碗递给身边的大丫鬟,凑近颜洛身边有意无意的扫着地图,她不知通过何种手段了解了朝堂中的来龙去脉。 颜洛挥手让婢女退下,他无心饮食。如今平安贬职,他左派势力遭遇遏制,正心烦意乱。 木紫心立在他身边,伸手帮他揉揉肩,微微一笑,“这局势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爷,要舒心些,您这样,妾身看着也心疼的紧。” 颜洛唇角提起些弧度,知她话中有话,“紫心,此话怎讲?” 木紫心低首轻笑,斜眼瞟了瞟书房门口那一身翠衫的女子,故意往颜洛怀中蹭了蹭,“云丞相不是还有个长子么?听父亲说他曾经带兵打仗也是个厉害的角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洛展颜一笑。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平素九,她一脸怒容,眼中是浓浓的失望。她手中也拖着一盘翠云糕,还冒着热气,她手指间似乎被烫伤了。她见屋内二人你侬我侬,将糕点塞给身后的末叶,转身离去。 颜洛神色一暗,并未言语。 掌灯时分,平素九撑着桌子发呆,愣愣地问:“爹爹他还好吗?” 末叶正逗弄小世子,抬眼回道:“听将军府说,大公子也要上大豪去帮助老爷。但是王妃,听说...”她还没说完就被平素九打断了。 “你是要说木紫心的事儿吧。”她神色落寞。“我早已知晓,她...怀孕了!今夜洛哥哥在她那儿留宿是吧。” 末叶紧张的盯着平素九,就怕她想不开,可她低估了平素九的度量,平素九十分平静,静的不寻常。 平素九似是看出她的担忧,淡淡一笑:“末叶,你说洛哥哥他爱我吗?” “这是当然啊。” “错!他娶的不是我平素九,是我平家军权。” 末叶张着嘴愣愣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心性单纯的王妃不会想这么多。 “他娶木紫心,同样的理儿。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可有时我却能感受到洛哥哥眼里的温情。而木紫心心狠手辣,是个有手腕的女人,关键时刻她能帮洛哥哥,就比如这次。这就是为何我至今还不除了她的原因。” “王妃,你怎么这么傻!养虎终为患!”末叶十分心疼她。 平素九爽朗一笑,没关系,只要洛哥哥好,就算是她不要王妃这个位子又有什么关系!虚位浮名怎抵得上爱人的鸿鹄之志,无论洛哥哥做什么,她都支持! “暂时留着她吧,若她敢动坤儿,我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晨昏定省,侧妃是少不了要去给王妃请安的。木紫心身后跟着一圈小丫鬟,为首的自然是王琰。 “王妃姐姐,妹妹来请安了!”木紫心落落大方的请安。 平素九不曾出声,末叶正给她梳妆打扮,她今日要回娘家。等了片刻,平素九也不曾让木紫心起身,她依然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蹲的久了,腿酸麻的微颤。王琰见王妃如此刁难,脸垮下来,重重咳嗽一声,提醒末叶。但末叶装作听不见,继续打理王妃的衣容。 “你不用多礼,没事就不用来请安。我要出去,末叶,我们走。”平素九理理衣衫,在末叶的搀扶下就走出门,留下木紫心一人尴尬的站起身,脸色忽青忽白,那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 “平素九,我看你能嚣张几时。” 倒不是平素九嚣张,她性子耿直,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 侧屋中,奶婆子正在哄着熟睡的小世子,木紫心抚了抚小腹,得意一笑。 四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气,窗外枝头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云迦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睡,思考着局势。 因容慈战死,导致丞相右派势微,左派如日中天。阿盏虽贵为神官,却是清高虚职,没有实权。反观这朝堂之中,有地位有兵权且与两派无关的,只有钟离寂!若要涉及朝堂,必定得倚靠他。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进宫! 一队卑族武士,个个斜襟披挂,腰戴弯刀,雄风凌厉。他们每两人护着一辆马车,共五驾,每驾车上捆着两个箱子,都用棉被杂草裹着,仔细的紧。魔骨为首,架着金鼎八宝铜铃马车,车内坐着云迦安,五个武士骑着悍马在马车周围保护着。 车队浩浩荡荡驶过街道,路旁避让的百姓不停小声嘀咕,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大派头。有几人见识广的商人,认得这是卑族人的装束。 平素九的马车也不得不退避一旁,两辆车子交错而过,风挑起车帘,云迦安头戴面纱,她扭头看了眼平素九,眼中透着笑意,算是打招呼问好。平素九一愣,这双眼好熟悉! 车队行至皇宫,魔骨将关牒递给宫门守卫,守兵检查队伍后放行入宫。卑族武士后驾着的十辆马车,由专人引入皇宫军库。那车中都是一些军事武器,卑族能够屹立塞外,成为南国附属国百年,靠的就是硫火球,有了这些,南国必能战胜宋国。而此次卑族入京,就是为了送硫火球来。 皇帝派了庆王来迎接卑族使者,马车从千桦殿穿过重重宫门,进入正德大殿宫门口!魔骨撩开车帘,云迦安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在宫门前等候的庆王。真是奇妙的感觉,她又回来了!一切都还是原样? 云迦安施施然行礼,“卑族公主独孤念见过庆王殿下。” 庆王冷冷回礼,听见云迦安的声音有几分诧异,但并未起疑。迎着她和魔骨登上长阶,进入殿中。殿中百官分列两旁。云迦安目不斜视,每一步都踏的稳扎,百官中一道炽烈的目光直直射在她身上,但她并未理会。 她抬头看着皇帝,他似乎又老了几分,耳边白鬓新添不少,对上皇帝的眼神,心中那强烈的熟悉感又再次复燃,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或许就是爹爹才能给予的亲情。想着就扫了眼云丞相,那个所谓的爹!真是可笑,此刻他的脸上竟然挂着笑,若是知道她就是那个扫把星女儿,会不会又恨不得举剑杀了她,想想那画面还真是精彩。 “卑族使臣独孤念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臣奉族长之命,送来硫火球十箱,天佑南国,定会早日击退外敌。”云迦安和魔骨一前一后跪地叩拜。 皇帝看了她几眼,眸中隐隐泛着泪花,她回来了,和她娘一样的英姿勃发,好孩子! 皇帝含笑,“免礼,使臣舟车劳顿,就暂住云雀宫吧!” 云迦安一愣,云雀宫?不就是她当日住的宫殿吗?真是造化弄人。 皇帝又闲聊了几句,问了云迦安一些卑族的风土人情,特产物况,便派人领她下去休息。 自从她进来,钟离寂的目光从未离开她。她转身离去时,在他面前略略一顿,钟离寂竟恍惚的伸出手来欲抓住她。她唇角提着冷笑,缓步而去。 云迦安住进云雀宫,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心中百感交集。她凝视着那张龙凤缠枝花纹织金妆花锦,愣了神,那是小莓最喜的,每躺来都要盖着它方能入睡。她摇摇头,甩去这些忧愁,该振作些才是。 魔骨被安排在另一处男眷住所,夜晚皇帝摆设宫宴给使臣接风洗尘。 云迦安罩着雪青色的面纱,一袭素白拖地燕尾宫装,一步一婀娜,端庄典雅中妩媚倾城。她本就生的美,只是不屑多施膏沐,若仔细打扮起来,必定是暗夜中一颗碧玉翠珠,熠熠生辉。 她在宫女的带领下落座宴席中,开场就是君臣互相拜贺恭维,吹捧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邦国来朝的虚伪文章。魔骨立在她身后,显然也很不屑,草原上直爽惯了,可受不了这些文人绕弯的东西。那些歌舞表演,互相吹嘘,更是令人反感。 宴席间,一直有道灼灼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似是要将她看个透彻,从骨子里瞧清楚她究竟是谁。 云迦安不用想也知那是何人,她抬眸回望钟离寂,点头微笑,当然她的笑容隐藏在面纱下。钟离寂?多么陌生的名字,倒依稀记得那风流不羁的无赖。 她瞧了眼皇后,皇后也在时不时的注意着她。皇后对她仍旧如第一次所见那般,逡巡的目光从未停止,还带着些疑惑。听说她是从卑族来的,就有些厌恶!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拜谒神宫 云迦安咋了口酒,这南国的酱香凤酒名不虚传,身子暖和许多。 宴会即将结束,她借口酒醉,提前离了席,这皇宫也挺熟悉,就慢慢踱回云雀宫。快到了,就挥退跟随的宫女,她喜欢一人静静的走。 正走着,一缕发丝从后掠过耳旁,伴随着发丝落下一人落在她眼前,一身锦衣华袍衬得他潇洒俊美,有一股醉玉颓山的风姿,沈腰潘鬓不输阿盏,只是他多些尘俗气,比不得阿盏润洁。若他是俗世蓝樱,那阿盏就是雪山白莲。 云迦安后退两步,淡淡道:“靖国公私下来访,有何事?” 钟离寂眼中透着欣喜,更多的是怀疑,而‘靖国公’三字更是令他心中不爽。 看不清他是如何动手的,还没等云迦安反应过来,面纱已被揭去,露出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眼中蹦着火花,他将面纱紧紧攥在手心,上前一把搂住云迦安,声音十分颤抖,欣喜的不能自抑。 “小美人,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钟离寂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再次离去。 云迦安心中怒意升起,他在乎自己吗?可为什么在自己遇到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身边永远都不是他,永远都不是他!她落入山崖,被拖入蟒穴,遇到陷害,每次来救她的都是阿盏,是阿盏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是阿盏为了她和巨蟒落入山崖,不是他钟离寂! 云迦安一掌将他震开,冷冷道:“我叫独孤念,不是什么小美人,你认错人了。” 钟离寂看她打出的那一掌,有些错愕,小美人是不会功夫的。 她绕过钟离寂而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眼中有些焦急,“不会的,就算我认错天下人也不会认错你。你就是云迦安,不要再骗我了。小美人,你还不肯原谅我骗你吗?我是有苦衷的...” “够了,胡闹些什么?”云迦安甩开他的手,“魔骨,送客。”她一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魔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离寂嗤笑一声,他要来,谁赶得走?他和魔骨大打出手,两人不达不目的不罢休。 云迦安在屋中抱着花狐狸,将脑袋埋在它的颈项中,眼泪顺着毛发流下。他这个疯子!为何还要来纠缠让她狠不下心来。 屋外打的热火朝天,乒呤乓啷树木摧折之声不减。魔骨功夫不敌钟离寂,很快就被打伤。魔骨一声口哨,卑族武士齐齐横刀出现,将钟离寂拦在云雀宫门前,开始打斗。 云雀宫的大宫女还是夏柠,她害怕的劝着云迦安,“独孤公主,奴婢去禀告皇上,让靖国公离开吧,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钟离寂双拳难敌四手,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的握着笛子,眼中还是狂傲不羁,他大笑几声,“我要见的人,谁都拦不住。” 武士们刚要再次举刀,云迦安喝止住手。她推开门,再次带着面纱。宫灯在屋檐上挂着,左右摇晃,人影被拉的斜长。 “你去禀报皇上,你们南国就是这般待客?难道是欺我卑族地小无人不成?若是如此,本宫即刻带着硫火球回去。” 夏柠赶紧小跑而去。她明白云迦安的心思,她是怕靖国公支撑不住,让她去传太医。 她是皇帝栽培的心腹,从云迦安入宫起,韩公公就暗示她卑族公主就是云迦安,她机灵的很,知道怎么做。 果然,武士退下后,钟离寂颓然倒地。云迦安终究还是忍不住身形一动,接住他。刚将他扶进屋内,他忽然睁开眼,嬉皮笑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说着不安分的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云迦安一怒,竟然是骗她的!随手就将他给扔出门外,挥手关上门。 “魔骨,把他给我扔出云雀宫。” 魔骨无奈,不用扔了,钟离寂真的昏迷了,太医赶来将他抬走。宫女洒扫干净地面的血迹。 云迦安连夜写了封拜帖,命人投给神宫。她和小花都想见他! 因庆王极力推荐丞相之子云宫榷担任新的征西大将军,前往天苍帮助平安将军击退敌军。而朝中除了右派也几乎都赞成,皇帝遂下了道圣旨,封云宫榷为征西将军,即刻带领硫火球前去接管天苍的军队,辅助平安。 按照礼制,外族使者来朝,应住京州行宫。天一亮,云迦安就带着卑族武士,拜别皇帝,出宫移驾昌宁街三府巷处的行宫。行宫周围重兵把守,百姓不得随意靠近。 一切安排妥当后,云迦安便前往神宫拜访。 魔骨驾着马车,过了半个时辰达到护卫殿。云迦安入殿休息,顺便想见见大哥。但殿中只有普通护卫,为首的云宫榷已经领了圣旨,率领军队赶往天苍,他刚离开半个时辰左右。 真是不巧,无缘见面了。 她记得采灵也在此处,便询问护卫,但她还是来晚一步,采灵也骑马随他而去。云迦安欣慰的笑了,大哥可算是找了个真情实意的女子,夫唱妇随。可颜洛推荐大哥去战场,恐怕凶多吉少。 等了片刻,殿外有了响动,魔骨来报:“公主,神卫来了。” 云迦安让魔骨在此处等候,殿外四名神卫架着一顶轿子等着她。 她抖了抖披风,手边鼓出一块儿,她拍拍那块儿让它安分些,坐上了轿子。 神卫踏着树叶,稳稳的几个纵越,便来到神宫。她下了轿子,在神卫的的带领下来到天极殿。殿中飘出淡淡的蘭蘇香,是阿盏! 寤面打开门,见到云迦安时一愣,纵使带着面纱,她也认得这扫把星,眸中恨意一闪而过。 “你终于回来了!”颜盏背对着她缓缓转过身,手中握着她当日送的蘭蘇香。 那日颜盏将蘭蘇香丢入寒冰湖中,但心中对她的牵挂愧疚陡增,一番挣扎后便又潜入湖中,将它捞了出来。 二人不曾陌生,只是许久不见! 云迦安静静的凝视着他,揭开面纱,恬淡一笑。霎时花开媚脸,星转双眸。 他还是那般冷静淡然,给人心神安定的感觉。 他迈开修长的双腿,朝她走来。经历了这些,两人都已明白其中情愫。云迦安展开双臂抱住他,将头枕在在他的肩上。怀里的花狐狸不安分的乱动,唧唧叫着,也趴上颜盏肩头,伸出舌头,不停的舔着他的脸,来表达久别重逢的欢欣。 颜盏揪着花狐狸的毛,将它提到眼前,道:“小畜生,竟不知回来寻我?养的这样肥,吃的忘了主子了?” 花狐狸搭耸着脑袋,不敢正眼瞧他。 寤面在门外看得这一切,心中似有火山燃烧,恨不能将云迦安给剁了喂狗。她死死握着剑,瞟了眼她腰间陈旧的香囊,阴森一笑,那上面有她特地准备的淡香。你活不了多久了,她的公子是谁都抢不走的! “阿盏,颜洛推荐大哥去天苍打仗,他是想借此消磨云集天的势力。可我总觉得大哥有危险,该怎么办?”云迦安将最近的战况都告诉他。 颜盏将在他身上乱跳的花狐狸给揪下来,从书架上拿出地图研究着,又凝神思索许久,云迦安也不打扰他。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朔郡,“可以将他们逼近群山,火攻,可宋国援军将至,此路不通。不过,你大哥带着硫火球去,胜算几率非常大,但是就怕后方有人作梗。” 云迦安明白他的意思。阿盏只负责祭祀占卜,授予新皇登基实名,并无兵权,说白了就是个花架子。他说这么多,已经越了职权。 一弯似弓弦月挂在天边,月色清冷。几颗明莱的星星点缀在夜空。颜盏的温润似乎令这月光星辉都柔和了几分。 两人在屋顶上,背靠背天南地北的胡侃,你一坛我一坛的喝着酒。几坛子下去,云迦安酒力不胜开始醉意微醺。 她盯着颜盏的无瞳眸子,傻呵呵的笑,“我以为你掉下山崖死了,哭了好久,小花那个笨蛋,就快跳下去给你殉葬了。”花狐狸躺在二人身边,把头埋在酒坛子里,随意的晃着大尾巴。云迦安累了就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温热传来,她安心的睡着,口中喃喃,“还好你没死...” 颜盏唇边笑意暖暖,“幸亏回魂珠是假的,幸亏我没害死你...” 她早已醉梦,听不清他说什么。 他将她揽入怀中,抬头看着夜空。沉寂多年的心又再次燃起希望,他保不了琴韵,不希望悲剧重演。过去的不能重来,人死也不该复生。 “迦安...既然佛不佑你,那我来!” 颜盏吩咐神卫将她送下神宫,她毕竟是卑族公主,夜宿神宫多有不妥。 他来到天台,望着远方的寒冰湖,释然一笑。唤来白凤,跃上它而去。 他走到湖边,掌心悬着蓍草,用来照明。他一掌击向湖边的尸阴萝,尸阴萝从沉睡中醒来,慢慢朝冰冷的湖水中伸出暗绿的藤蔓,不一会儿,湖面开始波动,湖水向两旁涌去,一口冰棺在藤蔓的缠绕下渐渐浮出水面。冰棺中躺着与离幻截去的棺材里的女子一模一样。他扶着棺材,凝视着女子,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朵盛放的彼岸花。 听说这叫引魂花,引得魂魄归黄泉,来世了却今生怨。 颜盏伸手抚了抚那冒着寒气的脸,声音飘渺:“韵儿,我一直这么禁锢着你,太残忍、太自私了是吗?或许你该入土为安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命不久矣 这几日战场上南国捷报频传,有了硫火球,宋国士兵死伤很多,多战多败,战争也进入扭转阶段。 盉崖正和离幻商量对策,硫火球威力巨大,南国士兵将球抛来,一旦炸裂,就如炮仗一般,士兵逃无可逃,人马多被烧死。看着城中一地的伤残士兵,盉崖愁眉不展。若再败,他们就得撤兵回国了。 离幻忽然想起起什么,笑了笑,“其实南国丞相一派和庆王一派互相争斗,若是云宫榷胜了,一定会不利于庆王。况且琴韵还在我们手里。” 盉崖明白他的意思,即刻书信一封派人给庆王送去。 苏老静静的垂首立在书房内,庆王接到密信,看完后将其焚毁。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这可是通敌叛国罪。这是离幻送来的,他们竟然用琴韵的遗体来威胁他,让他消除云宫榷这个障碍!不过,帮他们对自己还是有利的。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颜洛单手敲击着桌面,微闭着眼,苏老了解他,他在思考。良久,他睁开眼,凭空叫声了风影。书案前立刻多了个人。 颜洛对着风影吩咐几句,风影略微诧异,但即刻前往执行。 云迦安和魔骨出了行宫,正去往香剩阁买些香料,准备去靖国公府,她得找个盟友! 买完香料,马车正赶往靖国公府,忽然一人骑着马快速从旁掠过,车帘被挑开,一张纸条被扔了进来。云迦安伸手夹住。纸条极其轻薄,对方能扔进来,功力定然深厚。等她挑开帘子望了望外面,人已经没了。 魔骨感到异样,问道:“小姐,怎么了?” 云迦安犹豫了会儿,展看纸张,上面赫然写着:令兄危矣,硫火球。 这是何意?她将纸条给了魔骨。 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在提醒自己大哥有危险,是真的还是讹诈?难道是为了试探她?那人一定是身边极其熟悉自己的人,会是谁?钟离寂?阿盏?还是颜洛?她将纸条揉成灰烬,心中担忧大哥会不会真的出事?便令阮英派人去查明前线战事,是否有人暗中作梗。 马车停下,云迦安站在国公府前,心中感叹,天意弄人,这竟然就是原来的长宁公主府处。 魔骨报了身份与来意,门役进去后不一会就派人来请。来人正是知乐,她在香剩阁闲的无事就会来此帮忙。知乐毫不忌讳的上下打量着她,前些日子听阁主说云姐姐回来了,可阁主却弄的满身伤。这就是云迦安?真想看看是怎样的人儿。云迦安也不扭捏,同时也在打量着她! 知乐掩唇一笑,叹道:“果然气度不凡,公主是来找阁主的吧,他现在不在家。” 云迦安不知这女子是谁,但她眉目间给人真诚热情的感觉。 “既然不在,那我们先告辞了。” 二人正转身欲走,知乐补了句,“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三人步行来至一处荒林,林中传来一阵笛声,幽怨哀婉,如泣如诉。云迦安已猜到那人是谁。知乐一把拉住魔骨,摇摇头,他识相的与知乐退避在不远处候着。 云迦安一步一步靠近,钟离寂的背影落寞而挺拔,他静静地立在一处简易的坟茔前,她看清墓碑上的字,心中骤痛,他是真心的吧。他并未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不过是受了帝命潜伏在自己身边罢了。心一软,便放弃利用他的念头,悄悄转身欲走,衣衫微动。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云迦安低着头,始终不敢转身看他,她害怕看见他那双炽热的眼,她害怕自己会利用他。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他走近几步,戏谑道:“你来不就是想达到目的的吗?怎么又心慈手软了?是不是舍不得我?” 云迦安几欲落泪,她不是个狠心的人,她做不到心狠手辣,原来他都知道。但宁愿他拔剑相向,也不要他为这样。“够了,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她快步离去,钟离寂收起笛子,一把将她拉转过来,揭开面纱,轻佻的看着她,“这是你,可以妇人之仁的你。”他又帮她戴上面纱,“这也是你,必须杀伐决断的你。” 她低垂着头,心中一番激战。不能手软,不能妇人之仁,她要替娘亲报仇,替自己报仇!可钟离寂没错,不该对他那么残忍,不该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自己果然还是太懦弱了,她看也不看钟离寂,飞掠而去。钟离寂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刚回到外使行宫,云迦安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小姐,你在怎么了?”魔骨将她抱进屋内,唤来名医。 王大夫一路被魔骨提溜这衣领带进行宫,引得王大夫不停抱怨。 “哎呦,你慢点,老夫骨头都要散了。” “大夫,你就别墨迹了,我家小姐出事了。” 王大夫气喘吁吁的给云迦安把脉,把完脉从屋内走出,低头沉思,不时摇头,偶尔点头,提笔写了药方子,却又再次扔掉,如此反复多次。 魔骨焦急无奈,“王大夫,小姐到底怎样?你别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我看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大夫将药方递给他,捋捋花白胡须,将一陈旧的香囊放在桌上。魔骨认得,那是小姐一直随身携带的,但不知里头装的何物。 “这香囊上淬了毒,独孤公主常年带在身边,毒入骨髓,恐怕...”王大夫又摇了摇头。 “什么?”魔骨惊诧不已,她贴身之物也会有毒,是谁在害她?他将药方在手中捏紧了些,莎夜公主和她如此相似,可命运却天差地别,莎夜公主养尊处优,享尽荣华,可她从未有过安生日子。 “这药早晚一次,只能帮她延缓毒的蔓延速度,等到毒入心血,大限至。这香囊赶紧换了吧。”王大夫活了大半辈子,看得明白,这其中恐怕又是些宫闱斗争,他点到为止。 魔骨派人送王大夫出去,将此事暂且隐瞒,换了个模样差不多的香囊给换上,放回她身边。 过了一夜,魔骨端着药进来,她已醒来,正把玩着香囊。她眼圈黑黑的,看了没睡好。 “魔骨,你有自小就珍重之物吗?” 云迦安喝了口药,便苦的放下。他想起大哥以前喂她喝药,即使再苦,她也不吱声的喝完,她不想大哥生气。如今没了大哥管束,倒是随着性子,不喝也罢。 魔骨一愣,点点头,“我阿爹留给我的婆逻石,他说那是卑族古老的神祇留下的,能保佑我一生平安。”他从脖子上拿下一块儿暗紫色的垂泪状石头,“阿爹被敌人的杀了,族长收留我。等我长大了,他将这个还给我,说是阿爹的遗物。” 云迦安掐着被子,皱眉将药一口气灌进去,深深呼气。“那你一定熟知婆逻石的每一处。” 他点头,随即红了脸,她一定知道自己偷换了香囊。 “王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抚摸着香囊,却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陌生!真是陌生!“我想了一夜,想起这毒是谁下的了,女人发起痴来,当真不顾一切。” 隐约记起,那是第一次救阿盏时,住在他的私宅中,当时香囊沾了血,寤面洗干净后归还给她就多了这香气,她还以为是阿盏常用的熏香。原来那时起,寤面就已经准备杀她了。她对阿盏爱的很深很深...深到要消除一切对她有威胁的人,可悲可叹! “既然知道是谁,我去找她要解药。”魔骨道。 “别傻了,她要我死,哪里会留解药,我也觉得身子不对了,想来时间不多了。”云迦安豁然一笑,“毫无退路了,魔骨,若我死了,你带着我和娘亲的骨灰回卑族吧,我喜欢那里。” “说什么蠢话!我卑族儿女哪里这么唯唯诺诺,我去帮你杀了那贱人!”魔骨站起来,摸上腰间的刀。 云迦安摇摇头,不能杀。 当她昨日听到王大夫说她命不久矣时,整颗心都凉了,呆坐一夜未睡。她以为老天待她不薄,韶华正盛时,觅得良人归。本想着等报了仇,便与阿盏双宿双栖。可如今看来自己是陪不了他了,不能让阿盏一人太孤单...她舍不得他孤独终老。 魔骨走后,她独自在屋中静坐,思索了许久。寤面,留着你的命好好对阿盏,否则,不惜一切,也要你下地狱! 她想起过去的恩怨,颜姝和宋娴桥死了,虽然她也因此被陷害,但至少小莓的仇彻底报了。 荼蘼、颜洛、云集天、木紫心!这都是陷害自己的凶手。当然还有皇帝和钟离寂对自己的无情无义。 娘亲的那碗毒粥,是谁送的?厨房向来是各院分明,那日偏偏大娘的大丫鬟去过,娘亲的死怕是和宋娴牧脱不了干系! 五弟阿染与自己在湖上玩耍,本来落下去的是自己,可最终阿染被溺死了。宋娴牧,你的人命债欠的可真不少! 那天牢中的老妇曾说皇后和娘亲有牵扯,是真是假? 她伸手扶着额头,想的有些痛! 时日无多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嫁给我 翌日,云迦安在略显憔悴的脸上敷了些脂粉,盛装打扮一番后,随着魔骨去了靖国公府。 钟离寂披着淡青狐裘斗篷,在院子里修剪结香,这寒冬天气,明黄色的结香小簇小簇开的好不旺盛,云迦安愣了愣,原来自己府中也是种了结香,那时她也喜欢与无赖一起修剪。 她收敛心神,微微颔首,“靖国公真有闲情雅致。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剪去的结香,再也续不上花枝,何必执着不放。” 钟离寂继续修剪多余的枝条,“这结香断了,难以重圆,但也不会烂进土里,那让它独自枯萎有何不可。况且,只要有心,破镜亦可重圆。” 云迦安不去理会他,看了看立在他身旁的知乐,这姑娘还是这么直直的打量自己,目光炯炯,不似寤面的敌意,反而带着亲近。 “珍惜身边人为好!” 钟离寂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在暗指知乐,钟离寂将剪子丢给知乐,拍拍手,“她独一无二,不是别人能替代的!” 情起阳湖底,断送深宫门。悻悻姻缘里,缘是月老拆。 知乐看着二人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就被魔骨给拉走了。 “唉唉,你拉我干嘛?阁主还没...” “知乐是吧,我叫魔骨,我请你吃糖。” 钟离寂挑眉一笑,“你从哪儿招来这么个护卫?堂而皇之的勾搭我家的掌柜,不怕我把他乱棍打出?” “我乐意!” “说吧。”钟离寂不管她愿不愿意,强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你找我何事?是不是又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扯了几次,都挣脱不开,索性不动。她揭去面纱,露出真容,嫣然一笑,直直的看他。 “钟离寂,前朝太子遗腹子,五岁时遭国变,流落奴隶村。七岁时,被皇上救走,带回宫中抚养。如今封为靖国公,看似皇帝恩泽,实则是收买人心。” 钟离寂眨着眼睛,“已经开始查我的家室了,看来你迫不及待的想做我钟离家的媳妇了。” 云迦安憋着闷气无处发泄,这钟离寂真是无赖,怎地不按常理出牌。 “你难道就忍心钟离家的江山被颜家这么夺去?国破家亡,就真的甘心?”她问出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叫旁人听去,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反问:“那你觉得我该不该甘心?” “当然不。” “好,那我就把钟离家的江山夺回来,送给你,好不好?”他笑嘻嘻的盯着她。 她愣怔半晌,真不知说他傻还是聪明。她本想和他谈交易,俩人合作,她报仇,他重夺江山。如今这局面,倒令她不知所措了。 他忽然又道:“但我有个条件。” 云迦安拿过桌上的红豆酥,咬了口,“是什么?” “嫁给我!” “咳咳--”一听这话,云迦安一口红豆酥呛在喉咙里,咳得前胸贴后背,两眼泛泪花。 钟离寂递来杯水,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知道你想嫁给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啊。” 云迦安大口喝着水,听他这不知羞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想嫁给他?好不要脸,她想嫁的人是阿盏! “胡闹!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反正我就这一个条件。”他干脆耍无赖的趴在桌子上,玩弄着杯子。 若是嫁给他,成为皇室的人,便能名正言顺的去做一些事,何乐而不为。朝中势力看似两派制衡,实则三足鼎立,钟离寂看似弱小,只要运用得当,完全可以与他们一较高下。反正她也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嫁给阿盏?此生无望了。她的秘密,迟早会泄露,倒时她宁愿连累钟离寂,也不愿害了颜盏。 “我答应你。” 钟离寂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看得出她只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她或许已不复初心。但他相信,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会如从前般待他的。 “口是心非的女人,这么迫不及待,还说不喜欢我?” “你无耻。” 话音刚落,忽的面前一片阴影覆下,下巴被迫抬起,浓重的澄明酒香气扑来,霸道而激烈的吻落下,云迦安思绪一片空白,恼怒的伸手贴上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却反被贴的更紧,胸中窒闷难挡,脸色憋的通红。 她脑袋嗡嗡作响,正要一脚揣去,他即时的松开,新鲜空气涌入,代替那股酒香。云迦安想也没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怒瞪着他,有些窒息,“混账,你干什么?” 他抹抹嘴角,慵懒道:“小美人,等着我娶你!” 她冷哼一声,这种做法让她感到以色侍人的羞耻。“越快越好!” 她大步出了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钟离寂苦涩摇头,他们之间的仗,他注定是要输的一败涂地了。 朔郡以南依旧是大雪封山,最近天气反常,天降大雪,厚厚的积雪覆盖了狼藉一片的战场。南宋两国对垒于大豪和兰城间的鹿野,由于大雪阻碍,两军休战,但剑拔弩张。 铁架中的炭火吡啵燃烧,火星腾溅而出,还未落地,就已被寒风吞噬。天苍太守府中,将士进进出出。个个得意洋洋,过了这暴雪,融雪开战,必定一举击溃盉崖军队。 云宫榷近日心头忽跳,惊疑不安,总觉得是不详之兆。他揉揉眉心,推开窗,看着园中满目苍白,银衣素裹,好不寒凉!却唯独几株结香开的明黄微暖,四妹… 平安将军虽然骁勇善战,可为人刚直独断。他建议两军联合,分兵强攻,一举拿下兰城,却被平安全盘否决。 这日子拖得越久,盉崖援军来到,越不利于他们取胜。 他正思索,一双素手扶上他的肩头,帮他披上斗篷。 “榷哥哥,你在烦什么?” 他抬眼看了看采灵,将顾虑一一道来。 采灵将窗户关上,递了个汤婆子给他。 “功高震主!虽然你辅助平安,可硫火球在你手上,这功劳就是你的!他这个主将颜面何存?庆王的势力必然遭到削弱,所以你的建议,一定不会被采纳。要想早日结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硫火球全部给他,表明你没有争功的心思。” 云宫榷散去愁云,茅塞顿开,“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怎么没想到。” 出口后又觉不脱,讪讪一笑,这还没成亲呢! 采灵也不扭捏,一下扑到他怀里,娇嗔道:“那你还不快娶我?有花堪折直须折,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云宫榷拥着她但笑不语。 翌日,他命人打开府库,里外严密把手的府库大门缓缓大开,士兵将暂留在此的硫火球抬出,这五箱都用茅草,棉被捂着,以免被冻裂。 “开箱,校验。” 一箱箱的木盖被揭开,云宫榷俯身一看,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东西呢?”他怒问身后看守的守卫。 硫火球没了,打仗胜败不说,皇帝怪罪下来,怎么担当得起? “这…属下尽职尽守,不知怎么变…石头了,云将军饶命啊。”见此变故,所有人齐齐下跪,深深伏地。 这府库重兵把手,谁能轻易进出?“近几日谁来过府库?” 守卫相觑一眼,颤抖道:“三天前,平安将军心腹绿柏大人曾来看过,他说要检查一下是否安全,但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两名守卫跟着他,并无异样。” 这府库出事,所有看管的人都要掉脑袋,他们对进出人员的查探十分严密。 绿柏?难道是平安做的?为了党派之争,竟然连国危都不顾。朝野之上,有这种臣子横行,国将何安? “此事暂且封锁,把那两个跟随绿柏进来的守卫找来,现在秘密对府库进行搜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守卫们立即执行。 云宫榷回到书房,犹豫着要不要写奏折上报,一旦降罪,这是要杀头的!明显是有人故意害他,本以为平安是一代良将,不曾想也暗地里搞这等龌龊事!偷龙换凤,硫火球被他们运去哪儿了?还有不到一个月才开战,只要找到硫火球,一切就还有转机。 他即刻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州。 “云将军,属下在府库发现一处地洞,但已经被填埋,那洞通到城脚下。那两名守卫…不知所终。”守卫来报。 云宫榷早已料到他们会杀人灭口,只是没想到地洞挖到城脚下,他们把东西运出城了? “派人沿着蛛丝马迹寻找,切勿惊动任何人。” 他冷冷的凝视着战局部署图,又惊又怒,他们是要除了他,背后的人一定是颜洛,他一直想灭了云家。 他随手解下斗篷,一愣,这是采灵送来的!仔细看,上面绣着两只针线歪扭的鸳鸯,他哑然失笑,真难为她了!此仗凶多吉少,不能再把她留在身边了…… 衣袂拂过,哐噹脆响,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糕点滚了一地,方砖上沾了许多碎屑。 采灵呆呆看着自己辛苦忙了一早晨的成果付之东流,怒火中烧,“云宫榷,你疯啦?”要不是看他最近劳累,她才不会亲自下厨,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做过这些。 云宫榷冷酷的看着她被烫伤的右手,那是做糕点弄的吧,心中怜惜的紧。 “我该叫你十六还是采灵?”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采灵怒回巢 采灵一愣,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怎么会突然知道?“榷哥哥,你听我说,名字不重要,我...” “据说采灵和靖国公关系很好,他又心系云迦安那个贱人。因为害我不成,那贱人进‘地狱’死了,所以钟离寂怀恨在心,派你潜伏在我身边,准备谋害我是么?” 他一字一句比挂在屋檐的冰锥尖锐更胜十倍百倍,采灵忍住眼泪,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他。他迅速后退,十分厌恶的呵斥:“别拿你怀着恶心目的的身子靠近我,我嫌脏。” 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颤抖,压抑着深深地不可置信,“不是这样的,我和钟离是朋友,我爱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云迦安更是不相干。榷哥哥…” “闭嘴。还要撒谎?不是那样?那你衣食无忧为何要化作十六接近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派来的细作?” ‘啪’,采灵用力打了他一巴掌,想将他打清醒。 “我是和钟离打赌才接近你,可我采灵从不做畏畏缩缩的事,你更污蔑不得我。因为这点嫌隙便如此狠心,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不回答,挥手拿过衣架上的那件斗篷。采灵不明所以,当她明白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呲啦’一声,青黑色斗篷从那两只鸳鸯缝隙出生生一分为二。 “不要…” 她几步上前想阻止,还是晚了一步,鸳鸯斗篷从她指尖划过,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她软软跪倒在地,扶上那只孤独回望的鸯,眼泪速速落下,打湿了斗篷,也狠狠刺痛云宫榷的心。 他掩在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忍住心中痛惜,冷面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你。骗子!” 采灵将鸳鸯抱在胸前,埋头哭泣。这是她特地和秀娘学了很久,十指被刺的鲜血淋漓,才为他做出来的!他怎么可以硬生生的毫不留情的撕裂,她也曾想过,这一根筋的榆木疙瘩若是知道真相,是否会怪罪她?所以她努力地去学女人家常为丈夫做的活计,希望可以弥补自己对他的欺骗,可结果还是如此无情。 “云宫榷,你找死!我采灵的东西没有人可以糟蹋!” 她将斗篷一扬,扔进火堆,人一瞬消失在原地!只留一句话在空中飘荡,“你我老死不相往来,再相见,我必取你性命。” 斗篷在火堆中皱缩燃烧,火苗一点点靠近那两只鸳鸯…… “走好…”云宫榷低语几句,开始准备战事。 钟离寂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理关于朝中官员的情报。前些日子向皇帝提交了要娶卑族公主的陈书。 “钟离…你出来!” 门外一阵哭声传来,这声音正是采灵。 钟离寂对下人使了个眼色,丫鬟打开门,采灵正好来至门前。 “都给我滚出去。”采灵吼道。 丫鬟们看了钟离寂一眼,他点点头。 他放下手头的秘轴,打量了采灵一眼,头发乱糟糟,衣衫有些脏污,沾了泥渍。 “怎么回事?”他可没见过高傲的采灵这副狼狈像。 采灵独自哭了会,将自己收拾干净,叫来一桌山珍海味,大快朵颐。钟离寂一边看秘轴,一边等她吃,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她将筷子一扔,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将她与云宫榷的嫌隙说了。 身着淡黄深衣的丫鬟碎步来至门外,“参见阁主,楼主。” “那丫头呢!”采灵是问关在翠影楼中的十六的下落。 “回楼主,不久前她逃了出去,属下看管不力,楼主恕罪。” “具体什么时候?” “大概…十天前。” 楼主向来求全责备,明明是冷淡的语气,却邻跪着的丫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点动作丝毫不落的掠过采灵的眼底。 “大概?我翠影楼不需要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去红姑那儿的白丁堂吧!” 丫鬟听见白丁堂,吓到浑身哆嗦,粉腮紧绷。那是花楼里最下等的分堂,伺候的都是些目不识丁的粗莽俗鄙之人,是楼里姑娘犯了极严重的错误才会被罚去的地方。 “楼主,看在奴婢服侍您五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一时疏忽,才被她钻了空子,您给奴婢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采灵端起茶,优雅自然的品茗,丝豪不理会。丫鬟又跪着转向走至脚边的钟离寂,苦苦哀求。 钟离寂挥挥手,侍卫将她拖了出去。采灵楼里的人,他不方便插手。尽管翠影楼是他的! 云迦安早已来至屋外,从头到尾听了个详细,她本是来找他询问婚事,不曾想遇见采灵哭着冲进来,她不好打扰就在屋角静静待了片刻。 大哥将采灵赶回来了?他还是个眼泪容不得沙子的人!于己于彼,狠起心来,不留情。 魔骨被她派去联络阮英,不曾跟在她身边。钟离寂也下令她可在国公府中自由出入,于是今日便来找他商谈婚事。 “谁?抓刺客。”巡逻的守卫恰巧路过,一阵兵器响动。 她想大哥的事入迷,不曾注意。她想跑已经晚了,采灵出现在她身后,单手捏上她的右肩胛骨,一发力,她被整个向后扔了出去。她练武时间短,有所成就是逃命的功夫,若真要动手,她连三流无赖都打不过。 她极力翻转,却依旧无法避开树干,即将撞上,她脱口而出“阿盏”。屋内人听得惊呼,立即飞出,一阵风过,树叶微动,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地接住她,反身一转,飘然落地。 钟离寂神色复杂的看着有些惊慌的云迦安,她方才叫的是……颜盏?她最害怕的时候,做出的必是最真的反应,她对颜盏……这怎么可以?小美人是他的! 又是一阵劲风刮过耳边,钟离寂抱着她转了圈,堪堪避过。花狐狸轻巧落地,敌意的唧唧叫唤。云迦安从他怀里挣脱,跃在花狐狸身边,“小花,没事。”她看着钟离寂道了声谢。 钟离寂登时脸色煞白,他们之间已经生疏到需要感谢了?她不明所以,但也不去深究。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偷听,谁派你来的?”采灵凝望着二人。 “卑族公主独孤念,我来找靖国公,无意偷听,也没什么人派我来。既然你们有事,我改日再来拜访。”她转身欲走。 “慢,小美人既然来了,用过晚饭再走,特地准备了你爱吃的素焖肉。”钟离寂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她虽戴着面纱,可身形有些眼熟。钟离那家伙只叫一个人小美人,难道这女子是她?采灵狡黠一笑,这可有意思了,若云宫榷那个木头知道她四妹没死,会是什么反应? 这婚事皇帝已经应允,卑族族长得知后也已同意,大致定在下月初的黄道吉日举行大婚。 魔骨回来了,将阮堂主的收集的前线情报娓娓道来。云迦安安静的听着他的叙述,斜斜的倚靠在美人榻上,好似新雨过后的清淡娇荷,盈盈欲坠,如此不胜娇羞。她媃胰微抬,轻顺着花狐狸的毛,静静思考。那张纸条是真的!大哥的硫火球被盗了,那个报信的神秘人是谁?硫火球失窃嫌疑最大的就是颜洛! “小姐,现在怎么办?这篓子云将军很难弥补,而且再过十天大雪就要过了。”魔骨问。 大雪一过,就要开战了! “去把采灵找来,再让阮堂主加紧调查那批硫火球的去向。” 她的目光转向门外的卑族武士,逡巡一圈,停在了一个身形和云宫榷差不多的男子身上。 好!就他了! 她指了指那个武士,他近前道:“公主,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 “巴桑。” 她附耳低语几句,巴桑诧异地瞪着眼,决然道:“卑职...家中还有一个小妹。”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云迦安道。 巴桑抬头看了眼云迦安,点头退去。这些武士都受过族长的恩惠,他们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 在战争的年岁里,人命贱如草,而那草芥归途,终究是一抔尘土。 一炷香的功夫,魔骨就引着采灵进入外使行宫。穿过重重宫门,采灵进了殿,行礼后坐在桌边,问道:“独孤公主,找我何事?” “采灵姑娘色艺冠绝京州,别人是相见都见不着呢,本宫何其有幸,能请的动您的大驾。” 若不是采灵猜测她是云迦安,想来验证一番,是万不会给她这个面子,移驾来此的。采灵微掀菱唇,笑的媚骨天成,“听闻卑族人性情豪爽,想不到独孤公主倒也喜欢南国的酸腐味儿。失敬、失敬啊。” 云迦安听得她话中讥讽,不由得会心一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大哥那性子恐怕只有这千变万化如七彩霓虹般的采灵能降得住!这世上的男人见了采灵,怕是都要挪不开眼的。 “既然如此,那就单刀直入,你爱云宫榷吗?”云迦安问。 “别跟我提他,榆木疙瘩!”采灵伸手拿过盘子里的柑橘撒气似的揉/搓起来,顿了顿,问:“你到底是谁?” “你心若明镜,何必多言。”云迦安将花狐狸放下地,拍拍它的脑袋,让它自己出去玩儿。“我相信采灵姑娘对他的情义是真金不换的,如果连你都不管他,他真的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议谋灭平家 采灵放下手中的柑橘,问:“你什么意思?” 云迦安将云宫榷的危境详细告诉她,她恍然大悟的一拍手,“难怪他突然发怒把我赶走,这个笨蛋是要自己去找死!我要去找他!” 云迦安一把拉住她,“你带着这个去。”她将一个小瓷瓶塞进她手里,“不要告诉他是我安排的,带他隐姓埋名去吧。” 采灵将瓶子塞进袖子,“谢谢,你是个好妹妹,他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不,是我谢谢姑娘你,好好照顾他。”云迦安让人送采灵出去。 采灵前脚刚走,魔骨就急匆匆的进了屋子,递给她一封密信。 云迦安拆开一看,“昌宁街福街巷东三屋。”信封背面还画着鬼门的标志,一个青黑的鬼面獠牙的面具。 云迦安知宗主找她有事,便带着魔骨驾车而去。马车‘格拉’‘格拉’的响彻在街道上,行人让出条道儿来。 “放慢些,别引人怀疑。”云迦安小声嘱咐。 魔骨放慢车速,在三府巷末尾将车停下,二人步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云迦安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给魔骨递了个眼色,魔骨点点头,右手一扬,一朵绚烂的草原玫瑰在手中腾起。 “来,看一看啊,这是我卑族特有的独门秘术--玫瑰金座。有兴趣的试一试啊,老少皆宜。” 魔骨将水囊中的羊奶倒在巴掌大的金色玫瑰上,半干枯的玫瑰一点一点抖着花瓣,伸展开来,竟然长的有佛前莲花般大。路人一下被这奇景吸引,纷纷靠拢围观。 “这是啥呀?这么大的花?”百姓问。 “这呀,你看它开这么大,是吉祥宝贝,要是老人在上面坐一坐,能延年益寿。孩子坐一坐,能无病无灾,似那三月里的草,拔尖儿了长。” 百姓听他说的神乎其神,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挤过来。 云迦安见那跟着的人被堵在人群后,借机从中溜掉,几个闪身甩开探子,进了福街巷东边第三间屋子。 “花宗主,别来无恙。”云迦安进了屋,掸掸衣服上的灰尘。 花弄带着鬼面具,背对着她擦拭着剑,“我好得很,独孤公主,你倒是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哼,他一句话就让自己的意图全被打回,不沉住难倒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交出情报来? “宗主找我何事?”她问。 “坐下说,站着不嫌累?”花弄将剑收好,搁在剑架上,转身做了下来,泡起了茶。 待云迦安坐下,他道:“听说前线出了些麻烦事。” “那宗主可有妙计?”她相信阮堂主早已将情报汇给了他。 “妙计不敢当,但解决的法子还是有的,只不过可能顶不上什么用场。” “哦?愿闻其详。”她问。 花弄提起紫砂茶壶,给云迦安倒了一杯,淡黄色的水在杯中回荡,热气盘旋而上裹携着清淡的茶香,云迦安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通畅。 “我要查到那批硫火球的下落轻而易举,但你也得拿出诚意来是不是?” “自然竭尽诚意以助宗主。”云迦安伸出手指在杯口轻轻打着圈儿,等着他的下文。 “灭了平家!” 云迦安手一顿,停在半凉的茶杯上。灭平家?那岂不是要让平安败仗?若平家覆灭,那颜洛的势力必遭痛击,最为得利的就是右派和钟离寂。她曾试探过,但他滴水不漏,花弄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想着不由多看他两眼。 “好!” 若是用平家的性命来换取大哥的平安,有何不可?这世人有谁曾可怜过她?唯独自幼疼她惜她的大哥,大哥就是个较真的人,他和自己的误会,迟早会解开的。 花弄敲敲桌面,手指指门外,示意她可以走了。“大豪城外十里,硫火球。” 花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掩藏在面具下黑眸中闪着精光。他为颜家江山稳固做尽丧尽天良,烧杀掳捋的事,如今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只要平家灭了,那颜洛就如强弩之末了。 因天气突变,大雪提前停了,战事也随之提前。南国和宋国在鹿野交战,黑云翻滚如墨泼苍穹。遍地狼烟四起,燃烧的尸体散发着焦肉味,被微凉的空气滞冻在空中。将士、马匹的血液泼洒在青草上,悉数被杂草贪婪的吸收。枪矛残断,尸横遍野,一片狼藉。南国大败,退守大豪。 前方传报,天苍征军因硫火球失窃,全军覆没,云将军阵亡!云宫榷被找到时,只有被烧的半焦黑的遗体,但面部和身形依稀能看出是他。 平安大将军得知此消息,如遭雷击,在他手下接连死去容家和云家的大将,这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云宫榷战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州,朝中哗然。云丞相联合容秀国公,上书弹劾平安为将不仁,置部下生命于不顾,打败仗,理应受罚。而原本处于中立状态的钟离寂忽然要求前往大豪,调查硫火球失窃案,还云宫榷以及天苍将士一个公道。皇帝应允。 钟离寂在府中收拾行装,准备几日后去往大豪。 云迦安在行宫中看着阮堂主送来的关于平家的情报,将魔骨叫来,交代道:“巴桑有个妹妹,不要告诉她巴桑死了,你让人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受了欺负,免得巴桑在泉下不安。” “是,魔骨明白。”魔骨看着带来的十五个武士,如今只剩十四个,心中不免惋惜。 他见云迦安也命人收拾衣物药品,便问:“小姐,你也要去大豪?” “去,而且我会给颜洛送个难忘的大礼!” 魔骨瞧着她美眸中流泻出的诡诈神色,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外头暖阳高照,也挡不住她所散发出的杀气,这小姐狠辣起来一点也不输族长。 快马加鞭的赶了二十多日,钟离寂终于到了大豪,休整一日后,钟离寂率人前往平安处。平安匆匆忙忙出来迎接。 钟离寂下马行礼,例行公事道:“平大将军,本公奉帝旨意前来调查,现在我们要进府库搜查。” 这和公开糟践他平安的脸面没什么区别,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请!” 绿柏领着兵卫进了后院府库,钟离寂和平安在厅堂中喝茶等候。其实钟离寂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他昨日就到,哪怕是再蠢笨的人也已将赃物藏得干干净净! 钟离寂身边站着一位青衣小童,面容秀丽似女子,小童瞟了眼门外跑来的士兵,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报,卑职在府库地窖中,发现两箱硫火球。” 绿柏霎时脸色惨白,心中暗暗嘀咕,怎么会在府库中,昨日检查并无异样? 平安一脸不可置信,他怎会私藏?“放肆,你莫不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士兵急道:“将军冤枉,小人哪怕浑身是胆也不敢这么做。” 钟离寂闻言微微吃惊,扭头看了眼青衣小童,明白了什么。“把东西都抬出来。” 两个箱子被抬放在院中,盖子被揭开,那一颗颗硫火球安置其中,但缺了三箱。 “平大将军,此事你怎么解释?”钟离寂又对着院中的士兵问:“剩下的呢?” 士兵面面相觑,“属下无能,只找到这些。” 钟离寂看着平安道:“奉皇上旨意,捉到罪犯就地处决,但碍于您的身份,还是委屈您随我回京了。来人,上枷。派些人继续找剩下三箱。” 平安跌坐在椅子里,他大怒道:“这是陷害!有人陷害本将军,我平安一心为国,大敌当前怎么可能做这种龌龊的事情,谁敢动我?” 钟离寂使了个眼色,兵卫拿着枷锁站在一旁。 “我相信平大将军不是这种卑鄙小人,但总得给三军将士一个交代,清者自清,您还是随我回京吧,有什么话对皇上说。” 兵卫拿着枷锁就直接将平安套住,往囚车中送。这要是回京了,那些右派还不得把平安往死牢里送。绿柏再也坐不住了,哆嗦着‘噗通’跪倒在地,不停磕着头。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派人暗中将云将军府中的硫火球运走,想栽赃他办事不力,可棋差一招,没想到提前开战,没时间陷害他通敌叛国。但剩下三箱真不知去了哪儿,这和老爷无关,是我背着他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奴才愿受罚。” “什么?”平安震惊之余,一脚踹翻绿柏,“你个混账,怎么这时犯了糊涂?做出这种下三烂的事,枉为我平家人。说,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哪来的胆子?”平安气急,剧烈咳嗽几声。 绿柏愧疚的朝着平安磕头,他当日接到风影的密令,说是庆王要他去将硫火球偷出来,乘机陷害云宫榷,巩固平安的地位。然后再将硫火球暗中销毁,可等他派人去销毁时,硫火球却都变成了石头,真是因果报应!他害的天苍军士丧生,不求苟活。但若是将风影、庆王供出来,老爷没了后盾,必定危险。他只能沉默。 “哑巴了?说,是谁指使你做的?混账东西!” 平安一脚踹上他胸口,绿柏吐了口血,从地上爬起来,“是小人自己的主意,甘愿受罚。” 战场失意,朝争压力,亲信犯错,颜面尽失,这些令平安一下就病倒了。 钟离寂急忙请了军医过来,他没想到会半路冒出个自首的,命人记了供词,写了呈词派人加急送回朝廷,将绿柏收监。 而云宫榷将军的尸体已破烂又因保护不当,被烧的只剩一堆骨灰被送回丞相府,云家上下痛哭哀啼,举办丧事。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平家倒台 钟离寂在大豪太守府中休整,着手准备战事。 “硫火球是你放进平安府库中的?”钟离寂看着青衣小童问。 青衣小童正是云迦安,她微微颔首。魔骨按照花弄的提示找到了那些硫火球,他按照云迦安的指示,陷害平安,将硫火球藏进府库地窖中。 “除了平安,再赢得此仗,你就可与左右两派鼎足而立了。” 钟离寂看着云迦安,久久不语,她开始变得陌生,再也不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小/美人了! 云迦安兀自思索,她本以为硫火球失窃是庆王干的,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绿柏哪来的胆子做这事儿?难道是平安演的苦肉计,他害大哥不成就让绿柏当替死鬼?不知另外三箱去了哪儿? 盉崖已占领了朔郡和天苍,他派盉家军连夜突袭风琊。平安将军的大公子镇守风琊,因天苍全军覆没和平安府中监守自盗之事,南国士气颓败,对平大公子的领导也产生了动摇与猜忌的情绪,结果一夜间,风琊陷落,平大公子阵亡,头颅被挂在城门上示众。 消息翌日传到大豪,平安将军老来丧子,悲恸过度,吐血晕厥过去,连忙被送往京州国都,寻御医治疗。 皇帝指令随之下达,将绿柏凌迟处死,灭其九族,告慰天苍阵亡军魂;平安教授无方,连连败仗,削去大司马大将军之职,贬为安南将军。命靖国公暂代大豪征西将军之职,击退宋国敌军。 平安回京后,听得自己被贬,名誉大损,而大儿子又战死沙场,多重打击,急火攻心,不过几日便含恨而终。 盉崖攻下朔郡、天苍、风琊三座城池,战争形势再度扭转,宋国处于有利地位,只要再一举攻破大豪,那南国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宋国宰割! 打了胜仗,宋国军队上下欢欣。即使兰城地处边塞,时常漫天黄沙席卷,也挡不住将士们庆祝的喜悦。兰城太守府内,银缸高照,给夏夜添了不少温情。 离幻提着酒坛子,扔给盉崖一坛,两人揭开封口,坐在凤凰树下背靠着喝酒。 “想不到颜洛那种冷血的人还会为了个女人而出卖自己的国家。”盉崖嗤笑一声,捧着坛子开始灌酒,清冽的酒水顺着下巴流下,浸/湿了长衫。 “谁还没个弱点了不成?”离幻反问,将酒坛放下。“为何只有三箱硫火球?颜洛在玩什么把戏?”他们接到颜洛的密信,前往大豪外搬运硫火球时,只剩下三箱。“平安难道私吞了两箱?不过平安已死,颜洛做梦也没想到他设计陷害云家,却赔了夫人又折兵,自折羽翼。” “不一定是私吞,或许还在南国手上。琴韵的遗体运给颜洛了?”盉崖仰头喝下最后一滴酒,晃了晃空空的酒坛,随意一摔,有些微醉的靠在离幻背上,闭目休息。 “我已经让盉家军将她护送来了,估计十日内就能送到。我们用琴韵来交换硫火球,一点也不亏。只要最后一仗赢了,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离幻壮志满怀的说着,却不见盉崖回应。回头一瞧,他已经沉沉睡去,这几日的确苦了他,为了保证能夺下天苍,他多日未眠。细细打量着盉崖,下巴上生了青黑的胡茬,添了几分江湖豪气。 离幻就这么屈膝坐着斜靠在暗褐色的树干上,独自喝酒。一动不动的好让盉崖靠着他睡觉,免得吵醒他。 背靠的凤凰树,盛开着火红的花朵,叶如飞凰羽,花若丹凤冠。远远看来,好似千万只小凤凰汇成一柄红纸伞撑在二人头顶,遮蔽一地清辉。偶有一朵凤凰花飘摇落下,恰好停在二人肩头,火红的两翼展开如凰翅一半搭在离幻肩上,另一半搭在盉崖肩头,粉色的尾巴恰到好处的翘/起,蜷曲的花蕊好似凤首,欲拖携二人飞天而去。 平安暴毙,其长子战死。平素九是平家唯一的女子,但从小骁勇,巾帼不让须眉,她忍痛含泪将父兄风光安葬。 平素九的马车停在庆王府门前,她褪/下孝服,有些面容憔悴的从王府偏门进去。 木紫心恰好迎面走来,见到平素九便劝慰道:“生死伦常,王妃姐姐要节哀。” 她伸手想要搀扶平素九,却被她不动声色的掠过。“不牢木侧妃费心。”她扶着末叶,径直走向后院。 木紫心冷乜她一眼,快速跟上,强行扶着她,温柔道:“王妃姐姐何必见外,我们都是一家人,丧父丧兄之痛,我虽不能体会却也能感知一二。” 平素九心中不快,她何必要几次三番的提及父兄之丧,来加重她刚刚压下去的丧亲之悲。 王琰赶忙跟在木紫心身后,以平素九和木紫心能听到的声音道:“侧妃,王爷给您去寻的害喜药应该送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能让王爷等着急了。” 木紫心看了眼平素九,“王妃的事为重,爷不会怪罪我的。” 洛哥哥竟然去给她寻害喜药了?她已经有了洛哥哥,还在她面前炫耀什么?难道非要自己端着笑脸恭祝她夺了自己的丈夫才罢休?平素九劈手将她拂开,怒骂:“滚!” 木紫心身子不如平素九强健,怀着身孕再加上有心,便一下摔倒在地,王琰大惊失色,冲过去抱着她的身子。 “侧妃,您有没有伤着?快叫大夫,快叫王爷。” 木紫心脸色皱白,咬牙喝止:“不要...惊动爷,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平素九见她摔倒,想去扶。王琰像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挡在木紫心身前,“王妃,您要干什么?” “滚!本宫要干吗需要你一区区婢子的同意?” 王琰依旧瞪着她不动,木紫心还躺在地上紧皱着脸。平素九看着王琰碍事,一脚将她踹出回廊,她惨叫着摔在地上。平素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惨叫,自己下的力道不重,她怎会叫这么响? 她将手伸向木紫心,末叶赶紧扯住她的袖子。 “素九,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颜洛!平素九看着他手中提着的药,那是给她的害喜药?洛哥哥都未曾替自己煎过一副药,他难道真的爱木紫心?那自己呢? “我只是扶她。” “爷,是紫心不小心,没站稳,别责备王妃。”木紫心有些虚弱的开口。王琰从花园里爬过来,涕泪交流。 “王爷,您要替侧妃做主。侧妃见王妃丧亲,好心搀扶安慰,却被无情推到,王妃还将奴婢踢伤,奴婢事小,可侧妃腹中胎儿事大。” 颜洛蹲下将木紫心抱在怀中,将大氅给她披上,低声安慰几句,对着平素九冷冷道:“滚回去,禁足,不得我令,不许出来。” 平素九愣了愣,仰头大笑起来。“洛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颜洛仰头看着她,神色阴冷。 “你不信?”她又痴笑几声,“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娶我只是为了我平家的军权?平家如今倒了,所以你要把我关在后院,再来利用她?”她指着颜洛怀中的木紫心。“是啊,她木家财势滔天,能帮你不少吧。我平家还剩什么呢?一地尸骨衷心罢了。” 颜洛单手扶着木紫心,站起身给了平素九一巴掌,周身游离着一丝杀气,“疯了你,胡言乱语什么,给我滚回去。” 苏老带着王大夫来了,颜洛抱着木紫心转身离去。在转身刹那,木紫心扭头对着平素九挑衅一笑,一点也不像给动了胎气。 平素九将所有都看在眼里,以颜洛能听到的声音,到:“颜洛,我真傻,为了你害死了父兄,让他们成了你的棋子...”后半句淹没在呜呜风声里,她就这么站着,看着颜洛抱着木紫心消失在回廊尽头。 苏老在一旁看得仔细,上来垂首劝道:“王妃,这眼见不一定为真,很多事是藏在表象之下的。王爷是关心您的,快回去,别伤了身子。” 平素九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在末叶的搀扶下恍恍惚惚的回到芳芜苑,抱着小世子哄着。 “末叶,替我照顾好坤儿。若是木紫心要害坤儿,你知道怎么做。” 她将当初风影黏好送回来墨色玉琮从嫁妆里拿了出来,端在手上仔细瞧着。她一直误以为是颜洛对她有情,黏好了送来的。可她今日才得知是府里的风侍卫做的。 她自嘲一笑,若是她当日没拿到这玉琮,她就不会嫁给颜洛,就不会甘心被他利用,就不会害死父兄。她双手一放,哐啷一声闷响,墨色玉琮碎了一地,这次严重的多,正如她对颜洛的心,再也修补不了了。 她要为父兄报仇!是她的愚蠢害死了至亲至爱之人。 翌日,她便披麻戴孝上书奏请代替亡父披挂上阵,完成父兄击退敌军的遗愿。 南国尚无女子为将的先例,况且她又是皇孙之母,皇帝将她呵斥一番,责令庆王好好抚/慰她。 庆王将她送回芳芜苑,派人把守,以免她出去闯祸。“素九,你安分些。”说完,他向外走去。 平素九从屋中追了出来,大喊:“颜洛,你真的只是拿我当棋子吗?” 庆王背对着她顿了顿,鲜红的大氅被风吹起,衣角在风中肆意飘扬。棋子?真的只是棋子吗?他竟有些混乱,心中烦乱的紧,快步出了芳芜苑。 平素九看着他漠然以对,心中像被泼了千年冰水,只要他摇头,哪怕是骗她的,也足够了。她不后悔爱颜洛,可她无法容忍自己看着父兄含恨而死。无法原谅,因她对颜洛的一己私心,而害死父兄的事实。 她将孩子托付给末叶,将皇帝赏赐的青铜玉牌塞在孩子衣襟中,不顾末叶阻拦,连夜换上戎装,赶回将军府,配上亡父的宝剑,召集平家的将士,快马赶往大豪。 她是平家的女子,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脂粉堆里!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决战鹿野 这些日子,宋国军队不断偷袭,可钟离寂打仗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主,东打两下西敲三下,打赢了就跑,打输了也跑。盉崖完全猜不出他下一步的动作,而埋伏在大豪的密探,这几日像是人间蒸发了,这让他有些棘手。 钟离寂这几日在太守府中吃喝不停,而此刻正在军营中和将士们一起喝酒胡侃,完全不像个王公贵族。 “来,属下敬将军一杯。” 一军侯举着酒坛子就大着舌头仰头灌下,钟离寂也拎着酒坛和他碰一下,灌了一口,酒气弥漫在整个军营。 “你们说,这盉崖军队厉害在哪儿?害得我天苍将士全军覆没。”钟离寂调侃问。 “嗨,将军,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军侯已经醉了,刚要开口,一威猛大汉赶紧拉住他,伸手拂过军侯的酒坛劝他喝酒。 钟离寂一看有蹊跷,就把大汉递来的酒夺来,拉着军侯灌他酒,“来,喝,今日无战事,大家放松了喝,喝饱了将宋国敌军打出南国。” “打出南国,打出南国......” “喝,干了...” 钟离寂看了眼身后的云迦安,云迦安会意,提着坛酒,搂着那威猛大汉往一边去喝酒了。 军侯红着脸,闪着舌头,“我们这仗肯定得输,我们都是送死去。” “送死?怎么个死法?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定要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钟离寂顺着他的话问。 “对,打的这群狗杂种屁滚尿流~”众人一阵哄笑。 他接着说:“绿柏就一看门狗,哪来的熊胆去害云将军,我们这有叛徒。这都是...”他打了个酒嗝,酒气熏了钟离寂一脸,“都是...呃啊。” 军侯一声惊叫,死死的瞪着眼,口中吐着黑血,倒地而亡。钟离寂赶忙探探他的脉搏,已经死了!他眉梢一动,看来这里有奸细。 周围人见状都扔了酒坛子,冲过来查看情况。 “钟离将军,这怎么办?”一人问。 “让军医和仵作来看看,他中了什么毒。所有人都不许离开!”钟离寂道。 另一边,云迦安走来,对着他摇摇头,靠近他耳语道:“那大汉武功高强,溜了。但他腰间似乎挂着‘孤军’腰牌。” “孤军?我让人查查。”钟离寂对着身后一中年男人吩咐了几句,男人就离开了。 一会儿,军医和仵作来了,查验一番后,军医道:“禀报钟离将军,属下在他的酒坛中发现了银鸽血,剧毒。” 钟离寂已经明白他是怎么死的了,这线索就这么断了,不免让他心中气闷!不过也好,狐狸尾巴开始露出来了。 钟离寂和云迦安回到太守府中,正思瞅着如何将奸细引诱出来。钟离寂一低头,瞧见她双手交叠在胸口,好奇她为何一直带着手套。便拉着她的手,想脱下手套。 她翻手缩了回来,警惕的瞪着他。“别乱动。现在颜洛失了军队和财力的支撑,如折翼之鸟,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只要取得最后的胜利,那大权在握就指日可待了。” “就想着打仗,都不关心你未来夫婿。” 钟离寂像受气小媳妇似的瞪了她一眼,乘她发愣之际,挥手脱下她的手套,她惊呼一声,想把手缩回袖子里,却已被他攥进手心里,冰冷的双手被温暖的大掌握着。 他轻轻抚摸着十指关节处缝合的伤口,一个一个滑过,他的眉眼也随着伤痕渐渐聚拢,十分心疼的看着她,“我当时不该听信皇帝老头的话,应该带你走的。” 皇帝的话?“你说什么?”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将她冰冷的手捂进温暖的怀中。 “小美人,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云迦安凝视着他诚炽的面容,不羁的双眼似是被牵绊住了,若是在进地狱之前,他这么说,哪怕是要过着流亡的日子,她也会答应,可现在晚了! 她爱的是阿盏,况且她已是残灯枯烛,谈这些情爱真是浪费生命。 “我不冷。”她笑着收回手,戴回手套,抱着花狐狸卧在榻上休息。那种蚀骨的疼痛席卷全身,她强忍道:“我乏了,你出去吧。” 翌日,一中年男人急忙进了太守府,钟离寂和云迦安正在书房,他禀报道:“阁主,属下已查明,孤军是庆王培养的夜魅,武功高强。” 钟离寂和站在他身后书童打扮的云迦安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已有计较。 中年男人退去后,云迦安来回踱步。她果然没猜错,这事儿的背后黑手就是颜洛,没想到颜洛竟然买通了平安的家奴来陷害大哥,真卑鄙!那剩下三箱在颜洛那儿?可随后暗中寻了几日,也没硫火球的下落。 决战之日来临,两军对垒于鹿野,黑压压一片,远远的只能看见人头和闪着寒光的兵器。广阔的鹿野杂草遍地,浓绿的植草早已覆盖先前的白骨热血,万千枯骨横陈在脚下,睁着空洞洞的眼窝凝视着这最后的战役。战马不耐地踏着碎步,偶尔打个响嚏,嘶叫几声,双方人马开战在即。 钟离寂怕云迦安在战场上受伤,强制把她留在太守府中。她看着门外的守卫,有些焦急的坐在凳子上,刚走到门口又被守卫给挡了回去。不知战况如何?忽然外边响起嘈杂的争吵声。 “您不能进去?” “滚!谁敢拦我?” 门口的守卫对视一眼,云迦安乘他们分手之际,将二人打晕,溜出房。径直跑的门口,一看来人愣住了,竟是平素九!她一身戎装,腰扣宝剑,显得英气逼人,身后跟着几位将领,看样子是平家的旧部。 “云姐姐?你没死?”平素九见到她同样的惊诧。 “我是卑族公主独孤念,你是何人?带兵擅闯太守府,想要做什么?”云迦安挥手让府中士兵退后。 “原来如此,世上竟有这般相像的人,得罪了。独孤公主,我是平安的女儿,平素九。有事找靖国公,他人呢?” “找他何事?” “我要完成父兄遗愿。” 云迦安心头一动,平素九这幅模样估计是为了替父兄报仇,若论起真正的仇人可正是她呢,若平素九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把她碎尸万段? “平姑娘要上战场?” “是。” “你不怕死?” “当然不怕,我平家没有苟且偷生的孬种。” 既然如此,那就借她的道去鹿野。云迦安指着身后的护卫,道:“帮我摆平他们,但不要伤及性命。我担心未来夫婿,这就随你一起上战场。如何?” 平素九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和云姐姐长的真是极其相似。但她也听说了卑族公主和靖国公的婚事,听云迦安说担心未来夫婿也就信了。 她挥挥马鞭,一人领着一对兵卫就将太守府侍卫控制住,平素九跨立马上,朝她伸出手,云迦安带上面纱,搭上她的手借力一跃而上。 “驾,出发鹿野。”平素九下令,身后一千旧部跟随而去。 他们极速行军,赶到鹿野时,南宋两国战斗已接近尾声,战场上硝烟四起,烟尘冲天,宋国正在抛掷着硫火球。 云迦安看着南国士兵死伤大半的惨状,心中不免愤恨,颜洛这个畜生竟然通敌卖国,将硫火球送给了盉崖! “怎么会这样?硫火球不是我南国的吗?”平素九惊问。 “这得问你的好夫君了。”云迦安讽刺回道。 她不理平素九疑惑的眼神,有些焦急的看着战场,她虽然不懂打仗,但至少能看出此刻盉崖军队的薄弱点。 “来不及了,平姑娘,你负责突击宋国中军左翼,将钟离寂他们救出来。” 平素九看了看形势,立即带着军队冲杀过去,她脊背直挺的跨在马上,手中宝剑直指长空,每一次的御马向前由内而外散发一股将门虎女之气,竟令她身后的一千男儿郎失去了色彩。 云迦安看着她心生愧疚,她本该是众人艳羡的王妃,本该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不必代父上战场,不必挥刀厮杀。可历来比战争更残酷就是朝争,谁也改变不了,他们都是这盘局里的棋子! 她跃上一旁土丘观察战况,撼天动地的嘶吼与兵器交接之声,以及那血肉横飞的景象,都令她震撼无比。钟离寂他们已经力不从心,再过半个时辰必败。 忽然,从大豪来了一批军队,待人马近前,云迦安才看清,是大哥!他怎么来了?并肩而行的居然是采灵? 云宫榷并没有死于战场,那个被烧的只剩一堆骨灰的正是巴桑! 一颗硫火球从对面画着弧线朝云宫榷的军队飞了过去,仿佛能看见球身黑漆的裂痕,烈火即将在云宫榷身后点燃。云迦安不及思索,将袖中的‘劈天’朝硫火球飞了出去,‘嘭’的火光在距离云宫榷十几米的空中爆裂开,流火四溅,魔骨展开斗篷将云迦安护在身下。 “小姐,你没事吧?”他刚跟随云宫榷他们赶来。 噼里啪啦,斗篷被流火砸中,嗞嗞燃烧起来,魔骨将它扔了出去。而那边的军队被流火袭中,几名士兵瞬间化作火人,惨叫连连,而云宫榷用斗篷将采灵护在怀里,率军向壕沟中退去。 “走,我们过去。” 云迦安拉着魔骨,蹿到云宫榷他们身边,从壕沟中窥望战场上的局势。钟离寂不知情况如何,一片混战。她一扭头就见云宫榷直直的盯着她,他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欣喜?若是大哥知道自己没死,会不会很失望?忽然很想告诉他,她就是云迦安,他的四妹,不知他会不会像那日一样举剑刺来?想想那画面,还真是刺激!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长歌当哭 “采灵你带一半人从右后方包抄过去,辅助钟离将军。”云宫榷看着云迦安,向身后的采灵下令。 采灵嗯了声,握剑而去。云宫榷忽然拉住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烧的有些褶皱的破布,上面是一对鸳鸯,中间本被撕裂,但用针线又缝了起来。 “我早知你非十六,硫火球失窃,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怕连累你才故意将你气走。”他把破布鸳鸯塞进她手中,“我等你再给我缝针脚错乱的鸳鸯,等你再给我做披风,千万要答应我,等我来与你并肩作战。” 他怕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 采灵看着鸳鸯,笑着流下眼泪,将破布收入怀中,扑上来紧紧的抱着他,责骂道:“榆木疙瘩,我若不死缠着跟来,岂不是要误会你一辈子?我爱你,我等着你来。” 云宫榷轻轻推开她,心中默默重复着爱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为两字,“小心。” 采灵率军离去,剩下一半士兵等候着他的命令。 他不悦的瞪着云迦安,怒斥:“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嫌人来的吗?胡闹。”他指着几个士兵道:“看好他们,等我回来审问。” 他带领剩下的士兵冲了出去,剩下几人亮出刀将他们二人围住,云迦安拍拍魔骨,意思是这里都交给你了。她足尖点地,跟上云宫榷的军队,魔骨几乎一瞬将几人放倒,也跟上了云迦安。 云宫榷看见她与魔骨二人骑着马追上了,刚想怒斥,就被她堵了回去,“我是卑族公主,为夫婿而来,用不着你费心。” 云宫榷无暇多管,前方离幻正领着军队朝他们杀来,钟离寂已经在平素九的帮助下摆脱了围歼,正向采灵处汇合。 空中又是几颗硫火球飞来,戈矛无用武之地,云迦安和云宫榷策马躲过,可身后百余士兵却遭了殃,一个个被流火点燃,荒原上火人成堆,碰着杂草,一点就然。将覆在土坡上的青草都给烤的蔫了。而南国的硫火球已用完,虽然宋国军队人少,可战斗力强过他们数倍。 云宫榷与采灵交代几句就与赶来的钟离寂纷纷提刀跨马与盉崖,离幻打斗。 云迦安赶到采灵身边,问:“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大哥不是应该还昏迷着吗?她给采灵的**药性够烈。 采灵随手刺死身边的宋国士兵,“他假装吃了药,根本没中计,反而把我迷晕了,是楼里的丫鬟叫醒我,我猜他一定回战场了,所以跟了过来。” “真是愚蠢,人人巴不得离开这屠宰场,他非回来送死。”云迦安愤愤地看着大哥他们厮杀,魔骨替她砍杀靠近身边的敌人。 采灵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娇艳的面容上沾着血污,似那艳鬼一般。 “榷哥哥不蠢,相反,他是一名将军,宁可为国而死,也不愿窝囊的藏在翠影楼里。若是他苟延残喘的活着,那才是我采灵看走眼了。”她看了看奋力抗击的云宫榷,朗笑道:“但我采灵的眼光从不会差,他值得!” 采灵甩开她,转而去帮平素九杀敌。 是的,大哥那么心高气傲,怎么会容忍自己作为一名逃兵,自己真是用了最愚蠢的方式去救他。她单脚挑起地上一把剑,一跃而起,落在云宫榷身边。 “该死,你来做什么?回去。”云宫榷道。 “为国杀敌!” 云宫榷与钟离寂一左一右攻击离幻和盉崖,二人交战已久,体力渐渐不支,云迦安在一旁静静观察,几次攻击都被离幻给挡了回去,剑术她是不行,可比轻功速度,她更胜一筹。 乘着离幻一招分神,云迦安以眨眼的速度移至他身后,翻手将‘劈天’用力刺向他的背后,一掌将他击飞,本想斩草除根,可他被盉家军给救走了。 云宫榷诧异地看着她,她的身手何时增进如此之快?但随即欣慰浅笑。 三人开始联手对付盉崖,宋国军队即将将他们包围,南国的将士已死伤殆尽。倏忽见,天地变色,狂风大作,身后一阵马蹄响动,士兵兴奋大喊,“庆王殿下来了,援军来了。” 颜洛夺目的红衣在一片青灰铁甲中显得耀眼至极,甚至比满地的鲜血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迎风张扬的战袍显耀着他杀神的气息,阴冷的眼眸直视战争焦点。 浑身是血的盉崖见庆王领军前来,立即鸣金收兵,极速撤退。正当钟离寂想领军追击时,身后响起颜洛冷冷地声音,“穷寇莫追,我军伤亡惨重,撤兵。” 南国剩余残兵开始缓缓撤退,却见平素九驾马追去,大吼:“平家将士,随我杀敌,为我父兄报仇。”她身后一批平家旧部纷纷挥刀跟随。 “放肆!素九,回来!”但她已经离去,颜洛随之策马追去,“风影,率军随我来,其余人退兵。” 云迦安静静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追去的平素九和颜洛。进攻和撤退的人马在她身边来往不息,脚下的鲜血汇聚成小溪从她的绣鞋下淌过,士兵的血液和燃烧的火星沾染到她的白衣上,脏污了一片。她如山石般静立,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要亲眼看着自己送给颜洛这份大礼,他喜不喜欢? 盉崖看身后军队追来,命人将最后几颗硫火球抛了过去,宋国有些来不及撤退的老弱残兵和平家将士一齐被炸的粉身碎骨。宋军顺利撤退。 一颗硫火球正好落在颜洛和平素九之间,两人被隔开,在它炸裂的刹那,二人都向后退去,可颜洛距离太近,来不及后退... “洛哥哥,小心!” 平素九将手中父亲留下的宝剑反向砸向庆王,剑柄击中他的胸口,将他击飞,而平素九却因此慢了一步,‘嘭’的火光四射,她被炸的狠狠摔在远处。 “素九!”颜洛疯了一样的冲到她身边,抱着她却不知手该往哪儿放,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他冰冷的心开始融化、崩塌。 他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在平素九脸颊上,顺着流下,冲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洛哥哥...你是在为我哭吗?咳咳...你不用惺惺作态了,我已经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了。”平素九躺在他怀里虚弱道。 “愚蠢!你这是做什么?为了报复我吗?”颜洛跪在地上,脱下衣服,手忙脚乱的包扎她流血的伤口。 “爹爹一生驰骋战场,军功赫赫,戎马倥偬之中却要照顾我和大哥,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我平家一代将门,死也得死在战场上,大哥战死,我也不会做懦弱贪生之人。”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你不是爱木紫心嘛,不是一直嫌我啰嗦嘛,不用救我了,我成全你们。” “不!”颜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颤抖的抱着她,焦急解释,生怕慢一点她就听不到了,“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是你!素九,你听我说...” “洛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平素九艰难的喘着气。 “本王爱你,一直爱的人都是你,从你第一次进府,我就喜欢你,只是我害怕承认自己负了琴韵。”他紧紧握住她渐渐冰冷的手,说出了潜藏已久的实话。 平素九笑了,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缓缓抬起手想要在摸摸那让她爱的既苦又甜的颜洛,“还好,死之前,你还愿意骗骗我...” 她慢慢闭上了双眼,无力的垂下脑袋,后面的话淹没在风沙里,消散在鹿野亡魂中。 轰隆隆,三声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半边天,照在平素九以及死去的南国将士脸上,苍白中点缀着猩红,一道道白光惨烈而可怖。浓云翻滚的天幕似被撕裂一道口子,噼里啪啦地瓢泼起倾盆大雨来,且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雨水重重的砸落,冲刷地面燃烧的烈火与汇集的血液,整个鹿野在雨幕中弥漫着泥土和血液的腥味儿。 颜洛死死地抓着她僵硬的手,呆愣的跪在那儿,心头似是被生生剜去一块儿,那里鲜血淋漓,破碎不堪。 她不再了,那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平素九不再了! 这一生,他失了琴韵,负了素九。 两鬓的青丝散乱在两颊旁,紫玉冠也歪垂在头顶,发丝胡乱的搭在平素九脸上,和着雨水和血水。 颜洛不愿相信她已经死了,用手不停地掰着她闭上的眼睛,“素九,快睁开眼,本王带你回家,快醒醒,别闹了,坤儿还在等你呢!” 他折腾许久,终于停下手,眼中尽是疲惫与痛苦,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么?雨水仿若重达千斤,压弯了他的背脊,他深深地埋首在她颈间,恨不能融进土里。 当末叶告诉他素九来了战场,他即刻率领军队赶来。是他害死了素九,若是早些告诉她,他那么对木紫心不过是想她不去找素九的麻烦,他想等木紫心生完孩子就把她给休了,他一直都派风影暗中保护她,可一切都晚了,她到死也不愿相信自己! “啊--” 一声长啸在雨中响彻天际,颜洛痛苦的怒吼,他哭了,这是他第一次哭!哪怕是琴韵死时,也不曾让他感到如此的疲惫与绝望。 他终于明白,对琴韵不过是一种不甘心,不甘心他培养的杀手爱上颜盏,不甘心他比不上颜盏。可这种不甘却又害得他失了最爱...... 涟涟烟波里,雨幕三千重。长歌终当哭,万骨铺功成。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战争结束 云迦安站立在雨中,冷漠的看着颜洛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心中畅快淋漓,比这寒凉的雨水有更深的冷意。 颜洛,因果报应,这就是你的业障!喜欢我送的这份礼么? 她本可不让平素九来送死,可她既然不怕死,那就遂了她的愿,顺便让颜洛也尝尝丧亲之痛。 忽地,头顶的雨被遮住了,她眼角瞥见一片蓝衣,是颜盏! 原来此刻在我身边的依然是你,阿盏! 他单手擒着把油纸伞举在她头顶,而他自己却瞬间被雨水淋湿,寤面撑着伞立在他不远处。 他遥望着远处痛哭的颜洛,眼中流露出叹息的神色。他目无焦距的微微偏头,对着云迦安道:“我们走吧!” 一回头就见钟离寂举着战袍在他们身后,他刚安排好士兵撤退就急忙返回来找云迦安,他举着袍子想帮她遮雨,可晚了一步,她已经在颜盏的伞下。 他僵立在那里,手中的袍子掉落在泥泞的草地里,覆盖在一具尸体上。手指冻的红紫,愣愣的看着云迦安扶着颜盏从他眼前走过,登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阿盏,你怎么来了?”云迦安拿着干净的帕子帮他擦着脸颊上的雨水。寤面在一旁看得捏紧手中伞柄。 颜盏随意的看着某处,淡淡道:“皇叔派我来办事,没想到你也在。” 皇帝怕鹿野之战会惨败,南国会亡国,于是派大神官来助阵。 她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阿盏是看不见的,而她当时并未出声。 “蓍草,你身上有我的蓍草,我能感应到。” 云迦安闻言从袖中取出蓍草,的确发现蓍草的蓝色茸尖在微微发亮,她欣喜一笑:“有趣,如此一来,只要以后它亮了,我就知道你来了。” 颜盏拿过手帕,摸索着帮她擦去发间的水。露出的笑容,温暖而清淡,淡的好似远天的浮云,抓不住摸不着,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微微心疼。 “痴儿!私藏蓍草可是死罪,你若要见我,我派人来接你上神宫便是。” 云迦安微微倾斜身子,将头凑过去方便他擦水。 寤面隐藏在黑色面纱下的脸,紧紧皱起,不咸不淡道:“恭喜姑娘就要和靖国公成亲了。” “哐当”一声,马车路过一个水坑,正好歪了一下,木门吱嘎开阖间遮盖了寤面的声音。颜盏虽未听见,可云迦安却一字不落的听了个真真切切,身子哆嗦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时日无多,想起自己的婚事,冷静了几分,慢慢起身,在离颜盏远些的地方垂首坐下。 颜盏察觉异常,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累了,靠着休息会儿。”云迦安闭目靠在车子上,她感到寤面投来的得意目光,但不想理会。 鹿野之战,宋国大败,两国签订,互相修好,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宋国赔偿白银十万两,黄金八万两,绢帛各二十万匹。南国死伤惨重,无力再战,只能割让兰城给宋国! 因平家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终未还。南国朝廷追封平安为镇国大将军,万户侯。平家葬入皇陵边的忠义陵,享皇室香火供奉。靖国公因战有功,赐良田千亩,金银百箱。而大司马大将军的职位由宸妃之兄杨青担任。其他参战将领各有封赏。 离幻因战败而遭到皇帝贬斥,退居太子府养病,奄奄一息,盉崖也遭降官,罚俸半年。朝堂上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呼声日高,不久,他便被立为皇储,而离幻被封为越王,封地北疆,不日迁走。 盉崖骑着马来到太子府前,手里提着一扎药包。两三个门役正在拆卸‘太子府’的黑地鎏金隶书门匾,见他来了,其中一人赶紧跑过来牵过马,笑呵呵道:“哟,盉将军来了,快随小奴来。” 这小奴是离幻的近侍,小奴将他引入府中。盉崖见此情景,叹息一声,这太子府终究还是让给了二皇子。他穿过正堂,来到离幻屋中,越王妃正在帮他收拾细软衣物等物什,准备几日后启程去北疆。 离幻被封越王,她也自然不再是太子妃,若是换了其他女子,从枝头凤凰跌落成树中寒鸦,免不得要抱怨,但她却毫无怨言,尽心尽力的服侍离幻。她虽地位低,但为人温柔大方,深得盉崖敬重。 门口的仆人见盉崖来了,纷纷行礼。声音惊动了越王妃,她赶紧放下手中的衣物,出来迎接。 “盉将军来了,快快进来,来人,上茶。”王妃身后的丫鬟退出去泡茶。 “王妃有礼了,我来看看幻,他好点没?”他并未入座,而是将手中药包递与一旁的丫鬟,“这是我拖人寻来的药,让人煎给他喝,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好了。” 王妃引着他进入内屋,离幻半昏迷还没醒,王妃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掩面而泣,“如今夫君势微,伤重难治,朝中友人,无一来探,唯独盉将军您念及兄弟之情,本宫在此替夫君谢过将军。”她说完,跪了下来。 盉崖赶紧扶起她,拱手道:“王妃给末将行此大礼,实在受之有愧,我与他乃生死兄弟,怎会弃他不顾?” 王妃轻拭眼泪,红了眼眶,“我去备些饭食,等夫君醒来,将军也在此用饭吧。” “如此有劳了。” 王妃带着下人离去,留下盉崖陪在离幻身边。她知道夫君与盉崖情同手足,便离开让他们聊会。 小奴拧了条温热的帕子,上前帮离幻擦脸,盉崖上前几步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帮他擦拭。小奴退避一旁,看着平日里拿着刀枪驰骋疆场的盉将军此刻如此的温柔,一时也有些诧异,他本来害怕盉崖是一介莽夫,会弄伤主子。 小奴想起昨个儿太子来此耀武扬威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口抱怨道:“盉将军,您不知道,昨儿主子的病好了些,王妃扶着主子在外头晒太阳,谁知太子来了,故意奚落咱主子打败仗,还恶言要主子快点搬走,他要将这太子府做他的私邸。主子一气之下就又病倒了!真是恶人精...” 盉崖咳了一声提醒小奴闭嘴,因离幻睁开眼醒了,他可不想再让离幻受到刺激。 小奴没察觉,继续骂道:“他凭什么当太子,什么都比过我家主子,长的歪五搭十的还那么丑。” “闭嘴!”离幻有气无力的喝止。 小奴一抖,讪讪闭口,垂首站在床头。 “你还嫌事不够多?”那些话一旦传出去,小奴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小奴不敢,只是气不过。”小奴跪地答道,声音透着怒气。 盉崖将帕子丢给小奴,“你这个啰嗦鬼,快去把帕子给洗洗,慢了小心我揍你。” 小奴感激的看了眼盉崖,抓着帕子一溜烟的跑了。 离幻瞧着他,嗔怪道:“我的奴才倒要将军你来管教了?” 盉崖无所谓的抖抖肩,双手托着他的肩,将软枕竖着放在床头,轻轻地将他背靠在枕上。“反正王妃都说我和你情同手足,帮你教训下人应该的,不用谢我,本将军向来乐于助人。” 离幻对他的厚颜无耻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靠在床边,凝视窗外的合欢树,那绒粉色的花清淡鲜美,他记得幼时母妃十分喜爱合欢。 “明日我就要去北疆了,你陪我再喝顿酒吧。”离幻道,他的神情很失望。 盉崖明白,他是对父皇凉透了心,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对他比路人还凉薄,从来不当他做自己的儿子看待,他一直都活在二皇子的阴影下。 离幻继续道:“我怕这次不喝,就没机会了。” 盉崖虽被降职,却不得不留守都城梁州,为新任太子效命,而他却远在北疆,二人日后若要再见,除非国中有大事,否则老死不得相见。 盉崖刚毅的脸庞紧绷,黑曜石般的眼眸沉了几分,幽深的仿若深潭。他见不得离幻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轻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本将军会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振作点,不然日后这些东西都留给你儿子不成?本将军可不想给你送终!” 离幻轻笑几声,虚弱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罢了,我无意皇位。”随即正色,语气透着担忧,“你不要和太子作对,他为人阴毒,会除了你的。” 盉崖抿唇不语,只要他还在朝为官,就不会支持那怂包登上皇位!况且,不想办法对付太子,离幻迟早会被他整死。这已是一场生死对决,不是谁想退就能全身而退的。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唯有离幻这兄弟需要他去保护,若是连他也死了,他握着兵权有何意义? 正是盛夏好时节,为了冲消战后的低迷,南国皇帝下诏,十日后,举行靖国公与卑族公主独孤念的婚礼。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喜服早已制作完毕。一队宫人捧着喜服,头饰等物件进入外使行宫,长长的队伍引得路人侧首。 云迦安正在宫殿里头休息,双手泡在药水里缓解疼痛,指节虽被缝合但却生硬不灵活。 “小姐,喝药。”魔骨端着托盘进来。 这是压制她体内毒素蔓延的药。 她手疼的厉害,拿不稳勺子,魔骨坐在一旁,将药喂给她。 “公主,喜服到了!”宫人在门外行礼道。 “李姑姑进来吧!”魔骨将药碗收走,退到门外。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试嫁衣 李姑姑带着宫人进了殿中,身后是一排端着衣饰的宫女,她们静静地垂着头。 “公主,奴婢按照您的尺寸做好了喜服,开始试装吧,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去改改。” 云迦安擦干净手,随意扫了眼嫁衣,道:“有劳李姑姑多跑一趟。” 她起身进入内室,宫人也随之进入。 她站立在那儿如同木偶般任由宫女摆弄,漠然以对。半个时辰后,宫女端着星云镜站在她面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雾鬓云鬟金雀钗,发前累丝金凤钿,面若高云千堆雪,一袭红妆映花枝,翠娥淡淡扫颦眉。颈套琴瑟和鸣纹银锁,肩披锦绣流苏坠霞帔,外罩大红凤凰宫绣袍,下罩牡丹胭脂绣云罗。衬的她纤腰束素,体态丰韵,好一副绝世容颜,妖冶媚姿。 她气色颇好,如雨后含笑,润而满。转了一圈,没什么不妥,满意道:“很好,不用改了!” 女人一生只嫁一次,穿上喜庆的大红嫁衣却毫无欣喜之感,反而感到死亡越发靠近了。 忽然间殿外一阵骚动,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神官大人,您不能进去。”宫女惊慌失措的拦着闯进来的颜盏。 锦雀立枝三折屏被外力一掌推移向右侧,面前的翠烟纱帘‘呲啦’一声从中被割裂,伴随着颜盏的蓝色衣袖落下,纱帘也掉落在地。 云迦安看着挺立身前的颜盏,心中波澜起伏,该来的还是来了,该怎么面对他?此刻是她人生中最美的时刻,阿盏却看不见,永远也不会看见。 “你们都退下。” “公主,这…”李姑姑想叫护卫。 “本宫的话没听清吗?退下。”她声音不大,透着微微地颤抖。她怕,怕接下来的话会寒了他的心。 宫女全都退了出去,诺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人。空旷而寂静,静的仿若能感受到缠枝炉中月麟香袅袅盘旋的香烟飘动。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颜盏一步一步靠近她,因眼盲又心绪不宁,走的异常缓慢,每一步都好似踏在薄冰之上。 她沉默不语,不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是为了利用钟离寂才嫁给他? “迦安,你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颜盏来到她身前,脚尖触到她的绣鞋,离的太近,她一阵紧张,心痛的毛病开始犯了。她强忍着疼,深呼吸,“阿盏,我没什么好说的,迦安已经死了,不要再来了。” 她不想伤害颜盏,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快死了,甚至不想让她知道她要嫁给别人。 她后退一步,颜盏忽的抓住她,他的手凉而有力,“跟我走,你要的我帮你,我不稀罕神官的名位。” “不要,阿盏。” 颜盏不由分说拉着她已经到了门外,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的娘子,不劳神官大人动手。” 钟离寂听说今日宫人给云迦安送来了喜服,所以来看看,顺便带了她喜欢的素焖肉,不曾想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将手里的食盒精准的扔在屋里的桌子上,一滴汤汁都不曾洒开。 “让开!”颜盏呵斥一声,温润的脸色冷了下来。 “啧啧...我这人就喜欢和别人反着来,你叫我让我就让?多没面子。况且,是你放开我娘子才对。”钟离寂随意往门口一站,挡住他们的去路,伸手扯住云迦安另一只手。 两人拉着她,各自用力,一会儿往外,一会儿往里。云迦安被拉的站立不稳,“够了,你们干什么?” 颜盏和钟离寂异口同声道:“闭嘴,这是我和他的事。” 云迦安愣了愣,这俩人再这么下去还不得打起来,果然俩人剑拔弩张的,瞬间就动手了,将她扔在一边。 颜盏往屋里退了几步,钟离寂一脚将身边的花瓶踢飞过去,颜盏侧身躲过,花瓶将博古架上的青玉璃龙给砸了个粉碎,接着遭殃的是前朝名画.,被撕了个四分五裂.....乒铃乓啷,屋内古董,名家藏物咋了稀烂。 魔骨从外面进来,一见门口宫女太监都撤了出去,两人打的热火朝天,顿时傻眼了,二话不说冲进去吼道:“别打了,这些可都贵着呢。哎呦,这琉璃杯啊,这青玉璃龙啊,这上古铜铃啊......”魔骨还没和他们过上十招,就被颜盏拎着衣服给扔了出来。 “我赔!”二人同声道。 “哎,邪门儿了,武士呢?都死了?”魔骨大吼,这俩人简直不可理喻,吃醋怎么闹到这儿来了。他看着那稀碎一地的宝贝,心肝儿疼,那都是银子啊!浪费,浪费啊! “别叫了,魔骨帮我把那食盒拿出来。”云迦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轻柔着怀中的花狐狸,她决定用美食来安抚小花,免得它进去搀和他们打架。 魔骨瘪瘪嘴,他们打成那样,他还要进去找死?但小姐下令,就是去阎王殿也义不容辞。他咽了咽口水,趁着屋内各物乱飞的空档抢了食盒出来,他有些负气的将食盒丢在石桌上。 云迦安感受到他的委屈,好奇的抬头看他,啧...魔骨的脸被打肿了一半,俊俏的脸可不能毁了,不然莎夜公主会心疼的,要好好安慰安慰他。 她把食盒打开,在一阵肉香刺激下,两人一狐顿时来了精神。她让魔骨坐下,将肉分给他和花狐狸,魔骨也不推辞,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肉。屋内不时传来惨叫,分不清是谁被打了。 “小姐,你不管大神官和靖国公了?”魔骨喝着酒问,就这么吃吃喝喝的看着屋内两人打架,多少有点不厚道。 云迦安拍拍心口,缓解疼痛,怜惜的看着被摔的七零八落的家具,“不然呢?我和你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们之间任何一个。等他们打累了,就停了。” ‘哎呦--’一声大叫,一人飞了出来,正好摔在云迦安脚边,是钟离寂,他浑身多处挂彩,偏偏还抬头看着云迦安没心没肺的傻笑,一动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伤重难动。 颜盏相比之下要好些,衣服被划烂了几处,脸上多了道血痕。他理理衣衫,走到桌边,居高临下的站在钟离寂身前,拉起云迦安想要离开。 魔骨装作啥也没看见,埋头继续和花狐狸抢着盘子里的素焖肉,不得不说,宫里的菜真是一绝,轻易掳获一人一狐的心。 钟离寂仍旧僵在地上,保持着被摔出来的姿势,他嬉笑道:“小美人,你真要和他一瞎子走吗?你忍心丢下你夫婿,让我陪着俩蠢货吗?” 魔骨和花狐狸听到‘蠢货’,齐刷刷扭头看着他,腹诽他才是蠢货然后没骨气的继续抢肉。 云迦安背对着他,脚步一顿,心中犹豫不定。 颜盏盯着她,清冷道:“迦安,我除了你,什么也没了。”他缓缓松开手,“你若不愿,我不逼你。” 颜盏神色落寞,他转过身,步伐有些虚浮的向外走去。 云迦安的眼神在钟离寂和颜盏之间徘徊,她要怎么办?一边是复仇一边是爱人。 忽然颜盏咳嗽一声,他捂着嘴巴的手指间渗出一滴血,滴落在方砖上,凝聚不散。 云迦安见到鲜血的刹那,什么理智,什么复仇都抛在了脑后,再顾不得别人,立即冲上去扶着他摇晃的身子,担忧道:“阿盏,你伤的重吗?”她回首责备的瞪了钟离寂一眼,“你怎么能下手这么狠?” 钟离寂双眸猛地一缩,握紧袖中双拳,她竟然为了颜盏不分青红皂白就责备他?院中起了一阵风,火热的夏风掀起钟离寂的衣袂,露出手臂上一道深深地划痕,血液正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颜盏淡淡一笑,“没事,前些日子去给你寻药的时候,受了点伤。”他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来递给她,“这是我用圣林的地蚕和姑活做的药,阴冷天你的手会疼,用这个能治湿痹寒痛。” 云迦安抱着他,心中一阵酸楚,“谢谢,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 “你当真要和颜盏走吗?为什么?”钟离寂慢慢爬了起来,倚靠在石桌边,眼中有怀疑和失望在弥漫,但他竭力遏制。 “在我受伤垂死时,是阿盏救了我,照顾我,在我最无助时,陪在我身边的都是他。”云迦安看着颜盏低语。 颜盏心中愧疚一闪而过,希望倒时迦安你不要后悔! 他伸手在空中晃了晃,口中清啸唤来白凤,搂着云迦安有些瘦弱的肩膀飞上白凤的背,翱翔而去,一瞬消失在行宫上空。 钟离寂看着他们离去,踉跄几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伤的比颜盏更重,可他一直忍着。 他从怀中掏出一盒膏药,自嘲的笑了。这是他这几日翻遍了宫内的医药古籍,才找到的治疗小美人手伤的药方,他损失了数名手下才集齐这些药材,有些药甚至长在雪上峭壁上。太医一制成他就迫不及待的给她送来,可还没机会拿出来...没机会拿出来... 他一直暗中陪在她身边,当初他受了皇帝老头的命令,潜伏在长宁公主府中保护她。帮她赶走颜洛派来的杀手,帮她追查伏尘的下落,为了她忍受他最讨厌的宫规条约,放弃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他终究还是比不上颜盏! 他钟离寂不过是个跅幪不羁的无赖,一身蔽褛的亡国奴,来去赤条无牵无挂,却唯独将一颗赤诚真心都给了云迦安,他才是那正真一无所有的人呐...... 没有国,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爱人......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钟离寂病倒 钟离寂往日的落拓不羁在此时烟消云散,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迷失的小鹿,不知该往哪儿走,不知前方有谁在等他,不知心里的窟窿还能否补得上。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他拿着药膏恍恍惚惚地回到了翠影楼,他踏上六楼想去找采灵,刚走到她的门边,就听见屋内男女的嘻笑声。这才想起,她在陪着云宫榷,他形单影只何必去搅扰他人鸳鸯成对? 他凄然一笑,原来他连朋友也没有! 这世间的热闹繁盛,终是与他毫无干系! 他看似满身红尘烟火,实则是株高岩络石,无处攀枝。飘零人世,竟无归途! 他又慢慢折回香剩阁,知乐在二楼修剪景天,将些枯叶扔下楼来,正托腮暗思阁主何时回来。一转头就见他在楼底,扔了手中的剪子兴冲冲地下楼迎上去,仰头微笑:“阁主,您回来了。” 往常阁主会揉揉她的头发,百年不变的夸她一句‘又长高了’,可此刻阁主却仿佛没看见她,径直往里走去。 她发觉他的不对劲,问道:“阁主,你怎么了?” 他终于听见知乐的声音,怔了一瞬,疑惑道:“怎么了?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他目无焦距的大笑几声,摸摸知乐的头发,“我真是高兴都来不及。” 他袖中掉落一个膏药盒,知乐将它捡起,想叫住钟离寂,可他已经搂着妓子有说有笑的上了楼。 知乐担心他,赶紧跑去将红姑找来,将事情说了一遍,红姑拿过膏药,似乎猜到了几分。 红姑缓步上楼,轻叩雕花木门,没人应,只听得里头妓子连连娇呼“不要”。 红姑黑着脸的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地上滚了七八个酒坛子。而钟离寂正举着酒坛子往妓子口中灌酒,还嬉笑道:“再来一坛,陪我一起喝...” 嘭,酒坛落地,碎的七零八落,酒液漫浸在羊毛地摊上。 妓子求救似的看着红姑,红姑对她挥挥手,妓子似脱了囚笼般穿好衣衫逃了出去。 “哎,你别走啊,我还没喝够呢。”钟离寂歪斜这身子瘫坐在地。 红姑踢开酒坛走近俯身道:“阁主,您没将药膏送给独孤公主吗?” 他闻言瞧了眼红姑手中的药膏盒,“她不需要了。”他又喝了一壶酒,两颊酡红,“她离开了!而我,只不过是个亡国奴,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我曾经以为,她是我用尽一切去珍惜的人,可她说的对,所有危难来临,我都不在。” 红姑看着地上越滚越多的酒壶,黛眉一蹙,以手作刀将钟离寂打晕。他这副样子,如有人来行刺,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来人,给阁主洗漱。” 门外伺候的丫鬟垂首进来,将钟离寂扶进内屋,开始帮他洗漱,帮他把手臂的划伤给包扎好,换身干净的里衣,给他盖好被子后,退守一旁。 看他烂醉的躺在床上酣睡,红姑眼角的皱纹微微耸动,摸着他的额头,叹息道:“孩子,娘对不起你。狗皇帝害的你我母子不能相认,让你颠沛流离。狗皇帝在奴隶村安插眼线,监视我朝余党,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群贱奴欺负。伤在汝身,痛在娘心。此仇怎能不报!云迦安她竟敢负你?娘一定替你把她夺回来,你若得不到那别人也甭想得到。” “红姑,水来了。”丫鬟端着温水进来。 “放下吧。”红姑挽起袖子,将毛巾拧干,轻轻的擦拭着钟离寂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才擦完便又渗了出来,这大热天的冒汗也不至于这么多。她察觉不对,摸摸他的额头,一下缩回手,褶皱的眉眼一堆,“这么烫,感染风寒也不吱一声,真不让人省心。小兰,快叫大夫。” 少顷,王大夫蹒跚而来,小兰引着他一步步上楼,王大夫气喘吁吁的给他把脉,翻看他手臂处的划伤,纱布上渗出血来,摇头啧了声,“真不爱惜身子!若晚些,可不得流血流死了!” 他开了个药方,小兰正要拿着药方去抓药,红姑叫住她,对着王大夫道:“麻烦您把药量减半。” 这药量减半,病就得拖的更久,王大夫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识相的闭嘴,若要明哲保身,少管宫廷诸事。便又开了个方子给她。 红姑难得的露出浅笑,衰老的皮肤都显得有些僵硬。要抓住女人的心,得要软着来! 云宫榷在战场上的突然出现,已是暴露了他未死的真相,那日他带去战场上的军队是他曾经的旧部,他本无权调动,可士兵们不忍国亡,便违抗军令跟随他出征。皇帝得知他未死,因他作战有功,将功折罪,免去他擅自调兵的罪责,仍旧命他为护卫殿统领。 云宫榷领旨谢恩后,就着朝服回到丞相府。轿子刚在门前停下,丞相、大夫人以及三公子就从偏门疾步而出,云宫茗搀扶着宋娴牧跟在丞相身后。 云宫榷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对着丞相和大夫人,跪拜道:“不孝儿让爹娘担心了!” 云丞相老泪纵横,弯腰扶起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去吧。” 一行人,簇拥着云宫榷向内走去。管家在正堂前放了一个火盆,见云宫榷来了,喊道:“鞭炮起,跨火盆,去灾晦,迎福星。” 门外应声开始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云宫榷撩起衣袍,迈腿跨过火盆,烧去一身的污邪。 云丞相与大夫人坐北朝南的坐在上位,云宫榷和云宫茗落座下位。 云丞相问道:“宫榷,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 “回父亲,儿在天苍一役中受了重伤,幸被采灵姑娘所救,才得以保全一命。” 云宫茗拍拍他的肩膀,有些委屈,“大哥,你不知道,我们瞧见那送回来的一坛骨灰,都吓得失了魂。娘都哭昏了过去,父亲也差点撑不住。真不知是哪个该死瞎眼混账,把他人认成了你,害的咱闹了班丧,丢了相府的脸面。” 大夫人慈爱笑着,“老三,你就少说说,现在宫榷平安回来了,比什么都好。毕竟战场上,人多杂乱。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没了那灾星相克,云家会繁荣昌盛的。” 云宫茗狭长细眼一挑,一副刻薄相,凉凉道:“哼~还好那灾星死了。看来大神官的预言还真准,命不过十九啊。”她死时,恰好十九,二十未满。 云宫榷沉默不语,四妹真死了?那战场上的白衣女子是谁?为何身形、声音与四妹如此相似?可若说相似却又不像,四妹不会功夫,而那女子却是轻功了得。 “宫榷劳累一日,该歇歇了。”云丞相吩咐下人去将大少爷的屋子收拾一番。 “爹娘,孩儿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云丞相问。 “孩儿...想娶妻。”云宫榷有些羞赧的垂首,脸颊红了些。 “什么?”云丞相和大夫人对视一眼,随即笑逐颜开,他总算是开窍了,之前给他介绍好人家的姑娘,他总是连画像都不看一眼就回绝,难得他主动。 大夫人急问:“是哪家的姑娘?太常卿的嫡女黄莺?还是容国公的孙女容静婉?她们可都是待字闺中又才色俱佳啊,听闻求亲的人都排着队呢。儿啊,你快说,说了叫你爹给你提亲去。” 云宫榷恢复常色,摇摇头,“都不是,是翠影楼的采灵姑娘。” “啊?妓/女?大哥,我没听错吧?”云宫茗一听翠影楼唰的从椅子上站起,诧异惊问。 云丞相和大夫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确认的又问:“你说那...那姑娘是哪里人?” “她是翠影楼的采灵姑娘,她只卖艺不卖身,她不是妓/女,三弟别说的如此难听。她的姿容、才情样样比得上那些官家小姐。若不是她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我恐怕真是那坛子里的一把骨灰了!”他不示弱的回道。 云丞相胸口起伏,怒而拍桌,“放肆!我堂堂丞相府,耕读传家,礼教祥化,我云家的门容不得一妓/女进!明日,我帮你物色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姑娘。” “我不要,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你敢?”云丞相手一挥,桌上的汝窑白瓷梅花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只要有我在,她个妓/女就别想做我云家的媳妇。” 大夫人赶紧拉着云丞相,帮他顺气,暗里给云宫茗使了个眼色。“集天,消消气,宫榷只是对她的救命之恩的感激,哪里会真娶她,消消气。” “啊,对了,大哥,我饿了,走走,咱先去用饭。”云宫茗拉着云宫榷就往外跑。 他云家是高门大族,若是长子取了个妓/女为妻,他云集天的脸往哪儿搁?百年归老后,怎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被朝中同僚知晓,他还不被笑话死! 夜漏初始,太阳刚刚落山,天边仍挂着一抹昏黄,但也隐没在渐浓的暗黑中。 大夫人来到云宫茗的梅怡院,云宫茗见她来了,赶忙上前迎接。“娘,有事叫我我过去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大夫人拍拍他的手背,“还不是怕气着你爹。老三,去帮娘做件事。” 云宫茗眼眸一动,已知她的意思,“去查那个采灵?还是杀了她?” 大夫人顿了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绝不容许一个妓/女继续勾引宫榷。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试探云宫茗 “你胡闹!我非得替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云宫榷一把扯过他,借机一掌按上他的胸膛,将他按躺在画案上,他听采灵说刺客左胸口受了伤,他这一掌的力道,绝对能使狐狸露出尾巴来! 云宫茗暗中掐紧衣袖,忍住伤口疼痛,亏他机灵,在里头多裹了好几层纱布,否则大哥这一弄,必定伤口得渗出血来。 云宫茗赶紧抱着他的手臂,求饶道:“哎呀,大哥我错了,那不是人血,是猪血。今天厨房杀猪,我就把血拿来和了朱砂。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大哥你快松手,我的背都要被压断了。” 云宫榷见他哎哎呀呀的扶着背,也不像受伤的样子,一心软就松开了他。 “三弟,多大人了还开这种玩笑,人命可贵...” 不等云宫榷说完,他就开口抱怨:“哎呀呀,大哥,你又开始像师傅一样啰嗦了,总听你将仁啊义啊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云宫榷忽然问:“昨夜三更时分,你在哪儿?”他试探着,“我来寻你,却不见你人影。” 云宫茗诧异,大哥怎会怀疑上他?那采灵没见到他的脸才对。“昨夜我...我...”他支吾着。 “说!” “我去了珊瑚那里,子时三刻方才回府。大哥,你千万别告诉爹,不然我可少不了一顿皮肉苦。”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不想怀疑,许是采灵弄错了。“好,下次早些回来,被爹发现了,我也保不了你。” 云宫榷又嘱咐几句,就离开了。他回到翠影楼,向采灵说了。采灵将珊瑚叫来。 “珊瑚,昨夜子时,你在哪儿?” 珊瑚立在堂下,她今晨也听说了昨夜楼主遇刺的消息,此时找她来问话,可不就是怀疑她。 “珊瑚昨夜与...”她抬眼瞧了瞧采灵身边的云宫榷,“与云三公子在一起,直到子时三刻,他才离开。” “子时三刻?”采灵重复了边,那刺客就是在那段时间来的。“他期间可曾离开?” 珊瑚听她这么问,也有些怀疑,她迷迷糊糊睡了片刻,不知那段时间云宫茗在不在,但若此事真是云宫茗干的,那她泄露楼主消息的罪责可不是她能承担的。既然没证据,不如撇开嫌疑。 “没有,珊瑚一直与云三公子在一起。” 采灵见她所言与云宫榷一致,也没了主意,“罢了,我就是随意问问,不要多想,回去吧。” 珊瑚应声退去。 这刺客到底是谁?难道真是她看错了剑法?既然是榷哥哥的亲弟,那此事作罢!若有下次,杀无赦! 云宫茗正在房中换衣,扯开胸口沾血的纱布,敷上伤药,上午他怕大哥发现破绽,就没敢用药,现在打发他走了就放松了警惕。 门外小仆忽然高喊:“大少爷,您来了。” 云宫茗一听小仆报信,利索的穿起衣服,将药瓶和带血纱布都塞进衣柜中。 云宫榷进了屋,他恰好出来。他靠近云宫茗鼻尖一动,嗅到些药味儿,且看他的脸色略微有些泛白,心中便有了计较。再看看内屋,他是军人,在战场厮杀已久,对鲜血的味道是再熟悉不过的。 想起昨夜娘忽然拖住他不让他走,他已明白凶手是谁,这次的刺杀又是谁的主意。从以往娘对付四妹的那些手段,他也猜得出了。 他按着云宫茗的肩膀让他在画案前坐下,动作很轻,怕弄伤他的伤口,道:“三弟,大哥的事自会处理,你乖乖的不要随便搀和。下次与人交手,要摸清底细,若再遇到对方比你强的,恐怕很难保着命回来。哥哥就你一个弟弟,不希望你出事。” 云宫茗心虚的笑笑,“大哥,这是何意?我听的云里雾里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 云宫榷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少顷,云宫榷的小仆提着一些草药和治疗外伤的药,送来梅怡院。云宫茗看着药,心中发虚,大哥还是发现他了。若非顾念手足之情,以他那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还真得替那妓/女报仇。 云宫茗随后对大夫人提了此事,杀采灵怕是没可能了,大夫人也从云宫榷的态度中看出来,他是非她不娶。但只要有她宋娴牧在,就绝不容许妓子脏了她家的门。 南国百姓都在等着靖国公和卑族公主的婚事,一片喜气洋洋。庆王府却是压抑的紧,自从平王妃死后,庆王变得更加反复无常,稍有不满,就降罪处罚,弄得府里人心惶惶。 皇帝也几次向他提及,要重新册立王妃,堂堂庆王岂能无正妻?但颜洛总是点头答应却无实际动作。 木紫心怀孕三月有余,正在花园中散步,累了就坐在菡萏池边的石凳上休憩。 颜洛从冰室中出来,那里头贮存着琴韵的尸体。 他站在平素九的芳芜苑中,从二楼窗口恰好可以瞧见木紫心,他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从末叶口中得知,素九那日并非是想害木紫心,只是想去将她扶起,却被王琰扣了个要谋害她腹中胎儿的恶名。素九会上战场,一定是木紫心挑唆! 他捧着一方缺了大半的玉琮出神,他那日回到芳芜苑,就瞧见碎了一地的玉琮,任凭他找宫里最好的工匠也无法将玉琮拼好。他将一片玉琮角握在掌心,尖锐的凸出生生将掌心给割破,鲜血如串珠淅淅沥沥从指缝间滴落。 木紫心,你个贱人,该下地狱去给素九赔罪! “风影!”颜洛凭空叫了声。 “属下在。” 颜洛转向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风影听完,愣怔不已,“王爷,这...那是您的骨肉啊。” 颜洛忽然拿起玉琮朝着风影额头上砸去,风影猝不及防,歪倒在地,额上淌下一路血迹,他抿紧唇瓣,默默忍受。 “骨肉?她害死了素九,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和她一样心肠歹毒,她不配拥有本王的子嗣。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劝我?”颜洛几近疯狂的瞪大眼珠,提着风影的衣领低吼,就像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在胡乱咆哮。 风影心中一寒,颜洛真是疯了,连孩子都杀。害死平素九的怎会是紫心?他是被绝望蒙蔽了心智。 “属下不敢。” “滚!” 颜洛气的微微颤抖,大红衣袍在风中飘荡,将滴沥着血的玉琮裹进衣袖中。 池塘边的木紫心忽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纵使烈日当空,也挡不住那股使她冒冷汗的感觉袭遍全身。她环顾四周,并无异样,许是她多心了。 月色挥洒在神宫的每个角落,神宫是这世上离天最近,聆听神的旨意最清晰的地方。 云迦安躺在颜盏怀中,两人坐在屋顶上,低头看着脚下黑漆漆一片的南国,只有那圈灯火辉煌的皇宫在夜色下远远的映出一方明亮,可以借助灯火看清皇宫的布局。 还有几日就要举行婚礼了,届时只要她不去,便什么也不会发生,可皇帝的处罚是免不了的。 “迦安,我向皇帝求亲,你嫁与我,可好?”颜盏轻柔的顺着她的秀发,将她的头枕在腿上,低头问她。 云迦安正把玩着他从肩上垂落的长发,手一顿,道:“神官不许娶妻。” 颜盏嗤笑一声,“神官?谁愿意谁当,它束缚我够久了。” 云迦安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他与生俱来的清和总能让她安心。阿盏是要辞去神官之位,重新做回普通王族。一旦答应了,她就得舍弃复仇,否则只会连累他。 她沉默许久,伸手环住颜盏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腰间。颜盏只是一遍又一遍顺着她的头发,等她回答。 颜洛、云集天、宋娴牧、皇帝、皇后,那些无情无义的人害的她如此凄惨,难道真的就要放下吗?她也是将死之人,还有机会和阿盏白头到老吗?可她心中舍不下阿盏,她不忍离他,不忍见他孤寂。 阿盏是孑然独立于人世间的幽昙,他那没有焦距的双目时刻流露着心无所依的忧郁。微抿的薄唇似天边浮云单薄,令人看了心口微微发疼,似要替他去承受这份流离。 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他的眉眼,如此高贵而绝尘,真当是神祇般的人物。 “你不后悔?”她问。 “不!” 云迦安笑了,比那悠紫丁香还闲淡无俦,她瞧着屋顶下那株常春藤,娇羞道:“君若扶青树,妾似缠丝藤,藤缠树来树绕藤,树不折丝不断,至死亦不休!” “痴儿~”颜盏听得她话中情义绵绵,一片芳心赤/裸直白,遂感满心动容,紧紧搂着她。好个至死亦不休!日后莫要悔恨。 颜盏手一滑,无意触碰到她的左臂,云迦安想起那烧伤,一下缩回手,有些自卑的从他怀里坐起。 颜盏心若明镜,摸索着拉过她的手臂,隔着衣衫轻轻抚摸,“这是为救颜莓公主留下的吧。”他顿了顿,拉起她飞下屋顶,朝着天极殿走去。 “阿盏,你要做什么?” “画画。” 画画?他又不知自己是何模样,怎么画? 颜盏回到天极殿,殿中灯火通明。他拉着云迦安径直走到画案前,将她按坐在椅子里。 他唤来寤面帮他调色,按照他的指示摆放,调好后,寤面便退立一旁。 颜盏撩起云迦安左臂衣袖,她一惊想缩回手,却被颜盏不轻不重的箍住。 他安抚道:“别怕,我帮你把这些烧伤给遮住。”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臂上蔷薇 云迦安犹豫片刻后,褪下左边肩膀的衣衫,洁白精细的脖颈美如宝玉,可上臂以下却是让人不忍多看的可怖伤疤。 颜盏从祭房取来一瓶‘蜩螗汁’,让寤面倒一滴在各色颜料中,这东西永不褪色。 他一手提起画笔沾了些颜料,一手抚上她臂膀上的伤疤,面色如常的从上往下从内到外一路轻抚到底,在心中记下那些痕迹。 云迦安羞的满面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还没过门呢,怎能如此肌肤相亲。但更多的是自卑,她这残躯如何配得上完美无瑕的大神官! 她咳嗽一声,颜盏会意道:“寤面,你去休息吧。” “是。” 寤面压抑住内心的醋意与嫉妒,回首乜了她一眼。不是要嫁给那无赖嘛,怎又来勾引公子?该死的煞星。寤面隐隐得意,瞧她的脸色,那毒怕是已经入了肺腑。想嫁给公子,做鬼吧。 颜盏感受到她的紧张,笑道:“痴儿!还怕我这瞎子瞧见?你迟早都是我的妻,早摸晚摸,不都一样。” 这不说还好,一说真让她想钻地洞了,脸比那帘外芭蕉还鲜艳,她娇嗔道:“阿盏~你画还是不画。” 他淡笑不语,按照心中所记下的疤痕纹路,一笔一笔,沾着颜料开始作画。 云迦安单手撑着木椅,仰头瞧着他,他闭着眼,睫毛微颤。宫灯里的烛光透过朱黄纱布照在颜盏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昏暗,白而健康的肌肤晕出点点红光,倒比那暗夜昙花更加神秘诱人。 她何其有幸,能遇此良人!用心至真,用情至深! 一个时辰后,云迦安瞧着从肩骨到手腕处,蜿蜒着一枝叶绿花紫的蔷薇,惊呼出声。那花枝在肩骨处,一路的绿叶间潜藏着几朵娇羞的蔷薇,有些半开,有些含苞,直至手腕处一朵妖冶狂肆绽放的蔷薇,那舒张有度的花瓣竟然随着那凹凸不平的伤疤恰到好处的开阖起伏,活灵活现,竟逼真的好似一枝被折下的紫蔷薇在她的臂上缠绕绽放,被风拂过般上下起落。 颜盏画完,放下笔。额上渗出一片江南烟雨般的密汗,一滴汗沿着额角缓缓滑落,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吧嗒滴落在云迦安手背上。 她回过神来穿上衣服,拿起帕子帮他擦汗,忍不住赞叹:“你是如何做到的?这蔷薇竟是比那枝头的还鲜活几分。可阿盏你...”他说他天生眼盲,又怎会知晓蔷薇长什么样?实在匪夷所思。 颜盏但笑不语,人生于世,总要经历诸多锤炼,无论艰苦如何,都不可名状。他背后所付出的是常人不能及也无法承受的! 忽然间窗外,一簇火光极速升空,在黑暗的空中炸开一朵玄极的烟花。云迦安向窗边走去,思索片刻,道:“阿盏,我累了先回行宫,改日来寻你。” 她不等颜盏答应,便离开了。那是鬼门的通讯弹,花弄有急事找她! 颜盏侧耳听着最后的烟火坠下夜空,拧眉道:“寤面,你去查查,那是谁?” “是,公子。”寤面朝着烟花的方向看去,出了神宫。 云迦安来到外使行宫,刚进屋,就见屋内坐着一人,黑灯瞎火的,不仔细还真瞧不出他。 “花宗主,深夜召见,有何事?”她问。 花弄袖袍一动,屋内的灯火亮了起来,云迦安遣退值夜宫女,关上门,坐在他对面。 “长话短说,我要你救人。救成了,我给你有关独孤懿的消息,若败了,我会杀了你。” “救谁?” “你答不答应?” 云迦安沉默,这人是否在讹她?用她的命做担保,是谁如此精贵?虽说她可从天机房老妇中得知娘亲的消息,可她根本无法接近西宫。不如赌上一把。 “好,但我不要独孤懿的消息。我要等价交换。” 花弄问:“你要什么?” “鬼门!” 花弄忽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 鬼门势力庞大,花弄却要来求她救人,那人一定是和她有些牵扯,她不信花弄在人没救出来前会杀她,因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要是胆怯那就中计了。 “你不会的。” 她话音一落,花弄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且越收越紧。“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呃--”云迦安喉咙一阵剧痛,心中动摇,她赌错了?她一手掰着花弄的手,一手暗中摸上腰间的‘劈天’。只要他在用力一分,她就与他同归于尽。 “没...资格?那...你就看着那人死吧。”她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句话。 花弄掐着她的力道不变,眸中几番挣扎,一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无力垂首,将怀中鬼门宗主的令牌丢在桌上。 “咳咳...”云迦安一得解脱,抚着喉咙趴在桌上喘/息,心中冷笑,她又道:“你不准销毁、带走任何资料。” 她可不想接了鬼门,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鬼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真的要接手?”花弄问。 “不牢你担心,我问你,你服从于谁?” 花弄犹豫了,片刻后,道:“皇上。” 云迦安猜对了,能有这么大势力却依然地位巩固的,果然是皇帝。 她笑的温柔,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凉茶,“从今日起,你听命于我。但对外你仍旧是鬼门宗主,明白吗?” “是。” “言归正传,你要我救谁?”她将凉茶递至花弄面前,“那人一定对你十分重要。” “木紫心!” 她心中一惊,木紫心?她害死离诺的罪名可都是木紫心栽赃陷害的,还没找她算账,倒要救她,真是有趣!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虽没十年的命可活,却能坚持到木紫心遭报应。 “好,谁要杀她?” 花弄将凉茶放在一边,“是颜洛!在你大婚的时候,颜洛会派人杀她,你要保护她并让颜洛相信她死了。” “大婚?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什么?” “这你就不用问了,等颜洛有了新的杀她的计划,你再来通知我,不过我倒是可以先提醒提醒她。” 云迦安深看了他一眼,真好奇这面具下是谁?竟然为了木紫心宁愿背叛皇帝,遂感叹道:“木紫心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花弄一愣,他知道紫心和她之间的恩怨,无奈摇头,“她是个好姑娘,可惜木恭老贼不顾骨肉亲情,才令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骨肉亲情?多陌生又遥远的词儿啊! 翌日,百姓路过靖国公府门前,纷纷斜眼飘着紧闭的大门,低声议论。 两轿夫在路边吃面,一人道:“这还有两日就大婚了,怎的没动静?连个红灯笼都不曾瞧见?” 另一人猥/琐一笑,“听说靖国公病的不轻,没准儿无福消受美人恩了。” 云迦安的马车正好经过,将那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钟离寂病重?她想起族长曾留给她半株不死草,她隔着车帘,对着魔骨道:“回去找人将那不死草送给钟离寂,不要说是我送的。” “小姐,那可是族长给您救急的。” “好了魔骨,我自有分寸。” 钟离寂本是空中自由不羁的雄鹰,不该死!这条路上死的人够多了,她不想看见再有人牺牲。 马车辘轳驶向伽蓝寺,寺中香火鼎盛,求佛还愿的人排起了长龙,佛寺前挤满了人。云迦安和魔骨绕过人群,伴随着虔诚而神圣的颂经声朝着寺中一处‘濯罪池’走去。 趁着日头还不毒,木紫心在王琰的搀扶下去了禽园散步。昨夜树上知了叫了一宿,她又害喜,一晚上没睡,此时也累的坐在假山边停歇。 “侧妃,如今王妃没了,您又怀了孩子,被扶正是迟早的事儿,这后院里的女人谁能和您争!真是恭喜侧妃。”王琰举着团扇给她扇风。 木紫心笑的温婉,“我哪有那个福分!可惜了王妃姐姐。” 说话间,木紫心面前一朵腊梅旋转飘下,她眼珠一转,对着王琰道:“晨起有些凉,你去帮我拿间外衫来。” 王琰想叫其他丫鬟来伺候,但被木紫心给拒绝了,她说她要清净,人多见着就烦。王琰于是小步离去。 木紫心起身朝着假山后绕去,停在一片云萝旁,低声道:“你出来。”她知道是那个哥哥来找她了。 风影无声无息落在她身前,但这次木紫心真切的瞧见了他的脸。 木紫心真心一笑,“你终于肯见我了。” 风影上前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肚子,眸中透着暖意,“我迫不得已,但相信我,我会救你离开这里的。” 木紫心靠在他怀里,犹豫问道:“你不嫌弃我?” “说什么傻话,当年我没法带走你,但如今我可以了。” “颜洛心狠手辣,他万一发现,会杀了你我的。” 风影拍拍的背,安慰道:“放心,他不敢。” 木紫心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但风影不打算解释。 他朗朗一笑,“怀孕这么久,怎不出去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生个大胖小子。” “说的也是,最近府里事儿多,闹的都忘了,不曾想你还替我记着。” 木紫心见时间差不多,王琰该回来了,便与风影分离。转出假山,回到方才歇脚的地方。而王琰恰好拿着水红外衫走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盆景报信 木紫心在王琰等几个丫鬟的护佑下,好不容易穿过层层人墙,来到伽蓝寺的‘大雄宝殿’。主持远远瞧见她进来,便认得她是庆王的侧妃,于是命小僧端着一盘上好的佛香朝她走去。 “阿弥陀佛,木夫人,这是来祈福还是还愿?”主持近前,亲和问道。 木紫心回礼,柔柔一笑,“紫心是来祈福,但愿佛祖保佑紫心能得男嗣。”她让王琰将还愿银递上,“愿虽未许,但这是紫心对大师及伽蓝寺的供银,愿浮屠遍地,十方世界芸芸众生,早日脱离苦海。也算是为我这腹中孩儿积德。” 主持并未看一眼银子,只是让身后小僧将佛香送上。“贫僧代伽蓝众人谢过木夫人,您慷慨心善,积福积德,必会苦难灾消,得偿所愿。” 小僧从王琰手中接过百两纹银。 王琰拿起佛香,在红烛上点燃后递给木紫心,“侧妃,该上香了。” 木紫心双手托着香尾,对着金身佛像虔诚拜了三下,暗暗求了个愿,便将香插入香炉中。浓郁的香味,加之庄严肃穆的佛堂,神圣清晰的佛语佛经似一波一波的圣水冲刷着她的心中的污泥。她手中沾了不少血,只希望将来的报应不要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 主持见她礼毕,便道:“木夫人,不如去后院‘濯罪池’歇息片刻,用过斋饭再走。今日客多,那濯罪池清净些。” 濯罪池?洗尽罪恶么?她或许是该去去。她道了谢便带着丫鬟去了濯罪池。 池边西侧种了许多白莲,此时正开得好不旺盛。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花瓣层层外展,中拖嫩黄莲房,莲须也静静垂立。一阵风过,荷叶如翻滚绿锦,起伏不歇。 随着风过,一张素白面纱从西边飘来,不偏不倚落在木紫心面前。王琰弯腰将它拾起,正要递给木紫心。池边一块方石后转出一男一女,人为现声先出。 “多谢姑娘替我拾起面纱。” 木紫心循声望去,看清那女子面容,惊得连连后退几步,亏的王琰扶住她。但王琰也是一脸惊愕! “云...云迦安?你没死?”木紫心瞪大眼睛,惊问。 云迦安脚步不停,走到她面前,可她向前一步,木紫心就退后一步,虽强作镇定,可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恐惧。 云迦安冷冷一笑,木紫心你也知道害怕了,怕自己化作厉鬼来找你寻仇?若不是答应了花弄,她现在还真想动手! 魔骨上前,从王琰手中扯过面纱,重新替云迦安戴上。“公主,您现在不宜露面。” 云迦安伸手拉住想要离去的木紫心,笑的温柔,那语气与从前犹若寡断的迦安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涉世不深的天真烂漫。 “这位夫人是来濯罪池清净的吧,我一人在这儿也无趣的紧,不如一起,多个人也热闹些。不过,你方才叫我云迦安?我才来南国不久,但也听人提过那灾星。靖国公也将我认成她,难道我与她长的真如此神似?” 木紫心的手被她轻轻握住,不断渗出的冷汗使手心变得粘腻。她狐疑的再三打量云迦安,她竟叫她夫人?难道真不是那灾星?看她的身边的男子的确是卑族人高鼻深目的模样。 她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小妇乃庆王侧妃木氏。” “原来是木夫人,在宫中那几日,也听人提及木夫人的园艺造诣与苑囿丞比起来不遑多让,失敬失敬。我是卑族公主独孤念。” 听她这么说,木紫心和王琰都暗暗松了口气,但这小小动作一丝不拉的都落入云迦安眼中。 那煞星早已丧命地狱,哪里会来找自己索命!眼前这公主也不过是与她长的相似罢了,最近也听说独孤念与钟离寂的婚事,想必这公主是来祈福的。木紫心欲屈身行礼,道:“贱妾参见公主殿下!”云迦安扶起她,免了礼仪。两人走往池边的小亭中坐下闲谈。 木紫心落落大方的看着她的手套,问:“独孤公主,这炎炎烈日带着手套,不嫌闷热?” 云迦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上手套,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另一只,调皮道:“幼年顽劣伤了手,外公就命魔骨给我做了这冰蚕手套遮遮伤疤,冬可御寒夏可避暑,无甚大碍,多谢木姐姐关心。” 云迦安很自然的改了称呼,拉近两人关系。果然木紫心应声接道:“这声姐姐,紫心不敢当。公主要大婚,该是要禁足闺中待嫁了吧。” 木紫心提醒她该回行宫了,云迦安理理衣衽,语气不满,“好不容易逮个空出来,遇上如此投缘的木姐姐,又要回宫,当真无趣。” 木紫心打趣道:“都要嫁作人妇了,可不能由着性子来。紫心这儿有一包花囊,小小心意,希望公主不嫌弃。” 木紫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崭新的花囊递给她,云迦安接过道了声谢,嗅了嗅。 “好香啊!木姐姐真是手巧,绣的真好看。”她将花囊放入袖中,“南国人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一物要送给木姐姐,晚些派人送去贵府。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准备准备了。”说完,朝她调皮眨眨眼。 木紫心知她心急要回宫去等候做新娘,掩唇一笑道:“快去吧。” 等魔骨和云迦安消失在院中,木紫心的微笑中才露出些算计,这公主似乎单纯的很,若能拉拢她,那对提高自己的地位是有利无害! 寤面从外回到神宫,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天极殿,禀报道:“公子,寤面查到那是鬼门发出的通讯弹,关于鬼门,只知它是收集情报的,其余一无所知。” 颜盏不语,静立画案前作画,画上一女子纤腰盈盈,弱柳之姿,倚靠在男子背上喝着酒。他画的正是自己和云迦安,只是都没有五官。 “鬼门?”迦安怎和鬼门扯上了?这鬼门是何底细?“静观其变,下去吧。” “是。”寤面抬头看着画中男女,眸色晦暗,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王琰命男仆搬着一盆盆景进了清漪院,还未进门,便喜笑颜开道:“侧妃,独孤公主派人送的东西来了。” “来,放这儿。”王琰让人将盆景置于屋中。 木紫心方才用过饭,正在漱口,一见那盆景,一口水含在口中顿住,她再定睛一瞧,一口水朝着王琰喷了出去。王琰惊恐下跪,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这...是公主送来的?”木紫心问。 “是...”王琰跪在地上,颤声回道,脸上的口水滴落,她狠狠地恶心了一把,木紫心故意拿她开涮不成?就她?永远也当不上王妃! 木紫心绕着盆景转了圈,这盆景中是一株小型凤凰木,周边一圈种着地不容。团扇型的嫩绿叶子缀满了瓷盆,而盛开的凤凰花却是有花无叶,看着有些突兀,但那突兀又被翠绿的地不容给弥补了,两者相得益彰。 木紫心越看脸色越沉,低眉思索着什么。 王琰悄悄抬头窥视她一眼,大着胆子问:“侧妃,您可是不喜欢?要不要奴婢把它扔了?” “扔?不!我在想她话中真假。” “啊?独孤公主没让奴婢传话啊。” 木紫心这才看了地上的王琰,秀眉微蹙,“你起吧。”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字字讲明,一盆盆景足以。 王琰起身,莫名奇妙的看着对着盆景思考的木紫心,忍住心中好奇,独孤公主说什么了? 木紫心闭目思索许久,俗话说:凤凰木,叶似凰,花似凤。这有花无叶,恰如有凤无凰。而周围又是地不容。这正是凤不容凰,杀妻之意。她又仔细回想自从平素九死后,王爷对她的态度,点点滴滴,一丝不放过。 她感到心底凉意上窜,大热天的手心却不停的冒冷汗。以前王爷为了拉拢爹爹,还会对她笑脸相对,哪怕是逢场作戏。可如今王爷有时看她的眼神,冷的似乎要将她冻住,若不是腹中孩儿拖着,她怕是早已成了落木之凰。 她忽然睁开眼,迎着王琰探究的眼神,恢复温婉,“把这盆景放在凉亭边,看着也舒心。”她要时刻提醒自己,颜洛已动杀心。 “侧妃,这...您方才还....” 木紫心笑笑,“我是觉得公主太有心了,感激不尽。” 王琰纵使不懂,但还是照办。 她不信王琰,故而不曾如实相告。这府里从上到下,没人值得她信任,他们都是颜洛的人。她能信的除了自己,只有风影。 早朝刚过,皇帝将钟离寂留了下来,钟离寂看着半倚在龙椅里的皇帝,道:“你还有什么事?”他对皇帝向来不敬。 “你和独孤公主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看你这模样不像是要成亲的,每天拉着个脸,像要给谁送葬似的。”皇帝问。 钟离寂玄色的眸子微微一动,无所谓的笑笑,“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我能怎么办?”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离寂懒得开口,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反正这亲是结不成了。” 刚走到门口,有人传报:“神官大人求见。” 钟离寂双眸一眯,盯着台阶下的蓝色身影,危险气息弥漫,他来作甚?钟离寂一步退回殿中。 “宣!”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二人争婚 颜盏气定神闲的进了正德大殿,对着皇帝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叔,恭祝皇叔龙体安康。” 他对一旁的钟离寂视若无睹,而钟离寂则毫不避讳的盯着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在他眼中颜盏就是道貌岸然。 皇帝笑着摆手让他起来。“你怎么有空来了?” “侄儿有事禀报。” “何事?” “臣以为,大神官需绝情弃爱,存天理灭人欲。可臣是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摒弃贪嗔痴怨,这只会给南国招来天罚。故臣请求,辞去神官一职,将这位置留给更合适的人选,尽心护佑南国。”说着,颜盏转向钟离寂! 皇帝也瞟了眼钟离寂,但很快就挪回目光。小寂做大神官?简直是天方夜谭!他能留在这朝堂上也是靠迦安牵绊着,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逍遥在酒肆勾栏里做个活神仙了。 皇帝道:“这大神官一职是天定,也不是朕能说了算的,况且你该知道强行逆天要受何惩罚。” 钟离寂单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好奇的打量他。这瞎子好端端辞官作甚?那惩罚又是什么? 颜盏颔首,“臣无悔!” “阿盏,你为何要辞官?是朕对你照顾不周,还是神宫有不如意之处?”皇帝尽力挽留,若失了他,百姓心中信仰动摇,不利江山稳固。 颜盏淡淡道:“皇上对臣体恤有佳,神宫处处都好,臣辞官是为私事。”他抬头对着皇帝的位置,“臣想娶独孤公主为妻。” “什么?”皇帝和钟离寂同时惊呼。 皇帝没料到颜盏也会掺合进来,这局面够乱了,他再插一脚,小寂可就不好控制了!而钟离寂虽然隐隐猜到他所来为何,但从他口中听得这消息,却也是不愿接受! “不行,绝对不行,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凭什么横插一脚?”钟离寂大步移至颜盏面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质问。 他当日见云迦安和颜盏离去,本想成全云迦安,可此刻他抑制不住的失落、愤怒、不甘、占有的欲望夹杂着各种情绪如山洪爆发。他不罢手!他孤单于俗世,心里只有云迦安!他就是用尽一切,也要夺回她! 颜盏任他发疯,只是随手一震便将他击出一丈,撞向盘龙金柱,钟离寂身体凌空一扭,一脚踏在柱子上,翻身落地,还想再动手,却被皇帝即时喝止。 “够了!朕是隐形人?你们在大殿上动手成何体统?”皇帝一阵咳嗽,面皮都褶皱在一起,“南国皆知,小寂和独孤公主的婚礼后日举行,阿盏你这一闹,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颜盏撩开前襟,双膝跪地,“臣心意已决,恳请皇上恩准。无论任何骂名,臣愿承担。” 钟离寂也在他身旁跪了下来,狂傲中带些挑衅,瞪着颜盏道:“你算什么?皇上要听你的心意?君无戏言,我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怎可失信于万千子民?你一句承担骂名就想夺人所爱?好不知廉耻,于情于理,你都亏欠!臣誓死反对。” 二人已是水火不容,皇帝被吵得脑袋发胀,他无可奈何的支着额。韩公公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们再打起来。他走近皇帝,提醒道:“皇上,这男婚女嫁讲究你情我愿,靖国公和大神官争的花都谢了也无用,不如将独孤公主请来,让她做决定。” 习武之人,耳力甚好,韩公公的话很清晰的落入他们耳中。 “好。” “不好。” 颜盏和钟离寂同时出声。他们心中都明白,云迦安心向着谁,钟离寂当然不同意。 皇帝脸色越来越黑,又忍不住咳嗽,韩公公帮他拿锦帕掩着嘴,顺着气。等皇帝消停,拿开锦帕,那上面一滩血红,让皇帝和韩公公都目光一凝,他时日无多了! 皇帝快速思索着,若迦安嫁给阿盏,那小寂没准儿会被逼急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可若嫁给小寂,阿盏一怒之下弃了神官,那南国民心必会动摇,一旦宋国来犯,必定国危,这左右可都是难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道:“到底选谁,还是等独孤念来了再做定夺,来人,去宣独孤念进宫。” 钟离寂一恼,皇帝老头把烫手山芋扔给小美人,倒是不用为难了。可谁来兑现给他的承诺?要嫁的反悔,赐婚的打诨。 约莫小半个时辰,云迦安来到正德大殿,她见殿中跪着的二人,便已猜到皇帝召她所谓何事。她跨过门槛,上前跪在二人中间,叩拜道:“臣独孤念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平身吧。”皇帝瞧了眼云迦安。 “谢皇上!” 三人都立起身,垂首殿中。 皇帝开口道:“独孤公主,朕金口玉言,既然赐婚了,那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但朕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他指着钟离寂和颜盏,“朕问你,他二人,你要嫁与谁?此事事关你终身,莫要碍口识羞,两相耽误。” 颜盏和钟离寂都扭头瞧着云迦安,等待她的回答。她依旧垂首,这一刻还是来了!这两人,一个将她视如己命,一个屡救她于危难,可她只有一颗心,必定是要伤一人的!她骗不了自己!她缓缓伸出右手,握住颜盏有些冰冷的手。 抬起头,直视皇帝,道:“臣心系大神官,此生只愿嫁他一人,若皇上要惩罚,就请罚臣。” 钟离寂张口轻呵,他凭什么输给颜盏?为什么? 皇帝面色严峻,打量着殿下三人。迦安这孩子还是太过重情,当真不适合这宫廷,若是嫁给颜盏,做个闲散国公夫人安享一生,倒未尝不可。他不希望自己和她娘的悲剧再次发生在迦安身上。 钟离寂正要开口反对,皇帝适时打断,“传朕旨意,取消靖国公与独孤公主的婚事。赐婚大神官与独孤公主,两月后,举行。” 钟离寂盯着皇帝,眼中渐渐聚集戾气,他从未如此刻般恨他,他亡了他的国,夺了他钟离家的江山,此时连心爱之人都要夺走。他一阵气急,尚未痊愈的风寒和外伤齐齐复发,脑袋骤痛,眼泛金星,心火旺盛,当场栽倒在地,神志模糊。 云迦安见他如此,心中不忍,但她不能靠近,否则只会藕断丝连,害人害己。 “小美人...别走。”钟离寂眼珠不停翻动,伸手朝着云迦安的衣角勾去。 云迦安深吸一口气,用他能听见的声音,道:“无赖,你莫要执着了,我对你已是萧郎陌路!” 萧郎陌路?钟离寂抓拉她衣角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摔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呀,靖国公怎么了?快送太医院。”韩公公在皇帝示意下急忙跑下去,让人将他抬去太医院诊治。 二人出了皇宫,颜盏将她送回外使行宫,道:“皇叔已恩准我辞去神官之职,我回宫去交代些事。” “好,我等你。”云迦安满面含笑,轻轻抱了他一下,满面羞红的跑进大门。 颜盏轻笑,她那娇羞的女儿家姿态纵使眼瞧不见,可心却是看的真切,他舒眉展眼的回了神宫。 他回到天极殿,对神卫吩咐道:“去将寤面叫来。” 他知道寤面对他的心思,既然要娶迦安,再留她在身边,恐生祸端! “公子,你回来了。”寤面接到神卫传话就欣喜赶来,此刻还有些急。 颜盏转过身,走到桌边,让寤面坐下,道:“寤面,你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吧。” 寤面心感不妙,但还是点头称是。她提起茶壶,替颜盏倒了杯凉茶。 “我在这儿也住了十九年,连累你将大好年华葬送在冷冰冰的神宫。我要辞了神官之位,你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若是不愿,也可留下侍奉下一任大神官!你的卖身契我早已撕毁,你是自由的。” 寤面太过激动,将手中茶壶乓啷一声摔碎在地,茶叶汁水溅湿了颜盏和寤面的鞋面。 她语出不敬道:“公子,你疯了吗?神宫有规定,一旦出任神官,除非死,否则不可辞官,若强行逆天,则要遭受非人折磨,甚至殒命啊。公子,你为何要辞官?” 颜盏低头跺跺脚,想甩去茶水,却踩在了碎片上,吧嗒碎成渣块。 他并不如寤面那般激动,起身道:“我知道,神宫的事我会交代清楚。祭房有我新制的药膏,待会儿命人给你送来,那能帮你祛除身上那些刀剑伤疤。我能弥补的只有这么多。” 他离开天极殿将神宫的事务向五个神卫长交代清楚,便去了祭房闭关,过些日子他要准备归还一切神的赐予! 寤面拿着神卫送来的药膏,心中窒闷的要喘不过气来。治好伤疤就能忘记一切杀戮的日子么?不,她已经是一池污墨,暗黑而毒重,她再也不是常人。留在公子身边,是唯一的愿望,连这也要击碎么? 她收起药,跃下神宫。刚到昌宁街,路人就在谈论独孤公主悔婚要嫁给大神官的事,茶楼酒肆无一不在议论。毕竟人人敬仰大神官,天下皆知神官不可娶亲,此事不知如何收场。 寤面贝齿紧扣,云迦安,又是你这灾星?你这是要害死公子啊。她心中不快,进了家酒楼,一进门就瞧见西北角上独自喝酒的钟离寂。她眼珠幽幽一转,计上心头,便提着酒壶向他走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筹谋复国 ‘噹’,桌面一颤,一坛醪糟出现在钟离寂面前,他抬眼斜斜一瞥,嗤笑道:“黑僵尸?兴致这么好,来找我喝酒?” 寤面冷冷道:“怎么?不欢迎?” “当然欢迎!小二,再来十坛!”他大吼道,“不醉不归!” 二人你一坛我一壶的斗起酒来,喝了半日,店中客人换了好几拨,那毒人的烈日都悄悄落了山,黄昏渐渐,暑气未消,几朵睡莲在水缸中盛放,一阵风过,清香流转。 寤面眼角一斜,见他醉意十足,引诱道:“你难道甘心她嫁给别人?” 钟离寂握着酒壶的手一滞,节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壶身,拉扯嘴角反问:“不然呢?杀了颜盏?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敢动公子,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寤面将酒壶一推,酒瓶咕噜噜滚下地去,竟没摔碎。“我有法子帮你夺回她,你可愿一听?” 钟离寂满脸醉意,可眼底一片清明,“哦?黑僵尸你这么好心?说吧,你要我用什么交换?” “你为云迦安,我为公子,各取所需,说话用不着夹枪带棒的。”她凑近钟离寂,黑色面纱也垂下些,沾了酒渍。“云迦安是灾星,人尽皆知,可她的煞星命是天意还是人为,知晓的人不过寥寥,她自己也为此愁苦,若知晓其中蹊跷,那还怕没有回转的余地?” 钟离寂放下手中酒壶,问:“你什么意思?” “南国除了公子外,还有谁的预言会如此准确?哪怕是子虚乌有,世人也会深信不疑。当年公子入住神宫,地位不稳,皇后暗中指示公子将天降彗星的灾名扣在云迦安头上,让她一生薄情寡爱。若她知晓害她凄苦至此的罪魁祸首正是要娶她的人,她还会嫁吗?” “皇后?与她何干?” “不知!”她接着道:“我已经帮了你,你也该拿出诚意了。我要你阻止公子辞官。” “阻止?他要辞,你阻止他作甚?指不定他早就腻味了。你既然这么衷心,不该支持他?” 钟离寂心中讶异,她以为上天待小美人不公,让她如此不幸,原来一切竟是皇后和颜盏的谋作。这黑僵尸为一己私欲说出实情,也是以毒攻毒。她这么做万一被颜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即脱口而出,“你知晓什么!强行辞官,退去神力,归还蓍草,所受的苦比抽经拔骨更甚百倍,倒时威胁...”只说到这儿,她才发现自己泄露了机密,急忙住口。“你到底答不答应?没有你,我还可以找别人。” 原来颜盏的代价几乎是付出性命!呵呵...有趣。 “答应!”钟离寂说话同时,伸手将寤面击晕,速度快的不过眨眼之间。“我答应你破坏他们成亲,可没答应要阻止他辞官。” 他眉目间尽是狡诈之色,抗着昏迷的寤面摇摇晃晃出了酒楼。 他回到香剩阁,命人将寤面囚禁在地牢中,好生招待,等颜盏辞官后再放出来。 红姑早已再楼上等他,还隔着几丈远就闻着他一身酒气,红姑严肃的脸顿时板了几分,责备道:“阁主,你醉这样,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钟离寂满不在乎的耐着性子聆听,对红姑他似乎有着莫名的情愫,即熟悉又陌生,由心而发的敬爱与遗恨,连他自己也不明所以。 看他这闭着眼睛,垂首听训的模样,红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在扇了他一巴掌,拧着他的耳朵扔进屋里。 “哎呦呦~红姑,你这样用力,我的脸被打丑了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你轻点啊,耳朵都要掉了!” “阁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从小就教你,要敬小慎微,你的身份有多少人忌惮,有多少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都忘了?” “没忘没忘!”他将红姑的手给掰下来,触到她无名指那角度异常扭曲的一截,脑中的回忆迅速腾转,他记得母妃当年为了救他,无名指就是受了这样的伤。 他想确定这是否与母妃那残指相同,想再摸一次。可红姑察觉,神色不自然的缩回手,随即恢复常色道:“阁主,属下先前和您提过复国一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钟离寂沉默,还在想着红姑的伤是否只是巧合。 红姑以为他不想复国,继续道:“您如今是臣子,寄人篱下,诸多事身不由己。可若这江山重回您手中,大权在握,还怕得不到区区一个女人,倒时全天下都是你的。” 钟离寂眼神一亮,夺回江山就可以得到小美人了?真是这样? 他忽然问道:“红姑,你手上这伤怎么来的?你为何一心要我复国?”他更想问的是为何靠近她就感到十分亲切,尽管她总是一张黑面神的脸,但终究憋在了心里。 “这是天生的,阁主莫怪。”她下意识的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这细微动作引得钟离寂有所怀疑... “人常道:人生男儿,当顶天立地,恭赡父母。可皇帝灭了你的国,杀了你的父母,难道你竟懦弱甘心替仇人效命?不替他们报仇?他们在黄泉下怎能瞑目?”红姑越说越激动,常年不变的蜡黄脸色竟起了些暗红。 爹?娘?早已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只记得有人砍了他们的头颅,那鲜血一阵冲天喷洒,吓得他多日不敢合眼。钟离家的江山...他的江山...复国...复国... 他长吁一口气,拍桌而起,一阵热风从窗外卷来,勾起他竹青衣袂,缥缈浩扬之姿尽显。“红姑,你去暗中联络前朝旧部,愿意效命的就留下,不愿的灭门!让他们静候听命!如今朝中局势混乱,是我们反击的好机会!” 红姑瞧着他眸中闪现的傲睨九霄之气,那股与生俱来的帝王风度,心中欣慰不已,她的儿子,没有龟缩为人臣的道理。他就该站在龙庭金铌之上,指点众生,握度天下风云! 红姑令命,正欲退去,钟离寂又吩咐道:“摸清大将军杨青的底细,三日后酉时,将他引致翠影楼。” “是!” 木紫心已将独孤公主送给她盆景的事儿告诉了风影,风影安慰她莫要担心,他有法子救她。 木紫心走在去庆王院子里的小砖道儿上,身后丫鬟手里拖着一杯花茶,是她最新种出的紫薰,可安神凝气。但紫薰里加了些其他东西,无色无味,微毒。若长久饮用,只要饮者气火攻心,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她低低瞟了眼花茶,温婉的神色中透出些杀意。她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颜洛不仁,怪不得她不义。 来到房中,环视一圈却不见颜洛人影。 王琰问房中的丫鬟,“王爷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只是王爷刚刚去了东耳房。” 木紫心微抬下巴,王琰会意将花茶放在桌子上。她跨出房门,站在院子里,瞧着满目火红的石榴花,心想他去东耳房作甚?那里可荒弃许久了。 木紫心捻着帕子在眼前甩了几下,作烦闷状,“你们都在这儿等着吧,王爷回了,就来知会声儿,这花见得心烦,我去别处走走。” 她留下丫鬟,开始绕着一方鱼池缓行,不时东瞧西望,风影说这府里有暗卫时刻监视着,此刻是暗卫交替的时辰,她见身后众人已被花木格挡,便猫着腰,快速蹲行至东耳房。 她直起身,敲敲门,试探道:“王爷,紫心给您送茶来了。” 没人应答。 她又敲了敲,“王爷?” 她看了看左右,见无人,就迅速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屋角的博古架微微向外转动,在架壁与墙壁间恰好有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木紫心嘴角微动,颜洛果然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她憋着气,轻手轻脚的挪过去,刚靠近小门,从中渗出一片凉风,在这炎炎夏日,十分舒爽。这凉风?是冰雪造出的!难不成颜洛在里头避暑?荒唐! 她蹑手蹑脚的进了门,沿着昏暗的砖道走了十多米,转入地下。这四周都是用寒冰砌成的墙和屋顶,冰墙上架着几只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荧光,照亮冰室。她越看越觉不简单,好奇心趋势她继续绕了个弯。 她透过耳室的洞口,窥见主室正中央放着一口棺材,棺材下是一床寒冰,寒冰周围还流动着一圈冒着寒气的水。而颜洛正披着厚厚的狐裘绒毛斗篷站在棺材边,嘴巴一张一合的和观察里的人说话。 木紫心见此景象着实吓了一跳,太诡异了!那棺材里的人难道是平素九?她冷的上下牙关直打颤,鼻中喷出的热气瞬间化作粒粒冰渣,她抱紧双臂,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以免惊动颜洛。她凝神听着里头的话语。 “韵儿,这儿才是你的家...颜盏那畜生怎...本王负了...” 听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话,木紫心实在要被冻成冰柱了,她哆哆嗦嗦的沿着原路返回。而主室的颜洛依旧沉浸在诉说中,完全没察觉耳室的动静。 她出了小门,外面的热气将她包围,才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她仔仔细细将博古架上的物件摆放记了个仔细,便潜出了房。 风影在暗处早已发觉木紫心的动静,他将换班回来的暗卫调去别处监视,自己在这儿守着,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松了口气。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行宫赏荷 她走在鱼池边,不时抓把鱼饵撒入池中,远远看来,还以为她一直在观鱼。 韵儿?她还以为是平素九,好像听平素九提过王爷喜欢的女子叫琴韵,原来那死人一直被放在东耳房的冰室里!这个把柄或许是颜洛的软肋,抓住这个可多了分自保的筹码! “哟~侧妃,您在这儿呢,奴婢找了您好一会儿。”王琰急冲冲的朝她跑来。 “我方才去小解了。何事慌张?一点大丫鬟的仪态都没有!”木紫心借责备掩饰道。 王琰赶紧理好衣衫,垂首道:“侧妃教训的是,奴婢失礼了。但独孤公主的侍卫来了,他说公主请您去外使行宫赏荷。” “赏荷?”木紫心轻撩鬓边碎发,微笑道:“待我换身衣裳,让那侍卫等候片刻。” 另一处庆王刚从冰室出来,风影跟在他身后,臂间搭着斗篷。 “木紫心人呢?”庆王问。 风影一板一眼道:“刚刚出去,独孤公主派人来接木侧妃去赏荷了。” “赏荷?她俩何时有了交情?”他忽而自顾一笑,“也好,这样她死在婚礼上就顺理成章了。你传信苏老,有空让木紫心和独孤公主多走动走动。” 他本想来个一石二鸟,杀了木紫心顺便栽赃给钟离寂,去除政敌。既然她悔婚了,那就栽赃给颜盏,他更乐意见着颜盏死!想着不由心中一阵畅快,竟哈哈大笑起来。 木紫心的马车到了外使行宫,来迎接的魔骨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她下了车,便上前作揖,“木夫人来了,公主已等候多时。” “来的迟了,有劳魔侍卫等候。”木紫心道。 魔骨领着木紫心从偏门进入行宫,朝着云迦安的雍和殿走去。他们来到念镜湖,而云迦安正在湖边的亭台中休息,手中还捧着一颗饱满硕大的石榴。 她瞧见木紫心来了,起身相迎,笑的如空中烈阳般灿烂,“木姐姐,你可来了,妹妹在这儿都闷的快发霉了。” 木紫心走进亭中,一路来,出来不少汗,王琰正在她身后扇着扇子。她行礼道:“公主金安!紫心来的迟了,真是罪过。”她见花岩翠兰圆桌上摆着茶,道:“紫心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赔罪。”说着,拿起茶杯咕噜噜灌了三杯。 云迦安忍俊不禁,瞧她那副被晒的满面通红又不停喘气的模样,臊道:“木姐姐怕是一路来禁不住这暑旱苦热,借这劫儿来解解渴!” “公主真是心思聪颖,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木紫心洒然笑答。 云迦安心中冷意凛凛,若不是早已知晓她的真面目,真要被她的雍容大雅给欺骗了,再次做了那替死鬼。 这念镜湖中浅水处种了一片连波菡萏,朵朵粉白荷花挺立叶间,浓绿的荷叶飘散着满湖清香,令亭中人消去不少燥热烦闷。宫女端来几盘新鲜瓜果和泡好的花茶,供二人解暑。 云迦安扫了眼,提醒道:“这西瓜和孛桃性凉,木姐姐有身孕吃不得。”便命人将这两样拿了下去。 “多谢公主体恤。” “客气!”她话锋一转,问:“姐姐可喜欢那盆景?”她想以木紫心的城府,定能明白她的用意。 “自然喜欢,姐姐倒真要谢谢妹妹的好意。”她端起茶盏,呷了口花茶,一股菊香肆意在唇齿间,“只是妹妹怎会突然送我如此别有用心的盆景?” “有人求我的啊!”她实话实说。 木紫心搁下茶盏,问道:“哦?何人?妹妹可愿相告?” 云迦安捻了颗晶红剔透的石榴子,送入口中嚼吸,甜淡而微涩的石榴汁沿着粉舌划入喉间,她微闭着眼,一番慢品。直到口中果香散去,她才睁开眼,调皮道:“妹妹自然愿意相告,不过得等到我大婚的时候。” 木紫心敛眉,迅速掩去眸中一掠而过的怀疑。她暗瞅了眼云迦安的左臂,提起茶壶,给云迦安的茶盏中添些水,可无奈手臂一抖,茶水洒在了她的左手衣袖上,棕色茶水迅速蔓延在白色烟罗衫上,湿衣服紧贴手臂,露出若隐若现的蔷薇。 木紫心在宫女上来擦水之前,赶紧用帕子帮她擦拭,看似无意的将她衣袖撩起,一瞬瞧见那妖冶生生的蔷薇花绽放在腕上,那重重紫瓣,层叠铺张,似要向她扑去。 她一脸惊慌地将袖子盖好,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小妇无意泼洒茶水,弄脏您的衣衫,公主饶命。” 大宫女赶紧凑上来帮她继续擦水,周围的宫人都跪了一地,不停喊着“公主饶命” 云迦安并未让她们起身,一字未语,只是静静地任由大宫女帮她擦拭。木紫心诡计多端,她是故意试探她左臂是否有烧伤,亏的阿盏帮她作画遮了疤痕!对她,得恩威并施!否则难保有下一次的试探。 地上的宫人和木紫心跪了已有一盏茶的时间,木紫心明显已经膝盖疼痛,却不敢挪动,王琰在身后看的焦急无奈。云迦安拢拢已被热风烘干的烟罗衫衣袖,遮到手套的位置,端起大宫女重沏的凉茶,慢悠悠的呷了口,啧啧回味,一眼也不瞧地上的求饶之人。若不是那惊恐的哀求声和瑟瑟发抖的宫人,还真以为云迦安只是在专心喝茶。 她扭头瞧着湖边白莲,抿抿嘴角,声音透着凉意,令满地宫人哆嗦不止。 “木夫人是觉得本公主好愚弄,有意无意看不出?本宫好心拿你做自家姐妹,不曾想是热脸贴着了冷屁股,惹得一身怨气。若是觉得本宫高攀了贵尊,那恕不远送,魔骨送客!” 云迦安一拍石桌,震得茶盏晃荡,发出碰撞声,茶水溅洒在地上。 “独孤公主,您误会了,小妇绝无不敬之意,更无自高之嫌,方才的的确确是因天热手中出汗,一时握不稳才洒出水来。”木紫心又磕了三个头,缓缓心神,冷静不少,“小妇何其有幸得遇公主殿下垂青,能与您结交为友,已是小妇三生修来的福分,不奢望公主能原谅,只望您莫要气着身子。” 魔骨从外走来,似要请木紫心一行人离开,云迦安对他一挥手,让他退下。复又变成俏皮天真的模样,上前扶起木紫心,道:“木姐姐,是念儿错怪你了。我自幼长于深宫,有些手段见得多了,免不得生疑。念儿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好姐姐大度量,莫要放在心上。” 木紫心顺着她的手,站起身,双腿疼的直打颤,强自笑道:“紫心不敢,多谢公主开恩。” “你们也都起吧!”云迦安一声令下,压抑的气氛顿时消散,宫人纷纷起身,静立一旁伺候。 二人又聊了些时辰,见天色不早,木紫心便离了行宫,坐上马车回府。 王琰一进车,就长长吁了口气,用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侧妃,那个公主看着懵懂无知,怎发起狠来,这么吓人?” 木紫心也是惊魂甫定,她本怀疑独孤念就是云迦安,除了云迦安和她有瓜葛外,实在想不出谁会搀和进她和颜洛的事。可她左臂上那艳丽近妖的蔷薇,还有方才显露的宫闱争斗的狠辣,一点也不像那妇人之仁的煞星!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无知?深宫女子哪个不是尔虞我诈中挣扎出来的,真是低估她了。罢了,此事休提,回府!” 魔骨送走木紫心回到亭中,云迦安遣退所有人,只留下他。 她对着亭后的假山道:“你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花弄从山后转出,脸上带着鬼面具,肩上沾了片爬山虎的叶子。他走到桌边坐下,道:“谢宗主!” 云迦安慢慢凑近他,花弄也随着她的靠近而后仰,直到背抵着桌边,退无可退。云迦安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俩人几乎鼻尖相触。 她问:“我真好奇这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她一定认得你!否则你不必透过我来传话。你今日要我见她不过就是为了告诉她,你会在我大婚时与她相见。若她够聪明,也该猜到那日不太平。”她伸手贴上那张丑陋可怖的青面獠牙,“你一定也了解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花弄一掌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将她推开,道:“这些不是你我交易的内容,宗主大人!既然完成了,那属下告辞。” 花弄跃出亭子,消失在湖边。 她对着虚空轻声呢喃,“我终有一日会知晓你的身份!只希望那时不是为你送终。” 她忽地痉挛,疼的脸色煞白。魔骨急忙将她抱起,送回屋中,命人端来药,她的毒又犯了!原本半个月犯一次,这个月竟然犯了三次,看来毒性加强了,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抱着花狐狸,边喂它吃肉边问:“你说阿盏在忙什么?为何还不来娶我?再不来呀,我怕等不到了呢。” 魔骨一听,浓眉一拧,沉声道:“小姐,你说什么浑话?哪有要出阁的女子这样咒自己的?晦气晦气!呸呸呸~佛祖保佑,小姐会平平安安,幸福一生的。” 幸福一生?呵呵~当真奢侈!当真奢侈!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路遇密探 一时间,京州城内流言满天飞,东家谈论长,西家谈论短,莫不是在闲聊靖国公、独孤公主、大神官三人之间的婚事变幻。 云迦安不愿憋在行宫等死,便拉着魔骨出来转悠几圈,舒舒心。 他们路过一家茶社,站在窗边的说书先生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合,传来他傥傥如流的声音,引得云迦安驻足。 “那独孤公主各位有所不知,老朽有缘见过一面,一见她的面相着实一惊,你们可知她是何来路?” “不就是卑族公主么?你个老头胡诌些什么?不怕公主听着,捉了你去好打一顿。” 这唱反调的茶客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说书先生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继续道:“忒!你们懂个啥?那公主可是神女命相,来下凡历劫哩~大神官是天上的司命星君,靖国公是地下的风流魔王,三人有着前世一番情债,今生该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宿命纠缠哩~” 茶社小二跟着起哄道:“老山头,给我们讲讲他三人是怎样个前世情!” “好,快讲,快讲。” 茶客听着这玄乎的说书,闲谈消遣,不亦乐乎。 穿来过往的百姓从云迦安身边擦过,她隔着敞开的木窗睨了眼那留着花白山羊胡子,正拨弄坠胡弦的说书人。有缘见面?这混老头也是个嘴里没句实话的。她忽而冷笑,神女命相?所有人不都怨她是煞星么?如今又颂扬于她,真是悖谬至极。 他们向前晃去,恰好路过大司马大将军府,听说新任将军叫杨青,是由左将军擢升上来的!她驻足府前,抬首看着门匾,心中怅然,眼前似又浮起那战场上冲锋厮杀,一身戎装的女儿郎。这儿本是平家啊! 魔骨倏忽在她耳边‘咦’了声,她顺着魔骨的目光瞧向将军府东侧的一处馄饨摊,那埋首吃馄饨的精瘦汉子,怎么看都觉得怪异!细细一看,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将军府周围徘徊。 云迦安大大方方的迈着步子走到馄饨摊前,坐在精瘦汉子身旁的长凳上。 汉子被忽来的人吓了一跳,吊角眼一瞪,“哪儿来的姑娘,让开,别碍我吃东西。” 魔骨立在她身后,笑道:“瞧小哥你说的,我家小姐走的又累又饿,就着坐会儿能怎的?莫不是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汉子将筷子猛拍在油滋滋的桌面上,怒道:“你啥意思?啥叫见不得人?” 说话间,杨青一身常服从将军府出来,朝着西街走去。汉子随手丢了铜钱在桌上,不理云迦安他们准备跟去。 魔骨侧移挡住他的去路,单手按上他的肩膀,汉子察觉不妙,袖中伸出把匕首刺向魔骨,刀未近身,已被夺去。魔骨将他按坐在凳子上,旁人回头瞧着他们的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 “哟~瘦子,小姐叫你坐下你就坐,莫不是要惹小姐不高兴?”魔骨故意提高声音道。 旁人以为是主仆间的事儿也就转回头继续忙自个儿的了。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汉子低问。 云迦安要了碗馄饨,捏着瓷汤匙瓦了片,抵在嘴边吹凉,道:“谁派你来的?你该知道不说的后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再不松手,我就叫官差了。” 她吃了口馄饨,啧啧嘴,“你听过‘上虎头’吗?” 那一直扭着身子反抗魔骨禁锢的汉子忽然间就不动了,安分下来,他有些恐惧的开口,“姑娘别动真,小人真是说不得,我家主子赏的刑不比‘上虎头’轻啊,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只要你说,我保你不死。”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袋金子扔在他面前。 汉子犹豫一会儿,低声道:“是主子派我来。” 云迦安将金子塞进他怀里,“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你我间的买卖。告诉我,主子是谁?为何要你监视杨将军?” 汉子借着袋子微敞开的口瞧见里头亮闪闪的金子,嘴角不自觉的勾起,虽然他极力掩饰但仍旧没逃过云迦安的眼。 他一咬牙道:“主子是天部机杼组的首领,他下令这几日查清杨将军的底细。” “你主子效命于何人?”难道花弄除了鬼门还有另一个情报处? 他眼神躲闪,几乎哀求道:“这真不能说,说了我就是拿着金子也没命花。” 云迦安嗤了声,“现在后悔不觉晚了些?瞧见西边草鞋摊子前那人了么,从你将金子揣进怀里起,他就已经察觉了,如今你除了投奔我,没有第二条活路。” 汉子闻言看向草鞋摊子,果然那人正在看着他们。汉子一脸惊慌,哆嗦骂道:“你诈我?这钱是你故意丢给我的?” “兵不厌诈,你再不说我可就走了。”云迦安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放下汤匙。 “等等,我们都是靖国公的人。我地位低,只知道要搜集杨青的罪证,不过听主子说,阁主要在明晚宴请杨大将军。”他哀求道:“小人都说了,求姑娘救救我,被他们抓回去,小人必定不得好死。” 云迦安正在想钟离寂为何要对杨大将军如此,没理会汉子。况且此人为了金子出卖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留着说不定也会出卖她。她伸手摸向袖中的劈天... “阿峰哥,你怎么在这儿?”一村妇妆扮的女子笑着朝汉子挥手,走了过来。汉子挤眉弄眼示意她离开,但她已经坐下了。 她将腕上的竹篮搁在桌上,拿起茶壶就喝了口白水,笑着问:“阿峰哥,这位姑娘是?” 云迦安瞧着她篮子里劣质的红布,这是做嫁衣用的,里头还混杂了几块儿用剩的布匹边角料。这村妇是要成亲了? 汉子泄气的瞪着村妇,正想来个鱼死网破,结果云迦安开口道:“我恰好路过,便与他同桌休息。姑娘,你这是给谁做嫁衣?”她忽然来了兴致,指着那篮子问。 “快走,谁让你坐下的。”汉子急了,对着村妇怒吼。 村妇一瞬傻眼了,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不高兴。 云迦安乜了汉子眼,“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害了她?” 汉子听她没有要伤村妇,便松了口气。 村妇见云迦安帮衬着她,爽朗一笑,随即有些害羞的垂下头,那憨态着实是将要出阁的女子才会有的神情。 “这是给我自己做嫁衣,让姑娘见笑了。”她有些窘态的将廉价红布遮遮好,“我和阿峰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他家里有小弟要照顾,所以没什么积财,我就挑了些便宜的。”她越说声音越轻。 云迦安静静听着,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松开了劈天,对魔骨耳语道:“将他交给阮堂主,让他做些轻巧的活计。”她回头对着村妇一笑,“愿你二人白首齐眉!” 她和魔骨前后离去。 汉子终于彻底放松,凝着村妇,吊角眼中透着喜气,拉着她随阮堂主的人离开了...... 入夜,寤面回到神宫,一直垂头走着。迎面而来的火神卫长对她行礼,寤面不应,越她而去。火神卫长回头盯着她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神侍大人似乎变高了,周身还有股淡淡的酒香?但在夜色掩映下瞧不真切,瞥见她腰间晃动的神侍腰牌便放下心中怀疑。 寤面转转悠悠来到祭房,推开门,见颜盏正盘腿打坐,琴案边燃着一只降仙香,那乳白香烟在颜盏周身盘旋做白凤状,似在护佑他的肉身。 “何人胆敢擅闯神宫?”颜盏冷声道。 他与寤面相交相知多年,十分熟悉寤面的气息,可眼前进殿的人显然不是! “嗯哼~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来人揭去面纱,在幽幽蓝光下露出真容。 颜盏身子微向前倾,察觉他并无异动,便不动声色地松开捏着蓍草的手,继续收术。那降仙香化成的白凤从他周身渐渐脱离,消散在幽蓝的祭房。他轻吐一口气,起身走到桌边,饮了杯忍冬茶,去去火。 “多谢挂念!你夜潜神宫就是为了瞧我死没死?” 钟离寂也坐下,“哼!我恨不能亲手剐了你。但若真那么做,我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他伸手在颜盏面前晃了晃,“你这睁眼瞎能照顾好小美人?” 颜盏除了眼睛,其余感官精准异常,微小的风动他也能察觉,遂反击道:“靖国公岂不闻‘眼盲心明’之语?眼所观,不过肤浅臭囊。心所见,方是璞玉本质。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不是你的,争也无用。” 钟离寂被激的气息不稳,伸手欲掐颜盏脖颈,颜盏也没什么动作,却快他一步掐上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桌子上,动作一气呵成。 颜盏凑近他的脸,淡淡道:“念在你是前朝遗臣的份上,我不杀你,滚。” 钟离寂不惧反笑,咳嗽两声,呼吸困难,“你真的愿意为了小美人放弃大神官的位子?” “是!” 钟离寂推开他,伸手抚了抚被掐红的脖子,这王八蛋,还真下狠手!“我不信你这种阴险狡诈的人!我要亲眼见着你离开神宫,否则我不会让你顺利娶她。” “滚!”颜盏一掌将他击出门外,嘭的合上了门。 钟离寂踹两脚门踹不开,就站在门前辱骂,“喂喂~睁眼瞎你被我说中了是吧,你就是想利用她卑族的势力,你根本不爱她,啊呸,伪君子...” 哐当一声,椅子以眨眼的速度从屋内飞出,将钟离寂砸出一丈,滚落在地。神卫立即将他团团围住。 “神官大人,他如何处置?”火神卫长问。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两人合谋 几束蓝光从屋内散落在地面,颜盏如高空孤月上的天神般清冷,他背对神卫长,伸出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朝着东边一指。 火神卫长明白他的旨意,命人抬着骂骂咧咧的钟离寂扔下了千丈神宫。 钟离寂虽不敌颜盏,但下神宫的功夫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唇边噙着一抹得逞的狡诈,晃荡在回国公府的路上。不枉他被打了一顿,至少他确定睁眼瞎是真心要辞官!他没了神力也就是个凡夫俗子,倒时没人能阻挡他的路! 他吹着口哨刚踏进大门,红姑就匆忙赶了过来,急道:“阁主,旧臣只余两户愿效忠,另有一户不从,属下已将其抹杀。但是关于杨青,属下无能,没查到他的缺漏。他...” “他怎么了?”钟离寂边走边问。 “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不贪财,不草菅人命,实属无懈可击!”红姑发现他脖子上的掐痕,担忧道:“你怎么受伤了?” 钟离寂听出她话中忧心,顿住脚盯着她,眼神异样,但又恢复常色。“无妨!无懈可击?人无完人,他一定有缺点!明日傍晚前一定要把情报送到书房来。” 红姑刚想应答,一阵急促的‘嗖嗖’破空之声在身后响起,她侧身避开。一只铁箭从她面前飞过,钉入木柱中。红姑欲呼人去追踪那神秘人,钟离寂摆手让她别叫,那人已经离开。 他将箭拔下,取下系在箭尖的一封信,展开看了上面的内容,挑眉道:“这鬼门是个什么东西?” 红姑瞄了眼内容,道:“他们怎会知晓您在查杨青?这恐怕有诈,阁主还是别去的好。” 他不甚在意的扔了信,大笑几声,“管他是鬼是神,去会上一会!是神就让他变鬼,是鬼就让他永不超生。” 他折出国公府,坐着轿子去了闲情阁。 雅间内,银缸高照檀屏影,花雾湿浓高云鬟,翠摇红钿美人额,舞袖翩跹步生莲。嬉春粉黛,盈盈暗香。 钟离寂推门而入就见此情景,而带着鬼面具的花弄正与酒姬酣歌醉舞,一派放浪之象。 “靖国公来了,请坐。”花弄推开酒姬,邀其入座。 钟离寂搂着酒姬,抚上她的皓腕,笑道:“你大费周章请我来,我若不来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花弄将屋内人都遣退出去,独留他二人。 “在下鬼门副宗主花弄!” 钟离寂抓着筷子,随意挑了块儿拇指大小的骨头,手腕发力,朝内室击去。遮挡的纱帘被生生破出个窟窿眼来。 “你好没眼力界,屋内放着个偷听的都察觉不出抑或是不想察觉?” 内室又闪出一人影,将骨头给击开。 花弄道:“那是我鬼门宗主!言归正传,靖国公不想要杨大将军的情报了?” “你是什么身份?配跟我谈?”钟离寂呷了口酒,将手边的酒杯朝内室甩去,内室中坐在床上的人稳稳接住酒杯,饮了口。 “你...”花弄欲怒,云迦安掀开纱帘,轻笑道:“我还在想你能忍到几时,看来你的定力还是远远不够。” 钟离寂从进来那刻起就感到纱帘后有双熟悉的眼睛在盯着他,但他不敢确定心中猜测,故而闹了这一出。 “小美人,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云迦安挑了个居中的位子坐下,看着钟离寂讥讽道:“我如今的模样也得谢谢靖国公你。” “别这么叫我,谁都可以这么叫,但你不可以。”就算天下人都不解他,也无甚要紧,可他难以接受云迦安也如此待他。这一声声的靖国公在他耳中听来,不比尖刀刺心来的轻。 云迦安岔开话,“你要杨青的密报无非是为了钳制他,我祝你一臂之力。放眼南国,没有谁的情报会比我鬼门精详。” 他冷下脸问:“你这么做是为了颜盏还是你自己?” “自己!” 他忽地抓住她的手,嘻嘻笑道:“好,明日傍晚前将杨青的密报送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要我做什么?” 云迦安想抽回手,两人一前一后的互相较劲,但她仍是败阵的那个。“对付颜洛和云集天!” “好!天色不早,我送你回行宫。”钟离寂也不管魔骨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拉着她向外走去。 “钟离寂,你放开,放开!我要嫁人了,你这样成何体统!你给我放开!”云迦安和他过了几招,完全不是对手,只能做着无用的挣扎。 嫁人?钟离寂心中一阵怒火,嫁不嫁得成还不一定!他抓的更紧了,似要将她手骨捏碎,她咬牙忍着,不情愿的跟在他身旁。 而魔骨早在他出门那瞬就被他的护卫给拦下了。 花弄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出戏,无奈摇头。他掩着夜色,回到皇宫宣室,下跪行礼道:“参见皇上。” 皇帝的脸色蜡黄许多,问:“迦安怎样了?” “回皇上,公主一切安好,只是靖国公对她死缠烂打。” “随他们去吧。”皇帝笑了笑,年轻人争情斗爱情有可原。 自从云迦安从卑族回来,皇帝就命花弄暗中保护她。但他不知自己一手培养的心腹已在悄悄酝酿着叛离。 云迦安回到行宫,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将钟离寂扔在门外。 她负气的坐在床边,伸手摸上麒麟玉,她一把扯下想要捏碎,可一握紧,心也跟着一紧,叹吁一声,戴回颈间。 她摇着团扇,靠在窗边纳凉,抬头看着明月,心想阿盏是否也和她同样享着这轮光辉,他为何去了神宫几天还不来瞧她。她想起那村妇的娇羞模样,也忍不住低头,以扇掩面。 ‘啊戚’... 颜盏正盘腿坐在天台上,焚着安神香,拨弄琴弦,琴声清越悠扬~忽地打了个喷嚏,他停下抚琴的手,怔怔仰首,感受月光润泽,淡淡一笑。怕是某人又在想他了,这几日他可打了不少喷嚏~ 钟离寂仍旧站在行宫外,双臂环胸,抬首望着圆月,桃花眼一动,嘴角上扬。 皎皎明月照天涯,流光泄洒,三人共月辉。 翌日,云迦安派人送信给钟离寂,钟离寂看着密报,眉心一皱,这杨青看着老成持重,端正有礼,怎的喜欢娈/童?难怪不近女色。他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回香剩阁挑了三个雅人深致,玉质金相的男子做仆从。他特地用知乐的胭脂将自己抹黑了一圈,顺便还在脸上点了几颗麻子,看起来真是街边二郎。 钟离寂酉时带着他们出府去。路人见他身后三人品貌非凡,免不得侧目多瞧几眼,有些胆大的外族姑娘,民风彪悍,直接掏了怀中手绢儿朝着他们丢去。更有泼辣的丫头,硬缠着其中一清新俊逸的仆从不撒手,闹的路人围观,钟离寂正无奈。 杨青却从城外打猎回来了,见前面堵了。身后的仆从刚要上前将百姓给赶开,一对炯炯有神却又不羁的双眸霎时闯入他心间,心跳顿了一拍。 “慢着。” 杨青喝止,松开缰绳,翻身下马,走近人群,慢慢靠近那主仆四人。他逡巡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转了圈,却最终停在钟离寂身上。钟离寂也察觉到,心头一颤,不是吧?他都把自己画的这样丑了,怎还注意到他!? 杨青见女子缠着仆从,眉心一蹙,见义勇为的一把将女子扯开,道:“姑娘是外族人,既然来我南国,该入乡随俗,怎能这般不知羞耻,当街与男子拉拉扯扯?” “你是何人?我看中的如意郎君,要你多管闲事!”那女子泼辣回应。 “在下杨青,表字闵之。” 他报上名字,百姓这才知道他是新任大司马大将军,为了不惹祸纷纷散去。泼辣女子也是聪明人,见他身后家丁、悍马,已经众人反应,也不甘的松了手,悻悻离去。 杨青对着钟离寂道:“这位公子不必忧扰,令仆无事就好,有缘再会。” 钟离寂哪能让他轻易走了,给身边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点头,上前一步,道:“杨大将军请留步,您替小人解围,我家爷也是有恩必报的,想请你移驾翠影楼,不知将军是否赏脸?” 杨青一听翠影楼,面色不悦,那种烟花巷他嫌恶的很,看钟离寂的眼神也冷了些,“不必了。” 钟离寂作不耐状,对着自家仆从道:“身边有妓,而心中无妓。人家不领情,咱不贴那脸。回府!” 心中有妓,而心中无妓?杨青听了不禁不恼,反而被他骨子里的傲气所吸引,对着离去的钟离寂道:“是杨某狭隘了,既然公子诚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钟离寂得逞一笑,他观察杨青的为人,不似武将的粗莽,反而有文人那股儒雅,不过这些他并不在意。 “爽快!请吧,杨将军。” 他们上了翠影楼二楼一间房,红姑命几个机灵又绝色的花娘去伺候。杨青正襟危坐,对身边不断献殷勤的妓子目不斜视,只是偶尔接过她们递来的酒,但当她们近身依偎,却被他有礼地推开。 钟离寂笑道:“杨兄不失为一正人君子,我敬你一杯。” 妓子媃胰舒展,勾着钟离寂的脖子坐在他身上,递了杯酒给他。 杨青举杯与他隔空一碰,仰首饮尽。 二人闲聊许久,钟离寂试探道:“杨兄觉得如今朝中哪一方有势?”他的意思便是问他乐意帮谁。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杨青来投 杨青不知他是何人,但这问题已然不是常人该问的,他盯着杯中酒发了会儿呆,道:“杨某愚钝,对此实难置以闲语,天色已晚,杨某先告辞了。” 杨青不等他回答就起身出了翠影楼。 钟离寂灌了口酒,沉然一笑,这人可真棘手。既然还有两个月,还来得及。 他无心风月,也出了楼,慢悠悠地晃荡在回府的路上,思考着怎么对付杨青。只要拉拢杨青,他的兵权就可与颜洛对抗,皇帝那儿他有另外的法子。可万一杨青投靠了云集天或者颜洛,他可就不妙了。 外面空气闷热,一股躁动从内而外散发。忽然间‘滴滴嗒嗒’一阵雷雨毫无征兆的如豆落下,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他毫无防备,瞬间被淋得从里到外湿透了。他想找个屋檐避避雨,一把伞罩在他头顶。 他回身望去,正是早已离去的杨青,他愣了愣,道:“杨兄怎回来了?” 杨青仿佛没听见,只是盯着他的脸兀自痴愣。钟离寂见他这副迷醉的神情,想起自己脸上的胭脂估计被雨水给冲掉了,他赶紧大步出了伞往前走。 杨青笑了笑,追上他,继续帮他遮雨,道:“我刚刚在对岸赏花灯,下雨了就往回走,恰好遇到你。对了,你...你是靖国公?” 他好像在朝堂上见过靖国公一面,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不曾注意。 钟离寂只想快点甩掉他,随口应了声。但杨青撑在头顶的伞就没离开过。 他眼珠一转,指着河边,大叫:“有人溺水了。” 杨青扭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等他再回头,钟离寂已经没了踪影。 他对着虚空,笑道:“有意思!” 再细细一想,他算是明白钟离寂为何问他朝中局势了。 钟离寂顶着一身湿衣服赶回府,立刻传信给云迦安,让她命魔骨去收服杨青。云迦安一阵莫名其妙,他怎么了?但还是遵照他的意思,翌日天明,让魔骨去接近杨青,可魔骨和他交谈几句,就没了下文。 反倒是杨青准备了一些礼物去了国公府登门拜访,知乐来报,杨青在门外求见,钟离寂脸色难看的像吃了黄莲。 “不见,说我不在。” 知乐瘪瘪嘴,阁主好像很讨厌杨大将军。知乐来到门前,将钟离寂的话对杨将军说了。 杨青颔首,命人将礼物送上,道:“等钟离兄回来了,劳烦姑娘通报一声,就说闵之愿为钟离兄效犬马之劳。” “啊?”知乐惊讶地张嘴,大将军效命阁主?“杨大将军你稍等,我再去看看公子回来没。” 她提着裙角‘噔噔噔’的跑了进去,杨青站在门前等候。不一会儿,知乐出来了,“杨大将军,我家公子回来了,请随知乐来。” 知乐领着杨青去了正堂。 “钟离兄昨日淋了雨,身体可还好?”杨青进了正堂问候坐在上位的钟离寂。 “无事,多谢杨兄挂念。” 下人奉茶上来。 知乐站在钟离寂身边,静静听着他们谈话。 杨青看了眼知乐,钟离寂笑道:“她是我的人,有什么话杨兄尽管说,无妨。” 知乐毕竟是女儿家,听得‘她是我的人’这语意暧/昧,羞红了脸,但却开心的笑了。她知道阁主只是拿她当小妹妹,但她还是很满足。 杨青眼神一暗,但很快恢复常色。 “我昨日想了想,其实钟离兄的问题不难回答。如今朝中庆王势力受挫,正在恢复元气。云丞相依仗容家的势力占据一方,但成不了气候。而钟离兄,看似是闲散国公,但若得外力相助,那必定能抗拒两派。” 钟离寂听出他话里意思,问:“那杨兄可愿做我的外力?” “自然乐意,千里马遇伯乐,怎可错过。”他盯着钟离寂道。 钟离寂听得牙酸,什么狗屁千里马和伯乐!居心不良。 “我若要做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愿追随于我?”钟离寂问。 “什么是大逆不道?一切不过是胜者为王,任何的规章法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若你能站在顶峰,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闵之若有幸能助一臂之力,不胜荣光。” 钟离寂抚掌大笑,收服杨青,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坐的累了,肩膀有些酸。知乐蕙质兰心,伸手帮他捏捏肩,满脸笑意。 他拍拍知乐的手背,调戏道:“我的好知乐,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嘻嘻~阁主喜欢就好,知乐以后天天给你捏捏肩。” 杨青捧起茶,呷了口,唇边挂着笑。 送走杨青后,钟离寂将红姑叫来,吩咐道:“命人去把南江太守私抢民女的事儿捅出来。”得给颜洛找点麻烦。 “是。阁主,如今杨青愿为我们效命,那接下来要怎么做?”红姑问。 “接下来就是对付云集天了。” 云迦安已知杨青之事,正在思虑如何对付云集天,她那个欲杀她而后快的爹! 花弄站在她身边,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颜洛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我怕他会等不及你大婚就动手。” “饭得一口一口吃,急不得。木紫心我有法子救,但现在不是时候。”她又道:“你帮我将云集天的密报送来。” 花弄下午就将关于云集天的资料拿来,可云集天做事谨慎,留下的罪证稀少,也就是些贪污的数据,可构不成多大的罪。她正翻看密报,忽然想起三哥。手指夹在黄纸间,道:“最近梅窑可有出什么新花样?” 魔骨不知,转向花弄,花弄虽是负责情报,对这些却所知无几。他即刻派人去打听,还真有新品,唯独两具刚出窑的孔雀蓝天目茶碗,外人还不得知。 云迦安笑的轻柔,却泛着冷意,“将孔雀蓝天目茶碗的消息透露给云宫茗。” 二人令命退去。 云宫茗听说最近梅窑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便连夜乘着马车赶到汝州,他急忙赶到梅窑许家。这梅窑是官家为主,私商为辅的营生。除非宫里来采办,一般人他是不卖的。 云宫茗来到许家门前,仆从扣着门钹,门役探出头来,问道:“你是谁?” 仆从道:“我家公子是丞相第三子云宫茗,来找许大人,他在吗?” 门役上下打量了云宫茗,看他衣着华丽,便让他稍等,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来领着他们进去了。 许大人正在检视新出的瓷碗,见云宫茗来,迎道:“云三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大人客气了,小可对梅窑所造之物素来喜爱,今日路过,便来拜会一番。”云宫茗命身后的仆从献上礼物。 许大人笑道:“多谢三公子费心,不如在寒舍住几日再走?正好最近有些新的瓷器要烧出来,三公子也可瞧瞧。若喜欢,可带回一套送给令尊大人。” 云宫茗巴不得能留下,满嘴道谢。 用过晚膳,在这儿住了两日,许大人也将许多藏宝都献出来给他品赏。云宫茗也是乐不思蜀,对这些瓷器爱不释手。 他问道:“许大人,我听说您烧出来两具孔雀蓝天目茶碗?不知能否给晚辈开开眼界?” 许大人心下一惊,他如何知晓?这消息除了亲信,没几人知道。他干笑,“哪有这回事儿!这什么天目茶碗,本官闻所未闻。” “可能是晚辈道听途说了。”云宫茗细眼眯成一条缝,他可不信许大人的说辞。 夜晚,他正在院子里纳凉,忽然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院外经过。他想该不会是许大人怕他得知那宝贝,要把它藏起来吧。便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七拐八绕躲过巡逻的守卫,云宫茗也跟着。他来到一处紧锁的屋子前,试了几次就将锁给开了,钻了进去。等那黑衣人再出来时,身上多了个包袱,而包袱的一脚敞开,借着屋檐下的灯笼,看到一只蓝色的碗。 糟糕!这人是贼! 云宫茗跃到黑衣人面前,喝道:“哪来的贼人?快把东西放下,否则休怪本公子手下无情。” 黑衣人哼笑,“黄口小儿,你算什么东西?这碗我拿定了。” 二人开始交手,黑衣人引他到院子外,打斗声引起了守卫的注意,纷纷朝这儿赶来。黑衣人轻笑一声,躲开云宫茗的攻击,后退几步,举起包袱哐当砸在地上,乘着云宫茗惊诧一瞬,飞身蹿入黑夜中。 云宫茗见宝贝变成了一堆碎烂,心疼的抱起包袱,恰好守卫和许大人赶来,见此情景。许大人几步上前,夺过包袱,掀开一看,两只孔雀蓝天目茶碗已经损坏,命人进院子查看,屋门的所被开了,东西被盗。 许大人雷霆大发,命人将云宫茗拿下,这茶碗耗费他十年心血才烧出,却被云宫茗给毁了,他如何能消气! 云宫茗挣扎着枷锁辩解,“慢着许大人,这不是我偷的,刚刚有黑衣人来盗碗,他把我引来,又将碗给砸碎了,我是被诬陷的。” “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毁我十年心血,不杀你怎能泄愤?”许大人疯了似的踹了云宫茗一脚,好像不解气,又踹了几脚。 云宫茗痛的蜷起身子,口中断断续续骂道:“混账老东西,我爹是当朝丞相,你一小小地方官,敢对本公子不敬,你找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云宫茗死 许大人单手钳着他的下巴,恨不能将它捏碎,“畜生,你在这儿死了,你爹是不会知道的!给我押下去。” 黑衣人藏在树丛间,看着这一切,跃出院子。他快马往回赶,翌日清晨到达京州,换上一身粗布短褐,急冲冲的拍着丞相府的大门。 门役不耐出来,嚷道:“哪来的瞎眼郎,这儿的门是你拍的吗?” 他气喘如牛道:“救...救命,三公子出事了。” 云丞相刚好外出回来,闻言问道:“出什么事了?” 男子将事情大致说了遍,云丞相大怒,一小小地方官竟敢要杀他的儿子,眼睛长在头顶了上了? 他对着管家吩咐道:“立即派人传信给大公子,让他去救老三。” 男子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老爷,您快去救救公子吧,那许大人已将三公子给毒打了一顿,等着大公子去救,怕是来不及了。” 云丞相一听‘毒打’,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即刻令府中的云家军随他赶去汝州,同时书信一封命人加急送往汝州太守府。 跪在地上的男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消失在百姓中。 男子回到行宫,站在云迦安身后,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是魔骨,他恭敬道:“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已完成任务。” 云迦安看他热的满头大汗,帮他倒了杯水,道:“很好,去监视他们。必要时,你知道怎么做。” “是。”魔骨气喘的饮尽茶壶中的水,带上面具,去追赶云丞相的队伍。 魔骨追上云丞相的车队时,已是翌日傍晚。但他并未混进车队,而是去了许府。 汝州太守在一个时辰前收到丞相的信,急忙赶往许府。 “许大人,你还不快快放了云三公子。”太守急道,他要是为此开罪丞相,那他的官运也到头了。 许大人诧异,“云丞相已经赶来了?消息如此灵通。” “哎呦,我的许大人,你就别管消息灵不灵了,快放人吧,过不了多久,丞相就要到了。” 许大人额间皱纹紧紧堆叠,不情愿道:“那小畜生在后院,来人将他带来。” 家丁退下,去后院将云宫茗带了过来,扔倒在堂中。云宫茗被动了私刑,衣衫被皮鞭抽的条条破开,血液的腥味在高温下远远飘散,隐隐令人作呕。 太守掩鼻,恰好被打的七荤八素的云宫茗瞧见,他自觉受辱,啐了口,骂道:“你们这群老东西,敢对本公子用刑,等我爹来了,要你们千百倍的还回来,要你许家做不成官。” 许大人气的脸颊老肉直颤,因忌惮他的身份,生生止住想打他的冲动。 太守赶紧上前扶起他,让他坐在上位,端了杯茶给他,陪笑道:“三公子消消气,许大人为人耿直,不知变通。他是无心伤您,您稍等,丞相大人马上就来了。” 他听爹爹要来,气焰嚣张一丈,一把将茶杯拍碎在地上,怒道:“你们现在害怕,晚了!” 许大人看着自己心爱的茶杯被摔碎,想起他故意摔碎孔雀蓝天目茶碗,就抑制不住的冲上去想揍他,结果被太守和家丁拦住。 云宫茗阴测测道:“老东西,你敢动本公子一根手指头,本公子定要你全家陪葬。” 许大人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天子脚下胆敢任意妄为,我倒要看看你这竖子有多大能耐。” 他见家丁腰间别有一把匕首,想也没想就夺下,欲向云宫茗掷去。 门外门役忽地高声喊道:“丞相大人到!” 云宫茗得意一笑,道:“你们的死期到了。”爹爹来了,看见他这一身伤,怎会轻易放过许老贼。 太守死死扣住许大人的手,往门外走,欲去迎接。可丞相心急如焚,已自顾走了过来。云宫茗见到丞相走到正院,快到门前,高喊了声爹。 太守二人正要下跪,许大人不知发了什么疯,连连几步后退,那匕首的刀鞘掉落,电光火石间,寒意森森的匕首就刺入了身后云宫茗的心脏。云宫茗死瞪着细长狐狸眼,伸手堵着不断淌血的伤口,指着许大人啊啊几声就栽倒在地。 许大人看着亲手插入的匕首也是一脸茫然,刚刚他似乎背后被人狠狠击打了一下,然后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向前跑了几步。他...真没想杀云宫茗。 魔骨隐在家丁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击出的力度恰好。 众人见状,顿时乱成一锅粥,下人尖叫几声,后退开来。太守还算镇定,即刻命人去请大夫。云丞相霎时红了眼,眦目欲裂,他冲进来抱着浑身抽搐的儿子,老泪纵横,“老三,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云宫茗嘴巴不停颤抖,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虚弱的抬着被打的满是鞭痕的手指着许大人,不过片刻,就含恨气绝。 “儿啊---” 云丞相握住他的手,放声痛哭。人生三大悲之一,老来丧子,几人能承受?他抬手帮云宫茗合起瞪大的双眼,声音沙哑吼道:“给我把许瓷给抓起来,枉杀朝廷要员家属,动用死刑,判入大牢。” 太守急忙下跪求情,“丞相大人,这事儿有误会,先查查再....” 云丞相一记凌厉冰寒的眼刀直射太守,好似一泉寒冰冷水将众人都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太守哆嗦一下,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许瓷被押走,众人都垂首默不作声,闷热的天,晚霞彩照,斑驳了云集天耳边华发,他楞楞的看着躯体有些微微僵硬的儿子,好似老了几岁。 衙门里夜火通明,衙役个个噤声,站立如松,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惹火烧身,气氛压抑的紧。今夜无星,夏日的夜晚总是要较其他季节明亮些,透过微光能看见衙门外站了许多百姓,白日的事早已传遍汝州。 一阵惊堂木拍响,惊得众人略一哆嗦,堂下跪着戴枷的许瓷。 “来人,先打五十杀威棒。”云丞相道。 许瓷知他故意折磨,挺直腰板道:“大人,您不审不问就动刑,不免有草菅人命之嫌。罪臣误杀令爱,愿以死相抵,但不愿受这等侮辱。” 云丞相心中如有刀绞,杀子之仇,一命就能了结?衙差见丞相不发话,挑起杀威棒就将许瓷戳倒在地,开始左右开弓。木棍狠狠地击打在许瓷臀上,每一下都引得不惑之年的许瓷惨叫不绝,围观百姓也是心惊肉跳。 等打完了,许瓷已经满面冷汗,脸色比得院中茉莉还要惨白。 云丞相道:“把东西拿上来。” 一中年男人捧着一本账簿走了上来,正是许府的账房白先生。“大人,这是许瓷贪赃枉法,利用官钱私造瓷器,与外商互通的证据。” 云丞相翻看着所谓的‘证据’,威喝道:“许瓷,你还有何话说?再加上这条罪名,你当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私通外商?许瓷摇头,虚弱道:“微臣没有,士可杀不可辱,云丞相你血口喷人!我要上报廷尉大人。” 廷尉?能留你活着去京州不成!“你的账房先生大义灭亲,亲自举报,还能有假?你莫不是故意拖延?等着朝中靠山来救?给我压入大牢,明日午时,满门抄斩。” 他顾不得上报中央,只想着快些将他处死替儿子报仇。想起儿子最后那幕,心就揪痛。 许瓷正要张口嚷嚷,衙差受意一棍子击打在他嘴上,杵掉了几颗牙齿,和着血水从口中吐出。 太守看的痛心疾首,也毫无办法,此刻求情无异于自寻死路。 许瓷被逼着签字画押,是夜,许府满门被下狱。 翌日午时,汝州百姓将菜市围得水泄不通,交头接耳的私语议论此事。有抱打不平的,也有认为活该的。 许府三十多口,都穿着囚衣,嘴里塞着脏东西,不得出声,独独缺了账房白先生和许家二小姐。 监斩官见时辰已到,命人行刑。 犯人口中脏布被拔出,许府众人纷纷哀叫哭号,嚷着冤枉。 许瓷拼尽最后的力气,大骂:“我许瓷一生为官清廉,云集天,你诬陷忠臣,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跪在虎头铡下。” 一句话完,刽子手已经手起刀落,一股血泉弯出一道虹,喷洒在空中,散了一片血雾,其他人也被一一砍头。 天空霎时五雷交鸣,闪电飞光,一道闪电劈下,刑场正中的长杆被拦腰劈断,顶尖上的官字旗掉落在地,恰好覆盖在许瓷的头颅上。 “啊--” 百姓见天神震怒,纷纷下跪叩拜,这是要替许瓷鸣冤啊。监斩官也吓得双腿发软,但他要是也跪了,岂不是承认丞相误杀好人,自打脸面。 魔骨拉着一女子躲在远处瞧着众人反应,愧疚叹息,可惜了个好官。 那长杆上他早已动了手脚,绑上了引雷的金丝铁线,他料准今日要变天,方才暗中发力,将那飘落的官旗迁移在许瓷头上,造成天怒之象。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啪砸下,刑场上汇成一条条血沟,血液滚淌在杂着地热的泥土上,夹杂雨花,浸湿了百姓的鞋底。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祷告,显得疯狂而诡异。 魔骨对着身边的许尤道:“你父亲是清官,你该为他报仇,不能让他蒙冤而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告御状 这年轻姑娘正是许瓷的次女许尤,时岁十七,许家血脉除了她无一生还。 许尤眼中饱含泪水,呜咽道:“谢侠士救命之恩,小女子至死也要告倒云丞相,为我许家讨个公道。” 云丞相从许家家谱中查出许尤这个漏网之鱼,正在下令全城搜捕。 白先生站在堂下,手里捧着账簿。 云丞相道:“老夫答应过你,你拿了银子可以走了。” 站在一旁的仆从正是去相府报信求救易容后的魔骨,云丞相看了他一眼,他点头去接过白先生手中的账簿,交给他一盘金子。 白先生叹气接过,道谢转身离去。 魔骨右手一动,一把匕首从袖中脱出,从后背直插白先生心脏。 白先生回过头,瞪着云丞相,眸中有怨恨、愧疚、释然。鲜血滴落,他也倒了下去。云丞相亲自试探他的脉搏,已停止跳动。 “把他处理了。” “是,老爷。”魔骨睨着断气的白先生,扬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云丞相拿过账簿揣进怀里,走出许府。 魔骨撕下人皮面具,拉着许尤向城外走。看到官差拿着画像对照进出城门的百姓,赶紧拉着许尤躲进一家院子里,帮她易了容,带她混出汝州。 魔骨二人赶回京州,将她带到三府巷阮堂主的宅子里,但阮堂主嫌麻烦,不愿收容。阮堂主的儿子阮宇恰好从院子里走来,见许尤生的唇红齿白,文静乖巧,不禁心生好感。 “娘亲,咱家这么大,容纳个姑娘家的有何不可?” 阮宇不管母亲脸色不悦,很热情的上前对着许尤道:“我叫阮宇,你叫什么?” “许尤。” “嗯,许妹妹,以后就住我家吧,我娘亲人很好的。” 阮宇拉着许尤就往院子里带,还吩咐下人给她准备房间。 阮堂主摇头甜笑,她儿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却迟迟没动静,顽劣的很。这倒好,刚来个姑娘就把他给降住了。若能把她留下做儿媳,岂不是更好。 她问:“这许尤是何来历?” “宗主吩咐你好好照顾她,时机到了自会告知。”魔骨转身离去。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行宫,云迦安正立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小姐,事已办成。” “好,将这封信给钟离寂送去,让他准备准备。” 云迦安搁下毛笔,将信交给魔骨。他揣好信,正要离开,云迦安看见他棕色鬈发上粘了许多灰尘,生了青黑胡茬,柔声道:“辛苦了。” 魔骨一愣,憨笑道:“魔骨甘之如饴,小姐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主子!” 这话不假,她从不殴打或辱骂仆从!因她也曾是低贱婢子,懂得求生不易! 钟离寂披着夜色在知乐的陪同下来到阮堂主的宅子,知乐扣着门环,门役开门,知其来意后进屋通报,随后将他二人迎了进去。 “那丫头在哪儿?”钟离寂刚见到阮堂主就直奔主题,且细细打量,原来这就是鬼门中人。 阮堂主已收到魔骨的信,说钟离寂要来,故而对他礼遇有加。 “靖国公请随小妇来。” 三人来至后院,许尤屋内灯火通明,还未进屋,就听到阮宇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满口都是许妹妹以及夸张的笑声。 阮堂主脸上赘肉一抖,踹开门,虎着脸吼道:“死小子,你知不知羞,这么缠着人家姑娘,找死呢?” 知乐心性单纯,不禁噗嗤一笑。 阮宇霎时不乐意了,指着他们道:“你们谁呀?笑什么笑?不!许!笑!没见过郎情妾意啊?” 那许尤不自在的跺着脚,羞红了脸垂下头,眸中含泪,这阮家少年郎好生轻薄,谁要和他郎情妾意了? “死崽子,快闭嘴!这是靖国公,你嫌脑袋太重了,要摘下来啊?”阮堂主又是一顿骂。 阮宇不屑的咂咂嘴,对钟离寂行礼,暗中对他做了个鬼脸。阮堂主在一旁看得脸色惨白,不敬王公,可是杀头大罪。 她瞄了眼钟离寂,见他没什么反应,暗中松口气。可下一秒,刚落下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小子,你敢对本公不敬?信不信我把她带回去做小妾?”钟离寂眼神停在许尤身上,慵懒的吐出一句话,虽轻,却令所有人听得清晰。 “啊?” 知乐、阮宇、许尤三人同时惊呼,包括阮堂主也傻眼了,这可是他儿子先相中的! 阮宇气的跳脚,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伸出利爪来捍卫自己的宝贝。 “就算你是靖国公,也有王法在,你敢强抢民女,我就告御状。” 钟离寂心情大好,逼近阮宇,笑的无比邪肆,“小子,挺有骨气。那我就杀了你们,然后把她抢回去?区区寡母孤子,能耐我何?” 阮宇挺起胸脯,摆开架势挡在他娘和许尤身前,仰头瞪着钟离寂,声音还有些稚嫩,“呸~畜生!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们。” 阮堂主和许尤两两相望,急的无可奈何,阮堂主暗中摸出匕首,想要先发制人。却听得钟离寂爽朗大笑,那方才的邪肆也变得魅惑。 “好儿郎!有骨气,有胆识,有仁义,还有血性!有我的风范。这姑娘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方才失礼,望阮夫人、许姑娘见谅。”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再次让众人陷入石化状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什么意思?”阮宇问。 “许姑娘要为令尊伸冤,明日你伴她入宫,免得她大殿还没进就死在路上。”钟离寂懒懒的甩甩手,问:“小子,你可愿为我效命?” 阮宇聪颖,心知宫廷复杂,道:“我为何要替你效命?我只是个市井百姓,不想策名就列。” 这小子机警且有忠义之心,收为己用,将来必定非池中物,且性子也像自己,怎么看都合心。 他靠着门边道:“哎呀,放眼朝堂,只有我能帮你心上人洗冤,你确定不考虑投我门下。嗯?” 阮宇犹豫的看着母亲和许尤。 许尤虽不想拖累阮家,可她无依无靠,靖国公若不助她,她如何能对抗云丞相? 阮堂主刚要开口拒绝,阮宇道:“好!阮宇愿为靖国公效命,但你得让我信服。” 钟离寂掏出‘凰’字青铜镶玉牌,扔进他怀里,“不是我让你信服,而是你自己,你得保证明天她能活着进宫。” 阮宇摸着青铜玉牌,眼神瞬间一亮,这么多年从未如此激动,他从小在母亲呵护下长大,从未有过这般的使命感与荣誉感。 金鸡报晓,宫门大开,百官纷纷按次列入朝。早朝开始,众卿山呼万岁! 倏忽,三下动天击鼓声,沉闷而厚重的传入正午门。 宫门卫士见一小姑娘费力的击鼓鸣冤,喝道:“尔等何人?为何击鼓?” 她正是许尤,身后站着阮宇,而不远处魔骨正隐匿在百姓中默默监视。果不其然,几人鬼鬼祟祟的潜藏在附近,伺机杀人灭口,那些人一定是云丞相派来的。 她跪地道:“大人,民女一户惨遭污蔑被杀,民女要状告丞相大人云集天。” 她手中托举着血写状书。 周围的百姓一听这话,纷纷侧目看来,不敢吐出只言片语,生怕得罪丞相。但却又竖起耳朵,好奇这一小姑娘为何要状告丞相! 卫士一道如灿烈炙火的目光投向许尤,她吓得张口轻呼,卫士很满意她的反应,将她叫上前来搜查一番,除了一张血书,再无其他可疑。 暗中的杀手已经蠢蠢欲动,一卖布匹的小贩,悄悄拿出弓箭,借着布匹的遮挡,瞄准许尤的背后。 阮宇眼尖,不动声色的从身边卖簪子的货架上挑了个铁花簪。几乎在刺客准备射出弓箭的前一秒,飞出手中的铁花簪,直插右腕,弓箭掉落在布匹中。 刺客错过了这刺杀的绝佳机会,未免引起卫士怀疑,只能退去。 卫士察觉他动作,问道:“你做什么?” 阮宇哂笑,“小人带了违禁的物什,所以丢了。” 卫士想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骂道:“哪儿来的刁民,诬告丞相大人,快滚,不然把你们送进大牢。” “怎会是诬陷?民女句句属实。”许尤几欲落泪的辩解。 “快滚!不然老子动手了。”卫士举起长戈,作势欲刺。 阮宇紧张的直冒汗,他试探的伸出令牌。卫士一见令牌,呼啦啦全跪了下来,山呼吾皇万岁。阮宇看了许尤一眼,两人心下大喜,原来这东西这么宝贝。他竟能从一市井小混混变得这么威风,那种自豪不禁让他对钟离寂钦佩歆慕。 他踹了耀武扬威的卫士一脚,冷声道:“擦亮你的狗眼!还不快带我们进去。” 卫士赶紧将他们带到卫尉处,卫尉大人听她要告云丞相也是一惊,但他只负责掌管宫门卫士和宫中巡查,这告御状可不归他管。 “你们在这儿等着,本官去通报声。”卫尉将他们安置好,便入殿去通报,这烫手山芋能尽早扔掉就不留。 许尤坐在殿中,周围鸦雀无声,严肃至极的皇宫让她紧张的喉头发干。她看着周围却什么也入不了眼,一心只想着伸冤。而阮宇则好奇的东张西望! 少顷,一位公公伴着两宿卫来了,“皇上召见,姑娘请随奴才来。” 阮宇也跟上前去,宿卫挡住他,公公道:“这位公子,皇上只召见许姑娘。”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关入诏狱 许尤来到正德大殿,百官分列两旁,皆恭肃垂首。一路低头行至阶前,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皇帝问:“你有何冤情要告御状?” 许尤将血书呈上,一扫皇帝沉沉的脸色,天威惧颜,吓得她直哆嗦。她感到身旁有道目光,下意识看去,钟离寂对她微微一笑,有靖国公帮她,她舒了口气,没刚才那瞬心惊了。 皇帝看完,将血书交给韩公公,凝着堂下许尤,久久不语。众人也是压抑的紧,云丞相更是冷汗直流。 皇帝问:“云大人,关于汝州梅窑许督造私通外商一案,你胆敢私自处置?” 云丞相上前,声泪俱下,“皇上,老臣正要状告许瓷,想不到此女恶人先告状,您要为臣做主,还臣一个清白与我儿一个公道。” “云大人哭什么?还令郎一个公道,这从何说起?”皇帝问。 云丞相忍痛道:“回皇上,我儿前日听说许督造烧出了‘上古八奇’之一的孔雀蓝天目茶碗,他酷爱瓷器,连夜赶去。可仆从忽然回来求救,我儿打碎了那碗就被他囚禁毒打。皇上啊,我儿满身的鞭伤,血肉交纵。那许瓷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刺死我儿,老臣的心,痛如刀割啊。” 他原本跪的笔直,说完后已是瘫跪在地,哀痛欲绝,五内俱崩,眸中的泪水淌了满面,握着象笏的双手颤抖不已。朝中见者,莫不唏嘘动容,那家中有儿的老臣更是别过脸去抹着眼泪儿,谁能禁住老来丧子,一次假一次真的打击。 皇帝微微摇头,脸色愠怒的转向许尤,道:“许氏,你这污蔑之说从何来?若有虚言,处以极刑。” 许尤一脸恨色,道:“回皇上,爹爹失手杀了云三公子。可那日家中所有家丁都看见云三公子从我家府库中走出,且手里抱着摔碎的茶碗。爹爹一生为官廉正,从无贪污,云丞相采用卑鄙手段逼我府里的账房先生做假账,诬害爹爹与外商私通。民女苟活,只为替许家三十几口伸冤啊。” 云丞相哭的缓过劲儿来,质问:“宫茗抱着摔碎的茶碗,你们就认定是他盗窃的?况且仆从说是有黑衣人故意将碗摔碎,嫁祸给他。我看是许瓷的秘密无意被宫茗发现,他才借口杀人灭口。做假账?许姑娘,你要拿出证据来。” “云丞相,你血口喷人。”许尤怒道。 皇帝一时难以裁夺,这已耽搁许多时辰,他的身子渐渐支撑不住,开始头痛胸闷。他强忍不适道:“够了,将许氏、云集天都压入诏狱,此案由廷尉负责,十日内,审毕。” 众人退朝,许尤自小长于小城狭乡,哪里见过这等大阵仗,正吓得骨颤肉惊。她被押走时,钟离寂对她说了个口型,她渐渐安定下来,随着云集天一道被压往诏狱。 云家三公子被杀,主母宋氏痛不欲生,正在大办丧事,长子云宫榷暂时告假,回家处理丧事。三日后,出殡下葬于云家墓园。 趁着天气凉爽,云迦安坐着马车,驶出城外。一路颠簸后,马车停在一处偏僻小径上,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卑族武士。 她从小径绕了个弯,来到云家墓园。云宫茗的墓前还燃着香烛,碑文崭新。 她从拎出那包碎裂的孔雀蓝天目茶碗,挖了个坑,埋在他墓前。跪下烧纸,呛人的灰烬,令她咳嗽了一阵。 “三哥,你是最爱瓷器的,这茶碗算是妹妹送你的最后礼物。你曾与颜洛合谋害我入地狱,今日一命偿还,你我恩怨勾销。” 她烧完剩余纸钱,拍拍手起身离去,路过娘亲坟墓时,驻足瞧了眼。 诏狱中,左平正在审问许尤。 “许氏,你说云丞相逼迫你家账房做假账,那账本和账房人呢?” 许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被救出已是万幸,哪里还知晓别的,这些是魔骨告诉她的。 左平怒道:“你拿不出证据,则是诬告,来人先打三十竹板,若还不从实招来,则以诬告朝廷命官之罪,发配边疆黥为舂。” “大人,民女绝无虚言。”许尤焦急,却无可奈何,靖国公说要帮她,可都三天了也不见人影。 狱卒正压着她,要进行笞打。忽然有人来报,“左平大人,外有一人,自称许家账房,要来做证人,告云丞相。” “带进来。” 白先生虚弱的走来,脸色惨白,跪下行礼。 “你就是账房?那账簿呢?”左平问。 白先生从怀中掏出账簿,交给左平。左平大人瞧着两本账簿,一本是真的,一本是云丞相命他造假的,他又将云丞相杀他灭口的事说出。 左平心中有数,又将云丞相带来。他跪在堂下,见到账房时,心下大惊,他竟没死?可他明明亲自探了他的脉搏!那账簿自己也收走了,怎会出现在左平大人手里。 左平将账房所说复述一遍,问:“云集天,这账簿,人证都一一俱全,你可认罪?” “老夫不认,这一定是他们恶意污蔑,请大人明察,不要被贼人蒙蔽了。” 左平命人将他们带下去,将记录的供词送给廷尉李简。 李廷尉看着状纸,道:“去按照账簿所记,查清楚许瓷到底是和内官交货还是外商勾结。加派人手,严加保护那证人。” 左平领命退去。 云丞相在牢中,正想不通那账房先生是怎么一回事,眉头忽地一直跳个不停,这是要出大事!该如何自保?难道他躲不过这劫了? 云家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宋氏日日联络朝中好友,希望他们出面帮忙求情,云宫榷也在调查其中真相。 魔骨匆忙赶回行宫,这几天他忙的脚不沾地。 “小姐,账房白先生已经送进宫了。” 魔骨那日一刀刺中他心脏下两寸,造成假死的假象,骗过云丞相,后将白先生带回鬼门医治。而在他接过白先生的账簿时,动作极快的将早已备好的假账簿和它掉了个包,云丞相拿到的是动了手脚的假货。 “嗯,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云迦安来到香剩阁,秘密会见钟离寂,她见阮宇跟在他身边,微微有些诧异。 阮宇刚从外面回来,一抬头就见云迦安进来,有些慌张地行礼,“参见宗主!” 云迦安并未让他起身,缓步绕过他坐在桌边,喝了口凉茶,道:“我鬼门是否太过亏待下属了?阮副堂主竟是脚踏两条船,一心侍二主。” 阮宇立马跪下,抬头看着云迦安冷冷的双眼,鼓起勇气道:“阮宇自知有愧宗主,可我堂堂男儿,有一展宏图的志向。靖国公就像天空,能令我这大鹏展翅高飞,我从未像如今这般自豪!宗主要责罚请不要连累我娘亲。” 云迦安扭头瞪了眼椅在窗柩旁看好戏的钟离寂,看他那得意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贵忠贞,鬼门和靖国公,你只能选一个。” “靖国公!”他毫不犹豫回答。 云迦安定定看着他,“为何?” 他想了会儿,道:“遇知音,自难弃。” 知音?人生百年,能遇知音,当是一大幸事。有些人,怕是一辈子都活在孤芳自赏里。 “即刻起,阮宇不再是我鬼门中人,若窃取鬼门情报,必将倾我鬼门全力诛杀。明白吗?” “明白!多谢宗主。” 钟离寂‘啪啪’开始鼓掌,调笑道:“小美人好大度,他将来若成了鬼门劲敌,你可不要后悔?” 云迦安不搭话,她不是没想过这问题,阮堂主对鬼门十分了解,他这儿子也不赖,可她不想杀无辜之人。 她让阮宇起身,冷声道:“不用谢我,谢你娘亲!”她想起自己自幼丧母,不想让阮堂主中年丧子。 阮宇不明其意,但恭敬退去。 钟离寂在窗边乘凉,道:“云集天在朝中势力雄厚,朝中要员不停替他求情,许家冤案不一定能扳倒他。” “不一定。云集天审判许瓷一案,本就是违背律例,况且他造假账簿,诬陷许瓷贪污私通,已是不小的罪过。且许瓷是当地的清官,为人乐善好施,汝州穷苦人家都受过他的恩惠,只要利用他们的报恩之心,那许家冤案可翻,云集天也可扳倒。”云迦安道。 “那你准备怎么利用他们的报恩之心?” 她道:“这就得看你的属下办事能力如何了。” 钟离寂疑惑地看着她。 “让阮宇去汝州,他喜欢许二小姐,那帮她也会尽心尽力。去让那些受过恩惠的人写份请愿书,再由他们中德高望重的人带入京来。皇帝为了稳定民情,必定不会姑息,那些右派也没法求情。” 钟离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色,问:“小美人,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都是机密。 “鬼门难不成是摆设?” 她这几日一直在派遣京州和汝州两处的鬼门堂主,明着暗着调查关于许瓷的一切。为了想对付云集天的法子,连着好几日都浸在密报中,未曾合眼。 二人不再言语。 钟离寂手指一转,一杆玉笛横陈指尖,莹润的白玉笛身迎着日光,映在他修长十指上,显得越发通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撤职丞相 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坟前忏悔 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姻缘绳 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亭榭听琴 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杨青受伤 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庆王被贬 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冒牌琴韵 王琰上前道:“木侧妃擅自进东厢屋,风侍卫请她出来。” “你哪来的钥匙?”庆王看着木紫心怀中露出一半的钥匙。 木紫心勉强沉静下来,露出僵硬的笑,“紫心方才在池边赏荷,无意捡到这钥匙,见这钥匙落在东厢屋旁,就拿来试试,没想到开了,紫心无意闯入,望王爷赎罪。” 庆王对着苏老一挥手,苏老一声“围住!”,暗卫从四处跳出,抽出刀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庆王进入冰室,少顷,冰室传来一声充满痛苦的嘶吼声!他人未出,声音传来,“杀了木紫心!” 苏老令命,暗卫纷纷举刀砍向木紫心,木紫心惊呼躲向风影,风影挥动大氅,与他们缠斗起来,同时对外放出一颗黄色烟花弹。 众人退出门外打斗,苏老厉声质问:“风影,你吃里扒外?竟敢背叛王爷?” “哼!背叛?我从来就不是他的人!”风影一边护着身怀六甲的木紫心,一边和众高手过招,还得时刻提防着苏老,很快就多处受伤,血液滴落在木紫心手背上。 “哥哥,你快走,让他们杀了我吧,我坏事做的太多,死有余辜。”她满心不忍,有人最后能为她不顾一切就够了! 风影不答,只是专心作战。 颜洛在冰室中,颓然的趴在棺材边,心口一阵阵抽痛,且有些不寻常的头晕。 他手边掉落着一张精致而轻薄的人皮面具。再看棺中女子,还是原来的衣服,原来的彼岸花,可唯独那张脸不是原来的!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脸型与琴韵吻合,而她带了这么久的人皮面具,一直顶替着琴韵躺在这里。 为了具冒牌货,他出卖硫火球给离幻,牺牲了平家的势力,甚至害死了素九,可最后呢?最后得到了什么?笑话!只有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为什么?若不是今日木紫心撞破,他或许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骗局。是谁?是谁在欺骗他?是离幻还是颜盏?真正的琴韵在哪儿? 他越想越暴躁,戾气渐渐爬满他整个心房,阴寒的眸子曝出嗜血光芒,他发出如雷怒吼,一掌飞下,将六人抬的棺材连带尸体击的粉碎,一阵碎屑在空中挥洒。 他身形一动,出现在门外,看着暗卫,咬牙切齿道:“都给我杀了!” 暗卫见庆王下令,攻击的更加不留情! 很快,风影已成血人。 倏忽,空中划过几道黑色流星般的微光,一阵劲风刮过,十几个人影迅捷落在院中,开始对抗暗卫。交缠不久,黑衣人划出一颗颗雷火弹,趁着众人迷眼,带着风影和木紫心逃出庆王府。 颜洛还想再追,却心疼的越发厉害,扶着门框,眉头紧皱。 苏老急忙扶着他,“王爷,怎么了?快请大夫。” 过了会儿,王大夫来了,帮他把完脉后,道:“王爷中了毒。” “什么毒?”颜洛不见惊慌,他幼时在宫里,这种手段见得多,习以为常了。 王大夫苦闷摇头,王琰忽地想起什么,将桌上的食盒揭开,端出一碗紫薰花茶。王大夫接过,用银针试了下,果然针尖儿微微发黑。 颜洛眯着眼,将花茶扔在地上,“木紫心包藏祸心已久!你就是这么监视她的?” 王琰立即跪地,道:“王爷饶命,奴婢时时刻刻提防着她,可木紫心懂花木,这紫薰有毒,奴婢不知啊。” 王琰是颜洛安插在后院的眼线,这事儿甚至连风影都不知晓。 “滚!”他不想多言,“将荼蘼叫来。” 王琰退去,一会儿,荼蘼来了,她一身黑色劲装,英气逼人,不似往常娴静。她自从出卖云迦安后,就一直待在庆王府。 她面无表情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查查那风影是谁?若是没什么异常,杀了他和木紫。” “是。” 她在这肮脏的府里,过着百年如一日的暗卫生活,心早已麻木,在公主府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宝贵的时光,可她却不得不亲手葬送。 南国宫中歌舞升平,皇亲国戚还沉醉在奢靡的生活中,却不知风雨欲来,浩劫将至。 翠影楼中,杨青和钟离寂正对着桌案上一张地形图讨论着,这正是南国地图。 杨青指着大豪,道:“如今庆王外调,我们行事方便许多。” “颜洛那小子手握重兵,他出去了,就算京州有事变,他也赶不回来,那他对我们就构不成威胁。” 钟离寂双手撑在桌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木桌,问一旁的红姑,“旧部如何了?” 红姑瞟了眼杨青,迟疑一瞬。 杨青正要自觉回避,钟离寂下意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专心看着地图,“无妨,既然是一条船上的,知根知底也没什么大不了,是兄弟,得坦诚相见嘛。” 杨青盯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笑了笑。 红姑道:“旧部等候命令,他们集中在三府巷附近。” 二人看向三府巷的地图,三府巷靠近皇宫,民宅交错有致,格局似回字,但要以此为突破口,恐怕不易,三府巷只有东南角的出口利于出兵,可若从东南角围攻皇城,无异于堂而皇之昭告卫士,他们来谋反了。 二人同时摇头。 杨青道:“他们在三府巷太冒险了,若宫门不开,他们就是等死。” 钟离寂问:“你手上有多少兵马?” “三十二万。” 钟离寂凝着地图想了会儿,“你想办法将兵马调来京州,倒时攻下正午门。宫内禁军,交给我。至于旧部,埋伏在宫门四周,如有宫人出逃,一概杀无赦。” 杨青摇头,“你这法子毫无章法,若是皇上一声令下,你岂不是要死在宫里,禁军实力不可小觑。” 钟离寂笑道:“放心,皇帝老头奈何不了我,毕竟青出于蓝胜于蓝。” 江山,美人,他都要! 婚期将近,云迦安正满心期待的等着大婚来临,此刻正凝着手中的蓍草,梨涡浅露。 魔骨从旁进来,瞧着她这思妇模样,暗笑道:“我看小姐中毒不浅。” “嗯?什么毒?”她一下子不曾会意。 “当然是齐国公的毒了!” “好你个魔骨,找打!” 云迦安听他捉弄自己,追着他一顿好打。魔骨哪里敢还手,只有挨打的份儿。 “哎呀,小姐,魔骨错了。别光着打我啊,你还有事没做呢。”魔骨求饶。 云迦安停下手,理理衣衽,她的确还有事儿没做,这可积在她心里许久了,是该做个了断了。 “走,去鬼门!” 荼蘼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调查风影他们的下落,只查出些皮毛。她斜靠在墙壁上,冷冷地环视四周。恰好见到云迦安和魔骨从行宫中出来,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门匾。 “外使行宫?这就是独孤公主?” 她见云迦安的背影有些熟悉,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云迦安与魔骨看似在街市上闲逛,但绕了几圈,渐渐向鬼门靠近。二人前后走着,云迦安鼻尖一动,这气味怎像肌香?她暗暗留心四周,察觉出异样,但不作停留的向前走去。 魔骨轻叩门扉,二人进了一户普通民宅。荼蘼也跟了进去,轻声跃入墙内,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横看竖看都是普通人家。 云迦安站在暗处,透过墙洞观察着这个跟踪者,见到她的模样,才想起她是谁。“荼蘼?”难怪这香气似曾相识,当初在香剩阁特地跳了这款独特的肌香给她。 颜洛派她来做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动手杀她,不如让她自己表明来意。 云迦安故意高声道:“魔骨,去看看花弄的伤好点没?” 荼蘼听见动静,立刻闪身躲在暗处。 二人来到后院,风影受了重伤,正躺在床上昏迷着,木紫心挺着肚子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干着急。 她见二人推门进来,起身相迎,跪拜道:“公主,多谢您的救命之二,我二人没齿难忘。” 魔骨让身后侍卫上前扶起她,面色不善,当他知道是木紫心将云迦安害成这样,就对她十分痛恨!若不是公主有令暂不动她,他可不愿让她活的这么心安理得。 “他怎样了?”云迦安看着此刻没戴面具的花弄,仔细想着,才发现他就是一直跟在颜洛身边的那个风侍卫。 “性命无碍,只是还昏迷着,大夫说今日会醒来。”木紫心邀她入座。 她坐下后,眼神无意的扫过躲在暗处的荼蘼,笑了笑,“魔骨,将药送上,希望他的病快些好。” 丫鬟上前接过魔骨的药。 “多谢公主仁恩。” “不用谢我,你该谢风影。” 木紫心愣了一瞬,没明白她的意思。 忽然,空气仿若凝住一般,周遭都静了下来,一股冷冽的气息从后而来,直逼屋内人。 魔骨手按上弯刀,欲截住来人,云迦安快他一步按住他,不让他动弹。她从容不迫的坐在椅子里,静静的等着荼蘼的剑,她要知道荼蘼的目标是谁! 木紫心毫无察觉,仍在思考着她话里的意思。忽感背后一阵凉意上涌,待她想回头,一柄剑已直插她的肋骨。 “啊--”一声尖叫,木紫心吃痛,重重的砸在地上,接着她捂住肚子开始哀嚎。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灭口木紫心 荼蘼还想再刺一剑,千钧一发之际,云迦安松开了魔骨,魔骨迅速挡住那一剑,与她交手。 云迦安坐着,静观局势,木紫心脸色由红转白,淡紫裙摆上竟渗出些嫣红。 糟了!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公主,救命。”木紫心扭曲着脸,哀求。 云迦安不理会她,一瞬移到荼蘼身后,点上她的穴位,她握着剑僵在原地。魔骨正要举刀砍下。 “住手!去叫大夫。” 魔骨收刀,封住木紫心身上几处大穴便冲去找大夫,而她已昏厥。 “你...你是谁?”荼蘼惊诧的瞪大眼睛,这公主的声音实在是太像了...若不是她武功好,眼神有有些冰冷,还真以为她就是长宁公主。 云迦安嗤笑一声,缓缓揭开面纱,一步步绕到荼蘼身前,离她不过一拳距离。 荼蘼倒吸一口凉气,已是语无伦次,“公主...真的是你么?你没死?” “我没死,你很失望?” 荼蘼有些恍惚道:“不!公主还活着真好,真好...” 她哼了声,掐着荼蘼的脖子问:“颜洛派你来杀她灭口?” “是。” “你欠我一条命!”她道。 荼蘼眼中渐渐晕出雾气,眼泪颗颗滚落,滴落在她手套上,神色释怀道:“您杀了我吧,奴婢该死!” 云迦安深吸一口气,啪的打了她一巴掌,怒道:“你想一死百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将赵氏交给你,我是如此的信任你啊。” 荼蘼不语,却已哭成泪人。 “杀你太便宜你了!滚,我要你日夜活在自责中。” 云迦安解开她的穴道,一掌将她打出门外,“你若敢泄露半句,我就将你碎尸万段。”她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荼蘼站在屋外,重重的跪下,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一声声清晰可闻,鲜血从她额头流下。“感谢公主不杀之恩!您要小心了,王爷会在您大婚的时候动手。” 云迦安冷笑,她这是为了弥补对自己的背叛?真是可笑,到头来,自己还是不忍心下杀手,她最厌恶的便是鲜血和杀戮啊。 “小姐,大夫来了!”魔骨几乎是拖着几个人进来。 魔骨将木紫心抬上床榻,识趣的退出屋子,放下帘帐,大夫和产婆开始就行救治。丫鬟端着干净的水进去,出来就成了满盆的血红,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味。 云迦安忍受不住,走到屋外等候。 “不好了,保不住了!”屋内传来产婆沙哑的叫声。 保不住了?云迦安没什么动容,善恶终有报,木紫心这是你欠我的!她知道荼蘼图谋不轨,也可以阻止她,但她既要得知荼蘼的目的,也要报仇!她和木紫心的账从今以后两清了,她本想等木紫心生了孩子,再取她性命,但如今一命换一命! 经过大夫救治,木紫心终于醒了,但当她得知孩子没了,口里不停念叨着“报应啊报应”就哭昏了过去。 报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回到庆王府,荼蘼不再愁容满面,反而是解开了心结。公主没死,她的罪孽便轻了些。就算接下来的事她躲不过,也不悔。 庆王一身绚烂的红衣远远的映在一树桂花间,浓烈的桂花香,飘散在空中,浓的令人窒息。 “王爷,属下无能,刺伤木紫心,她的孩子没了,但没能杀了他们。”荼蘼跪地道。 颜洛斜眼睨着她,“没了孽种也好!风影是什么人?” 荼蘼嘴角一弯,她已查出蛛丝马迹,风影就是鬼门中人,今日所见,恐怕风影是公主的人。她欠公主的够多了! “属下不知。” 她以为庆王会像往常一样,让她去刑堂受罚,可这一次,颜洛站在他面前,如十殿阎罗般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既然这样,你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了。”颜洛悠悠吐出这句,手中利刃一转,荼蘼颈间多一条细如柳丝的划痕。 颜洛离去。 荼蘼眼神开始涣散,卧倒在地,脖颈间的细纹洒下一片血珠,每一滴都融进了褐色的土里,一旁的丹桂摇了摇身子,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盛宴。 荼蘼安心的笑了,阖起双眼...... 颜洛回屋,看着人皮面具,心中空落落的,茫然的不知所措,他坚持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不甘,原来都是为了一张面具? 正真的琴韵在哪儿? 颜盏,一定是他,除了他谁能做的天衣无缝。 他从马厩中牵过一匹宝马,翻身而上,一记凌厉的马鞭抽打在马身上,宝马一声长嘶,绝尘而去,直奔齐府! 齐府门役正在挂红灯笼,听见急促的马蹄声惊扰着沿街的百姓,也回头瞧去,这一看不得了,一人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只见颜洛在马背上起伏着,马鞭一甩,挂着灯笼的人就被卷住狠狠甩了出去,摔的嗷嗷直叫。他骑着马冲进了齐府。 秦老握着小竹条冲了出来,见到来人,眉头一皱,行礼道:“参见庆王!” 他勒住缰绳,怒道:“颜盏呢?让他滚出来!” 秦老挡在马前,“王爷,我家公子不管怎么说也是齐国公嫡长子,您骑着马闯入府中,不合规制,还请...” ‘咻--’马鞭划破空气,发出独有的声响。 乌黑的马鞭仅离秦老的头颅毫厘之差,只要那一鞭子打上去,秦老必定**爆裂,命丧当场。正在秦老惊骇之际,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屋内飘出,稳稳的我住了马鞭。 颜盏将秦老护在身后,淡淡道:“我的家仆不劳烦庆王管教。” 他手上用力,颜洛也跟着用力,两人僵持不下。 颜洛忽地抽出身边配剑,脚下一蹬,直刺颜盏面门。颜盏嘴角一提,就着马鞭逆势一扬,将剑锋给生生挡住。 “琴韵在哪儿?”颜洛问。 “你现在才发现那是假的?当年你蠢,如今也蠢的无可救药!”颜盏一边抵挡他的攻击,一边嘲笑。 这番话刺激的颜洛戾气大涨,招招致命,手下不留情!颜盏眼下只是一介凡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渐渐抵挡不住,开始不停闪躲。 “我已将她葬在圣林中。”颜盏道。 “我不信,快把她还给我!”颜洛一掌击向他,此掌杀气腾腾,颜盏避无可避,生生捱了一下,摔向大门处,正好被一人接住。 “阿盏,你怎么样?”云迦安刚踏进门,没想到就看见颜盏被打飞了出来。 云迦安怒指颜洛道:“你干什么?” 颜洛见二人比肩而立,自己却形单影只。眸中怒火似从九幽冥渊中烧出,越来越旺,恨不能将一切都化为灰烬。“颜盏,把韵儿交出来!” 韵儿?琴韵?颜洛这个混账,这时候还在牵挂琴韵,对得起素九么? 云迦安从怀中取出埙来,吹出短短几声,一排卑族武士,手握弯刀,出现在他们面前,直对着颜洛。 颜洛不惧反笑,笑的猖狂,“颜盏,你这个懦夫,竟要女人来保护?啊,对,我差点忘了!从小认识你,你都是活在女人的臂弯里,那时候有寤面和琴韵,现在多了个独孤念,你可真是好艳福。” 颜盏淡淡道:“你说的对,但她们皆是真心待我,无论出于情爱还是衷心。不至于像你,不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细作,就是将自己的女人逼上战场,你杀了她们,都毫无愧疚之心。” “你胡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不许你胡说。” 颜洛疯狂大吼,面目狰狞,吓得云迦安一惊。颜盏察觉,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云迦安往他身边靠了靠,有阿盏在,她很安心,似乎面对任何难事,阿盏都能化解。 “让他们退下,我和他该做个了断了。”颜盏对云迦安道。 云迦安犹豫片刻,挥手让武士们退下,但站列的形式依旧是将颜盏护在中心。 颜盏迈下石阶,一步一步,稳如泰山,走向他。 “颜洛,你自幼刻苦努力,天资聪颖。可你不甘心我坐上大神官的位置;不甘心韵儿背叛你;不甘心先王妃命丧战场;不甘心你是皇后嫡出,却被瑜王抢了太子之位;不甘心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却被贬大豪。你心里的怨气太深,太深,以至于它蒙蔽了你的良知。你开始疯狂,嗜血,没有这些你就活不下去......” “够了!你闭嘴,颜盏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乱说!”颜洛举剑直对颜盏面门,十分激动的打断他。 颜盏一字一句,针针见血,每一根针都刺在他内心最深处,刺的他毫无退路,鲜血淋漓!连最后的伪装,甚至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黑暗,被一一撕裂。 颜盏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一步站定,剑尖直抵咽喉,只要再进一分,便会刺破动脉。 “你醒醒吧!你折磨自己这么多年,害人害己,受的惩罚还不够?我没想要和你争什么,正真和你争的是你自己!你忘了吗?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你当时站在皇宫屋顶上,说将来你君临天下,我为神官,你执掌万民,我护佑苍生,共同将南国治理的繁荣昌盛,功业千秋万代!可如今,你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你总说我要谋害你,可凭我的手段,真要杀你,你还能活着拿剑指向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颜盏大婚(上) 旁观者清,颜盏看着幼年好友,一步步沦陷,却无可奈何,他只能一步步退让,等待时机让他一朝悔悟。 颜洛身子摇了几下,配剑掉落在地,无力的跪在地上。他疯狂的丧失了自我,他把自己变成一把利剑,刺伤所有靠近他的人,他崩溃了,终于崩溃了!心底那处温暖逐渐浮现,一点一点将无尽的黑暗驱散,阳光透过心房洒了进来,往事一一再现。那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王子,长的都俊美无俦,他们傲立南国最高的屋顶,俯瞰万象阡陌,立誓长大后,一展宏图! 可如今,他在干什么? 颜洛站起身,眼里没了浓郁的阴枭,他凝视着颜盏,笑了笑,语气带着久违的友善,“笨蛋,怎么和小时候一样,被我欺负都不还手。” 他上前捶了颜盏肩膀一拳,颜盏尚未痊愈,被他捶的连退两步。 他淡淡道:“谁让我每次都能打蛇打七寸,你也讨不了便宜。” 碧天白云,金桂飘香,二人相视大笑,恩仇随风流走! 翌日,庆王将府中一切事务连同坤儿交托给苏老。他收拾行囊,将那独角玉琮放在怀里,一人一马一壶酒,甚至连随从都没带,迎着日出,踏着晚霞,一路山水作陪,幕天席地,去往大豪! 云迦安和魔骨拎着食盒与竹篮,来到云家墓园,她跪在娘亲碑前,将食盒中的酒菜布好,点上香烛,开始烧纸钱。 魔骨也跪下,对着墓碑叩头祭拜,“长公主,魔骨替莎夜主子给您上柱香。”他听莎夜公主说过,若有机会,要给姨娘祭拜一番。 云迦安手上不停,地上的纸灰很快堆成一小叠。 “娘,迦安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来祭拜您了。您看到了吗?爹和大娘罪有应得,被贬庶人,他们跪在坟前给您忏悔了。孩儿所遭受的仇苦,也已报还,如今孩儿将嫁作人妇,能遇到阿盏真是三生有幸。您泉下有知,该安心了!” 她跪在墓前,静静回忆回国后的巨变。那些害她的,她都一一偿还!杀了他们,不值得,让他们活在自责与痛苦中,才是最浅最深最无情的报复!但想到大哥,她心中还是遗憾的很,非要到死,大哥才会明白她吗? “小姐,有人来了!”魔骨道。 云迦安回过神来,刚起身,就撞见来人,正是云集天他们! “是你?你果然没死!”云集天没什么诧异,只是怀疑的神色变成了肯定。 云迦安也不再隐瞒,微笑道:“许久不见!我没死,让你们失望了吧!” 三人漠然,他们此刻还能说些什么?风水轮流转,如今她是主,他们是仆。 云集天问:“你以卑族公主的身份来,那你娘的事,你都知道了?”她难道知道自己不是她生父了? “是!” 云集天老奸巨猾,那晚的女鬼一定就是迦安假扮的,她说知道,可为何那天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她们母女欠了自己的?难道她知道的只是一部分? 他试探道:“你恨皇上和皇后吗?” 云迦安愣怔,皇上?她恨吗?或许是恨的,恨他给了自己父爱却又狠狠夺去。至于皇后,她害的自己遭受十指断裂的苦楚,她这个仇还没报呢! “恨不恨有何干系?” 云集天笑了,看来她不知道真相!但若如实相告,不仅皇帝要派人灭口,这丫头没准儿也会杀他。 云集天道:“既然来了,也给老三上柱香吧!他平日虽待你苛刻,但终究是自家兄长。” 兄长?这个兄长联合颜洛要杀自己这个灾星的时候,情义在哪儿?云迦安怒而拂袖,与魔骨转身离去!“你们暗地里做了什么事,心知肚明。云迦安,早就被你们害死了。若不是看在云宫榷往日待我不薄的份上,我不会叫你这声爹,从今往后,你云家与我恩断义绝!” 云宫榷自始自终都没抬眼看她,她对云家的恨,难消! 云集天回了家,恰好听见路边两人在闲谈颜盏的婚事,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主子可不甘心看着他们成婚,准备把公主给夺回来。” “嘘--你轻点,要是被人听见了,你准备掉脑袋。” 两人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 云集天面色不改,继续前行,他正在考虑如何东山再起,没想到机会就掉在面前了!迦安,爹可要对不起你了!谁让你是灾星命呢!注定命途多舛。 他捋了捋灰白胡须,朝着靖国公府走去。 “阁主,云集天求见。”知乐小跑进来通报。 钟离寂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甜奈,闻言眉梢一挑,“这老东西来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没安好心。告诉他,不见!” “可是他说,是想和您谈谈有关云姑娘的事。” 小美人?“让他进来!” 云集天穿着粗布衣裳,虽简陋却洁净,他来到院中,行礼道:“草民见过靖国公。” 钟离寂仍旧躺着,闭着眼,道:“废话少说,你要说什么?” 云集天掩饰心中不快,直起身子,“听犬子提过,当初靖国公曾在罪女迦安府上驻留一段时间,不知靖国公对迦安可还有印象?” 钟离寂闭着眼,眼珠微微转动,这老东西到底要说什么?他不发话,等云集天先开口,可他比想象中定力要好,愣是不先说。 钟离寂沉不住气,道:“来人,赐座,上茶!” “多谢靖国公。” 二人进了亭中,坐下慢谈。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云集天捋着胡子,道:“草民能保证迦安一定不会嫁给齐国公。”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是云迦安了。你要和我交换什么?” “东山再起!” 钟离寂冷笑,斜看着他,道:“你这么自信?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东西值不值,又是不是胡编乱造的?” “好!那草民就让您听听理。迦安天降彗星的预言,可就是大神官说的,若没这话,迦安现在可是幸福的很。” “这我知道,说点有用的。” 云集天一愣,他竟然知道?这事儿除了大神官,夫人,皇后,皇帝,可没别人知道了。但他忽略了寤面! “您知道是谁下令大神官这么做的么?” “是皇后。你要是再说不出我不知道,就请吧。”钟离寂知道他还有秘密,但要让他说更多,只能这么做。 云集天一咬牙,道:“皇后为了除掉独孤懿和迦安,逼迫大神官违心说此预言,这您可知?” “皇后为何这么做?” 云集天端起下人送来的茶,呷了口,笑道:“这宫闱秘史若泄露了,草民恐怕得满门抄斩。” “本公答应你,你说出所有真相,我还你荣华富贵!” “空口无凭。” 钟离寂不屑瘪嘴,骂道:“老狐狸。”他吩咐知乐去取纸笔和大印来。 他写了字据,盖上大印,云集天将字据收好后,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钟离寂听完,神色变了几变,没说什么,让人将他送走了。 他回到书房,写了封信交派人送给杨青将军。吩咐红姑道:“大婚那日,派人盯住云家,不能让他们有异动。” 有些事得适可而止! 他专注在自己的思考中,不曾注意到屋角那飘动的黑色面纱,面纱下扬起一丝阴狠的笑! 几日后,八月十八,正是个宜婚嫁的好日子。天空碧蓝,飞鸟绕树,花吐芬芳。那雪白的茉莉在路旁开了满街的清香。昌宁街上,百姓都纷纷让着街道,在边上走着。 皇帝十分重视齐国公与独孤公主的婚事,他派人送了许多箱价值连城的宝贝给独孤公主做嫁妆。 他在宣室中,遥望着宫墙,吉时快到了,迦安该要上轿了吧。 钟离寂站在他身边,看着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自己的女儿婚嫁,却不能见上一面,真是可惜,他摇摇头,将一明黄圣旨递在他眼前,道:“这宫里的人,已经被我控制了,你就写遗诏吧。” 皇帝看着一片空白的圣旨,哑着嗓子道:“小寂啊,当年朕可真不该将你带回来,你和你父亲太像了,朕以为朕所做的一切会感化你,没想到你的野心早已暗涨。” “野心?这你可错了。我只是拿回属于我钟离家的江山,是你颜家不得人心而已。你的心腹花弄将宫内情报出卖给我,这才给了我机会拿下禁军。哦,对了,云集天可是出卖了宫中的密道,杨青的人应该快要进攻了。” 皇帝瞳孔皱缩,猛地一阵剧烈咳嗽,他明白大势已去,若不从了小寂,以他为所欲为的性子,恐怕倒时颜氏子弟都不得善终。可自己培养的心腹,自己看中的忠臣,竟然都背叛他?他喃喃道:“真是人老了,糊涂了!” “吉时到!”喜婆扯着嗓子一声高喊,背着新娘子从行宫中出来。 顿时,锣鼓、唢呐、开始吹奏起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六人抬的金顶坠金绣球透雕麒麟送子漆红花轿,静立在行宫前,轿帷上绣着凤凰于飞,富贵牡丹等吉祥图案。 丫鬟掀开轿帷,喜婆将新娘子送进花轿,高喊:“起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颜盏大婚(中) 魔骨在轿前,提着百子千孙宫灯开始引路。卑族武士此刻化身为轿夫,随着舞狮队伍,开始向齐府走去。 围观的百姓笑闹着起哄,得到大宫女的赏钱,满口祝福。 云迦安静坐在轿中,听着热闹的恭祝声,喜上眉梢,她终于要嫁给阿盏了! 皇帝搁下毛笔,盖上玺印,遗诏交给了钟离寂!韩公公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此刻正对着钟离寂‘唔唔’个不停。皇帝看不下去,毕竟是自己身边多年的老人,沉声道:“把他放了!” “行啊,但不是现在放!”他将圣旨收好。 “朕要你现在放!你要这么侮辱朕吗?信不信朕撞死在这儿?”皇帝勃然大怒。 “行,我放,你别生气。” 钟离寂解开韩公公,韩公公捉着他的手就是狠狠咬了口,一脚踹向他,可被他躲过了。他跑到皇帝身边,跪着痛哭,骂道:“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呐!” 皇帝坐在椅子里,桌案挡住了钟离寂的视线,皇帝拍拍韩公公的手背,暗中将一物塞给他,“成王败寇,没什么大不了!你陪了朕大半辈子,好好活着。”他看着钟离寂,“朕没什么求你,希望你给我颜家留下血脉,还有老韩,留他一命!” 钟离寂很认真的对着皇帝拜了拜,“多谢师傅抚育之恩!今日的局面,我也没得选!你的要求我答应。” 他走出宣室,对外吩咐,“红姑,这儿交给你,将韩公公逐出京州,给以黄金千两,让他安度晚年。” 红姑应了声,韩公公满眼不舍的喊着‘皇上’,但还是被人拖了出去。 一袭月红百鸟朝凤深衣出现在宣室内,皇帝看见来人,大惊,脱口道:“竟然是你?”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难怪小寂那孩子不喜朝堂争斗,竟会有宫变这一出,原来是你这恶妇在唆使!” 红姑笑了,从未笑的如此痴狂,她握着银针一步步靠近皇帝,癫狂道:“你害死我夫君,夺去他的江山,害的我儿子颠沛流离,还让他做你的臣子,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不择手段要处死我,怎么我回来了,我儿子拿回了江山,你不高兴吗?” 皇帝眸子有些灰暗,冷冷道:“你以为是我要杀你?错了,你心肠歹毒,联合外家居心不良,是钟离兄要我这么做,他命不久矣,若是让小寂任皇储,那孩子活不下去!这江山你以为我乐意要么?哼,正真断送钟离家江山的是你!” “住口,一派胡言!”红姑手一动,银针朝着皇帝刺去...... 齐府朱漆大门大开,一个个写着禧字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被风撩拨的在空中旋转不停。里外站着的门役、家丁、护卫皆喜气洋洋,耐心等着花轿到来。 “新娘子来了,放鞭炮!”秦老已在门前守候多时,见轿子来了,就命人点鞭炮。 轿子抬至门前,跨过火盆。 颜盏一身大红喜服来至轿前,喜娘站在轿边,敲了三下轿门。颜盏弯弓搭箭,循着喜娘的指引,三支木箭连射在轿门上。喜娘笑嘻嘻的牵着新娘子下轿,将一根结着红袖球的喜带交付在二人手中,颜盏牵着她进入齐府大门。 府中,高朋满座,宾客如云,众人将目光都投掷在这对新人身上。云迦安捏着喜带,心中忐忑,更多的是激动,她跟在颜盏身后,除了能看见自己的鞋尖儿,其余都是一片鲜红。 终于!她要成亲了!这一刻,她等的太久了。 跨过门槛,秦老高唱道:“吉时到,行礼!一拜天地!” 二人对着天地拜了一拜,众人嘻嘻笑笑着祝福。 “二拜高堂!” “慢着!” 二人正要转身面对上位,谁知门前传来不轻不重,却使在座诸位都能听见的声音。 颜盏与云迦安皆是一怔,这是钟离寂,他来搅局? 秦老立即护卫挡住他,宾客交头接耳,不知靖国公所来为何。 钟离寂不屑的瞥了眼护卫,对着堂内新人道:“小美人,你可不能嫁给他,他可是你的仇人。” 在座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看来这婚不太平。 颜盏平静的脸上难得的起了波澜,愠怒道:“给我打出去,死了我来负责!” 护卫立即动手,钟离寂与他们边打边道:“颜盏,你心虚了?”他大笑几声,语气轻佻,“此女,彗星过顶,宜杀。否则,岁至十九,天下大乱,宋国灭。小美人,你就不想知道这是谁说的吗?” “住口!” 颜盏喉间发出闷闷的咕噜咕噜声,一声尖锐的鹰隼叫声传来,两只鹰隼,眼神锐利的盯着钟离寂,直冲下来,一左一右开始攻击他。钟离寂分身无暇,没时间开口。 云迦安晃了一下,彗星的预言是谁说的?他为何要这个时候来捣乱?但她仍然克制不住那股欲望,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如此残忍的对她下这样恶毒的预言! “你说?”云迦安出乎意料的开口。 又是一声鹰隼的叫声,来了第三只。他抵抗尚有余力,可开口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老身来说!”门口又传来一人的声音,众人目光疑惑,不识得她,但云迦安却听出她谁,她就是牢中老妇,娘的侍女。 老妇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缓缓道:“大神官当年受皇后指示,说此预言来诬害小姐你,你不能嫁给他!” 钟离寂一怔,这老妇怎么来了?他不是让杨将军将她救出来看管好吗? “你胡说!不是的,怎会是阿盏?”云迦安急了,但碍于成亲不可掀盖头,便忍住冲动。 “小姐,老身难道会骗你吗?独孤夫人的就是被皇后害死的,而他。”老妇指着颜盏,“就是让你背负煞星之名的仇人,哪来什么天降彗星,您的不幸都是他施加给您的。” 同时,颜盏袖中飞出一柄尖刀,直插老妇心口。云迦安察觉,将劈天飞去,击开尖刀。她一把揭下红盖头捏在手心,露出凤冠霞帔,珠钗因她激动而剧烈晃动。 她死死的掐着颜盏的双臂,急切问:“告诉我!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颜盏沉默,对着她却不能将她盛入眸中。 “你说啊!我不信他们说的,你告诉我不是的!” 良久,颜盏吐出一个字,却比泰山还重,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 “是!” 齐府顿时安静了,静的连风过玉兰的声音都能听见。 云迦安抓着的手在不停颤抖,一身的大红嫁衣,唯独这双手带着白手套。她凝着手套,半晌说不出话来,往日所遭受的一切,从未如此清晰的一一再现,大娘的谋害,下人的刁难,钟离寂的欺骗,离幻和颜洛的追杀...... 原来她不是灾星,这一切都是拜阿盏和皇后所赐!她爱的最深的人,却是将她伤的体无完肤,害她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上天何其残忍,他们又何其残忍,这样的血淋淋的事实,竟这样摆在了眼前! 她怀着最后一丝期冀问:“你对我是真心的,对不对?我可以不介意,过去的都过去了,灾星也死了,我是独孤念啊!” 颜盏察觉她的异样,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一扫平日的冷静,“痴儿~这一生,我颜盏非你不娶,我们还结了姻缘绳,你相信我。” “满口胡言!”老妇叫嚣,“小姐,他接近你,不过是因你有定魂珠,定魂珠和回魂珠可以让人...” 老妇没说完,就被钟离寂阻止了!这些话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仔细观察着云迦安,她眉心的花钿被紧压着,脸色开始泛白!糟了!再这么下去,她会疯的! 钟离寂封住老妇的哑穴,不让她说话。 颜盏拉着她不愿松手,这一天还是来了!“迦安,你听我说,当年事出有因!” 云迦安双手颤个不停,老妇说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皇后派她来的,不然她是怎么出诏狱的呢?对,她们都是恶人,都是恶人!阿盏是爱自己的,不会因为自己有定魂珠才接近自己的。 她仰头盯着他,眼里闪着异常的光,“对,不是她说的那样,阿盏,我们还没拜高堂呢!” 她满脑子都是老妇的话,心口仿佛有什么即将冲出来,又被她给生生压住。她将盖头重新盖上,拉着颜盏准备要鞠躬拜堂。 突然,暗处两颗石子飞来,将钟离寂给弹开,另一颗解开了老妇的穴位。 老妇大吼,“小姐,你嫁给他就是罪人,对得起独孤夫人吗?夫人的死,他可是有份的。他爱你?错!他是利用你,利用你的定魂珠去复活琴韵!” 钟离寂想阻止但为时已晚,他朝暗器袭来的方向看去,见寤面躲在暗处。该死,黑僵尸怎么逃出来了。难怪这老妇知道这么多事!怕是寤面出卖了颜盏,这老妇也是她劫来的。 云迦安弯着的腰顿住了,老妇的话如碎石积压在心口,又沉了几分,她艰难的喘着气,拼着最后的勇气,问:“是真的吗?你接近我就是为了用我的命复活琴韵?在神宫,你那次不是在救我,而是为了琴韵?” 颜盏如庭院修竹,长身玉立,久久不语,这其中的复杂,要他如何解释的清!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颜盏大婚(下) 忽然,庭中飘摇而下朵朵鲜红张扬的彼岸花,那肆意伸张的花瓣烧红了整个齐府,众人皆惊呼抬头,彼岸花旋转落下,妖冶嗜血,铺就了偌大的庭院,煞如烈火燃烧着云迦安,从里到外,将她灼烧的毫无保留。 她伸手接住一朵花,将它渐渐揉捏的粉碎,鲜红的花汁如同血液从指间滴落。 她哈哈大笑起来,“你默认了?原来...你只是为了个死人!我是煞星?寡情薄爱?你说的对,说得对!我真是傻,怎会相信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你有心吗?有吗?” ‘呲啦’一声,红盖头被生生撕裂,两半掉落在地。颜盏看不见,可听得清清楚楚。她自言自语的向外走去,离颜盏愈来愈远,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深深地鸿沟,谁也跨越不过。 “你才没有心,不过都是视人命为猪猡,视情感为玩物的贵族罢了!颜盏,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半点情分!” 老妇上前扶着眼神空洞的云迦安,低低叫了声‘小姐’。但她却置若罔闻,只是伸手扶着心口,那里好痛!没事的,她能撑住!能撑住! 秦管家见大事不妙,赶紧命人将宾客全部送走,整个齐府,只剩下寥寥几人和一地残红。 老妇见她神色异常,怕再说下去会让她崩溃,便扶着她想要离开。 一阵阵礼炮声从宫中传来,三声礼炮哀鸣,“皇上驾崩--”外面响起一阵阵哀告声! 礼炮声歇,寤面按捺不住,从阴暗中走出,钟离寂挡在云迦安身前,不让她靠近。 寤面道:“云迦安,你生父死了,难道不该哀哭吗?” “够了,别说了!”老妇以杖杵地,怒敲几下。 云迦安心知这又是她不知道的事,为何所有人都知道,却偏偏瞒着她?她就像个傻瓜一样,任人摆弄。 “说!” 寤面捏着剑,讥诮道:“云迦安你真是可悲,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也对,你这种没人疼爱的煞星,当然连亲爹都要把你扔给别人。你爹不就是先皇,你娘独孤懿可是先皇的女人,这些话你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这可都是云集天亲口说的!啊,对了,靖国公他们都知道...” “住口!”颜盏忽然飘出,一手掐上寤面的咽喉,在掐断之际,云迦安将凤冠霞帔用力扯下,狠狠地砸向颜盏,他一分神,寤面已被云迦安夺走。凤冠上的珠玉乒乒乓乓悉数摔个粉碎,挣扎散落在地。 众人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颜盏,连你也知道是么?”云迦安问。 “不知道。”他当年只知道皇后要他给迦安安上灾星的预言,可不知她背后还有这样的秘事。 “骗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云迦安冷静地异常,她掐着寤面的脖子,字字如刀,“贱人,你给我下的毒,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前我顾念颜盏,不曾杀你,现在你觉得你这条贱命,还能留下吗?” “你...你不能杀我,我有解药!”寤面威胁! “怕死了?”噶哒一声脆响,寤面的脖颈被用力扭断,在她断气前,云迦安对着她,冷笑道:“解药你留着下地狱吧!顺便提醒你,颜盏,从来都不爱你!” 寤面恨恨地盯着她,挣脱她的手,扑倒在地,拼着最后的力气,向颜盏爬去,“公...”离颜盏鞋尖不过一寸,她不甘的咽了最后一口气! 颜盏上前抓着她,担忧道:“迦安,你别这样,哭吧,不要再这样撑下去了。” 她怒扇颜盏一巴掌,将大红喜服整个扯下,如躲避洪水猛兽般砸在他身上。“滚!” 那种蚀骨的剧毒开始发作,她痛苦的缩着身子,团在地上。 颜盏同时也遭受剧痛,弓着身子,他看着云迦安的方向。两人手腕上的姻缘绳同时发着红光,灼热的烤着一圈肌肤。 钟离寂和魔骨同时冲来。 魔骨一掌击开钟离寂,喝道:“你这个不怀好意的伪君子,说什么爱小姐,可你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和颜盏都一样,都不是好人,都滚开。” 钟离寂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但这事儿一定会引人误会,他只想让迦安知道颜盏害她痛苦一生,并没打算告诉她复活琴韵的事,他是替寤面背了黑锅。 “小美人,你这是中毒了?”钟离寂冲上来推开魔骨,将她扶起。 云迦安推开她,歪了下去,魔骨移到她身后接住她虚弱颤抖的身子。 她冷冷地看着颜盏和钟离寂,一字一句道:“一丘之貉。颜盏,我恨你!” 她挣脱魔骨的怀抱,足尖轻点,掠了出去。 魔骨不作停留,拉着老妇也快速离开。 颜盏站立在院中,许久许久,树上的玉兰花瓣飘落在他肩头,静静的停着,直到夜色降临,他依然不曾移动...... 云迦安立在宫门前,宫门卫士将她拦下,她看着宫墙,直接踏着卫士的头,飞了进去,速度极快,根本不给卫士反击的机会。 几个纵跃,直接停在了皇帝的寝宫,宫前,重兵把守。 “来者何人?”守卫问。 “让我进去!” 守卫正要赶她走,杨将军恰好出来,他盯着云迦安看了几眼,似乎想起她就是小寂常画的女子,瞧她的装束,不该今日大婚吗? 杨将军问:“独孤公主?你来做什么?” “让我进去!” 杨将军犹豫片刻,让他们退下,侧身让她进来,二人进了寝宫。皇帝还没咽气,胸脯微弱的起伏着。 云迦安走到床榻边,俯看着皇帝苍老发黑的面颊,“你为什么抛弃我和娘亲?” 皇帝意识模糊,眼睛半闭着,他睁不开眼,抬起手来想触碰她,“孩子,爹对不起你,可爹迫不得已...”说这番话已花了他所剩无几的气力,他再难开口。“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好好的嫁给阿盏...” “爹?你不配做我爹!看着我和娘受尽欺辱,你却安坐王位,你凭什么做我爹?你不是后悔封我做公主吗?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嫁给颜盏?痴心妄想。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会让你们颜家一个个不得好死。” 皇帝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迦安,爹爱你,不后悔...”后面话随着他归于尘土了。 杨将军在一旁听得诧异,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云迦安冷笑着离开,毫不留恋! 骗子!全都是骗子!所有人都背叛她,所有人都害她!大哥不要她,无赖欺骗她,荼蘼背叛她,颜盏也害她至深... 灾星?对,她就是灾星,她要掀起腥风血雨,洗遍南国! 翌日,钟离寂拿出遗诏,宣告天下,皇帝传位前朝太子遗腹子钟离寂,择日登基! 杨将军驻守京州,防止各路王爷兵变,尤其是庆王。 皇上突然驾崩,遗诏转变太快,所有人都怀疑这遗诏是否有假,当太史令提出异议时,不过一夜,太史令惨遭灭门!而朝中重臣,无论是大将军杨青还是大司农木恭都遵从‘先帝遗命’拥立新皇! 皇帝驾崩的消息开始传了出去,颜家旧臣、皇亲国戚多心有不甘。颜氏子弟被宣召进京,百官诸侯进宫,对皇上进行哭祭。皇后早已被软禁在后宫。钟离寂下令,各地王侯公爵,进京人数不得越三十人! 颜洛远在大豪,赶回京州再快也得大半个月。 凤凰三十八年九月,钟离寂开始举行祭天,登基大典。圆形祭台筑在神祭宫。 他一身绣金龙衮服,头戴冕冠垂珠玉十二旒,腰陪七尺金龙宝剑。他踏上八层台阶,面对天地神位,以剑指天。 乐起,太常卿宣告祭文,“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顾将命,属寂黎元......”繁复礼毕,百官三跪九叩,山呼新皇万岁! 钟离寂以新皇名义,将大行皇帝送葬,灵位入太庙! 半月后,庆王风尘仆仆的赶回京州,他没去皇宫也没回府,直接去了齐府。 颜盏静坐亭榭抚琴,琴声急促,颜洛刚到门外就听出弦外之音,颜盏在让他逃!可他能逃去哪儿?就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去!那是他的父皇,况且母后还被困在宫里! 颜洛直奔亭榭,刚在颜盏身后站定,一圈埋伏在四周的人就抽刀将他捆住! 颜盏轻轻叹息。 “阿盏,你这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 颜洛明白了,他被监禁着!“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本王回京吊唁先皇,你们敢对本王动刀?” 为首的头领命人将他捆走,“捉的就是你!” 庆王被压入朝堂,钟离寂以不尊先皇,不及时回京吊唁为名,将颜洛削位,但念在他是先皇爱子的份上,将他囚入诏狱!颜家的王侯基本都被夺权,犯了错的直接被囚入西宫或者杀头,颜盏曾有功于国,仍为齐国公,但他府里基本都是新皇的人。 魔骨和老妇在行宫中急得团团转,一武士跑了进来,还没等他行礼,魔骨急问:“公主找到了吗?” “属下无能,没找到!” “怎么办?族长把公主交给我,如今公主生死未卜,我怎么对得起族长。”魔骨一手摸着弯刀,不停的念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迦安魔魇 老妇愧疚,没想到她说的那些会对小姐造成那么大伤害。当时寤面从杨青将军手上将她救下,她还以寤面是小姐的人,结果二人互通信息后,她按照寤面的指示说了那些话,可没想到,事情越弄越遭。 老妇拄着拐杖道:“老身有法子能寻到小姐。” 魔骨对她那日的所为怀恨在心,没好气道:“有法子不早说。” 她让人去内室,从梳子上取了云迦安的头发来,准备一碗甘露,一支千里香,一张寻人咒。她沐浴更衣后,点上千里香,将发丝浸泡在甘露中,捏着燃烧的寻人咒,嘴里咕哝着什么。 魔骨不由推开一步,这老东西会邪术! 静默半晌,老妇倏忽睁开眼睛,灰暗浑浊的眼珠充满惊恐!“魔魇.....”她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不停念叨着魔鬼。 “什么魔魇?你看到什么了?公主呢?”魔骨问。 老妇颤着身子,勉强冷静下来,她一把抓着魔骨,急道:“小姐出事了!她放出了魔魇,妖火将烧遍南国...” 魔骨一头雾水,“什么红莲地狱?你在说什么?” “我娘是上一任大神官,这些都是她教我的。她说过神宫水云镜里孕育着上神与魔魇并存的一株蓍草,红色是魔魇,蓝色是上神,各为其精元所化,两者互相压制,正邪均衡。可我刚刚看到,神宫上红色蓍草满地,正向皇宫蔓延...没人能阻止魔魇,没人能阻止。” 皇宫中一切都井井有条,禁军正在巡逻,御花园中的桂树上金灿灿的桂花开始一朵一朵,一簇一簇的变黑落下枝头,但这并未引起禁军的注意。这一瞬间,仿佛直接从初秋进了寒冬,院中所有的花草开始一片一片的迅速枯萎,似乎被烈火燃烧的蔫儿了,焦黑的土地冒着热气。 终于有士兵发现了变化,可他们手足无措的看着发热的泥土中窜出一根根红神蓍,很快布满整个御花园,渐渐的红蓍以浪打沙岸的强势不满整个后宫。 “妖孽...有妖孽...”老一辈的宫人见此情景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钟离寂正在早朝,听到异动,站起身来。 殿外开始狂风大作,一声划破天际的尖锐鸟鸣远远传来,似远似近。忽然殿外士兵站立不稳,摇晃几下。周遭气温急剧下降,一阵冷风如从地底吹来,纯白神圣的白羽凤凰从高空急冲而下,稳稳的落下,睥睨着所有人,似乎察觉恶人不轨就要将他吞入腹中。 而它的背上站立一身白衣的云迦安,她眸子血红,凝视着龙椅前的钟离寂。声音很轻,却穿过百官直达皇帝耳中,“新皇登基,竟不接受神官赐位么?你好大的胆!” 钟离寂看着殿外朝思暮想的云迦安,那声音听在耳中,如此陌生,若不是那张脸,他都要以为那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妖异,让人不敢靠近。 他道:“迦安,你怎么了?” “本尊是新任大神官,新皇难道如此不懂礼制?直呼本尊名讳?” 她立在鸟背上,乌发无风自动。她微笑着缓缓伸出左手,衣袖下滑,露出鲜活的臂上蔷薇,五指张开,手心渐渐腾起一株红蓍,一股无形波纹如水荡漾在蓍叶周围。 “尔等众人,见此难道还敢违逆天命?本尊是来护佑你们南国的呀~” 云集天最先反应过来,怒道:“她是煞星,是妖孽!别被她迷惑了,抓住她。” 众人也被她妖异的气息给摄住,此刻听令,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纷纷拿起铁戟向她戳去。 云迦安飞下鸟背,唇边含着冰冷至极的笑,眼神却无辜的像个孩子,她嘻嘻笑道:“你们这些人,可真不知好歹,竟然谋害大神官,本尊要惩罚你们。红蓍,去吧,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送入地狱...” 她如一阵风穿过众人,来到钟离寂面前。而那些士兵都被一株红蓍穿过胸膛,眨眼间烧成灰烬,那红蓍又飞回她手中。 百官皆吓得退避,杨将军欲上前拿下她,钟离寂斜了他一眼,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云迦安歪头凝着他漂亮的桃花眼,抬起手慢慢碰了碰他长长的睫毛,温柔如水,可眼神却陌生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真好看,你是无赖,那个会逗我开心的无赖对不对?才不是什么钟离寂呢!最讨厌钟离寂了,他抢走了无赖,眼睁睁看我被皇帝给关进诏狱。我被打的好疼好疼,那些鞭子抽在身上,那些断指荚钉穿指骨,无赖你怎么不来救我呢?” 哐当,钟离寂袖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他看着云迦安空洞到惨白的笑靥,苦笑着抚上她的脸,“小美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样的伤,我以为皇帝老头只是把你关进去...” 云迦安一把推开他,他跌坐在龙椅里,“你又骗我!无赖总是喜欢骗我的!他是皇帝的细作,嘘--”她将食指抵在唇边,“我都知道!” 云集天见势不妙,趁乱开始慢慢往外挪,云迦安衣袖一挥,一株红蓍飞向云集天,直插腹部。她转过身,看着在殿中燃烧的火人,笑了起来,声音冰冷,“爹爹?你当年怎么没杀了我这个灾星呢?哦不,你从来不认我这个女儿,你不是我爹...呵呵~” 百官被吓得尖叫着冲出殿外,杨将军拉着呆愣的钟离寂向外跑去。 “哈哈~你们都走了么?不陪我玩了么?”云迦安踏了一脚,向后退去,斜倚在龙椅里,把玩着手中的红蓍。 钟离寂回头看着她,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来自地狱,她疯了!她疯了!“小美人~” “咦?你在叫我么?”她听到声音,看着钟离寂,忧伤道:“无赖,别丢下我好吗?他们都不要我了!” 钟离寂已经被拉出了殿门,闻言浑身一震,挣扎着要甩开杨将军。 杨将军喝道:“小寂,你冷静点,她不是独孤公主,她是魔魇!” “你放手!就算是魔魇,我也不怕!” “你疯了?她会杀了你的。” 钟离寂怒瞪着他,“你不会懂,你们都怕她,可谁又知道她有多害怕?” 杨青愣在当场,他懂么?或许从当年他死时至今他都不懂,当年他也是这样害怕是么? 钟离寂冲进去,笑道:“小美人,我怎么舍得你离开你呢!你可是说过要做我媳妇儿的!” 云迦安一挥手,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她的声音传入杨青耳中,“若要救钟离寂,明日捉了颜盏来换,否则等着给他收尸!” 杨青怒目而去,疾奔出宫。 宫内所有的植草都已变成枯枝烂叶,全被红蓍代替,远远望去,一片红色火海在秋日招摇。宫里的事儿传了出去,南国百姓人心惶惶! 云丞相府内,云集天被烧死的消息传回,宋氏当场哭晕,云宫榷一脸不可置信,他一路冲向皇宫,他不信,不信四妹变得六亲不认! 轰隆隆--一阵雷声惊响,原本明朗的天空忽地乌云蔽日!他停下脚步看着天。 “天现异象,雷公震怒,妖孽横行,南国要遭殃了!” 路边的百姓忧心忡忡的开始低语。 ‘哒哒哒’一阵马蹄急响,杨青策马而来,云宫榷站在路中,竟不避让。“吁--”马蹄上扬,杨青勒住缰绳。 “云大公子,令尊的事你知道了?” 云宫榷点点头,“我要进宫!” 杨青伸出马鞭拦住他,“慢!令妹疯了,你没看到她杀人时模样,比我见过任何敌人都要可怖,她已经丧失人性,你这样去是自投罗网。” 云宫榷弹开马鞭,“她是我四妹!不会不认我的!” “她连你爹都杀,何况你?小寂已被她挟制,她要我捉了齐国公明日去见她,否则她就杀了小寂!你先随我去齐府,慢慢商讨。”与其去送死,不如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云宫榷犹豫一会儿,随他一起去了齐府。 三人坐在堂中,杨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遍。 颜盏摩挲着腰间的金粉琉璃环佩,默然不语。 杨青道:“我们或许可以对抗她,想法子将王侯从西宫中放出来,集结诸王侯的兵力加上我手上的兵力,或许可以牵制她。” “不要轻举妄动,魔魇不是人力能抵抗的!”颜盏淡淡道:“她杀了我,心结解了,便不会祸及苍生!” 云宫榷站起来,沉声道:“我陪你去,我不信她连我也不认!” 杨青一脸悲壮的看着颜盏,“齐国公您真的要去?” 颜盏颔首!“我去拖住她,你趁机去放了颜洛,让他调兵来救我,我回到神宫,或许能挽救危局。” “若等不到庆王的救兵来,那你怎么办?”云宫榷问。 颜盏忽然抬起头,道:“还有魔骨和小花!” 当夜,杨青一夜忙碌,紧急将驻外兵马调来京州附近。 翌日,昌宁街上竟然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凋敝,往日繁忙的街市此时空无一人。秋风肃杀,满地树叶飘零。 而此刻正午门宫门大开,所有的卫士都满脸惊恐的站在墙头,看见颜盏的蓝色身影出现在宫门前,都暗暗松了口气。因云迦安下令,若是他今日不来,那就将皇宫所有人都烧成灰烬。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囚禁颜盏 颜盏一进宫门,一股妖异的力量围绕在他周身,胸口受到感应,四周满片的红蓍纷纷向他弯下枝叶,似在欢迎!这场景吓了云宫榷和杨青一跳,纵使沙场纵横,也没见过此等怪象。所有的蓍草都对着他们弯下枝叶,一路迎着他们前行。 趁着云迦安还没出来,杨青想从一旁的千桦殿绕道去西宫,可刚跨出一步,脚下就生出一根红蓍,若不是反应快,此刻已变成火人。他心有余悸的对着云宫榷摇摇头。颜盏在进门那刹就知这是红蓍,魔魇的化身已经布满了皇宫。 他们来到正德大殿,云迦安椅在龙椅里,雪白的衣衫垂落在地,殷虹的眸子盯着三人,身边的太监拖着一盘紫黑的果子跪在她脚边,哆嗦的像个筛子。而钟离寂正被她踩在脚下,满身是伤,奄奄一息。 “小寂?”杨青见他的惨状,急忙冲了进来。 云宫榷原本不信四妹做出那些残忍的事,可被恐怖阴寒笼罩的皇宫却是假不了的。钟离寂当年对她那么好,那么疼她,她竟然也对他如此狠心?她...真的变了! 云迦安手里捏着果子,指间都是丑陋的伤疤,她指着杨青道:“你再过来,我就踩断他的脖子!嘶--我不是只让你捉了颜盏来吗?怎么还带了个云宫榷?”她笑了起来,声音尖锐,“也好,云宫榷也认为我是灾星,杀,都该杀!” 杨青看着她脚下的钟离寂,眦目欲裂。他的食指鲜血淋漓,指骨处还钉着断指荚,而他身上更是布满了鞭痕,皮肉交错。他大骂:“妖孽!你简直是畜生,你竟把小寂伤成这样?” “你辱骂我?该死!” ‘吧唧’,她将果子捏碎,在果浆炸裂的刹那,红蓍袭向杨青,在离杨青不过一指距离,被颜盏夹在指间! “嗯?”云迦安好奇的睁着眼睛,“你不是废了吗?为何红蓍竟对你无用?”红蓍只要触碰任何东西,都会将他化为灰烬。 颜盏握着红蓍,道:“迦安,你收手吧!” “凭什么?”她平静的语气忽然尖利,一掌按上跪在脚边的小太监,一蹿火苗将他的头发燃了起来,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滚,火势大涨,红蓍在他体内长大了一寸,直到他化为灰烬。 她将奄奄一息的钟离寂一脚踹了下去,对杨青道:“人给你,至于他们俩得留下。滚!” 杨青上前将血肉模糊的钟离寂背在身上,不再看二人,咬牙冲了出去。再晚,小寂就没救了。他的脉搏十分微弱,他不停的给钟离寂输送真气。 她走下台阶,吩咐道:“将云宫榷关入西宫,等我有兴致了,再来好好折磨他。” 她来到颜盏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冰凉如死人的手指触碰到他肌肤的刹那,那火热的触感令她缩回手。她一把掐住颜盏的下巴,仰着头,凉凉道:“阿盏,你开心吗?我接替你成了大神官啊,替你护佑南国子民,你不该感谢我吗?” 她手上的力道大的似要将他下颌捏碎,他吃痛蹙眉,这模样看在云迦安眼里甚为爽快,她又加重了分力道,“你很疼吗?可我很喜欢呢!你求我饶了你,我就松手。” 颜盏执拗的不开口,云迦安一怒之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歪向一边,嘴角流下血来,下颌有些肿。他淡淡道:“迦安,不要再撑了,你会崩溃的。” “闭嘴!颜盏,你不过是我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来指教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听你吗?来人,给我把他绑到寝宫去。” 不一会儿,兵卫领着一老者来见。老头惊颤的跪下行礼,完全不敢抬头。云迦安打量着他,道:“韩公公,你来作甚?” 她森冷的语气让韩湖不自觉的冒着冷汗,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她,道:“回神官大人,这是先皇驾崩前偷偷塞给老奴的。这是曈昽八肱,先皇当年曾交代,若将来有机会,便将这个交给您。这里头装着回魂珠,回魂珠和定魂珠可起死回生!” 她打量着曈昽八肱,“他为何要叫你送给我?这回魂珠是我娘的?”她似乎听寤面提过。 “这的确是孤独夫人的,先皇心中一直对您愧疚。”他听闻这几日云迦安的所作所为,似乎明白她的心结,“长宁公主,先皇之所以默许李大人对您用刑,只是为了让皇后放松警惕,不毒害您。将您送入地狱,那是为了方便齐国公救您,否则,您没准儿已糟了毒手! 公主,您可知先皇早在你入地狱时,就已病入膏肓,他是向齐国公要了续命的药才撑到您从卑族回来,您可知那药吃了犹如凌迟般痛苦?” 韩湖又遵从先皇旨意,将这双魂收珠复活人命的法子详细告诉她。 云迦安静静的听着,将玉收进怀里,血红的眸子恢复黑色。 天色已黑,她起身离去,吩咐道:“将他送出去,韩湖,离开京州,否则别怪我心狠。” 她来到寝宫,宫外重兵把守,看着颜盏。 颜盏静坐在垫子上,闲淡的扶着琴弦。云迦安坐在他身边,倚着他听琴。思考着很多事,皇帝为何不早些告诉她?非要弄得自己对他恨之入骨,直到死,也没原谅他!爹?呵呵~原来自己也是有爹的! 听她轻笑,颜盏手下拨弦不停,问:“何事如此开心?” 她想起皇后,道:“阿盏,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去杀了容氏。” 颜盏停下手,杀容氏?那是颜洛的母后,况且先皇刚驾崩,若此刻容氏再死,那南国民心涣散,国将灭亡。 见他不回答,云迦安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愿意?容氏对我做的一切你没看见吗?你既然爱我,为何不愿替我杀了那贼人?” “不可杀!” ‘噹’七弦琴被她掀翻在地,魔魇的邪气将她推向深渊,她的乌发渐渐变白,她捻着垂落胸前的白发,失笑道:“我变成妖怪了,你看见了吗?这都是你们害的。”血红的眸子盛满杀意。“去将容氏给带过来!” 她凑近颜盏,两人靠的极尽,“你不想杀她,我偏偏要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颜盏别开脸不愿看她,“这样折磨我,你就开心吗?” 云迦安将他的脸扭正,直视着他,“当然开心,看到你们这些混账痛苦,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她狠狠地咬上颜盏的唇,他退避,却被她轻松制住,如今的云迦安是任何人都不能钳制的。颜盏愠怒的将她推开,唇瓣上淌着血,云迦安咬破了他,她冷笑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容氏被押了进来,她被迫跪在地上,见到云迦安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妖孽!” “妖孽?哼!这可有你的功劳。容氏,你是如何害死我娘的?” 容氏贵为皇太后,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还是云迦安这个孽种?“本宫不知道你说什么?” 云迦安捻了捻手指,一只萤火中从她之间飞出,没入容氏眉心,容氏霎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隐约可见荧光在她皮肤下游走。 “我说,我说。” 云迦安吹了下埙,那萤火虫停在她右眼旁。剧痛消失,容氏喘了口气,“当年我伪造先皇的笔迹将他偷送给独孤懿的信给换了,先皇本是让她日后入宫,给她名分。我因嫉妒,将内容改成让她滚回卑族,她性子刚烈,不肯去向先皇问清楚。云集天恰好受先皇所托,让你们住在云府,方便照顾你们。你娘赌气,一气之下就嫁给了云集天。我看先皇似要杀了云集天夺回你娘,就派人给宋氏送信,让她毒死你,嫁祸给先皇,好让你娘对先皇产生误会,可没想到她替你喝了毒粥。” 她派人?那人怕就是牢中老妇!“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当年派出去的宫女没死,她活着认出来我,还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容氏啊容氏,你可真狠!” 容氏脸上闪过丝丝恨色,云迦安好笑的看着她,“你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杀我?我娘既然已经死了,你还怕什么?” “先皇虽未言明,可他一举一动都在袒护你。独孤懿死了那么多年,可他却一眼认出你,还封你为公主,我恨,恨他无情无义,我为了他的江山,终身老于金瓦琉璃中,可他却暗中抹杀我的外家,还打算废后立你娘。你回来,我的姝儿死了,不杀你我怎能平息心头之恨。” “袒护我?他既然关爱我这个私生女,怎么不早些来救我?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对我娘心生愧疚,拿我来弥补罢了。而你却愚蠢的三番五次陷害我,你活着不能和得到狗皇帝的心,那就下去陪他吧。” 她再次吹响埙,那荧光开始从她的右眼向下移动,容氏哀嚎求饶,门外的侍卫听得忍不住双腿打颤,就是颜盏也忍不住心寒。她却听得哈哈大笑,开心至极。 颜盏劈手夺过埙,吹了声想让萤火虫停下,可没想到他一吹反而虫子运动的更剧烈,由原来的一只分化为四只,片刻,便飞回云迦安手中,而惨叫声没了,容氏已成了一具干皮囊。 “怎么会这样?”颜盏倒退一步,撞在琴案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烧云家 云迦安娇笑着从他手上拿过埙,刺激道:“你可真是伪君子,说着她不可杀,可你却亲手杀了她,亏的颜洛还拿你当兄弟呢。” ‘啪--’ 颜盏毫不留情的扇了她一巴掌,神色憔悴,不为他杀了容氏,他只是惊,惊迦安竟变得如此丧尽天良,她连自己也要玩弄!“云迦安!你还有人性吗?你这么逼我到底要干什么?” 云迦安逼着他退到容氏尸体旁,“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怕了?人性?不都被你们生生撕裂了吗?至于我要干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拍拍手,屏风被移开来,露出一人,他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坐在椅子里,此刻正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他正是颜洛!方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云迦安凝气于指弹了出去,解开他的穴位。 “云迦安,我要将你碎尸万段!”颜洛大骂。 “你娘可是颜盏杀的,你没看见么?” “贱人!” 云迦安移到他面前,将他连人带椅子扔了出去!“关起来!” 颜盏挺直脊背,他难以平静,紧闭着双眼。她变了,真的变了,她纯净的灵魂已被魔魇吞噬!而把她推上这条不归路正是自己。他以为自己可以感化她,可他错了。难道真的要亲手杀了她?这世上,只有他最了解魔魇,除他以外没人能杀她!可他如何下去手?他一想到自己将要刺穿她的心口,结束她的生命,心中便似针扎般疼,姻缘绳微微发着光。 云迦安手上的姻缘绳也开始发光,她也感到心痛。 生死相同,生死相通! “你心痛了?后悔了吗?颜盏,我还没玩够呢,明日我们继续!” 云迦安撇下他离去,跨出门没走多远,毒又犯了,她痛苦的蜷着身子。而颜盏此刻也受到同样的苦痛,他拧着眉,望着姻缘绳。这样也好,与她同受苦楚,她也不孤单了,心中的愧疚不再如大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苦笑着昏倒在地,因云迦安也痛的晕厥。 当她再次醒来,周围一切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偌大的皇宫空荡的像个鬼城。她抬手摸着腕上淡红印记的姻缘绳,思索许久,神色辽远的望着夜空的明月! 翌日,她将魔骨叫来,她盯着魔骨将他盯得毛骨悚然。 魔骨心虚道:“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云迦安忽然尖声道:“说!” “说什么?”这吓得他心惊肉跳。 “发誓效忠于我!” 魔骨干着嗓子,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魔骨自然效忠小姐。” 云迦安神经质的松了神色,她勾勾手,魔骨撞着胆子上前,小姐这副模样,他真怕万一她心情突变就把它给种成草了。 她对魔骨耳语一番,从怀中将曈昽八肱和定魂珠都交给他,“延命鼎在你那儿,好生保管着,或许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 魔骨瞟了眼她黑色的眸子,听齐国公说她这样就是正在的小姐,而不是那个魔魇。他忽然哽咽起来,“小姐,我怎么听你这话像是要给你送终了?” 云迦安垂首,握着鸳鸯岫岩碧玉发呆,眼睛一眨不眨,偶尔还露出浅笑,这是当日阿盏送的定情信物,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魔骨叹息一声退去,其实她没疯,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姐,可她选择了魔魇就没有回头路了。他想起颜盏的吩咐,即刻出宫去。 远处一人影越靠越近,急急忙忙的冲进殿来,杨青跪下道:“求你救救小寂,他快死了!” 云迦安回过神来,放下玉,道:“他是死是活于我何干?” 杨青忍着怒气,“他每天都在念叨你,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云迦安满头白发,她捻着一撮发丝,道:“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我就把药给你,将他救活。” “什么事?”他虽然觉得云迦安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只要能救小寂,他愿意。 “灭了宋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会不断给他送药,直到你凯旋归来,若是败了,那我可不敢保证他还活着!”颜盏不是说自己不死,宋国就要灭亡么?既然她还活着,那就让预言变成现实吧!不然岂不是白白背负了灾星的名讳? 杨青不假思索点头答应,云迦安把药给了他,他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去。 “你就不怕死在战场上?”她问。 盉家军的威名可是威震四方,想赢,那是难如登天,上次两国交战,若不是有硫火球,南国必败。 杨青冷笑,不作停留! 她自言自语,“可真是奇怪呢,杨青为何愿为无赖付出生命?可又为何没人愿为我这么做呢?骗子,我才不信他愿为别人死。” 过了几日,她折磨颜盏腻味了,想起宫外还有个人,便兴致勃勃的去了丞相府。 宋氏哮喘犯了,喝了药刚刚好些。前些日子,云丞相的死让她一蹶不振,可云宫榷被囚禁在宫里的消息传来,差点让她昏死过去,她想起老爷被烧的灰都不剩,只能办个衣冠冢就心痛如刀绞,眼下宫榷落在那个灾星手里哪里还有命活。 她去求所有能联系上的朝中好友,可没人敢去替他求情,他们实在是被那天烧死云集天的那幕给吓坏了。宋氏无奈,只能去求采灵,她知道这个采灵不是普通的花娘。二人也在商量着怎么就出宫榷来。 她越想越不安,就来到祠堂,跪在独孤懿的灵位前,哭道:“独孤妹妹,你在天有灵,求你保佑宫榷平安无事,你也是很疼爱他的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迦安要报仇就找我来吧,云家就这唯一的血脉了啊。” 大丫鬟扶着她,哭道:“大夫人,您别这么说!都是四小姐的错,怎能杀了老爷呢?” 宋氏掩不住内心的憎恨,低低咒道:“那个灾星,就算没有大神官的预言,也一样祸害苍生,她知道自己不是灾星又怎样?还不是做了杀父的天理难容的勾当!宫榷落她手里,该怎么办呐?当年就该杀了她!” “哦?大娘好可惜,当年没能杀了我这个灾星!”一阵冷风吹来,幡布在祠堂中飘动。 “啊--”宋氏一干人等吓得惊呼,“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来干什么?” 云迦安笑道:“我这样你可满意?我当然是来报恩!”她绕着宋氏转了圈,“告诉你个好消息,三哥是我设计害死的,爹爹的丞相之位也是我扳倒的!你开心吗?” 宋氏倒抽一口凉气,指着她怒道:“你这个畜生!弑父杀兄,天地不容!” 她大笑起来,白发在风中肆意飘摇,“那你呢?当年杀我,杀我娘,杀阿染的时候,天理在哪里?” 宋氏愣愣地瘫坐在地上。 “言归正传,给你个机会救你儿子。” “是...什么?” “用你的命来换!我就放了他。”她将劈天丢在她面前。“要救他就自尽在我娘的牌位前,不要救那就等着明天给他办丧。” 她站的累了,索性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支着额,闭目养神。母子亲情,她要看看到底有多深!她不信所有人都像杨青一样,愿意为了别人而死! 躲在门边的丫鬟以为她睡着了,悄悄向门外爬去,结果一只脚刚跨出门,就尖叫着变成了火球,吓得众人又是一阵啼哭。 “任何人不许离开,大娘,你选吧。” 宋氏哀戚的掉着眼泪,抓起劈天,膝行至云迦安脚下,抱着她的腿,求道:“迦安,你是善良的孩子,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害宫榷,他从小到大都那么疼你啊。” 云迦安一脚将她踹开,重重的踩上她的胸膛,恶狠狠道:“疼我?那为什么说我攀附权贵?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对我拔剑相向?为什么要掐死我?” 她白皙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片红蓍的图案,枝叶爬满她的右脸,随着她的怒气而越来越红,在白发的映衬下好像要烧出火焰来! 宋氏早已被她吓得说不话来。 “那是因为他爱你!”门外传来一人声音,云迦安抬头,是采灵!她倒是美艳依旧。 “云迦安,榷哥哥之所以对你拔剑,对你冷漠是因为庆王从中作梗,庆王伪造你和他签定要消灭云家的契约,他才会上当。可自从你被关进诏狱,他就知道你是清白的,就知道庆王是在利用他牵制你。他不敢与你相认,不敢对你亲近,他是怕自己再次成为庆王威胁你的把柄。” 采灵在她身前站定,美眸中透着不可思议。 “你说的是真的?大哥他不怕我?” 她神色软化,不再有强烈的杀气。采灵刚松了口气,结果云迦安腰间一痛,劈天整根没入腰部。 宋氏惊恐地躲在采灵身后,尖叫,“妖怪!” 采灵心中暗叫糟糕,她好不容易才将她安抚,让她心软,这蠢笨至极的宋氏竟然刺杀她,让她刚刚退去杀意再次升起,这下可完了。 云迦安拔出劈天,伤口自动愈合,不曾流出一滴血。她对着刀尖看了看,讥笑道:“我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杨青一样。母子情深?看呐!大娘你可不愿为了救大哥而死,你若是自尽,我或会放过你云家,可你太自私了,云家可是死在你手里的!你嘴上说着我善良,可手里却拿着刀要杀我呢。骗子,哈哈,采灵你也是骗子。你们都下地狱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宋国灭 她一瞬消失在屋内,顿时整个丞相府淹没在熊熊的地狱烈火中,男女惨叫声惊来隔壁的邻居救火,一桶桶的水浇在火场中,杯水车薪!大火过后,遍地红蓍在烧焦的废墟中摇曳。 再也没人敢靠近相府! 她直奔寝宫,颜盏这几日不肯饮食,饭菜正摆在桌上,一动未动。他饿的有些消瘦,嘴唇干裂的厉害。 她见了也不恼,坐在他身边,端起他的碗筷,挑了一筷子饭递到他嘴边,命令道:“吃!” 颜盏冷静无波的面容开始扭曲,怒道:“滚开!”他曾贵为神官,再不济也是堂堂齐国公,他知道迦安就是要折辱他。 云迦安耐着性子,放下碗筷,“不吃也行,但若是把你饿死了,那我多无趣。”她倒了杯温茶,递去,“喝水。” 颜盏还是不理。 “你不喝?好,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喝。”她将杯子放下,慵懒的倚在一边,以腕支额,对着宫内的宫女太监道:“你们在半个时辰内让他喝水,若是不喝,本尊就将你们烧成灰!” 宫人面面相觑,大宫女哆嗦着上前,端着茶杯,求道:“齐国公,你喝点儿吧,都几天没吃没喝了。” 颜盏一手将杯子打开,杯子在地上摔的粉碎,“卑鄙无耻,小人行径!” 云迦安大笑,“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伪君子!继续!” 宫女不停的给他倒茶,但他从来不理也不接,眼看时间快到了,宫内所有人都怕的瑟瑟发抖,有些小宫女忍不住开始缀泣。 “时辰到,颜盏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她手中腾起一株红蓍,微微的火光在掌上燃烧。 “够了!我喝!”颜盏端起茶壶,直接将整壶水灌了进去,茶渍顺着玉颈浸湿了胸前的衣衫。干裂的唇瓣受到茶水的滋润,饱满许多,在日光下盈盈如蜜。水尽,他将茶壶摔了出去!“滚!” 云迦安卧着不动,欣赏着他生气的模样,开心的很!“他让你们滚没听见吗?” “是!”宫女、太监们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我是让你滚!”他怒吼! “啧啧~阿盏,从认识你至今,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火呢!”她咯咯笑了起来,柔媚入骨。她将今日火烧云家的事儿一一告诉他,不漏过任何一句话,末了,她问:“他们都是自私的对不对?大娘口口声声说不忍大哥死,可她却不愿为大哥而死,你说她不是无情是什么?” 颜盏背对着她,闭上眼,睫毛轻颤,心口发疼的厉害。他该怎么办?迦安真是快丧失人性了,可他真做不到杀她。 他的声音平淡的如同清水,不似内心那般挣扎痛苦,“你错了!她不怕死,是怕你反悔杀了云宫榷!与其让儿子冒险,不如自己拼上命与你一搏。” “胡说!她就是怕死!你为什么不看我?难道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怕我吗?”她生了怒气,逼他转向自己。 颜盏冷笑,“看?我能看得见什么呢?若能看见,也不会有今日。”若能看见今日,他当年一定不会为了巩固地位而帮皇后,如今面对迦安他要如何收场。 可这话听在云迦安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她掰着颜盏的双肩,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将他精瘦的肩膀掐出痕迹来。“你后悔了?后悔遇见我?若能看见,是不是就恨不能也杀了我,免去今日的屈辱,是吗?” 颜盏知她疯魔,就算解释也无用,干脆闭嘴不去理会她,双眼透过她看向别处。 “你默认了?默认了!” 他竟后悔遇见自己?所有人都怕她这个祸害,是啊,他是神官,自己让他丢了神官之位,让他颜家家破人亡,他当然也不例外!她什么都没有,唯独这颗心里都是他,每次想杀他,都下不去手,哪怕魔魇将她完全控制,她也下不去手,她不忍心见他那副离世孤寡的模样。可他最终连解释都不愿,哪怕他骗她说不后悔,她也信啊。 她看着手腕上红色深了一圈的红痕,惨然一笑。而颜盏手腕的红痕已经消失,他是看不见的,他也不会知道,还解释什么呢?反正他心里没有自己。 她昨夜找到那商人,让他解了姻缘绳的束缚,但代价就是加倍缩短她的寿命!她用自己的命去换阿盏的命,可结果竟是他后悔了? 云迦安累了,疲惫倒在他身旁,沉沉睡去。她不愿再想,哪怕这时阿盏要杀她! 颜盏叹息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将她抱上床榻,就这么守着她,不曾离开床铺一步,心疼道:“痴儿,你终是撑不住了。” 颜盏以指为剑伸向她肩胛处死穴,只要毁了这蓍纹,她就必死...手指仅离一寸,他挣扎良久,终是放下了手。 他知道此时是杀她最好的机会,可他又如何狠得下心。迦安不是杀人如麻的恶鬼,她只是迷失了,她找不到爱她的人,找不到不怕她的人!她不是魔魇灾星,只是所有的打击,让她崩溃,让她不再相信真情罢了。 她一连沉睡了几日,再次醒来,却见床边空无一人,只有宫女在帘外等候。她冷笑,他竟然丝毫不在意自己?连来刺杀都不愿是吗? 她出了屋子,见颜盏在屋中打坐,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大步离去。颜盏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才睁开眼,轻叹一声! 一连半个月云迦安都不曾来找过颜盏,只是将自己关在宣室里,外面时常有不怕死的颜家子弟,来攻城欲将她消灭,毫无疑问都被云迦安烧成了灰,偶尔烧腻了,就把他们捉去给蓝蓍当养料! 她命人将药给钟离寂送去,在宣室中转着,无聊的打开一轴画。那上面画着的正是她,她追着无赖打,二人笑的不亦乐乎。她想了想,好像是荼蘼烤肉那晚,二人喝醉了,倒在一起睡觉,她醒来就将他打了一顿。她想起那幸福的日子,不由得温暖的笑了。她来了兴致,将画全部抱出来,摊在地上,一副一副的看着,看过的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 “这是阿盏,我无意按上硫火命盘的那晚...” “这是荼蘼姐姐,她的烤肉想想真怀念啊...” “啊,这是寤面,采灵,他们都在,看样子像是翠影楼...” “......” “这是皇帝...爹爹么?”她看一副就自言自语的笑着,直到看到这副皇帝坐在床边守着她,“爹爹?难怪你听到我叫你爹,那日竟激动的热泪盈眶。”她将画抱在怀里,“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我就好好孝顺爹爹你啊!” 她将这些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连几日都不曾出门。她看到幸福的画面就开心的笑着,看到不幸的画面就难受的哭着。直到门外宫人求见,她才恋恋不舍的将所有画都卷好放回去,命人严加把守宣室。 “什么事?”她问。 “神官大人,陛下的派人来求药。”宫女道。 云迦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将这个放在药里煮了,不要让他看到这里面的东西。” “是。”宫女拖着锦盒退去。 那锦盒里头是起死回生的血竭! “杨青你最好能活着回来。” 这些日子,遍地狼烟,南国遭云迦安血洗,凡是来攻城的都被她烧成灰。而宋国正在全力抵抗杨青的进攻! 越王离幻正在北疆封地,皇帝受了太子的蛊惑,勒令他不准回京。太子的心思无非是怕他回京和他抢皇位。他听说杨青无往不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已经快攻到都城梁州了!他焦急的在府中踱来踱去。 越王妃见他烦躁,就端了碗桂花茶来,柔声道:“王爷,您不要急,盉将军英勇善战,会没事的!” “他是英勇,可杨将军与他旗鼓相当,我怕他会出事,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 王妃上前帮他轻揉着额头,静静的陪着他,“会没事的!盉家军战无不胜啊。” “但愿!” 离幻这些日子担心国事,听说了云迦安的逆天行径,焦虑不安,此刻王妃的安抚让他安心些,倦意袭来,他椅在木椅里睡了过去。 “儿郎们,生为宋国忠将,死为宋国忠魂。随我杀退他们!保我宋国安危!”盉崖擎着青锋宝剑,鼓舞着士气。 南宋两国军队在梁州城外交战,角声满天,烟火弥漫,兵器交响,黑云压城城欲摧。杨青与盉崖二人在马上过招,不下百余招,二人难分胜负。杨青经过多次战役,早已受伤,此刻唇色惨白。 他咬牙撑着,一剑刺向盉崖脖颈,盉崖见他命门空虚,提剑刺去。杨青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二人的剑同时刺向对方。就在盉崖即将刺中时,身后一箭穿心,透过护心镜而出。 他低头看着滴沥着血的箭头,栽下马来,原来杨青是故意引诱他,好让背后的人偷袭!宋国士兵见大将军中箭倒地,成了一盘散沙,一击即溃。城头的吊桥被放下,杨青率军冲入梁州城内,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砍杀之声不绝于耳。 盉崖拼着最后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的走向爱马,将一封沾满血的心塞在马背上的包里,用力拍了下马,马儿回头瞧着他,不愿走。盉崖头晕目眩,血液不停的流失,他要撑不住了。 “快...走,去...北疆...给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结局(上) 他已是嗬嗬喘气无法将话说完,凌乱的发丝糊在血污的脸上。他将剑深插在土里,一点点转过身,将剑柄抵在腰上。“将魂不可辱,男儿死当顶天立地!” ...... “不要!”离幻猛地大叫着惊醒,王妃急忙冲来帮她擦汗。 “夫君,怎么了?” 离幻还沉浸在方才的恶梦中,还好,只是个梦! 门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二人对视一眼,迎了出去,那士兵也正好进来,他急道:“越王殿下,太子让您即可发兵营救梁州。” 离幻仿佛没听见,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只是急问:“盉崖呢?他怎么了?” 士兵嗫嚅道:“盉将军战死沙场,盉家军全军覆没!梁州也快撑不住了。” 离幻踉跄几步,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额,惊问:“不可能,他怎么会死呢?告诉我,他在哪儿?” “在梁州城外的松林!” 离幻握着一把长枪,疾步跨马而去,“他是我唯一的兄弟,怎么会死?这江山,我不稀罕!” “哎,王爷,太子的谕令怎么办?”士兵在后面追着喊。 “让他死在皇宫里!”离幻怒吼,他知道若不是太子一心打压盉家,盉崖怎会兵败沙场?这样的国,这样的弟弟,他护来做什么? 他一连几日,快马加鞭的赶回梁州城外的松林,尸横遍野,血腥味充满一呼一吸之间,让他几乎要呕吐。他忍着反胃,开始大喊盉崖的名字,一具具尸体翻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见到,他的双手已经被血污泥渍沾满,被兵器割伤,可他仿若未觉,只是弯腰不停在偌大的战场上翻检! 他没死,一定没死! 直到一声熟悉的马嘶在远处响起,他直起身,疯了似的冲过去,那是盉崖那小子的马!他见马背上有信,颤抖着展开,可血液将黄纸染红,什么字也看不清,唯有一句:此仗必败,恐阴阳相隔,负弟所望矣! 离幻心中涌起阵阵浓烈至极的失望,他凝着地上插着的青锋剑,这是他家传宝剑,人在剑在,人亡剑毁!如今剑在,人却尸骨无存。他摸着剑柄,感受入骨的冰凉,他将自己的长枪靠在青锋剑旁,斜插入土!兄弟不再,这把枪没了意义!今后没人和他过招了! “盉崖,你这混账,说好的要等我登基,要比我晚死,怎么倒食言了?到最后,连给你收尸都做不到......” -------------------------- “启禀神官大人,杨将军凯旋归来,还将宋国太子捉了回来。”一兵卫来报。 云迦安在大殿中悠哉地把玩着腰间的鸳鸯岫岩碧玉!“倒是比预期早了几天,让他进来,顺便把那个太子给带来。” 杨青一身戎装,胡茬满颌,他身后押着一人,“末将参见大神官。” “杨将军凯旋,恭喜!来人,将杨青关入西宫。” “云迦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青问。 “皇上也在那儿,你们都进去不好吗?难道将你放在外面,和那些人一起来杀我?” 杨青被押走后,她看向被迫跪在殿中,一脸错愕还夹着恨色的离幻,冷笑道:“许久不见!是不是在恨当时没能杀了我?看呐,预言多准,你们宋国最终还是灭在我的手上!” 离幻讥嘲,“哼!胜败无常,就算本宫为阶下囚,你又比本宫好到哪里去,都是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你才是可怜人!本尊还有阿盏,还有天下苍生!”她血红的眸子发着光,“将他给我关起来,饿死他!” 她回到寝宫,命人将颜洛押来,兵卫将消瘦的颜洛带来,还有一只花狐狸。 兵卫一脚踹在颜洛的后膝盖上,他笔直的跪在云迦安面前。 她伸出手,“小花,来!” 花狐狸仰着脖子嗅了嗅,仔细盯着她,却不肯上前,只是往一边坐着的颜盏跑去。云迦安手一动,花狐狸被她吸了过去。 “为什么不敢靠近我?”她冷冷看着花狐狸兽瞳里那丝本能的恐惧,“连你也怕我?” 它唧唧叫着,不停的扭动身子。 云迦安渐渐生气怒意,手越收越紧,花狐狸不停地蹬着腿。 “小姐!”魔骨冲了进来,急切的声音让她清醒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他刚伙同小花去探探诏狱的路,结果小花被抓了。 “怎么了?我很好啊!”她好像怕他不信,手中的红蓍正要将花狐狸点燃。 “等等!”魔骨慌乱的阻止,“小姐,你一直很疼小花的,把它烧了多可惜。魔骨相信小姐,你就是南国的大神官,来护佑苍生的。” “真的吗?”她将花狐狸随手扔了出去,笑道:“还是魔骨最好。”她忽然又冷下脸,“不!我要你发誓,誓死效忠于我,永不背叛!永不欺骗!” 魔骨跪地,棕色鬈发披散而下,“魔骨永远忠于小姐,永不背叛,永不欺骗!” 她鼓掌笑了起来,似乎觉得不够,握着蓍草指着所有人,道:“你们全给我发誓!” 所有人都纷纷下跪,高声宣誓效忠。 她听着山呼不断的效忠声,满意的拍着椅背,“谁要是背叛我,我可要把他送给尸阴萝当养料!” 她转头看着颜盏,将他扯了过来,因用力过猛,将他拉的踉跄几下。 她指着颜洛,对颜盏吩咐道:“杀了他!” 颜洛冷对着云迦安,啐道:“贱人,你真是疯了!” “杀了他不是太便宜了,他把你害的这么惨,难道不好好折磨他么?”颜盏走到颜洛面前,俯对着他。 颜洛明白颜盏的用意,故意辱骂道:“没用的孬种!竟然给灾星当走狗,你枉为颜氏子弟。” 云迦安走下来,攀着颜盏的肩头,侧首凝着神色阴冷的颜洛,似乎在思考颜盏的建议。 “你说我要怎么折磨他呢?”她将一粒药丸放在颜盏手心,“给他服下这个,生不如死,呵呵~一定很有趣。” 颜盏熟知药理,一闻这药丸的气味,便知是祭房中的‘千肠枯’,一旦服下,受者必定得煎熬一个时辰的折磨,由内而外全身溃烂至死。 他握紧药丸,冷静的蹲在颜洛面前。手指扣了膝盖三下,捏着他的下巴,将药喂了进去,根本不给颜洛后退的机会。刚吞入没多久,颜洛就开始脸色惨白,冒着冷汗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云迦安欢快的笑着,“坏蛋,该死!” 她上前扑在颜盏怀里,如情窦初开的姑娘,“阿盏待我真好~真听话!” “迦安,我当然不会负你!”颜盏疼爱的轻搂着她,对着她身后的魔骨做了个手势。 魔骨微微点头会意,他抱起花狐狸,调笑道:“小姐,颜洛在这儿惨叫太煞风景了,不如魔骨将他拖去乱葬岗?免得搅扰小姐兴致。” “好~我也嫌他聒噪的紧。”云迦安忽然想起什么,对着魔骨道:“去把飞兰宫里容氏的尸体也拖过去,让他母子二人葬在一块儿。” “贱人...你不得好死。”颜洛咬牙挤出一句话。 云迦安踢了他一脚,语气十分无辜,“你娘做了那么多坏事,不该死吗?你们都是坏人!” 颜洛疼的昏厥过去,魔骨赶紧命人将他拖出去。 云迦安一步步靠近颜盏,伸手贴着他的胸膛,缓缓摩挲着,妖异的面容散发着魅惑的气息,她踮起脚轻轻吻了下颜盏的薄唇,低问:“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利用我去救琴韵吗?还会答应容氏害我吗?” “不会!” 她笑了,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紧紧的抱着他,妖冶的红眸渐渐恢复常色,魔魇的邪气被她压制在心底。她又恢复往常的温柔,“如此甚好!” “不好了,启禀大神官,杨将军的兵马已经攻进来了!”兵卫急匆匆来报。 “嗯?他不是在西宫吗?” 颜盏淡淡道:“西宫的兵将多是杨青原来的旧部,许是他们念旧情,将他给放了。” “去,让云宫榷去迎战!” 兵卫牙关打颤,回道:“云...云宫榷跑了,他也伙同杨将军攻进来了。” “什么?”云迦安黑色的眸子蹭的变成火红,一挥手将兵卫给烧成了灰烬!“他也要来杀我么?他也要来么?” 颜盏察觉魔魇再次将她吞噬,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完全听不进,一掌将颜盏给击开,他撞在门板上,脸上划开一道血痕。 “颜盏,是你放他们走的对不对?”她慢慢靠近他,将红蓍整根插入他的心口,“我说小花为什么会出现,是你把它招来的?你故意拖住我,就是为了让小花去救杨青和云宫榷,好让他们来杀我,是不是?” 颜盏痛苦的捂着红蓍插入的地方,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好似体内有烈火在炙烤着他,生生要将他融化。他艰难道:“你不要再错了!” “错?错的是你们!颜盏,你为什么又骗我呢?我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可你呢?一再的辜负我!你们不都说将心比心,为何我用真心换来的却是糟践呢?你们都是骗子!” 她瞥见颜盏右肩上一处蓍草的纹身,阴测一笑,“原来你是有它护着,难怪死不了!” 她一把撕开颜盏右边的衣裳,伏在他身上,毫不留情的咬破那蓍草纹身,喉间咕咚咕咚的响着,贪婪的喝着他的血。同时一缕红色的魔魇之气顺着她的唇齿渗入颜盏体内。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结局(下) 颜盏已惨无人状,只能仍由她饮血,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抽离。 她似乎喝够了,微微抬起头,伸手抚摸着他的毫无人色脸颊,在他耳边呢喃,那声音比寒冰湖中的千年寒水都要冷,“你!去!死!吧!” 颜盏胸脯微微起伏,双眼渐渐闭上...... 云迦安狂笑着离开,整个寝宫长出了红蓍,大火开始沿着寝宫向四周蔓延,陡然上升的温度,令雀鸟纷纷逃离这个人间炼狱。守宫的兵卫惊恐的逃跑,却都被云迦安像拉扯木偶一样,给抓了回来,不管是谁都被扔进火里。 她向前走一步,脚下就生出一片红蓍,燃烧着所有的一切,直到一无所有......红蓍蔓延在整个皇宫,皇宫成了火炉,壮烈而凄惨~ 她踏在蓍草叶子上,凌空向正午门飘去。她站立城头,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外面的千军万马。城下之人,目之所及皆是满目橘红的火光,唯有她洁白如九天仙女。她一身白衣从熊熊烈火的皇宫一直铺就的城门顶端,衣摆在火中起伏,脸颊上的红蓍给她添了几许魔鬼般的邪恶。她是从地狱来的仙子,来涤荡一切欺骗和罪恶。 “四妹,你回头吧,你恨大哥是吗?大哥把命给你,你停手吧!”云宫榷在马上仰望着她,冷酷的双眼盈满了丧亲之痛与自责。 “云宫榷,你的贱命,我要来作甚?我要的是你们所有人的命。你们都说我是灾星,那好啊,我就祸殃南国,血洗苍生。普天之下,谁敢忤逆我!” 杨青却是等不及了,挥剑而上,“将士们,杀了这妖孽,替天行道!” 弓箭手成排的开始对着云迦安放箭,她冷笑一声,双袖一震,一股强劲的内力夹杂着诡异的力量袭来,所有的箭均被定格在她眼前,‘咯啦啦’全部从中间开始炸裂,成了一堆碎木。 “接下来可轮到我了!一下子杀完了就没趣了,我们慢慢玩儿!”云迦安一挥衣袖,千万根红蓍从身后飞出,如漫天流火般射向万千兵将,顿时满地哀嚎,那蓍火并不大,却灼烧着他们的每一寸肌肤,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美人,你不要玩啦,他们都死了怎么陪你玩?”钟离寂摇摇晃晃的踏着一地残兵而来,神色不羁,挑着眉道:“你下来啊,我给你酿了梅子酒,你最爱喝啦,还有素焖肉!” 云迦安盯着他,许久,飞身而来。杨青握着剑准备动手,他看了眼云宫榷,示意他动手。云宫榷挣扎的摸上剑,手指捏的发白。他们三人昨夜已商量好,等这时钟离寂将他引下来,二人就一齐将她刺杀。 她笑着接过梅子酒,仰头喝了口,拧眉道:“这味道不对,你要加毒药怎么不加见血封喉?这琉璃繁缕可麻痹不了我啊。” 她松开手,酒坛子掉落在地。同时,云宫榷和杨青一跃而起,两人以极快的速度配合着出剑,形成天罗地网之势向云迦安袭去。 她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站在原地,遍地的红蓍脱离泥土,在她面前形成一张草盾,挡住二人的剑锋。可剑气太盛,透过草盾,插入她的肋骨。她狂暴的开始将二人的剑绞碎,只差一点就要将二人化为灰烬。她五指化作利爪,刺入云宫榷心口处,“大哥?你好让我失望!” 杨青趁着这空隙,抽出匕首插入她背后用力拔出,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染红了半边衣裳,她却仿若未觉。 “四妹,大哥从来都不嫌弃你,都是大哥的错,对不起,你原谅大哥,不要再恨了!” “不恨?那你又为何要和他们一样来杀我?告诉我为何不恨?这世间人心皆是自私的。”她将手指又探入一分,血液躺满了她的手。 云宫榷已是痛的说不出话来,他本能的挣扎,怀中一块儿整齐的汗巾掉落在她脚尖上。她凝着汗巾上绣的歪歪扭扭的花,为何这么熟悉?谁绣的?她仔细看了许久,任凭杨青在她背后刺了许多刀。 她记起来了,这是当年二姐教会她女工,她迫不及待的绣了朵花在汗巾上,见大哥正在练功,就送给了他!大哥竟还留着,十年了,他还留着。他失声轻呼:“大哥...大哥...” 她松开云宫榷,脚尖一钩,汗巾落到手里,沾了血。她如呵护珍宝般将汗巾上的血渍给擦干净。 钟离寂在一旁观察许久,此刻吹起玉笛,熟悉而安宁的笛声,飘荡在她耳边。 她踉跄一下,这笛声...是无赖!但很快魔魇杀戮的欲望将她的理智淹没,她只想让红蓍燃遍南国。 倏忽,空中一阵疾风,一抹蓝衣从天而降,带给所有人希望,颜盏神色恢复如常,他双袖一动,将三人拉至身后,他孤身面对着云迦安。 “你的所有悲苦皆是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终结!” “你没死?”她嘴角噙着一抹冷冷地笑意,眼神锐利如刀,“阿盏,我把你变成傀儡可好?这样你就不会骗我又能陪伴我左右了!” 二人静立,空中开始狂风大作,呼呼怒号,吹的幡旗从竹竿上掉落。四周的一切仿若急剧皱缩,被生生揉压着,所有人都痛苦的揉着胸腔,好像有两只手在胸腔里打斗。 颜盏双手结印,蓝蓍冷艳如冰似泄洪般涌向云迦安。云迦安毫不在意的腾起漫天火红。一红一蓝,两厢交锋,可渐渐的魔魇气势大涨,云迦安疯狂的毫无人性,四周的房屋一座一座都被烈火吞噬... 颜盏受伤太重,暂时不是她的对手,他身子猛然一震,随着他的震颤蓝蓍爆裂在空中。云迦安一瞬移到他面前,并不急着杀他,反而从他袖中掏出当年送他的蘭蘇香,周围的杀气仿佛凝固。这一分神,颜盏趁机一刀插入她的右肩红蓍图纹,这是大神官的死穴。 她剧烈倒退两步,雪白的衣衫如同一朵盛放的莲花。气息紊乱,她不辨方向猛地挥出一掌,那一掌如喷薄而出的岩浆向钟离寂袭去,他伤重难动,却见一身战袍的杨青将他扑倒,生生捱了那一掌,他大口的吐着血。 杨青微笑的看着一脸惊愕的钟离寂,“小寂,你可千万别死。” 钟离寂摇着他,急道:“喂?杨青,你个蠢货,你找死吗?” 云迦安不解杨青为何要这么做,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走去,每一步都流下鲜红的血迹。 钟离寂怒瞪着她,“小美人,你真的疯了吗?你快醒醒啊,你到底要杀多少人?” 云迦安自顾的伸手贴上杨青的心口,帮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茫然且疑惑的问:“你为何要救他?你不怕死?” “怕,当然怕,可我更怕他死!你说这人心皆是自私的,那是你不愿再去相信他们罢了。我曾和你一样疯狂,可这次我清醒了!” 杨青再也撑不住,倒在了钟离寂身上。 身后杀气浓郁,她却一动不动的看着杨青的尸体,安静的思考着他的话,原来人心不全是黑色的,她要去相信吗?这一犹豫,一柄蓝蓍化作的利剑从背后直穿她的心房。 她仿若不知痛,站起身面对颜盏,认真的凝着他,在看到他眼中那痛苦绝望的神色时,释然的笑了。原来,阿盏不想杀她的,他会为自己要死了而难过绝望呢! 颜盏颓然的抱着她萎顿的身子,跪在地上,他伸手贴上她的脸颊,素来平静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他滴下泪来,一颗颗打在云迦安脸上,将那朵魔魇红蓍也淋去。 他哽咽道:“迦安,别怕,我来陪你,不会让你孤单的!” 她安详的笑了,“你也和杨青一样怕死的对不对?”她方才早已察觉颜盏的动作,只要她动动手,颜盏必死无疑。 “怕!”颜盏将她抱紧,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刚才那拼尽全力的一击,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灵力,“我也更怕你死,可我做不到两全,我救了南国,却杀了你,那我来陪你向你赎罪可好?” “不好,我要你活着!” 有他那句话就够了!她一把推开颜盏,咬破舌尖,将血涂在指间,挥手结印,那满地燃烧的红蓍开始悉数向她飞来,根根没入她纤瘦的身躯。而原本被红蓍折磨的兵将都恢复了正常。 云迦安燃成一团烈火,“我做了错事,手上沾了那么多血,都由我来承担罪恶吧。魔魇之火焚毁宿主,一切将归于平静!” “不--小美人!” “不--迦安!” “不--四妹!” 三人同时惊叫出声,可阻止不了火势的蔓延。 颜盏飞身而上,紧紧的抱住她,忍受着烈火的炙烤,轻轻呢喃,“痴儿~你解了姻缘绳的咒,好让我独活,可我却是知道的!你常受蚀骨剧毒的折磨,我与你生死相同,每日都会与你一起忍受,又怎会察觉不到那种折磨忽然消失了。黄泉路太长,你怕黑,那就让我牵着你走。只可惜,我见不得你的模样,怕是来世要认不出你了。” 云迦安仰头,浅露梨涡,“我能看见你啊,你的眉眼都印在我心尖儿上,来世,我寻你便好!” 两人似交颈鸳鸯相缠相绕,远远望去,橘红火光将秋日的肃杀给驱散开,似比周围的枫叶还红艳上几分,映着碎影明媚的斑斓晚霞,两人成了浴火凤凰,添得一分壮烈,二分明丽,渐渐化为细碎零星。伴随着粒粒金桂,二人亦作飞灰,迎日而去。 最后的刹那,只听得悠悠衷情在众人耳畔勾绕。 “君若扶青树,妾似缠丝藤,藤缠树来树绕藤,树不折丝不断,至死亦不休!” 此刻,伽蓝寺中响起颂经声: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章节目录 外传 小说$《万骨长歌》的最新章节《外传》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番外--结局篇   魔骨见颜盏暗中对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便依照他的吩咐将颜洛拖走,他并未将颜洛带去乱葬岗,而是去了齐府。   他一边给颜洛输送真气,一边将曈昽八肱砸碎,将其中的回魂珠取出。颜洛吃了千肠枯,正痛苦的满地打滚,口中哀嚎不息!   魔骨也是急的满头汗,但手底下却有条不紊的按照颜盏交代的,将返魂香、回魂珠、定魂珠这些东西都一一备好,施行‘双珠收魂’之术,此术施行,可起死回生!   颜洛再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被救活了,魔骨摇着他的肩膀,让他快些清醒,“齐国公说,等你醒了,即可将他救出,送上神宫。”   颜洛点头,“跟我一起去,把那畜生也带上。”   魔骨抱起花狐狸,随着他快马加鞭从偏门冲进皇宫。还未靠近寝宫,就看见云迦安在喝颜盏的血,她已完全被魔魇控制。   “怎么办?小姐要杀他了。”花狐狸在魔骨怀里挣扎,它的主子要死了,它要去救他。“别动,小花。”   “不急,再等等。”颜洛紧盯着云迦安,只见她对颜盏说了句什么,忽然间,寝宫化为一片火海,而她消失在宫前。   “快,救他!”   颜洛与魔骨冲进去,将身上燃着火的颜盏给背了出来。   颜洛封住他的大穴,魔骨道:“我来稳住他的心脉,不让他死了。庆王你送他上神宫,小狐狸,你带路,去祭房。”颜盏交代,让小花引他们去祭房,只要回到祭房,他就有办法恢复神力。   颜洛点头,背起他,运气而上,三人一狐,极速赶往神宫祭房。身后是烈火在蔓延的王宫。   到了神宫,颜洛将他放在水云镜前,在水镜中间原本红蓝各半的蓍草如今只剩下红蓍,而蓝蓍因红蓍魔魇之气大涨而削弱殆尽。   “阿盏,你醒醒。”颜洛不停的叫着颜盏,可他失血过多又体虚,此刻几乎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哪里还有气力再多言半句。   “水......”颜盏挣扎着吐出一个字,无力抬手指着水云镜。   “你说什么?”颜洛不曾听清。   魔骨却知晓他是何意,“快,将他放在渠水里,他本是灵体,自可吸纳灵气。”   颜洛抱着他将他放入水云镜座下的水池中,时间在流逝,他在沉入水底,乌黑浓密的头发在水中飘摇。颜盏原本被咬破的肩部蓍草图纹渐渐的吸收着灵气,他是天定的大神官,自然恢复起来有如神助,那蓍纹竟然奇迹般恢复了,白皙的肩头一朵蓝蓍鲜活的绽放。   似乎是够了,颜盏缓缓睁开眼,他透过透明的水看向上方的红蓝蓍草,一道蓝光直透水面摄入他肩部。   他提气飞出水池,将灯台的锢魂香点燃,跪在水云镜前的软垫上,对着蓍草叩头三下,淡黄色的香烟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环绕在颜盏周身。   “多谢上神相救,颜盏赎完自身罪孽再来向上神请罪。”   他起身看着已性命无忧的颜洛,淡淡道:“你且呆在神宫守着,迦安的事交给我,我是该做个了断了。”   颜洛伸手拦住他,满脸担忧,“你去送死?云迦安她疯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阿洛,你记着,这皇位还等着你继承,南国百姓还需你护佑。日后就让魔骨担任神宫神侍一职吧,至于神官……”他目光投向大殿之外一片空茫的圣林,“自有天定!”   他唤来白凤,踏上洁白的鸟背飞下神宫去往王宫,他目之所及,皆是漫天大火,迦安是要让复仇之火毁灭南国。   她疯魔,皆是他的错!   她遭的孽,皆是他种的因!   那就,让他来弥补这一切,这还能挽救的魔魇之火!   迦安,我说过,佛不佑你,那我来!   自打与你系上姻缘绳的那日,我便打定主意,此生,必要与你生死与共。   莫怕,阿盏来了!   他跃下鸟背,一身蓝衣带着所有人的希望从天而降,唯独不是她云迦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