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配遭遇炮灰》 章节目录 作品相关 小说$《当女配遭遇炮灰》的最新章节《作品相关》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求推荐,求收藏 走过路过的给张推荐票吧~~~看过点过的点下加入书架吧~~~ 章节目录 请假条专用(826) 七十四章已补齐。 另外,8-26请假一天,头痛的要命,脑子里都是浆糊+_+ 章节目录 11月9日请假 亲们,临时出差,还没回家,请假一天,10日双更补足,抱歉 章节目录 完结感言 终于赶在2013结束的时候完结,松了口气 回头看看,这样扑街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写完全文,真的想给自己点个赞,嘿嘿 下面是感谢时间,感谢irene·君从头到尾的支持,感谢所有打赏过小樱的筒子,感谢寂苏,断fan,明日传声,那堪清秋等童鞋的陪伴,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难得能有大家陪伴到最后,深深鞠躬感谢。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开开心心、顺顺利利~! 至于新文,容我先休息一下再说吧:-d 章节目录 新文已开,求关注~ 新文《侯门宠奴》已开,求点击收藏推荐票~~~[bookid=3599915,bookname=《侯门宠奴》] 文案:为了躲避继母追杀,保护自己和弟弟, 夏凝与长平侯楚昭然立下了十年之约,甘愿为随从侍奉左右。 谁料这个狂妄霸道的长平侯,竟硬生生想把十年之约变成共渡百年! 这怎么可以?她才不要一辈子都受这个混蛋奴役! 楚昭然冷笑:你说不要就不要?一日为奴终身为妇,得听我的! 夏凝:qaq救命! 章节目录 正文 小说$《当女配遭遇炮灰》的最新章节《正文》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引子 京城,定陵侯府。 三间兽首大门紧紧关闭,门前更是一个人影也无,整个街面上死一样的寂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一阵隐隐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打破这异样的空寂,马蹄声越来越近,兼有呼喝声夹杂其中。慢慢地连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似有千军万马正向这里进发。可定陵侯府的大门依旧紧紧的关闭着,甚至没有出来任何一个人查看。 门前的街上忽然涌出来一队兵士,皆手持长矛、身着明光铁甲,这些人面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列队而立,静静等候。 很快他们就等来了要等的人。一匹毛色乌黑的高头骏马如横空出世一般的奔到了门前,马上骑者头戴闪亮银盔,身披亮银软甲,足蹬圆头黑靴,盔顶红缨不住颤动,衬的骑者面白如玉,让人忍不住感叹:好一员小将! 等候的兵士们一见此人到了跟前,立时都单膝着地以手抱拳拜倒:“拜见大元帅!” 马上人一挥手,问:“里面有动静么?” 众兵士都起了身,当先的一个小校向前一步答话:“回元帅,先头有人试图冲将出来,被我等以乱箭射了回去。” 他刚答完话,后面的大队人马也已赶到。清一色的骑兵队,身上甲胄鲜明,来到那小将面前整齐列队,等候他发号施令。 那小将控着马在众兵士面前走了两个来回,抬起手中宝剑指了指身后的大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众兵士齐声回答,声震四野。 那小将指了指最边上一个骑兵,问:“你说说,这是什么地方?” “回元帅,定陵侯府!”那骑兵大声答道。 “错!”那小将断喝一声,说:“从此刻开始就不再是了!”说完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瞄准那正门之上悬着的门匾,将手中弓拉成满月,手一松,三支箭如流星一般射将出去,尖啸着射向门匾、直接将那门匾射落在地。 众兵士欢呼雷动,那小将得意一笑,将手向着大门一摆:“撞门!” 先头那些小兵不知从哪推出来一辆冲车,正是平时攻城所用的,这会拿来撞个侯府大门,显然是大材小用,没得几下就把大门撞出了裂缝。兵士们再接再厉,又撞了几下,大门终于摇摇欲坠,最后使力再撞一下,大门摇晃几下,最后轰然倒地。 撞门的士兵迅速推着车后退,待观察了一下、眼见无异状后,那带头的小将才纵马上前。马蹄在已经碎裂的“敕造定陵侯府”匾额上又踏了几下,他才心满意足的挥手:“今儿本帅告诉你们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他伸手指点,“就是咱们今天随便撒野的地方!” “步军依旧封住所有大小门,不得放走一个!”进去之前,他先发号施令:“骑兵跟我进去。除了定陵侯世子马援,其余人等若有反抗一律格杀勿论!所有妇孺都圈到一个院子里,把马援单捆了带走。张明,你带着人查抄财物,所有财物登记造册。” 接着大手一挥:“抓羊!”一马当先进了大门,后面骑兵两人一排跟在后面进去。出人意料的是,院内也一个人影都没有,骑兵队毫无阻碍的就进去了。那小将左右瞄了瞄,指挥手下人:“分成三路,一路搜查西路,一路搜查东路,剩下一路跟着我。” 骑兵们大声应道:“得令!”这些人带齐了兵器,一齐纵马前行,到得仪门前翻身下马分作了三路,再往里走马匹就不能通过了。小将带着一路人踹开了仪门,大摇大摆的进去,只见眼前五间雕梁画栋正厅,大门四开,门口雁翅状站着两排奴仆,都瞪着眼睛看着他们这些闯入者。 “啊哟,都在这等着呢!”那小将语调轻佻,问:“马忠綦和马援呢?” 最靠近门口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仆上前一步,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敢硬闯侯府?” 那小将冷笑一声,也不答话,从身后兵士手里接过一条长鞭,振腕一甩,那鞭梢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绕过众人,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中年男仆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脖颈一紧,已被拖倒在地。那小将用劲回手就把中年男仆拖到了脚边,伸脚踏住他的头:“你个狗奴才,轮得到你来问本帅的名号吗?” 其他奴仆本来就心中惴惴,眼见大管家才问了一句就到了那杀才手里,脸上也因面朝下摔倒在地弄的鲜血淋漓,几个胆小的立时站不住了,撒腿就想往外跑。 那些兵士早已站成了人墙挡住身后的门,一见有人想冲过来,立时动作整齐的把刀拔了出来相拦。有一个因太害怕而跑的太快的人收势不及,直接撞在了刀锋上,院子里立刻弥漫开了血腥气。其他人一见先是吓的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就都四散奔逃,连原本还算镇定的也吓的大喊一声落荒而逃。 那小将就像没看见似的,用脚踏着那个男仆的头,问:“你主子呢?” 后面的骑兵小队长不想大开杀戒,走到先前被划破肚子的奴仆身前,运气大吼一声:“都给我蹲下!谁再敢跑,下场就跟他一样!”说着将手中长刀一挥,割破了那还在呻吟之人的喉咙。 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同伴。小队长很满意:“所有人等去那边蹲着!”指着左面角落。有几个心思转得快的,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的跑过去蹲下。有人带了头,就有人跟着,很快就有一大半过去蹲下,余下的却有心眼更多的,直接躲进了厅里,顺着后门跑了。 小将脚下的男仆咬紧牙关不肯开口,他脚上用力:“有骨气,我喜欢,我最高兴遇上硬骨头了,这样一根一根敲碎的时候,更有兴味!”就在这时东西两院都传来了惊叫声,他满意的笑了,脚下正想加力,忽然从厅内传来一声断喝。 “住手!”一把悦耳的男声从厅内传来,小将军听到这被他记在心里近十年的声音,终于放过了脚下的男仆,收回脚站直身体,直视厅内。 此时天已过午,太阳斜挂在西面天上,光线照不进厅堂里,显得里面很是昏暗。可当一个白袍男子缓缓步出来时,那厅堂就似乎也变得亮了起来。他慢慢的走出厅堂,隐在暗处的脸孔渐渐露了出来,骑兵小队长看清了他的样子,心下不由感叹:果然这京里的人,生的就是俊,这个人竟比咱们元帅还要英俊的多! 那小将军忽然露出笑容:“马兄终于出来了,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来人正是定陵侯世子马援,他一脸冷肃的叱道:“孟世爵,你这个乱臣贼子,今日带着兵马到我府上,到底意欲何为?” 小将军孟世爵收了手里的长鞭,往前踱了几步,走到台阶下仰头看马援:“马兄都叫我乱臣贼子了,怎地还问我是来做什么?”他话音刚落,就听后院的惊叫声更加纷乱,马援的脸色也变了又变,于是伸手朝后一摆:“去个人传话,把女眷们好好的请到一起喝茶,千万别惊着吓着府里的夫人、奶奶们。啊,对了,把世子夫人请到前厅来说话,就说故人来访,请她一定赏脸!”立刻有人应了去了。 马援终于按捺不住,往台阶下走了两步,拧起两道剑眉怒道:“孟世爵,你别以为你攻下京城就是得了这天下、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各地勤王的兵马已在路上,你这等乱臣贼子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是不一定有什么好下场,可你在我没有好下场以前,是一定不会有下场的!”孟世爵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转头吩咐:“再去个人催催世子夫人,就说客人等急了,心里不太爽快,很想卸下世子一条胳膊来耍耍!” 马援一听怒气勃发,又往下迈了一步,本想伸双手揪住孟世爵的领子,发现他身着铠甲,无处可着手,只得向着他的脖子去。孟世爵连躲都没躲,只手上用力快速出拳直击马援腰腹。马援手刚伸到一半,腰腹间就挨了一下重击,手立刻无力的垂了下来,甚至连痛都没呼出来一声就蹲了下去。 孟世爵收回拳后本想进厅里去,探头一看里面太暗了,就叫人搬三把椅子出来依次摆了,自己坐了中间。又叫躲在厅里的奴仆上茶:“还世家侯府门第呢,客人来了连口茶也不给上!” 看人都一窝蜂的跑去倒茶,又指挥:“上杯茶要那么多人去吗?还不把你们家世子搀起来?一个一个的,都没长眼睛么?”看着人把马援搀扶到椅上坐了,孟世爵又指着一个人问:“你们家侯爷呢?” 那人吓的哆哆嗦嗦,回话就有点结巴:“侯、侯爷,他、他病、病了。” “唔,是什么病啊?什么时候病的?还能活多久?” 马援刚缓过这口气来,一听这话差点没又气晕过去,正要开口叱责,刚才去叫人的骑兵从角门奔了回来,禀告道:“回禀元帅,世子夫人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章 覆巢 马援立刻站了起来,不妨腰腹间拉扯了一下,痛的他又弯下腰去。孟世爵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又对骑兵说:“快请啊!”一面说一面看向角门处。 等了好一会,角门处才转进来一个青年妇人。那妇人穿着世子夫人的礼服,头上梳了凌云髻,甫一进来,骑兵们都不由的屏住了呼吸。不是他们没见过世面,前日打进宫城里去的时候,皇宫里的美人儿也见了不少,环肥燕瘦、高挑娇小的也都尽有,可这位世子夫人还是让这些粗老爷们们惊艳了。 这位世子夫人身量中等,既不高也不矮。虽然穿着宽袍大袖的礼服,行走间还是能看出窈窕的身姿,唯一露出来的脸部皮肤细白如瓷,五官小巧,一双明眸里水波潋滟,看得人心里砰砰乱跳。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马援身旁,伸出一双白玉一样的小手搀扶起了他,低声问道:“世子怎么了?”声音轻柔婉转。 “我无事的,你怎么出来了?里面怎样了?”马援握住她的手,也低声回答。 骑兵们一直盯着那个世子夫人看,这时见那夫妻俩执手相看,一边是玉树临风的英俊青年,一边是出水芙蓉的清丽女子,站在一起实实在在是一对璧人。再看一旁的大元帅孟世爵,……,情况不妙,咱们还是找点事做去吧,不然一会不知道会不会被元帅的怒气波及。小队长当机立断,立刻指挥着人把院内的奴仆赶到东面院子里关着去了。 不熟悉孟世爵的人,其实还真看不出他的心情,他现在嘴角依旧噙着笑容,笑吟吟的看着那对夫妻,听世子夫人安慰马援:“……都还好。”顺便控制手里握着的茶盏,不要丢出去砸那对奸夫****。 好在世子夫人还算识相,知道情势今非昔比,虽然在自家屋檐下,却也不得不低头。她转身向孟世爵福了一福:“见过孟将军,多年未见,将军风采更胜当年。” “不敢当。夫人身着侯世子夫人礼服,向我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行礼,我如何承受得起!”嘴里说着不敢当,孟世爵却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世子夫人低头沉默,孟世爵就笑了笑,说:“家茵你也比当年更有风韵了。” 马援勃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孟世爵,今日要杀要剐都由得你,可你要是起了什么龌龊心思,我定陵侯府也只有玉石俱焚了!”世子夫人忙伸手拉住他,不叫他冲到孟世爵跟前去。 “呵呵,莫非今日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想把谁踩进泥里、就把谁踩进泥里的定陵侯世子么?定陵侯府的门匾都被我拆了,你还在我面前充什么英雄好汉?”孟世爵毫不留情的嘲笑,“玉石俱焚?谁是玉谁是石?我告诉你,马援,今日不但要杀要剐都由得我,是杀是辱一样得由我做主!” 世子夫人倒比马援镇定的多,她握住马援的手安抚住了他,才咬了咬唇问:“敢问孟将军今日到我们府里来,所求为何?”孟世爵立刻换了脸色,向着她温柔一笑:“我到这来,所求的自然是你了,陈家茵陈二小姐。” 陈家茵几乎拉不住马援了,孟世爵却对马援视而不见,一直牢牢盯着陈家茵:“我还记得当年在楚溪桥边,你举着一把并蒂荷花油纸伞,对我说:‘此生所求无多,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他语声略低,腔调里微带幽怨,先前的霸道之气竟丝毫不见了。 马援圆瞪双目,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孟世爵!” 孟世爵皱了皱眉,开口唤人:“来人!”一个军士从角门跑了进来:“小的在!” “马世子累了,送马世子去歇息!”孟世爵的眼睛始终盯着陈家茵,见陈家茵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点惊慌之色,满意的笑了。军士应声,上前来拉马援,陈家茵终于出声:“且慢!” 军士转头看孟世爵,见孟世爵没有动作,就没理会陈家茵,直接奔着马援去了。马援本来没想到孟世爵会真的让人动手,一愣之下手已经给军士抓住。他赶忙挣扎,那军士却不理会,只手腕一翻,就把马援的手拧到了背后,又把马援另一只胡乱挣扎的手也反拧到背后,就要推着他出去。 陈家茵知道关键在孟世爵身上,此时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求道:“孟将军,当年之事早已事过境迁,你若心中有怨,只管冲着我来,外子并不曾得罪将军,请将军手下留情!”另一边还在死命挣扎的马援则大喊:“夫人不必求这个乱臣贼子!” “事过境迁?呵呵。不曾得罪我?呵呵呵。”孟世爵喃喃重复了这两个词,不停冷笑,却就是没开口叫军士放了马援,还问陈家茵:“冲着你来?这可是你说的!” 马援已被拖到了角门口,兀自嚷道:“孟世爵,你个混账无赖!欺辱妇孺算得什么本事?” 孟世爵挑了挑眉:“好生把马世子送到诏狱里,叫刘柱亲自招待。”军士应诺,再不给马援出声的机会,直接推了出去。陈家茵急得不行,咬咬牙,俯身下拜:“孟将军,若你当真记恨我当年背信弃义、另嫁他人,我愿以死赎罪,但求你放过侯府上下数百条人命。” 孟世爵还没答话,又有一个兵士小跑进来回禀:“启禀元帅,马老侯爷求见。”俨然把侯府正院当成了他们元帅的中军帅帐了。 “老侯爷抱病求见,还不赶快请进来!”孟世爵斥道。那兵士又一溜小跑出门,陈家茵此时极为尴尬,跪着吧,公公进来不知会怎么想;起来吧,孟世爵完全没搭茬,刚才的话就是白说了,跪也是白跪了。她正纠结,孟世爵却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伸手扶了她起来:“你这是干嘛,故人一场,我不过是来探你一探,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罢了。” 陈家茵顺势起身,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想退后几步拉开距离,谁料孟世爵却似乎没察觉有人过来,拉着她的袖子不放,还柔声低语:“看见你过的这样好,我真是很欣慰。”说的是欣慰,可这轻柔的语气却叫陈家茵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一用力就把袖子拉了回来,后退两步转身,就见身后不远处四个人抬着一把红木圈椅过来。 孟世爵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椅子上歪坐着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那人面上皮色发黄,因为瘦,颧骨微微凸了出来,显得两只眼睛格外的大,身上是一件浅灰袍服,松松垮垮的挂着,倒像是一张薄被搭在那人身上一样。五官与马援有五成相似,正是马援之父、陈家茵的公公、定陵侯马忠綦。 在孟世爵打量间,那椅子已抬到他面前放下,陈家茵走近几步行礼:“公公怎么出来了?太医说您不能出来吹风的。”马忠綦没答话,只向着她摆了摆手,忍不住咳了两声,才坐在椅上向着孟世爵拱了拱手说道:“贵客到访,马某有失远迎,还请孟元帅勿怪。” 陈家茵听了公公的称呼,心下一惊。要知道孟世爵这个“招讨大元帅”是他领兵造反时自封的,朝中一向只以逆贼视之,京里从没人把这个所谓的“大元帅”当回事,自己家更是从没有过附逆的心思。今日虽说是迫于形势,可若此言传扬出去,他日拨乱反正清算的时候,那可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孟世爵已经答话了,他对马忠綦还算客气,随意拱了下手回礼:“不敢当。孟某一介草莽,哪配到定陵侯府来做贵客?不过是初回京城,旧日亲友都已散落难寻,猛然忆及世子夫人当日还箫之德,才冒昧来访,谁料倒惊动了养病的老侯爷,真是罪过。” 马忠綦没听说过什么还箫之事,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下媳妇,却见陈家茵只是低头看着脚下。他收回目光,压抑住想咳嗽的冲动,声音略哑的回道:“难为孟元帅还记得。既如此,孟元帅怎地不入厅内就座?对了,犬儿先前来迎元帅,怎地不见他?” “我就不进去了,厅内狭小昏暗,也不方便说话,不如我接了她去天香殿,地方宽敞,又无人打扰,能好好的说会话儿。”孟世爵难得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所说的话却把马忠綦气的差点没厥过去,陈家茵顾不得斥责孟世爵,赶忙走过去和抬椅子的下人们一起给马忠綦拍背揉胸。 那边孟世爵还自顾自的往下说:“至于世子爷嘛,我想着多年未见,在诏狱里叫人摆了一桌席面,想请他喝几杯。”马忠綦本来有点缓过劲儿来了,一听此言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一面咳、一面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孟世爵,只恨说不出话来。 陈家茵被愤怒的公公挥到了一边,踉跄着站稳之后,咬了咬牙上前对孟世爵说道:“原来孟将军今日上门,是特意来折辱于我的。既然孟将军心中一直记恨,今日不妨做个了结,当年之事是我负你,与他人无干,请将军切勿迁怒侯府上下,我以我这条命偿了便了!”说完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就往喉间刺去! 不料孟世爵动作更快,她刚刺到中途,手臂已被孟世爵拉住,接着手臂一麻,手中金簪坠落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孟世爵拽着她的手臂就把她拉进了怀里箍住,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何曾想要你的命了?你这样倒把我吓了一跳,若是我刚才相救不及,你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叫我痛甚悔甚?我一痛一悔,就免不了又想杀人,唉,我实在是厌倦了杀人了。”说着话就把头贴在了陈家茵的发上。 陈家茵死命挣扎,无奈男人的力气太大,根本挣扎不开。再看公公马忠綦,已是给气的晕了过去,几个抬椅子的奴仆还在掐人中叫唤,她急的无法,只得开口求道:“你先放开我,找个大夫给侯爷看病。” “你跟我回天香殿,我就叫人给他看病。” 陈家茵闭了闭眼,咬牙答道:“侯爷身边需要人服侍,你放世子回来。” “唔,也好。听说府上已有两位小公子,让他们替世子去诏狱做客也不错。” 陈家茵又奋力挣扎了半天,最后力尽才颓然认命:“我跟你去,你不要伤害他们。”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完卵 天香殿,位处于宫城东北方的延胜宫中,乃是晋国皇帝夏炆初为心爱的宠妃岳贵妃专门建造的宫殿。号称金砖铺地、白玉为阶,整座宫殿碧瓦朱檐、雕梁绣柱,无一处不精致华美,耗时整整三年才得建成。因岳贵妃喜爱牡丹花,皇帝特命遍寻天下名种,移栽到大殿之内,天香殿也因此得名。当然,“天香”二字也兼有形容岳贵妃国色之意。 天香殿落成之后,皇帝就携岳贵妃在此常住,直到孟世爵率军兵临城下之前,都不曾回过宫城。而今日孟世爵偏偏非要把陈家茵带到天香殿来,明显有那么一点微妙的意味。陈家茵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她自进到了天香殿以后,就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孟世爵却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进了殿门就叫他的亲兵过来给他卸甲更衣,也没有理会旁边默默伫立的陈家茵。他脱了甲胄,到后殿去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常服又回前殿去。见陈家茵还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老老实实的垂头站着,就嗤笑了一声:“一直低着头,不累么?” 陈家茵不语。孟世爵也没纠缠,叫人倒茶来,自己迈步进了西里间,往窗下软榻上一靠。等了半天也没见陈家茵跟上来,只得扬声道:“过来坐。”陈家茵略一犹豫,还是抬步进去了,她见孟世爵歪在榻上,就拣了最靠近门边的椅子坐了。 “你对这里应该挺熟悉的吧?”孟世爵端详着手里的茶碗,并没注意她坐在哪,口里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陈家茵摇头:“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寝殿,我如何会熟悉?” “是吗?我怎么听说,定陵侯世子夫人和岳贵妃私交甚好,岳贵妃驻颜有术,还都多亏了世子夫人的秘方呢!”说到最后孟世爵才抬起头来看陈家茵,发现她坐的挺远,忍不住笑了:“坐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陈家茵笑不出来,只淡淡答道:“贵妃娘娘天生丽质,哪要我给什么秘方?”孟世爵一时没再接话,凝目看了她好半晌,陈家茵只做不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最后还是孟世爵一声轻笑打破沉默:“是么?你若没有秘方,怎地到了今日,还一如十年前那样娇妍美丽?” “孟将军谬赞了,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怎会和十年前一样?”她并不想激怒孟世爵,所以最后加了一句:“就是孟将军,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变得更威武了。” 孟世爵又笑了两声,忽然问道:“那一日,你不肯来见我,叫人传的话可都是你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陈家茵先是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她没有多想点头说道:“是。我……”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见孟世爵忽然起身向她走来,她一时呆住没有继续说。孟世爵几大步就跨到了跟前,伸右手握住她的上臂把她拉了起来,然后拖着她往屏风后走。陈家茵这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你放手,孟世爵!你想干什么?”这天香殿她来过几次,知道屏风后就是岳贵妃的卧房,因此顾不得许多,奋力挣扎着不肯进去。 孟世爵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话,右手紧紧握住陈家茵另一边的胳臂,略一弯腰伸左手捞住陈家茵的腿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陈家茵一时害怕,双手停止挣扎握住了孟世爵的衣襟,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孟世爵抱进了内室。她赶忙松手去推孟世爵:“你放我下来!孟世爵,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不要哪样?”孟世爵唇角挂着一丝淡笑,冷冷的问道。陈家茵只得道:“你先放我下来!” “放你下去?”孟世爵脚步不停,一边往大床的方向走一边问,然后不待陈家茵再说话就说:“好啊,我要放了,你可要小心。”说着还不等陈家茵反应过来,就双手用力往出一送,把她整个人扔到了殿内的凤穿牡丹如意四柱床上。 陈家茵一时不妨,孟世爵扔的劲力又大,她直接就滚到了床里侧。幸亏床上铺着锦褥,摔得不重,可饶是如此她也已经有些头晕了,还没等她从床上挣扎起来,孟世爵也已经抬腿登了上去。陈家茵赶忙挣扎起身退到床脚就想跳下去,不料孟世爵从后直接拦腰抱住了她,将她往回一拖按倒在床上,接着整个身躯就压了上去。 孟世爵脸上还带着那淡淡的笑意:“十年不见,你身手敏捷了许多,想来定是闺房之中常与马世子这样玩闹了。”陈家茵双腿被他压制住,只有手还能自由活动,先前只顾用力想推开孟世爵。这时听他出言调笑,忍不住反唇相讥:“我这算什么身手敏捷,孟大元帅才真正是今非昔比,练就一身武艺,拿来欺负良家妇女,真是大材小用了。” 孟世爵低笑出声:“家茵,还是睁开眼睛吧,你的眼睛生的最美,比楚溪的水还清澈。” 陈家茵微抬眼睑,看了孟世爵一眼:“再清澈有什么用?照出来的都是污秽肮脏,倒污了眼睛。”她伸手推开孟世爵的脸,决定还是跟他谈谈:“你先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么?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只会用武力逼迫女人?你想如何,不妨干脆的说出来。” 孟世爵又挂了那缕冷笑:“你少拿话来激我。这十年来若说我有什么长进,那便是我终于明白,一个人要想在这世上过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必须得有所倚仗。而武力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倚仗。若没有这强大的武力,我怎么能从当年的破落户变成今日的招讨大元帅,一举攻破中都城、进驻天香殿呢?又怎么能从马援手里把你夺回来、在这天香殿里耳鬓厮磨呢?”说完故意低头把脸埋进了陈家茵的颈窝里磨蹭。 陈家茵左右扭动躲避:“你别这样,孟世爵,你现在已经占了中都城,逼死了晋帝,整个晋国都将落入你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非要为难我这个有夫之妇!” 陈家茵并没如他想象的一样泪盈于睫、泫然欲泣,反而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见他看过来,还带着一脸讥讽的神色说:“你这样有意思么?凭武力强抢也许能得到一个人的身体,却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是么?呵呵,”孟世爵把手移到陈家茵的左胸上,将手按在了上面,“这里面不就是你的心么?我都能摸到它呢!”陈家茵终于忍无可忍,挥起右手狠狠的打向了孟世爵的脸。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安静的内室里,两个人都呆了一下。陈家茵是没想到能得手,孟世爵则是没想到陈家茵敢这样激怒他。两个人愣了一瞬过后,陈家茵清楚的看到孟世爵怒气上涌,心下害怕,又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孟世爵也耐性用尽,从腰间抽了束带出来,抓住陈家茵的双手捆在了一起,又把另一端绑在了床柱上。 他这样一动,陈家茵的右脚终于抽出来得了自由,趁他不备就想踢他的下身要害。孟世爵回手抓住陈家茵的脚踝,另一只手伸到陈家茵的腰间,扯了她腰间的锦带出来,将她的右脚也绑在了床脚的床柱上。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往事 沈四作为大元帅的亲兵一直感到很骄傲,无论走到哪都是挺胸抬头的,可今日他总有些不安。五日前他随大元帅攻进中都城,一路势如破竹,进城当天就把宫城也攻破了。宫城里的皇帝老儿据说城门刚破就给吓死了。 这几日他们就忙着接管各处防务,剿灭各处反抗势力,好容易都杀的差不多了,大元帅有了空闲,一早就带了骑兵出去,也没叫他跟着。谁知回来时元帅居然带了个美貌妇人来,徐参将不知去了哪,他也不敢多嘴问,想到连将军临行前的嘱咐:“遇事多劝着元帅,压压他的火气,劝不了就去找徐辽商议,千万别让元帅由着性子来!”他简直快哭了,他哪劝得了元帅啊,除了连将军和徐参将,他们靖北军还有谁能管得了元帅吗? 他正在外面转圈圈着急,忽听元帅在大殿里唤他:“沈四。”沈四赶忙一溜小跑过去:“小的在!”迈进了门槛就见他家元帅正从西面偏殿门里出来,他扫了一眼元帅,立时惊讶得瞪大了眼:“元帅,你的脸……”被谁打了? 孟世爵伸手摸了摸脸,有点刺痛,这才想起刚才挨了陈家茵一巴掌,不由恼羞成怒:“没事!你传话给刘柱,叫他好好招待定陵侯世子,先打十个巴掌就当见面礼了。还有,叫人给我找一套宫女的衣裳送来!”沈四应了,最后有点犹豫的低声说:“元帅,连将军走的时候可说了……”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脚:“连将军,连将军,你是连将军的人还是我的人?啊?还不快去!”沈四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孟世爵这才慢悠悠的回进内室去,走到四柱床边。 陈家茵闭着眼睛,颤声问:“你做什么又去折磨世子?”孟世爵两根手指捻了捻泪珠,一屁股坐到陈家茵身旁去,答道:“我这人啊,从小就心胸狭窄,最爱记仇。旁人打了我一下,我必要十倍还之心里才舒坦。可我又不舍得打你,也只能委屈世子了。”低头凑近她的脸问:“冷么?别怕,我叫人去给你找衣裳了,准保比你这身衣服好看。”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陈家茵从来没如此难堪过。更让人绝望的是,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自尊被人践踏的局面,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能被打破的一天。想到被关进诏狱的丈夫、病入膏肓的公公,以及两个年幼可爱的儿子,再想想家里那一堆只知享乐的男男女女,又觉得唯一的希望可能就在自己身上。孟世爵会这样做,应该是代表对她旧情难忘吧? 她不由的怀念起当年那个骄傲但阳光的少年,虽然家族渐渐没落,身上依旧带着贵公子的傲气和自矜,待人接物总是带点目下无尘的样子。唯独面对她时,脸上会有温软的笑,会远远的吹箫给她听。是啊,吹箫,要是没有那支箫,自己也就不会有今日这样难堪欲死的境况了吧? 是在哪捡到他的玉箫的呢?啊,是了,是在楚溪桥边。是春天吧,好像是在上巳节,那时自己还没及笄,跟着继母、姑母一起去楚溪春游。那时父亲还只是个中书舍人,姐姐初嫁刚过门就守了寡,连带自己的婚事也一波三折,总是不成。她怕继母随便给她许了人,整日精神紧张的盯着,可当继母和夫人奶奶们说上了话,打发她自己去玩的时候,她却也只能起身告退,尽管,这些人里可能就会有她未来的婆婆。 她恨透了这身不由己的感觉,可又能怎样呢?生母早死,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她能做的实在有限。以前还有姐姐护着,有哥哥在父亲那里能说上话,可如今姐姐自身难保,哥哥因为婚事和家里闹崩出走,只剩她一个,似乎只有认命一途。那天她因为心情烦躁,只顾一路低头乱走,不知不觉走到桥边,正好走得累了就想坐下来休息,一低头却在脚边草丛里发现了一支碧玉箫。 捡起来一看,还是一支由上等蓝田玉雕琢而成的碧玉箫。她翻过来覆过去的仔细查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表明箫主人的身份。身边跟着的丫鬟怕她要吹,赶忙说:“小姐想吹箫的话,奴婢带了的,这支玉箫也不知是谁人掉的,恐不大干净。”一面说一面递了陈家茵自己的竹箫过去。陈家茵四处看看,桥边游人不少,多为富贵人家的子弟出来春游,就把玉箫递给丫鬟,自己接了竹箫,吹了一曲《梅花三弄》。 一曲吹毕,就引来了到处找玉箫的孟世爵。那天他穿了一身鸦青袍服,越发衬得面如美玉,剑眉朗目。后来她知道了孟世爵的家世:祖上也是有爵位的人家,只是传到他祖父就没有了,家里倒还有些田产。而且他父母早亡,家里只剩一个老病的祖母,这几乎是陈家茵当时所能有的最好选择。而她,毫不犹豫的就抓住了。如果后来孟家没有出事,如果姐姐没有再嫁入了梁王府,如果没有定陵侯府遣媒求娶…… 在陈家茵回想往事的当儿,沈四已经找了几套宫女服饰回来,他多了个心眼儿,怕样式、尺寸什么的不合元帅的意,因此特意多找了几套不同式样的。果然孟世爵一见份外满意,左挑右捡的,最后选了一套低领的齐胸裙装拿进去。他给陈家茵解开了绑缚,亲自动手一件一件的给陈家茵穿衣服,可到底业务不大熟练,穿的乱七八糟,最后陈家茵推开了他,自己把衣服穿上了。 待穿好了下地才发现这衣服有些长,陈家茵个子不太高,这衣服挂在她身上有些松垮。孟世爵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唔,不错,就是有些长。”说着走到陈家茵脚边,伸手从她裙摆撕了一截下来。 然后又给她把衣带束的紧了一些,理了理领子,最后满意点头:“很好。不过头发乱了,去梳一梳。”又推着她去梳妆镜前重新梳头,她自己挽不了发髻,只能通顺了头发,扎了个马尾。 两个人这一通折腾,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孟世爵叫人送饭过来,自己坐到了临窗软榻上等。看陈家茵只是默默站着不动,就往身后引枕上一靠,伸直了腿说:“今日忙的腿酸,过来给我捶捶。”陈家茵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觉得捶腿有什么大不了了,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跪坐在脚踏上,给孟世爵捶腿。 孟世爵没再说话,两眼一直盯着跳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一时沈四送了饭菜进来,陈家茵很自觉的帮着把饭菜摆在了榻边的矮几上,摆好以后就退到了一边。孟世爵也没看她,自己低头吃饭,他吃饭很快,不一会就把饭菜吃了大半,接着把筷子一丢:“水。” 陈家茵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孟世爵接过喝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吃完饭就叫沈四进来收,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万一我回来找不见你,少不得又要再跑一次侯府!”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就起身出去了。 陈家茵确定他是真走了以后,才松了口气,拖着脚到榻边坐了。想起这半天的经历真如晴天里打了个霹雳一样,也不知家里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闹着找她?又担心马援在诏狱里受不住折磨,左思右想,看着矮几上的剩饭菜实在没有胃口,只盛了一碗汤喝了,就叫沈四收下去了。 孟世爵回来的很晚,进门的时候陈家茵已经歪在软榻上睡着了,他不客气的推醒了陈家茵:“起来服侍我沐浴!”说着当先往后殿的净房去,陈家茵恍惚醒来,好一会才回过神,怕孟世爵等久了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赶忙爬起来跟过去。她进门绕过屏风的时候孟世爵已经脱得只剩了一条裤子,入目就是一片结实的脊背,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的几道伤疤。 她扶着屏风一愣,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想来他也过得很不容易吧!她刚在心里感叹了这一句,孟世爵已经连裤子都脱了,陈家茵吓的赶忙转身。直到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孟世爵不耐的催促,她才慢慢的转了回来。 “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么?过来给我擦背!”孟世爵心情似乎不太好,连之前常挂在脸上的冷笑都不见了。陈家茵只得拿起一旁的白布,走到池边去给他擦背。 这天香殿的净房也与别处不同,已驾崩的皇帝陛下之前在造天香殿的时候,为了更好的与美人儿岳贵妃洗鸳鸯浴,特地在天香殿后殿造了个大水池,水下四面和池底都用汉白玉铺就,周围还镶了围栏,可挂衣物。倒跟现代的澡堂大池子略有几分相似。水池两端各有一对龙凤造型的水龙头,不停的往池里添加热水,以防池水变凉,可水池里的水位却并不见增高,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设计的水循环系统。 孟世爵背朝外坐在石阶上,下半身浸在水中,等着陈家茵来给他擦背。陈家茵走过去跪坐在石阶上,将手中白布浸湿,然后一点一点的给他擦背。孟世爵皱眉:“你在给我瘙痒么?这么轻!”陈家茵只得加重力道,想了想解释道:“我看你背上很多伤痕……” “都是旧伤,早不疼了。”孟世爵答了一句。陈家茵就一心一意的给他擦背,好容易擦的手都酸了,才给他擦完,孟世爵又让她给他洗头发。陈家茵酝酿了半天,一边给孟世爵湿润的头发上打皂角,一边轻声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孟世爵先是没有出声,好半晌,忽然扑哧一笑,接着像是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样,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水池里哈哈大笑,笑声在深夜空旷的净房里回荡,让陈家茵有点毛骨悚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过得好吗?哈哈,你说我过得好吗?陈二小姐。”孟世爵笑够了转身看着陈家茵问,又指了指左前胸上的伤疤,“看到了吗,这一箭,只差半寸,就要了我的命。”又转回身,“你看着我这些伤疤问我,过得好吗?哈哈,我该说你天真么?世子夫人。”陈家茵咬住嘴唇,讷讷难言。 孟世爵最后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句话问的太晚了么?” 章节目录 第四章 连翘 那天晚上问完那一句话之后,陈家茵就没再开口。孟世爵讥讽的语气让她很难受,当初孟世爵远走边城也不是因为她,他走的时候自己都已经嫁进马家了,早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今日他却用这样充满怨怼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好像他现在的一身伤都是自己害的一样,未免太过迁怒于人了。 但她又不能和孟世爵争论,她并不想更激怒他。于是当孟世爵要求她睡在四柱床边的踏步上时,她也只是默不作声的接了被褥铺好睡下,甚至夜里孟世爵无数次要水喝,也都忍耐的起来去给他倒。第二天又要服侍他更衣沐浴吃饭,晚上继续睡在踏步上。到了第三天夜里,在孟世爵又一次用脚踢醒她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这样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孟世爵睡着不惯点灯,因此寝殿内黑漆漆的,陈家茵坐起身,瞪圆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床上一个轮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当年你我的事,既无媒又无聘,明明是你自己行事不谨,被人讹了大半家产,又气死了你祖母,怎么……呃,唔……”后面的话都被一双大手掐在了脖子里。 孟世爵右手紧紧的掐着陈家茵的脖子,心中汹涌的怒气正在喷薄而出,有个高亢的声音在心里叫嚷:“掐死她!掐死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可又有另一个清淡的声音在旁悠悠的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事都是马援做的,也许她真的不知情呢。”手慢慢的松了,他起身绕过屏风,自己去倒了杯水喝,又回身上了床继续睡觉,并没说一句话。 陈家茵捂着喉咙咳了好半晌,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身子一歪倒在薄褥上,用被子捂住脸哭了起来。她不敢也不想哭出声,只躲在被里哭的无声无息,眼泪鼻涕抹了一被子,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累极睡去。第二****却是自己醒的,坐起身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她呆坐了半晌,才起身往后殿去梳洗,洗完脸一照镜子,眼睛红肿就不用提了,脖子上那清晰的指印更触目惊心。伸手去摸了摸,不使劲倒不痛。陈家茵叹了口气,又把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回前殿去,待进了西偏殿才发现孟世爵回来了。一看见他,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陈家茵不由停住脚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孟世爵抬眼瞄了她一眼,用筷子敲了敲他对面的碗:“过来吃饭。”看她有些迟疑,又加了一句:“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毒死你!”陈家茵磨磨蹭蹭的过去,拿起筷子拨了一口饭吃,犹豫半晌,最后终于开口:“我家里,孩子们还好么?” 孟世爵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 “那,我能不能,见见他们?”陈家茵低声下气的问。 孟世爵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那下午吧,我叫人把世子爷也带来,也让你们一家团聚团聚。”陈家茵闻言非常惊讶,抬头仔细打量孟世爵的神色,见他一本正经,脸上既无平素的冷笑,也没有一丝戏谑。他答得这样爽快,陈家茵反而有点不安:“当真?”见孟世爵点头,她松了一口气,心想也许他是因为昨晚差点掐死自己而良心发现了吧。 陈家茵放了心低头吃饭,不一会两人吃完饭,孟世爵出去了一趟,他身边另一个亲兵杨九进来收拾了盘碗出去。陈家茵独自坐在榻边,心里七上八下,始终担心孟世爵会出尔反尔。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出去的孟世爵又回来了。她一见孟世爵,立刻起身站到了一旁。 孟世爵走到榻边把矮几推到了角落,自己上了榻坐下,后背往引枕上一靠,双目看着地上的陈家茵。陈家茵被他看的有点毛,就低下了头。孟世爵轻笑一声,冲她说:“过来。”陈家茵心中忐忑,却不得不走到榻边站定。孟世爵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上来坐。” 陈家茵吃了一惊,瞪着孟世爵不动。孟世爵一边唇角上翘:“怎么?不愿意?我刚才出去找了人来问了一下,驻扎在马家的人回报说,两位小公子找不到娘亲整日哭闹,二公子已经病了呢!”陈家茵一急,又往前迈了一步,问:“怎么会病了?要不要紧?看了大夫没有?” 孟世爵只是看着她不答话,陈家茵明白过来,眼眶一热,只觉眼前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把泪珠眨了回去,她已经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眼泪没有任何作用。她认命的爬上了软榻,坐到了孟世爵的大腿上。孟世爵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她的勃颈处,还轻轻吹了口气,问:“疼么?” 陈家茵木然摇头,孟世爵笑了笑,放开了她的下巴,又去解她前襟的衣带,嘴里还喃喃细语:“你瞧瞧你,这衣带怎么总是结的乱七八糟。”一面说一面解开了衣带,孟世爵耳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拉开陈家茵遮挡的双臂:“挡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啊哟,我可什么都没看到,不怪我不请自入,是门外没人。”孟世爵闻声抬头去看的时候,只见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他不由有点气急败坏,伸手把陈家茵推到了一边,起身追了出去:“你给我站住!你怎么回来了?” 刚出了西偏殿的门,就见那青色人影在殿门口和一人撞了个正着,青衣人踉跄后退,他紧走几步过去扶住,定睛一看,门外来的人正是马援。马援看了孟世爵和那青衣人一眼,厉声问孟世爵:“家茵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青衣人挣开了孟世爵的手,上下打量马援。孟世爵还没开口答话,西偏殿就传来了陈家茵的惊呼:“世子?”马援再顾不得其他,飞奔进了西偏殿。青衣人恍然大悟:“原来你大摆空城计,等的是他啊!”这边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马援的怒吼:“孟世爵,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接着里面就传来拉扯声和陈家茵的哭声,到底马援也并没冲出来。 孟世爵意兴阑珊,瞪了青衣人一眼:“都怪你,忽然回来,搅乱了我的部署。”拉着那人出去,迎面碰见杨九,骂道:“你个废物!叫你放马援进来,你怎么把连翘也放进来了?”杨九虽然被骂,却很是惊喜的看着青衣人道:“连将军你可回来了!”孟世爵气的伸脚照他屁股踢了一脚:“去把马援给我押回诏狱里去!”杨九捂着屁股去了。 连翘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孟世爵,没说话,跟着他走。孟世爵给她看见刚才那一幕,也有点不自在,绷着脸,带她一起去了现在的临时中军帅帐——先晋国皇帝理事的延福殿。 一进门徐辽的反应和杨九一样,迎上来激动的道:“哎呀,我的连将军,你可回来了!”孟世爵翻了个白眼,自去椅子上坐了。连翘左右瞧了瞧,见没旁人在,就指着徐辽的鼻子开训了:“我率部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答应我的?啊?你说会好好盯着元帅,不让他由着性子胡作非为……”旁边的孟世爵不满的敲桌子:“喂,我说,我还在这呢!” 没人理他。连翘继续骂:“…现在怎么样?他都带人抄家、强抢良家妇女去了?你在干什么?你劝了没有?你拦了吗?啊?早知道我就该叫你立军令状,现在就能把你军法从事了!”徐辽一步步后退,哭丧着脸,好不容易趁连翘喘气的功夫辩解了一句:“我自然劝了啊,可元帅说那定陵侯府与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报此仇、实难为人,我还怎么拦啊?” 连翘一口气差点没喘岔了,转头盯着孟世爵:“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呵,夺妻之恨勉强能沾个边儿,你是哪来的杀父之仇啊?你爹早就死了好吗?”孟世爵歪坐着,问:“我爹是怎么死的?”连翘瞪了他一眼:“不是喝酒喝多了跌进河里淹死的吗?” “那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啊?”孟世爵又问。连翘心说你还真好意思问啊,答:“做错事丢了官,自然只能借酒浇愁。”孟世爵坐直了身子:“那他丢官是因为谁弹劾的?”连翘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时候我还没去你家,我哪里知道?” 孟世爵态度依旧很好,说:“你不知道不要紧,我告诉你。弹劾他的那个人叫吕澄,吕澄娶的妻子姓马,正是定陵侯马忠綦的庶妹。”连翘无语了:“你少来,那时候你才多大,马家哪有那个闲功夫害你们家!”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后来接替我爹的人是谁么?就是马援的小叔叔。你说说,我爹是不是他们马家间接害死的?我还没提马援暗中指使黄一敏来骗我家产、气死我祖母的事呢!”说到最后,孟世爵愈加理直气壮起来,还说:“当初我们决定反攻京城的时候,是谁跟我说终于有机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 连翘也寻了椅子坐下来,“哼”了一声答道:“谁说不许你报仇了?可你做事总是这么顾头不顾尾的。反攻京城的口号是什么,你还记得吗?‘清君侧,诛佞臣,为兴野之战中死难的将士们报仇’,你倒好,进了京城,别的还什么都没做,就先抄了平素无甚恶名的定陵侯府,还抢了人家的世子夫人,你想让中都城的官民们怎么想你?让靖北军的将士们怎么想你?” 孟世爵刚要开口辩解,就听连翘说了一句:“你就不能先给他们家安个罪名再去抄吗?”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教育 徐辽坐在旁边听连翘训孟世爵,听她前面说的句句在理,一直不停点头表示同意,到最后一句时,险些没闪到他的脖子。忍不住插言:“重点不是用什么由头去抄家吧?难道不是本来就不该去抄家吗?”那两个人一起吼了他一句:“你闭嘴!”徐辽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连翘看了一眼徐辽:“一会我再说你。”然后冲着孟世爵说:“给他们家安个罪名能有多难?马家一向趋奉岳贵妃,陈家茵更是常出入天香殿,她姐姐梁王妃就差没把岳贵妃当亲婆母侍奉了,说他们是岳家一党想来京里官民也没有不信的!可你偏偏不,领着兵马大张旗鼓的就去抄了定陵侯府,连个理由都没有,末了还把人家世子夫人掳回了天香殿。这下还有谁不知道你是挟私报复的?那些以前冷待轻视过你的,此刻只怕都提心吊胆的等着你去抄家呢!” 孟世爵听到这反而乐了:“那更好,省的我亲自上门去吓唬他们了!”连翘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率兵历尽千辛万苦的攻进中都城,就为了吓唬吓唬那些曾经瞧不起你的人?”孟世爵闻言想了想:“要能杀掉是最好了,可你们都不让我大开杀戒。” 连翘和徐辽对视一眼,都有种想撞墙的感觉。连翘暂时放弃了教育他,转头问徐辽:“岳家的罪状写好了吗?”徐辽点头:“差不多了,我和元帅已经增删了几次,想等你回来再看看的。”说着起身去找了给连翘看。“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做这个皇帝?”连翘又转头问孟世爵。 孟世爵斜眼看了连翘一眼:“不是说眼下时机不合适,要先扶夏家人继位的么?”连翘手里拿着历数外戚岳家罪状的文书看,一边答孟世爵:“我是觉得,到了这会儿,所谓夏家的皇室正统,已经没多少人在意了。”徐辽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哦?这么说,那些勤王的军马都是假的了?” “倒不是假的。”连翘摇摇头,“只是多半都是派了些老弱病残来试探我们的实力。哼,那些藩王们,大都想拥兵自重,见捡不到便宜,就都回自己老窝观望去了。”孟世爵有点奇怪:“那你们怎么还去了这许多日子?”当初在围攻中都城之前,连翘为免靖北军腹背受敌,另领了一班将士向南去截击勤王救驾的队伍,这一去也有小半个月了。 连翘叹气:“我说了只是多半嘛!还有那实力雄厚的呢,胶济王直接出动了一万精锐,也不知这个混蛋是怎么养下的这些精兵!”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孟世爵听了一惊:“怎么你都没回报求援?最后你们怎么脱得身?”连翘带出去的人也不过才八千而已。 “他们那些人又没有实战经验,我们夜袭、诈败,无所不用其极,用了六七天就把他们折腾疲了,胶济王爱惜这些精兵,最后撤军回去了。”连翘轻描淡写的答。孟世爵这才松了口气,徐辽却仔细观察了一下连翘,见她眼下青黑,面色黯淡,嘴唇都干的起了皮,想来这些天也熬得十分辛苦。就开口说:“这个也不急着看,你先回去歇息一下,等你有精神了,我们再谈也不迟。” 谁料那两个都抗议,孟世爵说:“她哪里没精神了,刚才骂人骂的不知多起劲!”连翘则说:“还不迟呢!今天都入城八天了,你们只发了安民文书,岳家罪状没公布,老皇帝还停尸在垂拱殿,拥谁继位也没定下来,你说我急不急?更不用提那一个还带着人去抄世袭开国侯的家,搞得京里人人自危,再不急,城里的官民们就要联合起来造我们的反了!” 徐辽无言以对,孟世爵自辩:“难道你以为我是只顾着抄家掳人了吗?难道你以为这城里的大户们那么听话的,他们早纠集起来造了反了!我又没闲着,还不是得整天安排人手去平乱!” 连翘不买账:“你是‘招讨大元帅’,这些事需要你亲自去处理吗?早前我怎么跟你说的,造反不难,难的是怎么能名正言顺的造反!名!正!言!顺!你进城以后,就该把重点放在这四个字上面!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现在该做的,就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明不明白?!” 孟世爵往椅背上一靠,耍赖:“我不明白,要不你来做大元帅,你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徐辽悄悄的一步一步往后退,想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去,以便一会这俩人又打起来的时候,不会伤及自己。谁料连翘瞪着孟世爵半天,居然并没发火,一转头发现他已退到门边:“你干什么去?” “呵呵呵,我怕你没吃早饭,想出去叫人给你弄点吃的。”徐辽真佩服自己的急智,居然连这样的理由都想得出。不料连翘歪头想了一想,居然说:“我还真饿了,要是有小米粥,给我端一锅来。”然后转头接着和孟世爵讲理:“你现在想撂挑子不干已经晚了,全天下都知道乱臣贼子孟世爵打进了中都城,逼死了老皇帝,哦,对,现在还查抄了定陵侯府。” 孟世爵不理会连翘的挖苦,皱眉想了想,说:“要立就立六皇子。”连翘挑眉:“六皇子?不太合适吧?我记得他虽然不受宠,可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不好摆布,“还不如立十一皇子。”十一皇子是老皇帝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八岁。 “立那个小崽子就太明显了吧?你想想,皇后的儿子早死,越王常年卧病,梁王依附岳妃,楚王奸诈狡猾,把这几个排除,可不就轮到六皇子了?而且他身后没有外戚支持,娶的正妃家世也普通。”孟世爵分析道。连翘慢悠悠的问:“万一六皇子是扮猪吃老虎呢?” 孟世爵笑了笑:“他没有那么大的脾胃!”连翘也笑:“你真的不是想报答他当年出手解围的事?”孟世爵最不喜欢别人提起当年的事,偏偏对眼前这个人没辙,恶狠狠的瞪了她半晌,答:“我就是想报答,怎么着吧?” 连翘还没回答,徐辽就端着一锅小米粥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沈四还端了个托盘,里面是几样小菜,还有两个馒头。两个人把东西摆到了连翘旁边的茶几上,连翘也不让拿碗,直接就着锅喝粥,行军打仗的时候习惯了,一时改不回来。旁边孟世爵看她吃的香甜,忍不住凑过来推她:“你就不能拿碗盛出来吃,这样别人还怎么吃啊?” 旁边的沈四很不识相,闻言问道:“元帅你也要吃?你早上没吃饱么?”被孟世爵踢了一脚:“你管我吃没吃饱,去叫杨九给我好好盯着陈家茵,她少一根毫毛,你们俩就等着挨我的军棍!”沈四哭丧着脸去了。 孟世爵拿了旁边一只碗,从连翘的粥锅里抢了一碗粥,坐在连翘对面西里呼噜的吃,还跟她抢菜。徐辽仰天长叹:“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大元帅啊!我们居然能攻下大晋国的中都城,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啊!”连翘抢了一盘菜拨进自己锅里,抽空回了一句:“****运呗!” 孟世爵一口粥直接呛到了气管里,扶着桌子咳了半天,那两个没良知的都嘻嘻哈哈的看着他,连个给递杯水的都没有,他只得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刚喝了一口,沈四忽然急匆匆的奔进来说道:“启禀元帅、连将军、徐参将,李偏将和叶队长在朱雀大街上打起来了!”孟世爵那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徐辽皱眉:“叶队长不是刚回来么?怎么会和李偏将打起来?”孟世爵一边咳一边用袖子擦嘴:“李贵还敢惹那小辣椒?”沈四支吾了一下,才低声说:“似乎是因为李偏将当街强抢良家妇女……”孟世爵把手里的杯子一摔:“胡说八道!李贵怎么会干这种事?” 那边一直不为所动、吃自己的饭的连翘此时悠悠说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徐辽和沈四赶忙拉住要冲到连翘身旁去的孟世爵:“你还有心思跟她斗嘴?快去看看吧!”孟世爵愤愤的甩开徐辽和沈四,大步出去了,徐辽也跟着走到门口,见连翘一动不动,皱眉问:“你不去?” 连翘摆摆手:“你们都去了,还用得着我再去吗?要是叶吹萝不听话,就叫苗一杰去。”她这些天奔波来去,早已经疲惫不堪,哪有心情管这些破事。等那些人走了,连翘填饱了肚子,拿了支笔改岳家的罪状,到她改好了那些人还是没回来,就干脆到后堂的榻上去补眠了。 睡的正香,忽听见外面有人大呼小叫:“元帅、元帅,不好了,那个世子夫人自尽了!咦,元帅呢?”是杨九的声音。连翘叹了口气,爬了起来出去,喊住又冲了出去的杨九:“嚷什么?元帅不在,谁自尽了?” 杨九一看她就满眼惊喜:“连将军,你在就好了,天香殿那个世子夫人上吊了,幸亏得我发现的早。” “唔,就是没死了?”连翘问。见杨九点头,她就瞪了他一眼说:“那你大呼小叫的跑过来干嘛?” 杨九很委屈:“元帅可是说,若那个妇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打我军棍的!”连翘很无奈,自己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喝,喝完才说:“她现在不是没事吗?你怕的什么!”杨九低了头:“可我看那妇人的样子不太对劲,我看得住一时,看不住一世啊!” 连翘打了个呵欠:“我跟你过去看看吧。”杨九双眼发亮,立刻前头带路领着连翘去了天香殿。 一出了门,连翘就被大太阳晒得有点头晕,这是到午时了?那两个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到头来还要自己去给孟世爵收拾这个烂摊子,说起来,连翘还真的不太愿意去见陈家茵。毕竟从前的她们,每逢有交集,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请注意:本文中涉及的地名、王爵、朝代等信息都属作者杜撰,请勿对号入座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故人 到了天香殿,杨九直接带着连翘进了西偏殿,被解救下来的陈家茵就躺在窗前软榻上,旁边有个军医在给她把脉。军医见连翘进来,起身抱拳行礼:“连将军。”连翘点了点头,问:“如何?可有大碍?” 军医摇头:“并没什么大碍。”连翘探头看了一眼,见陈家茵脸朝窗闭着眼睛,脖颈里几道青紫。她回头叫军医和杨九先出去,自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想了想才开口:“我原来以为你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选择自杀的!”榻上的陈家茵动了动,接着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连翘,看着看着她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着连翘惊讶的说:“是你?” 陈家茵翻身坐了起来,瞪着连翘问:“你是连希华?”连翘眯了眯眼:“连希华早就死了。”陈家茵打量了连翘好半晌,眼前的人一身男装,头发都裹在青布头巾里,略显英气的眉毛,底下是一双疲惫的眼睛,她立时觉得可以肯定了:“是你,就是你!你眼睛里带点蓝,我不会认错的!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被人买去了吗?”连翘笑了:“是啊,买我的那个人,叫孟世爵。我现在叫连翘。” “孟世爵?你被他买去了?”陈家茵十分惊讶,“我怎么都不知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翘,连翘,我怎么记得靖北军那个带队偷袭北蛮人的什么队长也姓连,似乎是叫连阿乔?”说到最后,她脸上只剩不可思议。 连翘清咳了两声:“你何必寻死呢?他不过是心里憋了一口气,需要发泄出来而已,待他气消了,自然会放你回去。”陈家茵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呆呆的问:“如果你是连阿乔,那么,我哥哥必然在北境见过你了!”她突然跳到了地下,冲到连翘身前,伸出双手用力抓住连翘的肩膀:“你告诉我,我哥哥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你和孟世爵害死的?” 连翘右肩吃痛,伸左手推开了陈家茵,摇头说道:“不是!陈将军是为了给大军迂回包抄赢得时间,死守暨阳城、力战殉国的。”陈家茵看到连翘右肩的衣服上渗出了点点血迹,终于收回了一点理智,她坐到连翘身旁的椅子上,犹不甘心,问道:“那时北境前线那么多将领,为什么偏偏是我哥哥死守暨阳?” “本来当时莫大将军是安排王怀成去守暨阳的,陈将军应在后方归化驻守,是陈将军看王怀成有伤在身,怕他守暨阳吃力,主动请缨去的。”连翘解释道。陈家茵闻言沉默半晌,没错,她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忍不住还是想问:“我哥哥他,你们……”连翘叹了口气:“当时我跟随孟世爵驻守兴野,并没见过陈将军几次。” 听到孟世爵的名字,陈家茵又紧张了起来:“孟世爵到底想怎么样?当年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他把大半家产挥霍一空,气死了他祖母,我跟他无媒无聘,难不成还要我一直等着他?”连翘闻言皱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家茵不明所以。连翘嗤笑:“原来你们家世子爷并没告诉你啊!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孟世爵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家产挥霍一空,还顺便气死自己唯一的亲人呢?”陈家茵皱眉回想:“不是他交了个狐朋狗友,骗了他的钱财去,还差点惹上官司么?” 这件事情,其实当初陈家茵有当面撞见的。那次她是和姐姐一起去礼佛归来,路上一辆车侧翻了,是路过的马援救了她们,并把她们姐妹送回家。途径青龙大街的时候,正撞见被人推搡着要去见官的孟世爵。当时她不敢让姐姐知道,所以并没停下来,回去以后着人打听,说是孟世爵不知从哪弄了假古董去骗钱,结果被人告到了顺天府去。 最后孟世爵几乎倾家荡产才从顺天府出来,出来的时候,他祖母已经被气得一命呜呼。本来陈家茵和他是约定要在那个时间,遣媒人去陈府求娶的。可是那时,孟世爵一则有孝在身,二则家无长物;恰恰就在那时,梁王府要求她姐姐做侧室;也是在那时,定陵侯府遣官媒上门求娶陈家茵做世子夫人。陈家茵会有第二种选择吗? 当然不会,而且婚姻大事本也容不得她来选。她派了心腹丫鬟去见孟世爵,断绝了彼此的关系。从此后,再也没去打听过孟世爵的消息。后来还是婚后有一次在别人家参加宴饮,无意中听别人提到,孟世爵不知托了谁的关系,往边城从军去了。再见就是定陵侯府,孟世爵来抄家抓人。 连翘一脸耐人寻味的笑:“那你可知道那个狐朋狗友是谁?”她也没真想让陈家茵回答,自己自顾说:“这个狐朋狗友叫黄一敏,还有个诨名叫黄三儿,以前是城南有名的混混。可就在你和孟世爵认识了不久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个家世落魄的浪荡公子,借机接近了孟世爵。然后诓骗孟世爵说家里有个古董,急于用钱要出手。那时候的孟世爵一心一意想多攒点银子,谋个好职缺,这样上门去你家求娶,也多些体面。”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一下陈家茵的神色,见陈家茵怔怔的听,就继续说了下去。 “一个着意行骗,一个急于求财,孟世爵想不入这个圈套也难。何况那黄三儿身后有人支持,拿来验货的古董是实打实真真儿的,孟世爵只想做个中人,把黄三儿的这古董转手卖给安阳侯,哪知道到了安阳侯手里的古董已经被掉了包了呢?” 陈家茵有些不解:“可是是谁要害他呢?”连翘笑了:“是啊,他一个无财无势无职无权的无名小卒,会有谁想害他呢?唉,他这辈子呀,错就错在,想要去娶一个不该自己娶的女人。”陈家茵不信:“你胡说,世子怎会去害他?” 连翘懒得跟她再绕弯子:“我们走之前,你已经和马援订了亲,眼看就要出嫁的时候,终于给我们寻到了黄三儿。这小子吃不住打,到底把实情招了出来。可是那时孟世爵已经难在中都立足,凭这个无赖的一面之词,实在不能把定陵侯世子怎么样,又托了人情要去蕲州,只得把这笔账先记下了。你也别不信,你只想想,孟世爵倒了霉,最后受益的是谁就知道了!” 陈家茵有点错乱:“怎么会?我跟世子之前也只见过一次,还是偶然碰到的,再说那时孟世爵已经被人拿了要去见官了啊!”连翘说的累了,不想跟她再纠缠,站起身来最后说道:“这才证明你家世子高明呢!那****正是特意去偶遇了你,然后带着你走那条路,让你亲眼见到孟世爵落魄的模样,好彻底死心呢!”说完就打算出去。 刚走了两步,忽听得身后陈家茵低声自语:“原来世子曾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他先前说早就对我有意,我还不信……”连翘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回身走到陈家茵跟前,指着她鼻子怒斥:“你这个女人真是无情无义冷血自私到极点!马援对你有意,尽可大大方方的去求娶,干什么要来坑害孟世爵?孟世爵做错了什么?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主动勾搭孟世爵的吧?再说,孟世爵是为了什么才会上当的,啊?” 陈家茵理亏,不敢看连翘的目光,但还是回了一句:“可世子毕竟是为了我才做了这一切的,再说,他毕竟是我的丈夫,这些年来,他待我终究很好……” 连翘此时简直想抽眼前这个女人两巴掌了:“呵呵,这样说来,是不是我还要恭喜你们两情相悦啊?”说到这,忽然想起一茬来,“假若当年不是马援看上了你,而是有个公主啊郡主啊什么的,看上了孟世爵,为了得到他横插一脚,故意败坏你的名声,然后再趁机嫁给孟世爵,不知,你又会作何想法?” 陈家茵欲言又止几次,终究无言以对,连翘冷笑几声,转身往外走去。陈家茵赶忙出声:“既然是这样,那,孟世爵还会放过我们一家吗?”连翘停步回头:“你觉得呢?”说完一笑转身,继续往外走。陈家茵呆坐原地,只觉人生已毫无希望可言,视线漂移中,忽然看到连翘腰间插了一把短剑。她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纵身向前扑过去抱住连翘,伸手拔出了她腰间的短剑。 连翘跟陈家茵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有些口干舌燥,肩上的箭伤也被她按的隐隐作痛,更加上这个女人的混账逻辑让她燥火上升,只想着赶快出去找点茶水败败火,再顺便去找军医看看换药。听见身后有声音她还以为是陈家茵绝望之下要撞墙呢,哪想到这个深闺女子居然敢冲着自己来啊,一个不妨就被她拦腰抱住。 她第一反应就是回肘攻击,却忘了右肩上的箭伤,这一下攻击半路就失去了力道。而陈家茵也反应很快的改用手臂扼住了她的咽喉,拖着她往后一起坐倒在地上,顺手拔出她腰间的短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别动,”陈家茵在连翘耳后喘着粗气,“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为了求一条生路。”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放血 杨九跑去找孟世爵报讯的时候,孟世爵正在大发雷霆:“……你他娘的少跟我来这套!要不是你平日总护着他们,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告诉你程大兴,今天谁求情也没用,违抗军令,不斩如何能让兄弟们心服?难道你们他娘的以为老子的军令都是摆设?” 地上一员虎将抱着孟世爵的大腿:“元帅,李贵今日是有错,请元帅只看在他这几年来追随大帅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就饶他这一次!不然,砍我的头来替好了……”话刚说到这就被暴怒的孟世爵一脚踢开,他忍着疼痛又回来抱住孟世爵的大腿:“元帅息怒,您说得对,都是我没管好他,您砍我的头,且饶他这一次!” 他这话一说,后面被押着的李贵也哭了:“程大哥!元帅,我知道错了,你砍我的头好了,我李贵是个没脑子的混账,我认罪!你别怪程大哥!” 边上一直不动声色的徐辽看见了匆匆赶来、满头大汗的杨九,忽然出声打断:“杨九,你怎么来了?” 杨九赶忙上前回道:“禀元帅、徐参将,天香殿里出事了!”孟世爵又一次一脚踹开了程大兴,斥了杨九一句:“天香殿能出什么事?有事不会去找连翘!” 这时候就是借十个胆子给杨九,他也不敢凑近他们家元帅。他很识时务的凑到徐辽身边耳语了几句,徐辽一听脸色骤变,起身走到孟世爵跟前,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孟世爵听了更生气了,看着眼前跪着的程大兴就来气,伸腿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才对徐辽说:“这边你先处置着,我过去看看。” 转头走了几步,又叫:“叶队长,你跟我去一趟。”然后带着叶吹萝和杨九大步流星的往天香殿去了。 天香殿里,连翘靠在陈家茵身上,还在给陈家茵做心理辅导:“你别紧张,手松一点,你都把我脖子割破了,你看,都流血了!”陈家茵闻言使劲用左手勾住连翘的脖子:“你别说话!少哄我,我一松手你不就跑了吗?再说话,我真的割了!”还对着门口杨九叫来的卫兵喊:“退的远一点,我看到你的脚了!” “唉,你抓住我有什么用?你太不了解孟世爵了,他从来不肯受人威胁!你还不如放了我,我给你求几句情,没准他就放了你呢!”连翘打算跟她讲讲道理。 “呵呵,我以前是不了解他,可这几天在这天香殿里,我已经足够了解了!”陈家茵语声颤抖,似乎真的很害怕孟世爵,“他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我并没做过什么他还这样对我。世子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他怎么可能饶过世子、饶过定陵侯府?” 连翘叹了口气:“那我可不可以喝口水,先前跟你讲古,已经讲的我口干舌燥了,现在你又拿着刀子给我放血,我很需要喝点水补充一下的。” 陈家茵很激动:“不行!”手一动又在连翘脖子上拉了个口子,连翘赶忙安抚:“哎哎,不行就不行,你再这样下去,孟世爵还没来你就把我弄死了!”陈家茵在连翘身后,本来看不到连翘脖子上的伤,先前只以为连翘在唬她,可她刚才确实感受到了短剑刺入肉里的感觉,吓的手微微颤抖:“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的……”说到最后已带哭声。 此时连翘本已经快等到了最佳时机:陈家茵情绪即将崩溃,手已经没有先前勒的那么紧了,短剑也离自己远了一些。只要自己装作昏倒,再趁陈家茵惊慌的时候反手夺剑,就没什么事了。可惜,孟世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进了门。 陈家茵一见孟世爵进来,立刻又勒紧了连翘的脖子,把短剑横在连翘颈间,冲着孟世爵叫道:“站住!不许再往前走!”孟世爵停在门口,看了一眼连翘,见她颈间已经有几道血痕,前襟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他的目光显得很无奈。 孟世爵这才开口:“我倒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胆子,说吧,你想如何?”他似乎毫不在意地上还在流血的连翘,自顾自的走进来,坐到门边的椅子上,姿态很是闲适。 陈家茵一见他往里走就禁不住勒的连翘更紧,连翘几乎快呼吸不过来了,咳嗽了两下,说:“你是要直接勒死我吗?”陈家茵赶忙松开了一些,冲着孟世爵答道:“我要你放过马家的人,让我们出中都城去自生自灭,保证再也不会回来到你面前碍眼!” 她说话的当儿,孟世爵一直在观察形势。陈家茵找的这个位置很好,她勒着连翘坐在地上,恰巧躲在榻边面向门口的一个角落,想从她身后袭击她是不可能的。要从窗口呢,她坐的又低,身体大半部分都被软榻挡住了。他心里在琢磨,嘴上却还在跟陈家茵绕圈子:“你这算盘打得真精。你马家算上奴才几百口,只抓了我一个人就能换得了?” 陈家茵咬咬牙:“好,我不管别人,只求你放过我们一家四口!”孟世爵失笑:“你很识时务嘛!好,我可以跟你做这个交易,但是,一人换一人,”他用手指了指连翘,“她只能换你们家一个人,我给你点时间,你自己选!”说完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很寂静,好半天,陈家茵忽然苦笑一声:“原来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看着你在我剑下流着血,还能这样平静的跟我谈条件,甚至不怕激怒我,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换一人?我要换一个人干什么?哈,哈哈,不如咱们一了百了吧,我们一起去死怎么样?”陈家茵说着将头靠近连翘的头,“我哥哥一直那么爱你,换成是他,一定不会看你流血却不救你的!我带你去见他吧,好吗?” 连翘根本没注意她前面说什么,她一直在等待时机。这时见陈家茵主动把头靠过来,又听她说什么一起死的胡话,知道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忽然卯足力气用自己的头去撞陈家茵的头,只听“嘭”的一声,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门外守着的人听见声响赶忙冲了进来。 孟世爵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来。一进门就见连翘仰躺在陈家茵身上,陈家茵手上的短剑还横在她颈间,她勃颈处正在往外涌血,孟世爵赶忙冲过去,蹲下身来伸手按住她的伤口,转头还喊:“快拿止血药来!”一直在外面候命的军医一溜小跑进来,从药箱里拿出一包止血散全倒在了连翘脖子的伤口上。 可颈间血流很快,止血散刚倒上就被冲开,军医赶忙又倒了一包,孟世爵只得伸手把止血散都糊在连翘的伤口上,死死按着,叫人拿白布来裹。连翘已经有点意识模糊,她知道孟世爵在她跟前,勉力笑了一笑,气息微弱的说道:“若我死了,就,就叫,苗一杰替我……” 孟世爵也感觉到手下面的颈项处跳动的越来越弱,忍不住吼道:“你给我闭嘴!你他娘的要敢死,我立马把靖北军解散!”好不容易血止住了,孟世爵松开按着伤口的手,伸臂把连翘从陈家茵身上抱起来,轻轻放到榻上安置。 叶吹萝从一开始就在边上没挤到跟前去,有种满身力气无处使的感觉,恰在这时,刚刚被撞晕的陈家茵“哼”了一声悠悠转醒。叶吹萝不知道这女的什么来历,但居然胆敢劫持她们家连将军,那真是活腻烦了!从腰间抽出短棍,毫不客气的照着陈家茵的额头就是一下,陈家茵还没彻底清醒呢,就被她给敲晕了! 孟世爵转身正要叫叶吹萝来照顾连翘,就见到了这一幕,他清了清嗓子:“嗯哼!”叶吹萝一抬头,立刻冲着他露出很无辜的笑容:“元帅何事?”孟世爵指了指榻上的连翘:“你帮着军医给连将军上药,上好药给她收拾收拾,把血衣换掉。” 又叫杨九:“把陈家茵拖到厢房里去。”杨九过去把陈家茵抛到背上想扛出去,这么一晃悠陈家茵再次醒来,正听见孟世爵冷酷的声音说:“……去个人到诏狱跟刘柱说,照着今天连将军流的血多少,给马援也放一放!”陈家茵大头朝下,正好能望见地上那一滩血迹,心中只有绝望,却已经无力再挣扎怒骂了。 孟世爵把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了军医和叶吹萝,又问叶吹萝:“我叫人再去叫两个女兵来吧?”叶吹萝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些粗手粗脚的娘们,哪干得了这个?还是去把许铸和小铃铛叫来吧。”许铸和铃铛是连翘身边的亲兵。 “行,我叫人去找他们来,你辛苦一下,有什么事,叫杨九去找我。”孟世爵说完就要走,叶吹萝惊诧道:“元帅你不留在这吗?” 孟世爵皱眉:“李贵那事还没处置呢,我要过去看看。再说我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事你再叫我吧!”说着出门走了。叶吹萝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咱们将军说的真没错,元帅就是个没有心的男人!” 章节目录 第八章 行刑 孟世爵回到军营驻地的时候,那里正在噼里啪啦的打军棍。从程大兴到李贵,再到参与这次“强抢民女活动”的几个低阶军官,全被剥了裤子按在条凳上打。左右后方则是围观的各级军官以及一些兵士,最前面的徐辽坐在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在观刑,看见他来了,就放了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 “怎么样?没事了?”待他走近徐辽就低声问道。孟世爵点了点头,到徐辽旁边坐了,问:“你这是?” 徐辽也坐了,叹了口气:“总不能真的都砍了吧?再说李贵他们也实是对陆国安那奸贼恨之入骨,听说那车里是陆国安的女儿,这才动手的。” “放屁!”孟世爵斥道,“就算真的到了问罪陆国安的时候,也没有罪及出嫁女的?何况方廷虽然是陆国安的女婿,却一向为人正直、不与陆国安同流合污。今日这群王八羔子居然敢去拦他妻子的车轿,还出言侮辱,要不是叶队长碰见了,还不知怎么收场!能干出这样的蠢事,那颗装满了干草的头,砍了就砍了,有什么可惜的?” 徐辽也无奈:“我也知道此事不能轻饶,因此连程大兴在内,一块罚了军棍,且召了所有有职阶的军官和他们麾下的兵士来观刑。程大兴带兵不力、管教不严,打八十军棍,李贵是首犯,打一百二,其余人等皆是六十。” 军营里打军棍都是脱了裤子打,体质一般的军士,八十军棍就能要了命了,好一些的能挨一百,而能挨下来一百二的,寥寥无几,因此也不能说徐辽罚的轻了。能不能活命,全看李贵自己的命数了。 孟世爵揉揉眉头:“那就这样吧!打完以后,直接撸了他们几个的职阶。程大兴,降为偏将,接管原李贵带的人马。你多辛苦一点,接了程大兴留的这个烂摊子吧,把军纪好好整顿一下。”徐辽点头,又说:“方家那边,还是我们亲自去一趟吧!”登门道歉才能显示诚意。 “好,带着程大兴一起去,你把利害关系给他说说,他脑子比李贵那个榆木疙瘩还活一点。”孟世爵说道。他深深的感到疲惫,这些打仗时言听计从的左膀右臂,怎么一进了中都城,就跟放出了笼子的野兽一样难以控制呢?一个没注意,就闯下了大祸! 唉,看来还是应该早点把继任皇帝的事情决定了,这样才能开始清算,到时候名正言顺的将这些奸臣明正典刑,大伙消了胸中这口恶气,应该就无事了。 想到名正言顺这四个字,不免又想到了连翘。陈家茵最后那番话他是听到了的,他虽然出了门,却并没走开,因此陈家茵那几句诛心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连翘应该不会理会陈家茵的话的,可是最后那句……陈家栋,这是一个孟世爵不太愿意想起的人。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会叫人自惭形秽,那一定就是陈家栋这样的。孟世爵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陈家栋,是在幽州城定远大将军莫恩泰的驻地里。他那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兴野把总,因为打了个小胜仗,跟随王守备一起去幽州受奖。 他和王守备拜见完莫将军出来,就看见在外面等候的连翘和一个年轻男子在说话。那个男子也是一身戎装,身量高挑,剑眉朗目,鼻梁高挺着,看来有点文质彬彬,对着连翘笑的很是温柔。当时两厢介绍,知道了他是陈家茵的哥哥,孟世爵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回去以后才听连翘说,早年连翘父亲在京里时,连家和陈家关系还不错,陈家栋曾经跟连翘的父亲学过兵法,所以两人从小就认识。当时孟世爵还特不屑的说了一句:“是嘛?那当初你们家落难的时候,怎么都不见陈家伸出援手?”连翘沉默不语。 后来每次见陈家栋,孟世爵都不免阴阳怪气,陈家栋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一直对他很客气。连翘察觉他不高兴,就也不肯再和陈家栋单独说话了。直到陈家栋独守暨阳之时…… 徐辽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阿乔没事吧?”这些军中旧人私下里都习惯称呼连翘那时的化名。孟世爵摇摇头:“不知道。”徐辽一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不知道?”他这一猛的站起来,倒把下面行刑的吓了一跳,他挥挥手叫他们继续打,自己又坐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徐辽皱眉问。孟世爵面无表情:“陈家茵划伤了她的脖颈,流了许多血,军医给她止了血,现在还不知情况如何。” 徐辽十分惊讶:“那你不在那守着,你跑这来干嘛?”孟世爵眼睛盯着那一下一下抡起来的棍子,答:“我守着有什么用?有军医在,我留了叶队长在那照顾,应该没事。”徐辽欲言又止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话来说他,最后“哼”了一声:“既然你更关心这边,那你在这看着吧!我去看阿乔去!”说着起身走了。 他到的时候正碰上出来的军医,徐辽迎上去一把拉住军医问:“连将军伤势如何?”军医擦了擦汗:“徐将军莫急。连将军是一时失血引致的昏迷,加上她本就有伤在身,这才看起来比较怕人,但是因为连将军身体一向不错,多休息几天就应无事了。” 徐辽很惊诧:“你说什么?她本就有伤在身?”军医点头:“是,听叶队长说,是他们阻击胶济王大军时伤的。伤在右肩上,本来已经开始收口了,今日这一折腾,伤口又崩开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徐辽松了手问。军医答道:“您还是等一会,叶队长她们在给连将军换衣服。”徐辽点头,放军医走了,自己走到门前台阶上坐下。心里感叹:这个连阿乔啊,总把自己当男人使,甚至比大多数男人还拼命,受了伤都不说,真是让他这个大男人自惭形秽! 不一时叶吹萝出来,看到背对着她坐在台阶上的徐辽,还调侃他:“哎呀,这不是徐参将么,怎么来给我们将军守门来了?”徐辽翻身站起:“阿乔怎么样了?” 叶吹萝叹气:“昏睡着呢?元帅怎么没来?”徐辽先问:“我能进去看看吗?”再答:“元帅看着行刑呢!”叶吹萝也学他先问:“行刑?还真砍了李贵那个王八蛋了?”再答:“您要看就进去吧,将军在里面床上。”徐辽一面往里走一面答她的问话:“没砍,脱了裤子打军棍呢,你要想看,现在去还来得及。” 叶吹萝二话不说,撒腿就跑着去了。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内忧(一) 徐辽进去的时候,许铸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铃铛也端了一盆血水从里间出来,倒把徐辽惊得够呛:“连将军这是流了多少血啊?”铃铛双眼红彤彤的:“流再多有什么用,也没人关心!”说着端着盆出去了。 徐辽摸了摸鼻子,自己进去看连翘。躺在床上的连翘,脖子上缠了厚厚的白布,但还是依稀可见血迹,身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色苍白的跟鬼一样,眼下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生气。他在旁边呆站了一会,连翘一直呼吸微弱的沉睡着,最后他也觉得留在这也实在无事可做,就转身出去,打算去找孟世爵抓紧做正事。 一出了天香殿的院门,迎面碰上了一行人,正是平日连翘麾下的几个将领:苗一杰、钱阿旺、秦如松、王远,旁边带路的正是叶吹萝。几个人见了他都打招呼,徐辽就问:“打完了?”苗一杰点头:“元帅叫我们散了。连将军怎样了?” “她在睡着。你们要去看她就悄悄的进去,别惊扰了她。”徐辽嘱咐道。那几人都点头,徐辽又问:“知道元帅去哪了吗?”苗一杰答道:“元帅在帅帐里跟程将军单独说话呢。” 徐辽就跟这几个人作别,还解释了一句:“…我和元帅要带着程大兴去方家赔罪。”又转向叶吹萝:“今日多亏你了,叶队长,回来我请元帅嘉奖你。”叶吹萝赶忙摆手:“不用不用,他们挨打本来就是因为我搅局,元帅再嘉奖我,他们岂不更恨我们了!” 苗一杰听她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在背后伸脚踢了她一下,叶吹萝这才住嘴,嘿嘿笑着催徐辽:“徐参将你快去吧!我们去看连将军。”说着率先进了大门。其余几人也跟徐辽作别,一起进去了。徐辽却住了脚,立在原地看了这几个人的背影半天,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接下来的两天,徐辽和孟世爵两个人一直忙着各种大事,都没太有空闲。他去看了连翘几次,连翘一直没醒。奇怪的是孟世爵,这两天里都没有去看过连翘不说,每次见他从连翘处回来,顶多也只问个:“醒了没有?”听到答案后就沉默不语了。 于是徐辽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自己不去看阿乔?”孟世爵不知在发什么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看伤!”徐辽被这句话噎的,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得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你一直不去看她,底下的将士们难免会以为你们俩有了什么矛盾,尤其是苗一杰他们,心里不免猜疑你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 孟世爵嗤笑:“我跟她能有什么矛盾?再说,就算我跟她有什么矛盾,想把她怎么样的话,干嘛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挟持她?”说到这个徐辽更不解了:“那你为什么一直只关着那个陈家茵,没做任何处置?”孟世爵不答,站起身来背着手往外走。 徐辽简直想拿把斧子劈开孟世爵的头颅,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最后他不甘心的冲着孟世爵的背影喊:“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归根究底她要不是为了你,能被那陈家茵挟持了受伤吗?” “你就不觉得,陈家茵那样一个生在闺阁的女子,居然能挟持住久经沙场的连翘,很是奇怪吗?”孟世爵站住了脚,回头问道。 徐辽一愣:“本来是不应该的,可是阿乔她不是……,难道你不知道?” 孟世爵疑惑:“知道什么?”徐辽看了孟世爵一会,忽然笑了:“你真不知道?”孟世爵不耐烦了:“少卖关子!知道什么?”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能让陈家茵挟持得了阿乔,还让阿乔伤的那么重呢?”徐辽忽然放松了下来,语气也一改之前的质问,充满了好奇的问道。 此时天色将晚,外面太阳斜斜挂在西边,屋内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孟世爵背门站着,徐辽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听他答:“你知道陈家和连家本是旧交么?”他似乎也没想让徐辽回答,自己一口气把连家获罪前和陈家相交的事说了,最后说了一句:“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我不肯出兵援救暨阳,连翘发了很大的火。” 徐辽这才明白:“所以,你以为阿乔是因为陈将军的缘故对陈家茵手下留情了?”孟世爵不答,徐辽思前想后,哭笑不得:“你这个人,还真是,嗐,有时候心胸宽广的让人钦佩的很,有时候又这么小心眼的让人很想拿根针给你捅的大点!” 孟世爵怒目而视,徐辽最后“嘿嘿”两声:“你呀,还是去找军医仔细问问连翘的伤吧!可别错怪了好人。” 连翘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这么长的觉了,以致于睡到最后的她,在梦里都略有点不安,总感觉还有好多事要做,不能再这样继续睡下去了。可惜,每一次不安都会被疲惫打败压倒,最后挣扎着发不出半点声音。对比起来,要叫醒一个沉睡的人,显然还是来自外部的惊扰更有力一些。 所以连翘最后是被吵醒的。 “……我告诉你,我再多一天都忍不了了!什么东西!明明是他奶奶的李贵当街抢人,老娘路见不平、就去拦了一拦怎么了?李贵被打得半死那是他活该,要我说就算砍了他都是应当的!张山那个王八蛋没胆子去找元帅和徐参将,只敢跟我横眉立眼,敢情是打量着我叶吹萝打不过他是不是?”越说声儿越大,连翘朦胧中很想把这个吵闹的家伙扔出去。 不过还是有识相的人在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开口说:“你嚷什么?是想直接把将军吵醒了是不是?”叶吹萝似乎理亏,小声嘟哝:“吵醒了正好。”不知是她坐得近还是怎么回事,即便她压低了声音,朦胧中的连翘还是听得很清楚,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正在连翘怀疑自己还在梦境的时候,那个男声又响起:“我都说了几次了?现在将军一直昏迷着,万一你忍不住了惹出事来,谁能给你做主?你以为元帅会听我的话?还是你能指望每次有什么事就不出声的徐参将?” “没人做主又怎么了?大不了老娘回恶狼岭继续做山贼去!”叶吹萝一激动,声量又高上去了。旁边还有人附和:“我看行!二当家,我跟你一块回去!我老钱早受够程大兴他们那帮人的鸟气了!” 连翘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她才不会梦见这种场面,得了,这觉是睡到头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室内光线略有些暗淡,看起来像是到了黄昏。眼前正是叶吹萝的背影,她就坐在连翘床前,背对着她说话,那边影影绰绰还有几个人或坐或立。 先前一直劝解叶吹萝的苗一杰斥了一句:“胡说什么!你们就这么走了,对得起连将军吗?” 叶吹萝叹了口气:“就是不想对不起连将军,我才一直忍着呢!可光咱们忍着没用啊,人家旁人可从不忍咱们!脏活累活都是咱们干,完了还落不到半句好,你看看连将军昏迷了几天了,元帅来看过吗?咱们将军是为了谁啊?咱们在安德跟胶济王大军拼死拼活的时候,谁想着咱们了?好容易打退了援军进了中都城,有谁跟咱们道过一句辛苦吗?” “我给你道一声辛苦,够不够?”连翘不想让她再说下去,出言打断。结果话一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沙哑? ---------------------------------- 那个啥,本文从今日起更名为《当女配遭遇炮灰》,请看了的亲,多多留下建议哈~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内忧(二) 叶吹萝也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见连翘醒了很是惊喜:“将军,你可醒了!”身后那几个人闻声都围了过来看连翘,还七嘴八舌的问话:“将军,你醒了?”“觉得如何?伤口还痛么?”还是苗一杰心细,没忙着凑过来,而是先去倒了杯水,然后拨开众人把水送到床前。 还说叶吹萝:“发什么呆?还不扶将军起来喝杯水!”连翘只觉全身没什么力气,靠着叶吹萝喝了一杯水,抬头环视了一圈:苗一杰、钱阿旺、秦如松、王远,来得还挺齐。她淡淡的开口:“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叶吹萝反而不敢说话了,钱阿旺本来想说话,苗一杰一个眼风过去,他也闭上了嘴。连翘轻轻“哼”了一声:“刚才不是盼着我醒过来好给你们做主呢吗?怎么这会都不说话了?” 她又从左至右、从右至左的扫视了一圈这几个人,最后冷声说:“我现在没气力跟你们讲什么道理,我只一句话:靖北军从来都是一条心,甭管是谁的麾下,也不能分了你我!去截击援军,我早言明了是自愿,且此行必定十分凶险,若有不愿去的,我绝不勉强!这会再来翻旧账说辛苦,或是嫌没有封赏,我可也真是无法了。” 叶吹萝一听这话十分着急,可她扶着连翘坐着,也不能起身分辩,直急得眼圈儿都红了,只低声说了一句:“将军,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连翘摆了摆手打断她:“我不管你们各自心里什么想头,早年大伙来靖北军的时候,我和元帅是有言在先的:若哪一位觉得靖北军呆不下去了,只管明言,我们必定以礼相送。可若是有那别有心机、另有目地的人,我们靖北军也是断容不了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靖北军,靖北军不是我连阿乔的,也不是程大兴的,更不是孟世爵的!靖北军,是边城无数为了保家卫国而死难的将士们留下的魂,是我整个中原百姓的保护神!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打分裂它的主意!” 她甫一醒来就说了这一长串话,不免有些气喘,那几个将领却都一时没敢插话。待连翘缓过劲来才吩咐:“都回去吧,老老实实带着兄弟们操练,我这里无事,不用再来探了,有事我自会找你们。”又对叶吹萝说:“给我个引枕靠着就行,你出去叫许铸去看看元帅在哪,就说我有事说,请元帅来一趟。”最后加了一句:“苗一杰留下。” 其余几个就老老实实的出了门,苗一杰坐到连翘床前,刚要说话,忽听窗外叶吹萝的声音:“元帅!你怎么在这?正好,连将军刚醒了,想见您呢!” 连翘和苗一杰对视了一眼,连翘就说:“你去请元帅进来,晚点你再过来,我有事跟你说。再叫铃铛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苗一杰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孟世爵才慢慢的踱了进来,走到床边打量床上的连翘: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嘴唇干的起了皮,没有一丝血色,倒是眼睛里还有点光芒。最后语气淡淡的说:“都这副鬼样子了,还能长篇大论的教训人呢?” “敢情你是早来了,一直在外面偷听呢?”连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指使他:“我口干的很,给我倒杯水来。”孟世爵反驳:“谁偷听了?你们那么大声,院门外都听得到!”一面说一面给她倒了杯水,送到她手上,“口干是一定的,刚醒过来就要教训人,能不口干么?” 连翘慢慢喝光了一杯水,也打量了两眼孟世爵,见他穿着常服,头发也只随便挽在脑后,整个人收敛了平日的气势,恢复了几分京都贵公子的气质。她开口问:“我这是昏迷了几天?李贵和叶吹萝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世爵坐到连翘床边,伸手去戳连翘的右肩:“你先跟我说说,你这箭伤是怎么回事?”连翘浑身无力,往后躲了一下没躲开,幸好孟世爵也没用力戳。她又一次翻了个白眼:“能怎么回事?让人射穿了呗!”孟世爵挑眉:“胶济王军中有这等能手?” 连翘叹了口气,答道:“是啊,这才叫真人不露相。他的事情不急,改日我们再说,你先说李贵和叶吹萝的事。”孟世爵也没卖关子,把李贵怎么当街拦了方陆氏的车轿,叶吹萝怎么阻拦,两人当街上演全武行的事说了,又把徐辽的处置跟连翘讲了。连翘听完点头:“这样也好。李贵现在怎么样了?” “他皮糙肉厚的,应该没什么大碍,徐辽去看过,说是仔细将养个把月的就没事了。”孟世爵答得很轻描淡写,接着又把自己和徐辽登门道歉的事说了,“…我倒没想到,方廷这个书呆子,还颇有几分见地。我本以为他是连门都不肯让我进的,没想到他不仅亲自迎了我们进去,还直言问我现在究竟有何打算。” 连翘也笑了:“可见书生中,亦有具大见识者。”刚说到这,铃铛端着一托盘的吃食进来了,盘里是一大碗白粥和两盘佐粥小菜,铃铛歉意的对连翘说:“军医说了,您才醒来,不叫给您多吃,您先吃了这碗粥,过会儿要是饿了,我再给您做。” “行啊,先填填肚子再说。”连翘一闻到粥味肚子都咕咕叫了,可惜粥有点烫,不能吃的太快,她只能慢慢一勺一勺的吃。孟世爵起身坐到一边的凳子上去,待铃铛出去了,又继续说:“我就说,我进京来本就是为了诛佞臣的,不曾想到刚一进城陛下就驾崩了,我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了。”说完狡黠一笑。 连翘也笑,问:“他怎么说?”孟世爵笑的很得意:“他?他怎么肯信!不过他倒给我指了条道,让我省了说服六皇子的功夫。” “你是铁了心要立六皇子了?怎么,他还不乐意?”连翘问。孟世爵点头:“我去见了他,他一听这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自己无德无能,坐不起大位,就差直说不肯做傀儡了。我见说服不了他,就说让他先想想。等见了方廷我才豁然开朗,这事儿本就不需要他同意,不是还有个前皇后、现太后在吗?” 连翘只顾着填肚子,也没细思量他的话,只敷衍道:“反正你现在是找到了法子要解决这件事了。所以,这两天你是因为都忙着这事才没来看我的?” 孟世爵的笑容僵在脸上,最后强词夺理:“我就算来看你你也不知道!”说完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陈家茵,你想怎么处置她?”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心结 连翘本来脖颈疼痛,喝粥的时候都不敢吞咽的太用力,听到最后孟世爵这句问话,差点没把口里的粥呛到气管里。她清咳了两声,孟世爵吓了一跳,快步走回来问:“怎么了?”连翘摇摇手:“没事,你怎么问我怎么处置?她得罪的是你又不是我!” 孟世爵又倒了杯水递给连翘:“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她这不也得罪了你了么?你看看给定陵侯府定个什么罪名合适,到清算的时候顺手就一并了结了吧。” 连翘喝了几口水压了压,听见孟世爵这样说她还真有点惊奇:“你肯这样就放手了?我还以为你还没折磨够他们夫妇呢?”接着转念一想,又说:“莫不是你对她,还余情未了?” “我有那么贱么?”孟世爵板着一张脸答。连翘却细细打量他的神色,想从他僵硬的表情里寻找一点蛛丝马迹,然后试探道:“你把她带回来也有几天了吧,就没谈谈旧情?”孟世爵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连翘摇摇头,也没在意,继续吃自己的粥。 孟世爵出了殿门,见外面红霞满天,日头已经只剩了一点点。他忽然想起,那****带着连翘和几个旧仆赶到蕲州城的时候,也似乎是这么个时辰,蕲州的天似乎也是这么样的漫天霞光。他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公子哥儿,要不是有连翘和旧仆一路的张罗照料,是绝不可能走到目的地的。 年复一年,在生与死的边缘苦苦挣扎,最终走到现在的,不过剩了他们两个而已。要是没有连翘那一次奋力的拉他上马遁逃;要不是那一次重伤有连翘在身边日夜照料鼓励;要不是连翘那次扑在他背上替他挡了一刀…… 他孟世爵能活到今天,从一个受尽旁人白眼嘲笑的败家子到今天占领中都的招讨大元帅,全赖有连翘在。可自己到底为了他娘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肯来看看她的伤呢?陈家栋,就算她心里一直记得陈家栋又怎么样?如果陈家栋今天还活着,她一心要嫁给陈家栋,难道自己还能拦着不许? 当初他率兵驻守兴野,也只勉强自保罢了,哪有人手能派出去增援暨阳?那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昏愤怒激动、要孤身一人前去暨阳的连翘,他不能眼看着她去送死,如同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陈家栋战死一样。也不知道连翘现在对陈家栋的死到底有没有释怀,他始终没问过她,她也从没提过。可这件事,始终存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徐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孟元帅一个人仰头呆呆看着天的样子,他就也抬了头去看,心说莫不是天上有什么异象?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终于开口问:“您看什么呢?” 孟世爵冷不丁听人说话吓了一跳:“你怎么悄没声息的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我还要弄出多大的动静啊?听说阿乔醒了?她怎么样?”徐辽问。 孟世爵步下台阶:“醒了,没事,能吃能喝的,你进去看她一眼就快出来,到帅帐我们一起吃饭,我有事跟你说。”说着出门走了。 徐辽心说走得真快,我还没问“你怎么来了”呢你就走了,决定一会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故意问上一问,让他们一向不肯服软的孟元帅也臊一臊。心里打着小算盘,徐辽进了大殿,等铃铛通报过了他才进去:“哎呀,还真是能吃能喝,看来这伤眼瞧着就要好了。”笑嘻嘻的打趣连翘。 连翘翻白眼:“我哪能吃了?这一碗粥到现在才喝了一半!”吃的还没消化的快呢!徐辽立刻出卖孟世爵:“是吗?我听元帅说你能吃能喝的,还以为你已经吃了不少了呢!” “行了,我死不了。说正事吧,老皇帝开始发丧了吗?新皇什么时候登基?岳妃怎么处置?”连翘一开口就问了一串。 徐辽也正色答话:“昨天已经以余太后的名义给先帝发丧,命群臣入宫吊唁了;今日午间,余太后并几位丞相商定由六皇子夏宏接位,六皇子已在大行皇帝灵前接了懿旨,现在只差正式的登基大典了。至于岳妃,余太后的意思是,先帝在时甚为珍爱岳妃,想必到了地下也一时一刻都少不得岳妃服侍,就由岳妃生殉追随先帝好了。” 连翘嘴里含着勺子愣了半晌,最后郑重的说:“这个余太后要好好看着,她身边还是要有我们的人才好。”真是不叫的狗才会咬人,这位余太后--也就是早前的余皇后,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贤淑本份,宫里的宠妃来来去去,她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等皇帝把岳妃接到了宫里,所有美人都退了一射之地,后来更特意为岳妃大兴土木、修建殿宇,和岳妃两个人搬到了延胜宫,直把**视作无物。皇后也并没有什么作为。 至后来,连亲王和亲王妃都要来巴结岳妃而非皇后,岳妃不是皇后胜似皇后,余皇后就更是默默无闻了。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到了今日,岳妃的生死也都只是余太后一句话而已。 连翘料不到余太后会这么狠,生殉啊,这得有多恨才能做出来!徐辽却不太当回事:“她能做主的事也只这么两件罢了!六皇子又不是小孩子,自不会事事听她的。再说她也不是不知,整个中都城在我们手中,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住在宫里的人。” “嗯,看来你们进行的很顺利,那就容我躲躲懒吧!”连翘微笑着倚在身后引枕上,“只别忘了处置陆国安那几个奸臣的事,借此机会把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都踢下去,多提拔一些寒门官员。唔,正好借此机会重启科考,咱们军中的人打仗还行,做官儿还都差着点。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 徐辽一拍手:“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该重启科考呢!好,你先歇着,想起什么来就叫人去找我,我先去找元帅商议,明日再来看你!” “行了,明日没事就不用来了,倒不如让我好好睡觉。”连翘笑着打发他走,自己把剩下的粥吃完,又觉得困倦,就跟铃铛说要再睡一会,等苗一杰来了再叫她起来。 结果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连翘再醒来时,室内已经全黑下来,整个屋子十分的安静。她睡的口干,想起来倒点水喝,刚撑着坐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正扶额静坐,忽听一个男声问道:“将军醒了?” 她“唔”了一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接着屋子慢慢亮起来,她抬头看去,正是苗一杰端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安内(一) “什么时辰了?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连翘问道,接着又说:“给我倒杯水来。” 苗一杰把灯放在桌上,给连翘倒了杯水送到她手上,答:“将到亥时,我看将军睡的香甜,就没叫您。还要不要了?”他看连翘把杯中水一饮而尽,就又问了一句。 连翘点头:“再倒一杯。问问铃铛,有吃的没有。”她其实是饿醒的。苗一杰把倒好的水给她,出去找铃铛要吃的,不一会他又端了一碗粥进来。 “灶上给你温着粥,喝完我再去给你盛。”苗一杰把粥连同托盘一起放到连翘腿上。 连翘叹了口气:“光喝粥啊,嘴里淡的很。”苗一杰一笑:“你就听大夫的话吧,等好了想吃什么没有!”连翘只得埋头吃粥,这会的粥不烫,不一会她就吃光了一碗:“再给我盛一碗来。” 苗一杰又去盛了一碗回来给她,这次连翘就没再吃的那么急,她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苗一杰只在旁边坐着看,也没出声。连翘觉得自己脑子足够清醒了,才开口:“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将军这是想赶我走了吗?”苗一杰神色不变,微笑问道。 连翘直视苗一杰的眼睛:“我并没有此意。只是,你我都知道,你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你有什么打算,早点说出来,我也好帮你筹划筹划。” 苗一杰回视连翘,摇头说道:“我并没什么打算。在安德时我就曾说过,今后将军在哪我就在哪,苗一杰此生唯连翘将军之命是从,绝无他话!莫非将军不信我?” 连翘和苗一杰对视半晌,她也缓缓摇头:“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实在无须如此。在安德我拼命救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部下,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我也会这样做。我相信易地以处,若是我身处险地,你们也一样都肯舍身救我。我并没有挟恩图报之意,你是有凌云之志的人,现在也有这样的机会,我可以跟元帅商量,推你入朝。” 苗一杰不为所动:“也许对你来说,你只是救了你众多部下中的一个,但于我来说,救我的人就只是你。”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将军需要我入朝,那我就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连翘有点无奈,“我从来没有培植自己亲信的意思。就像今天我当着大伙说的那番话一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壮大靖北军,我不需要谁来考虑我的利益,靖北军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我希望大伙首先第一考量的,永远都是靖北军。我也并不需要你为我个人做任何事。” 苗一杰皱眉:“将军对元帅这么有信心?”连翘失笑:“我为什么对元帅没信心?或者,我们这样说,元帅为什么会对我没信心?”她这话像在打哑谜,但苗一杰懂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元帅不疑你,你跟程大兴他们,可一向不太和睦。”苗一杰很客观的说。 “那又如何?大家互看不顺眼,大不了打一架。你总是想得太多,程大兴是粗人,我们虽然不投契,可他决不会做背后阴人的事情。何况,我和程大兴同时说话,你觉得元帅会更信谁?”连翘从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过。 苗一杰听了微笑:“将军是心内无私天地宽,可我却不能不为将军多打算。程大兴也许粗,张山可心眼多的很,若不是他这几日着意挑衅,叶队长今天也不会那么大火气。” 连翘叹气:“阿萝这个脾气,总是一个不当心就被人当枪使。我本指望着你多安抚她,可你……,你今日这样一说,岂不是令他们之间的矛盾更难调和了?” “许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只是,我也未曾见过元帅为你和程大兴之间的矛盾居中调和,实在不知该如何做起。”苗一杰做出一脸诚恳、虚心求教的模样。 连翘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失笑:“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好吧,你回去好好想想,去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我跟徐辽说,让他给你安排。”苗一杰终于变色:“将军真的要赶我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连翘放下手里的粥碗,重新躺倒,盖好被子说:“叫铃铛进来帮我换药,你回去早点歇了吧。” 苗一杰立在地当中呆了半晌,连翘一直没理他,却也没赶他出去。好一会,苗一杰苦笑:“我今日才知什么叫里外不是人!也是今日才知,原来将军对元帅竟能这样全心一意、毫无防备。”说完他踏了一步上前,单膝跪地道:“是我错了,请将军原宥我这一次。从此以后,苗一杰再不会妄言妄行,擅自做主,做出半点有违将军本意的事,若违此言,必死于乱军之中、受千军万马践踏,尸骨不全……” “停!越说越不像话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毒誓是能乱起的?”连翘又撑着坐了起来,“既然你决意要留下,那从此以后就再不要说我们、他们的话。无论是我还是你、程大兴或张山,我们走出去,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靖北军的人,谁出了丑,我们都是一样面上无光。身在靖北军,自当荣辱与共。” 苗一杰一一应下,连翘也累了,赶他走:“回去吧!抽空去安慰一下阿萝,我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谁让她今天赶上了呢!还有阿旺,怎么又犯浑了?你说说他,实在不行就叫他来见我。”苗一杰领命出门。 在稍早时候,苗一杰刚到天香殿那会,位于延胜宫北门内的靖北军驻地的中军帅帐里,也进行了一场类似的对话。参与这场谈话的两个人,分别是孟世爵和程大兴。 “屁股好了没有?”孟世爵把程大兴找来,先没让他坐,而是问了这样一句。程大兴有点羞惭:“谢元帅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哦?”孟世爵点了一下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那坐下来说吧。” 程大兴看了看光滑的椅面,再想想隐隐作痛的屁股,憨笑着说:“末将还是站着听元帅教诲吧。” 孟世爵叹了口气,自己也站了起来,从桌后面走出来,绕着程大兴前前后后的走了几圈。直把程大兴绕的快晕了,他才在程大兴面前停下来,看着他说:“李贵的事,你们可是怨我处置的太重了?” 程大兴使劲摇头:“能留他一命,已经是元帅格外开恩了,末将等怎敢埋怨元帅?” “那你呢?我降了你的职衔,你心里可有委屈?”孟世爵还是那样盯着程大兴问。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安内(二) 程大兴继续猛摇头:“李贵是末将的人,末将没管教好他,自然该当受罚。” 孟世爵问:“真心话?”程大兴这回改猛点头了:“自然是真心话,末将什么时候对元帅说过假话了?”孟世爵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忽然又问了一句:“大兴,你跟了我几年了?” 程大兴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下才答:“有六七年了吧。” “唔,有这么久了。那你可知道,咱们靖北军,为何叫做‘靖北军’?”孟世爵回到椅前坐下,看着程大兴,再次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程大兴这回真懵了,他想了想:“好像是靖北安民的意思。” 孟世爵有点意外:“难得你还记得这四个字。‘靖北安民’这四个字,本是清远连家军的立军之本,是写在清远城城墙上的四个字。十三年前,蛮子领兵来犯,总兵杨藩见蛮子来势汹汹,心生惧意,有意弃守清远。当时的连家军主帅连振将军认为清远乃是通往中原的门户,蛮子若想南下劫掠,清远是必经之路。有清远在,只需固守清远,蛮子久攻不下,自然会退兵。若失了清远,则兴野、暨阳、归化,乃至幽州、蕲州就全都曝露在敌军的面前,那时蛮子可以灵活机变的出击,我军却必然要分兵据守,首尾难顾。” 程大兴有点糊涂,元帅怎么忽然说起故事来了。程大兴本是归化人,对当年清远城破的事也多有耳闻。清远是晋国最北的边城,三面环山,依山而建,且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北蛮人若想深入攻击,要么攻破清远,从清远取道南下,要么就得向西绕过象山,从茫茫戈壁穿过去——当然,只要北蛮人没有跌坏了脑子,是决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清远城内还设有烽火台,只要北蛮来犯,点起烽火,用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北境。 而当年城破,似乎是因为北蛮人见久攻不下,就赶了他们抓来的南人俘虏来叫门,连将军自然不肯开门。谁料当时朝廷派来的监军非要开门让人进来,因此和连将军起了争执,连将军坚持不肯开门,那监军就回蕲州跟杨藩告了连将军的状。 杨藩本就对连将军有诸多不满,听了监军的话,决定亲自去清远督战。到那一看,北蛮人连番攻击都无可奈何,心里对北蛮人起了轻视之心,居然要求连将军派人夜袭敌营。连将军违抗不得,最后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带累的士气低落、军心不稳。第二日北蛮人再次攻城,连番攻击下来,依旧不能登上城头,最后北蛮人终于决定开始撤退。 “那个草包总兵一见北蛮人开始撤退,以为有机可乘,命连小将军连希敏带兵追击,连小将军不幸中伏,所带五千人全军覆没,连小将军身中数箭力战而死。北蛮人更趁着清远城门大开反攻,杨藩见势不妙,带着自己的人开了南城门就逃回了蕲州。连振将军带领剩下的军民守城,可惜已无力回天。”孟世爵将当年的战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讲到最后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程大兴听他讲完心情也很是愤懑:“都是这些狗官搅乱,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就此失了清远城?北境怎么会有这十几年的战乱?我们也不会死那么多的乡亲和兄弟!” “是啊。这些事我还是听王守备说的,王守备原是在连家军效力,北蛮人攻打清远城的时候,他们被分到了兴野驻守,所以连家军最后存活下来的也只有兴野和暨阳的这两股。连将军父子皆力战殉国,不想最后却获罪于朝廷,中都的连府被查抄,家眷也被籍没,‘连家军’三个字,从此无人再提。”孟世爵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轻,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又问程大兴:“你渴不渴?”程大兴自己走过去,拿茶壶先给孟世爵倒上,才又拿了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盏喝了。然后自己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我还是坐着听元帅讲吧。”看起来今日元帅是要给他好好讲讲往事了。 孟世爵看着他笑了笑:“其实我也讲的差不多了,王守备曾说,虽然兴野和暨阳守军都不再称‘连家军’,可他们骨子里始终刻着‘连家军’三个字,‘靖北安民’是他们这些人心中至死不敢忘记的使命。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开始自称‘靖北军’。我曾在王守备临终前立下过誓言,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一定要替他把靖北军和靖北军的使命延续下去。” 程大兴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他们靖北军和连家军竟有这样的渊源。 “你和李贵都是跟我水里火里拼杀出来的弟兄,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我必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帮你们的。可若是你们犯了错,违了军规铁律,我也只有更痛心的。我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李贵这样的人也能做出当街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来!”孟世爵看着程大兴的目光里有深深的失望。 这样的目光刺痛了程大兴,他站起身走到孟世爵桌前跪下:“元帅,……”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如何辩解,因此只叫了一声,就低头砰地一声往地上磕了一下。 孟世爵皱眉:“这是干嘛?起来。”看他还跪着不动,孟世爵提高了声音:“给我起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请罪磕头的,该罚的我已经罚了你们。我是想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更想让你、和你带的这些兵,心里永远都能记得‘靖北安民’这四个字!朝廷辜负过我们,大臣们糟践过我们,可百姓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过!你们今后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好好想想,对不对得起你身上背着的这三个字!” 程大兴更加羞惭,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跪着。孟世爵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扶起他来:“有些话我以前不说,一是觉得咱们兄弟肝胆相照,很多话已可心照不宣,二呢,那些旧事,提起来也是徒增叹息而已。何况,有的人也不喜欢提。” 程大兴不解,有的人是谁?“末将愚钝,元帅,你还是跟我说明白吧!” “你们都知道连翘本是我家的奴婢,她又是个女人,平日里对她能和你平起平坐,心里都多少有些不服气吧?”孟世爵又一次突然转了话题。 程大兴不及反应,嘿嘿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连将军有勇有谋,许多男人都及她不上,末将心里其实是很佩服她的。” 孟世爵有些意外:“当真?”看到程大兴用力点了两下头,才嗤笑了一声:“那你平日里看见她,又摆出那副德性?”程大兴不好意思了:“习惯了,再说,每次连将军说话,总让人觉得她才是元帅似的……”说到最后他忽觉似乎说多了,赶忙收声。 谁料孟世爵居然点头:“论理说,她来做靖北军的主帅,比我更名正言顺。”在程大兴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孟世爵揭开了最后的谜底:“因为她姓连,是连家唯一的后人!”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转变 叶吹萝回去以后怎么想怎么不安,万一将军真的以为她起了心思要走怎么办?她只是在自己人面前抱怨一下罢了,可并不是真的要回去啊!思来想去的,一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撑着精神带着女子骑兵小队操练,连张山的调笑挑衅都没有理。 张山很奇怪,这个小辣椒最近怎么挑衅居然都不发火了,今天居然还直接无视了他。他正在皱眉思索,头上忽然被人敲了一记,他痛的叫了一声,转头一看正是程大兴。张山吞下到嘴边的粗话,苦着脸问:“怎么了,程大哥?” 程大兴黑着一张脸:“这个时辰,你不去营里看着大伙好好操练,竟然在这里调戏女兵,你是皮痒了是不是?想让徐参将逮着了挨军棍?” “谁调戏她们了!”张山揉着头回嘴,“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趾高气昂的小辣椒!不过是个女山贼,还出来学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想想谁才是自己人!” 程大兴抬腿踢了张山一脚,结果使力大了,倒抻到自己屁股的伤,嘶了一声,更怒了,骂张山:“你他娘的放的什么屁!这事能怨得着人家吗?我看你平时挺有心眼的,怎么这会好坏都分不出来了!要是那天叶队长没赶上,你以为今天李贵的人头还能好好的在他脖子上吗?”一边说一边还想踢他,顾虑到自己的伤使不上力,他从旁边人手里抢过来一根棍子。 张山抱头就往回跑:“哎呦,我知错了,我再不敢了,程大哥,哎呀!你还真打啊!徐参将,救命!”迎面看见徐辽过来,张山简直像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躲在了徐辽身后。 徐辽看程大兴举着棍子来势汹汹,也很敏捷的往旁边一闪,张山到底还是又挨了一棍子。徐辽拉住还要继续打的程大兴:“老程,你这是干嘛,这一大早人来人往的,你追着打他,叫他以后怎么带兵?”张山捂着被打的地方委屈的点头。 “带兵?就他这个德性,还带什么兵!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把那点心眼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徐参将,您跟元帅说说,他这点本事带不了兵,还是让他去骑兵队,跟着张明学点本事再说!”程大兴气呼呼的说。 徐辽不想让人围观,把这俩人带到营帐里细细的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程大兴还是气呼呼的:“让他自己说!”张山臊眉耷眼的支吾,最后还是程大兴说了:“……我说他几句,他还一堆歪理,我看他真是欠教训了!徐参将,元帅让您来整顿军务,我就把他交给您整了,您别客气,好好整一整。” 张山看程大兴真生气了,这时也不敢说话了,老实低头站着。 徐辽想起昨天孟世爵转述的苗一杰对自己的评语,忍不住笑了笑:“老程你消消气,你也别把这事想的太严重了,大伙都是吃一锅饭的同袍,我想叶队长也不会真的生张山的气。不过张山,这事说到底是你不对,你也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和叶队长说几句笑话,她不一定在意,可还有那许多女兵在呢,这事要是传出去,终归对你自己的名声不好!这样吧,我叫人去把叶队长请来,你当着我和老程的面,跟人家陪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别伤了和气,如何?” 张山心里虽然有点不乐意,可此时真的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了。徐辽就叫人去把叶吹萝找了来,让张山当面道歉。张山在程大兴的虎视眈眈下,只得整肃了表情,走到叶吹萝面前,施了军礼,口中说道:“叶队长,我本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不想说话过了头,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一次!我这里跟你赔礼了。” 叶吹萝就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刚刚张山还在外面跟她挑衅,怎么这么一会功夫,就当着徐参将和程大兴给她赔礼道歉了?她愣了一会才答:“不用不用,我没当回事,大伙都是靖北军的人么,呵呵,都是自己人,没事没事。” 徐辽就笑着说:“这样就好。有什么话大伙当面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老程,你送送叶队长。”他还想再跟张山谈谈。 程大兴答应了,和叶吹萝一块出去,边走边问:“连将军的伤怎么样了?元帅怕我们吵着她休息,也不叫我们去探。” “呃,昨天刚醒了,看着是没什么事了。”叶吹萝控制不住自己的抬头看了看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怎么今天什么事都这么不对劲呢! “那就好!听元帅说,你们南下阻击援军很是艰险,真难为你们了。”程大兴其实不惯这样说好话,自己说着脸上都带了尴尬,于是赶快转移话题:“叶队长,李贵的事我还没谢你,要不是那天你拦着他,这会他早就人头不保了!”说着诚心诚意的对着叶吹萝行了一礼。 叶吹萝忙着侧身摆手:“快别这样,程将军,我如何能受您的礼!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大伙不怨我,我就很知足了。” 程大兴有点羞惭:“那是张山不晓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就是李贵,心里也只有感激你的,等他好了,我叫他亲自来跟你道谢。” “不用了不用了。”叶吹萝有点招架不住了,“真的没什么。对了,李偏将的伤怎么样了?” “皮肉伤,没事,养一养就好了。他现在也不是什么偏将了,你叫他李贵就好。”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程大兴直把叶吹萝送回了她们营地才走。 叶吹萝出了一头的汗,看着远去的程大兴的背影,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今天这都是唱得哪出啊?她正在发呆,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吓了她一跳。“徐参将找你干什么?程大兴怎么跟你一块回来了?” 叶吹萝回身一看,是苗一杰。“我到现在还晕乎着呢,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啊?”说着把刚才的事都跟苗一杰讲了。 苗一杰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有意思,真的有意思。你别说,咱们将军和元帅,还真的是挺心有灵犀的。”两边同时下手,营里立时又一片和气了。 叶吹萝没听懂:“什么西?”苗一杰笑答:“没事。将军叫我来看看你,咱们进去说吧。”说着和叶吹萝一块进了营帐。 连翘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大亮,她起来吃了东西,叫铃铛帮她换了药,就没事可做了。正想着叫铃铛帮她找几本书来看,忽然来了个意外访客,天香殿里顿时热闹起来。 ------------------------------------------- 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各种求o(╯□╰)o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状元 连翘正在跟铃铛说要找什么书来,忽然听见窗外有人问:“有人在吗?”铃铛问了一声:“谁呀?”然后走出去看,接着连翘就听到铃铛的笑声:“原来是你呀?你怎么跑来了?” 只听那人答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啊?小铃铛,阿乔怎么样了?怎么还伤着了?谁有这么大本事,能伤得了我们智勇双全的连将军啊?”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走进来了。 “你自己进去看吧,正巧将军这会儿闲极无聊呢!”铃铛答得干脆。 连翘在里面听见两人的对话,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很快她就看见有一颗头从屏风边上伸了出来,看见她在看,还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阿乔,我来了。”一边说一边蹿了过来。 “哎呀,是我们状元郎来了。你看你,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啊!”连翘看他手上提着个食盒,就笑吟吟的问:“里面是什么?” 郑状元把食盒拎到连翘面前去打开盖子:“红枣乌鸡汤,养血补虚,快,趁热喝了。”连翘有点无语:“我又不是坐月子,给我喝什么乌鸡汤?” “这你就不懂了吧!《神农本草经》里面说了,乌鸡是最益气血两虚的。再说了,你受伤失血也跟人家生孩子差不多嘛!”郑状元一边说,一边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个瓦罐和一个小碗,又从瓦罐里倒出一碗汤来,亲手递给连翘。 连翘虽然接了过来,口中还要奚落他:“你又胡诌!你见过《神农本草经》长什么模样吗?” 郑状元老实摇头:“见是没见过。不过书嘛,应该长得都差不多吧?”他答了连翘的话,接着就开始东张西望,一边看还一边啧啧出声:“瞧瞧,瞧瞧人家皇帝老儿盖的这房子,愣是那么高、那么气派!”用脚跺了跺地,“这真的是金砖吗?走的时候,咱们全挖走吧!” 连翘险些呛着:“看你这点出息!你当咱们是进城来抢东西的?还有吗?”一碗已经喝光了。 “有。”郑状元又给她倒了一碗,“还是我够意思吧!来看你还给你带好东西。就属你最没良心了,把我扔给那堆糙老爷们,说什么也不带我走!”说到最后一脸委屈。他看起来约有二十来岁,面白无须,单眼皮长眼睛,薄唇紧抿,还飞了个幽怨的眼神给连翘。 连翘不为所动:“攻城才是最要紧的,我要再带了你去,还怎么围城啊?” “你就带我一个去不就行了!我手下那班人,扔给刘柱好了。”郑状元开始诉苦:“你可倒好,带着人就走了。我算是羊入狼群,李贵他们几个没有不挤兑我的时候!我又不敢去找元帅,也只能去跟徐参将哭诉哭诉了。” 连翘第二碗也喝光了,把碗丢还给他,自己往后一靠:“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李贵他们打得可火热呢!再说了,你不是跟刘柱都结拜了么?有兄弟罩着,你还用的着跟别人哭诉?” 郑状元一看装委屈无效,只得调整了表情,把凳子往床边挪了挪:“我不管,你得把我调你那去!元帅最近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我不想每次看见他都得把皮绷紧!” “怎么了?你又招惹他了?”连翘喝了两碗有点撑,往后面靠着很舒服,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有点想睡的意思了。 郑状元直摇头:“我哪还敢招惹他?我有几条命也不够他砍的啊!现在我每次看见他,远远的就绕着走,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 连翘打了个呵欠:“那你怕什么,你没惹他,他自然不会收拾你。我这儿暂时不需要这么多人,你好好跟着徐辽吧,多长点脑子,别整天好逸恶劳的!” “你真不管我了?”郑状元看连翘一直不为所动,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了,“那我要求解甲归田!我要回家!我们家还有百亩良田呢,我回去娶上十个八个老婆,每天喝酒吃肉多快活,省得在这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得整天看别人脸色的日子!” 连翘一听这话乐了:“我没听错吧?你要娶老婆?你当初是为什么参的军来的?” 郑状元听她这么说就急了:“不许说!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不好个色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谁都好色,可你不一样,你好的是男色啊!”连翘这回不困了,捶床大笑:“还胆大包天的,好的是我们孟元帅的色!哈哈哈哈!” 郑状元有撞柱子的冲动,或者直接撞死眼前这个女人也行,他呼的一声站起身来:“你笑够了没有?老子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不好男色改好女色了,怎么地吧?我就要回家娶老婆去!” 门外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传来:“娶了老婆回家,给你守活寡吗?”郑状元一听这声音,就想立刻跳到床上躲到连翘背后去,但顾虑着连翘会把他踹下来,还是直接窜到了床尾处站着。而连翘还在狂笑,根本没理会。郑状元战战兢兢的探头看,就见孟世爵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笑什么笑,不怕撕裂了伤口、再流一滩血?”孟世爵先骂连翘,然后赶郑状元走:“你在那杵着干什么?不用操练啊?”郑状元嗫嚅:“我、我们今儿是换防北城门……” 孟世爵一瞪眼睛:“那你还不去巡防?”郑状元立刻灰溜溜的窜了出去。 连翘这会终于笑够了,倚在床柱上喘气,指了指跑出去的郑状元,对孟世爵说:“你看你把他吓得,哈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孟世爵恶狠狠的瞪了连翘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这么点破事你还要说多久、笑多久?” 一看他这样子,连翘又忍不住笑了。四年前,她和孟世爵在归化南面的村镇招募兵士,那时候北境百姓对北蛮人深恶痛绝,加上他们刚打了几场胜仗,因此招募的还算顺利。招满人以后,他们两个便服出去闲逛,恰巧碰见了因为逃婚离家出走的郑状元。 郑状元本是冀州府人士,就像他说的,家里颇有些田地。他是幼子,自小颇为娇惯,常常和一些富贵子弟出去鬼混,结果不知怎地竟移了性情,不爱巾帼爱须眉起来。到了年纪家里要给他娶亲,娶的还是他舅家表妹,他向来不喜表妹娇嗔爱哭,抗婚无效,就收拾了点私房,离家出走了。 本来他是没什么目的地,路上听闻北蛮犯境,靖北军屡战屡胜,不知怎地生了报效国家的念头,就一心想去投军。刚到了归化地头上,就遇见了连翘和孟世爵。那时连翘是一身男装,和孟世爵两个站在田垄上,查看粮食成熟的如何,郑状元遥遥望见这两人,只以为是谪仙下凡。 他本是自小地方出来的,一路上见的人也多是贩夫走卒,此刻到了北境,在一片田地中,忽然见到两个衣着普通却气质卓异的人,自然是一下子就看的呆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劝解 这小子一时色迷心窍,上前去跟两人搭讪问路。连翘一听他是要投军,就多问了几句,郑状元自然不会说是逃婚出来的。只说自己是冀州人士,听闻北境战事吃紧,特意前来投军、为国效力。 连翘和孟世爵相视一笑,根本不相信,看他细皮白肉的,也不像是家里吃不上饭的人,倒更像是个奸细。连翘只说招兵的人已经走了,他若要投军,只怕得往别处去。孟世爵根本没理他,只顾着和农人说话,问询收成情况。 郑状元走近了,更觉出这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前面这位身材略矮言语可亲,面皮虽然不那么白腻,带着些常年受风吹日晒的人特有的那种麦色,可五官十分秀气,只有一对漆黑的剑眉带了几分英气。走得近了细看,还会发现他眼珠里略带点天蓝,眼窝也比一般的人深,鼻梁秀挺,似乎有胡人的血统。 他还想再细端详,连翘身后的孟世爵已经不悦了,上前一步挡住连翘,问:“你还有事吗?”俗话说得好,好男不当兵。这人生的一副轻浮样儿,走路也轻飘飘的毫无根基,面相上看更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好端端的说来投军,孟世爵怎么会相信?又见他一直盯着连翘看,更觉他没安好心了。 孟世爵这一走近,郑状元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觉心中砰砰乱跳。眼前这人语气冷漠、一脸不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气质,就像是郡守家公子曾给他展示过的那柄宝剑一样,寒气逼人。可偏偏他样貌又生的很好,郑状元整个脑子里只想起了话本中的两个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 见他只呆呆的看人不答话,孟世爵干脆不想理他了,拉了连翘走。郑状元原地呆了半晌,眼看着两人走远了,才想起追上去:“还没请教两位兄台高姓大名?小弟姓郑,父母给取了个名叫状元。” 连翘扑哧一笑:“这名儿好。”够望子成龙的。孟世爵瞪了连翘一眼,没答话。连翘却觉得不答话不好,于是自己胡诌了个名:“我姓乔,叫乔大,这是我兄弟乔二。”孟世爵又瞪了连翘一眼。 郑状元不太信,虽然时人常以某大某二给孩子命名,可看这两人的长相谈吐,怎么也不像是寻常家庭出来的。但他又不好追问,只得说道:“两位乔兄弟好。两位是亲兄弟么?我瞧着两位长得倒不大相像。” “是堂兄弟。”连翘信口胡说,又问郑状元:“你不去投军,跟着我们干嘛?” “我看天色已晚,就想先进城去歇歇脚,再想想明天去哪。你们二位是这七星镇本地人么?”他们所在的这个小镇叫做七星镇,是归化境内最南面的一个小镇。 连翘摇头:“我们是路过的。”孟世爵已经不想理郑状元了,拉着连翘快步往前走。郑状元也不含糊,一路小跑跟着,最后孟世爵不乐意了,站住了脚转头瞪着差点撞上他的郑状元:“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郑状元一看着他,说话就结巴,“小弟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想跟两位乔兄搭个伴。” 连翘看他样子可怜,拉了拉孟世爵,还是叫他跟着了。那天他们住在镇上的驿站里,晚上吃完了饭,孟世爵到院子里冲澡,连翘则躺在房里想早点睡觉,明日一早就要带齐了人返回兴野了。她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声惨叫,连翘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出门去看时,就见到光着上身的孟世爵在狠揍郑状元。郑状元毫无反抗之力,孟世爵拎着他的领子,已经把他的脑袋打成了猪头。连翘赶忙上前去拉:“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上手了?” “你少管,进去睡你的觉。”孟世爵铁青着脸,还要揍郑状元。最后连翘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救下了郑状元。 对于当天的细节,过后两个人都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但基本的原因是得到过孟世爵和郑状元的默认的。后来郑状元就赖上了连翘,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得知连翘是女儿身之后,还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抹抹鼻涕,还是死活要跟着连翘。 没办法,跟着孟世爵会没命,还是跟着连翘活的长远些。孟世爵对于连翘要留下郑状元这件事曾经十分不满,不过他也管不了连翘,向来只有连翘管他的份,于是,郑状元最终跟着他们去了靖北军。 -------------------------------------------- 连翘看见孟世爵那样子更想笑了,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她还劝孟世爵:“你呀,怎么还是这么小的心眼?为上位者,应当心胸宽广……” “还得海纳百川,肚里能撑船是不是?”这话孟世爵听得都快能背下来了,“我告诉你,我当时没直接打死他,已经是心胸宽广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现在还想让我对他笑脸相迎?” 连翘无语:“那是因为有我拦着你,不然我们军中怎么会多这么一员大将?”说到这还是好奇,“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孟世爵板着脸:“我是来告诉你,登基大典定在七天后。今天会颁正式的遗诏和罪己诏,连同问罪陆国安和岳忠的圣旨同下。马家,已经给定了岳党同谋的罪名。” “唔,你们定好了就成。那陈家茵呢,是放她回去,还是你有什么打算?”连翘顺着他转移了话题。 “我能有什么打算!你要是不想还回来这几刀就先放她回去。反正他们家是要抄家的,马忠綦死了算他好命,马援是一定要充军流放的。”他还舍不得一下子就给马援死罪,想着一定要留着他,让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连翘就劝道:“你怎么整治马援都好,尽量别带累无辜。我听说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这一代的恩怨这一代了了就完了,别延及子孙了吧!” 孟世爵皱了皱眉:“我心里有数。” “对了,你有没有跟皇帝说,下诏召诸藩王入京奔丧?”连翘看他不高兴,再次转了话题。 “召藩王入京?”孟世爵不解,“咱们好容易稳定了局势,叫他们来,岂不又要乱起来了?” 连翘笑了笑:“他们不会来的。我们已经进城多日,且拥立了新君、问罪了奸臣。他们知道我们掌控了局势,怎么肯贸贸然来京呢?” “那你还叫皇帝下诏召他们来?”孟世爵问道。 连翘摸了摸自己右肩的伤处:“这道旨意只是想试试他们罢了。新皇即位,也不知他们心服不服。若有想浑水摸鱼的,应当就会遣人顺势来京,届时我们就可摸摸他们的根底。那些直接不来的,更是须得多加防范。他们自太祖分封起就在封地经营,到了今日,想必势力已经很是庞大,只怕不是仅有一个胶济王而已。”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旧交 送走了孟世爵,连翘躺在床上想事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就已是午时。吃过了午饭,她觉得自己精神好得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就要下床走走。 铃铛扶着她在院里走了几圈,连翘忽然问:“陈家茵关在哪?”铃铛看了看她的神色,想判断一下他们家将军有什么意图,但连翘表情很平静,她只得答道:“在那边厢房里。”指了指东面一排房子。 连翘就松开了铃铛的手:“行了,不用扶着我了,我自己能走。你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把窗子开开通通风,里面一股药味熏死人了。”说着往就东面厢房走。 铃铛还是跟着她:“我一会就去。”连翘无语:“你跟着我干嘛?” “保护您呀!”铃铛理所当然的回答,“您现在这样还不如刚回来那时候呢!”言下之意就是,万一再被人劫持了怎么办?连翘无奈,只得让她陪着,去了东厢房看陈家茵。 厢房门口有两个兵士守着,看见连翘来了一起行了个礼,给她打开了门。连翘扶着铃铛的手进去,这厢房本来是给宫女们住的,推开门右手边靠着东面墙就是半截炕,炕上铺着被褥、摆着矮几却没人在上面。炕对面靠着窗的位置有个梳妆台,陈家茵就坐在那里,照着镜子梳头。 听见门响,她连头也没回,也不出声,只是自顾自梳理自己的长发。从连翘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小巧精致的侧脸,在黑亮的头发掩映下,越发显得白皙脆弱。连翘回手关了门,走到炕前坐下,陈家茵终于从镜中看到是连翘来了,她有些惊讶的回头:“原来你还没死。” 说完自己自嘲的笑了笑:“也对,如果你死了的话,我怎么能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关着?” 连翘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心下不由一惊:这才几天,怎么瘦的两颊都凹下去了。旁边的铃铛听陈家茵说话难听,已经很不高兴的怒目而视了:“哼,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连翘拉了拉她的手,不让她再说。 “我这人一向命大,几次命悬一线也都撑了过来,大约是老天不想收我吧。”连翘笑了笑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和孟世爵商量过了,当年的事虽然你也多有不对之处,但害他的人毕竟是马援,所以一会儿我会叫人送你回去。你放心,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再多纠缠。你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吧。” 大概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陈家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呆呆的坐了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你们肯放我走?”想了想又问:“那世子呢?” “定陵侯府依附岳党,助纣为虐,自然是要问罪的。”连翘最后劝了几句:“你性格一向刚强不服输,又聪明有心计,就算离了定陵侯府,想来也是一样能过的很好的。只是,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还是要想明白。六皇子已经登基即位,余皇后升格为太后,先就下懿旨要岳妃生殉先帝。为着不戳她的眼睛,我劝你还是远着那些从前和岳妃走得太近的人为好。” 陈家茵并不知道她被关着的这几天,外面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刚一听闻,心中直如惊涛骇浪一般。岳妃生殉?那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绝色美人,竟要以这样的方式香消玉殒了吗?六皇子做了皇帝,那姐姐那里如何了?梁王又如何了?这个女人叫自己远着“从前和岳妃走得太近的人”,难道是在说梁王和姐姐么?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连翘:“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翘站起身:“没什么意思,只是一点良心的建议。陈大人一向立身持正,不曾依附于任何一方,这些事自然是不会牵连到他的。你们毕竟是父女,你婆家出了事,想来他是不会不管你的。”说完也不等陈家茵回答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就算是看在你哥哥的面上,他也不会不管你的。” 陈家茵忽然大笑出声:“你还真是可笑!我哥哥生前因为你和他闹得几乎断绝了父子关系,你现在居然说他会看在我哥的面子上管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啊?我那个父亲大人能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你还真以为他是会讲父女之情的慈父么?他要是慈父,当初怎么会不管刚过门就守寡的姐姐,怎么会任由哥哥去北境从军,怎么会让我在继母手底下小心翼翼的讨生活?” “你总是把情看得太轻,把利看得太重。”连翘看着陈家茵,最后叹息了一声,“我只说这么多,你要怎么做都随你。”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了门铃铛就埋怨她:“将军总是这么瞎好心,人家不领情吧?被奚落了吧?” 连翘仰头看了看日正当中的天,感觉有点晕眩,她拍了拍额头:“是啊,我和她,大概就是八字不合吧。”扶着铃铛回去躺着了。 她让铃铛开了窗子,把被子拿出去晒,自己靠在临窗的榻上,等铃铛回来跟她说:“你亲自跑一趟吧,把陈家茵送回定陵侯府去,跟看守的弟兄说说,准许她带着孩子和自己的嫁妆走。对了,叫个人去陈府传个话,就说定陵侯府出了事,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铃铛不情不愿的去了。 看陈家茵今天的样子,肯定是不甘心回娘家去了。也是,她心里从来把继母当做反派大boss,把父亲当做npc,早已经通关的副本,怎么肯回头去从头打起呢? 连翘最开始认识的陈家茵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连翘才九岁,陈家茵比她小两岁。当时陈家茵的生母还在世,陈家父母带着儿女去连家做客,陈家栋就是在那个时候拜在了连翘父亲的门下。那个时候,她还叫连希华。 那年的陈家茵还是个腼腆文静的小女孩,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招人喜欢。拉着她姐姐陈家芫的手,跟着连翘一起去小院里荡秋千。那段时间连振一直在中都,两家来往频繁,三个女孩子也很快熟悉了起来。陈家芫性格沉默,多是坐在一旁看着连翘和陈家茵玩,连翘又自觉多活一世,带着长辈的心情,哄着陈家茵玩,因此两人很是要好。 那样平静美好的日子也只两三年。陈家茵十岁的时候,她生母去世。一年后,她父亲陈懋迎娶了继室入门。那段时间因为陈家守孝,连翘并没见过陈家茵,只听陈家栋说过她曾大病一场。到连翘再见她的时候,陈家茵已经不再是那个陈家茵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忆苦 面上还是那个腼腆文静的女孩,可是私下一相处,明显的生疏和隐隐的锋芒都让连翘觉得不对劲。再聊起往事来,她不是说不大记得了,就是说想起母亲在时就伤心,不想再提了,直接转移了话题。连翘私下里再跟陈家栋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不免为那个文静可爱的女孩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伤怀很久。 因为连翘的母亲和陈家茵的继母没什么交情,两家女眷渐渐就不来往了。只有陈家栋依旧会在连振在京时来访,在连振回北境时,偶尔会带些东西来看连家母女,直到清远城破。 连翘忽然觉得胸口喘不上气来,整个人憋的难受,赶忙坐了起来。她缓缓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不敢去回想。这样软弱的情绪让她有点难堪,虽然此刻并无人知道她在心里想的什么,也没人看到她这样急促喘气的模样,可她还是觉得难堪。 我不配。我不配做连家的女儿。我甚至都不敢到清远去祭奠一下父兄,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清远的城墙就落荒而逃,这样的我,怎么配做连家的女儿!连翘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忽然生了自己的气,抬手胡乱抹了抹掉下的泪,却越抹泪越多,最后终于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孟世爵走到门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里面怎么会有哭声?等他进了门,看见缩成一团哭泣的连翘时,差一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叹了口气走到榻前坐下,伸手揽过连翘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嘴里喃喃的哄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连翘靠在孟世爵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把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衣襟,最后终于觉得哭得累了才抽抽噎噎的停下。孟世爵看她终于有停的迹象了,抬手用袖子在她脸上抹了一圈,然后才问:“好端端的,自己躲这哭什么?可是伤口疼了?” 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的,连翘吸了吸鼻子,也不答话,只是坐直了身子推开了孟世爵:“我叫铃铛把陈家茵送回去了。” “哦。那是因为没拿刀子割回来,心里委屈了?”孟世爵继续逗她,低头发现自己衣襟已经惨不忍睹,干脆把外衫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连翘不理他,往里面挪了挪,倚在引枕上看着窗外的天不说话。孟世爵就也往里面靠了靠,和她并排坐着:“是想家了么?我前两天去以前你们家那地方看了看,现在是一个禁卫军的什么统领住着,这人我查了查,是陆国安的亲戚,正好这次一起清算了,把宅子要回来。” “光要回宅子来有什么用,人都已经不在了。”连翘幽幽答道。 孟世爵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不是还有你、还有我么!给连将军平反的事,我已经跟皇上说了,他心里也一直很为连将军惋惜。这次的罪己诏里就有提到当年的冤案,等平反以后,你名正言顺的回连府里去住,再也不用过隐姓埋名的日子了。” 连翘却只是摇头:“我不想回去。我也不配姓连,就让我一直做你的家奴吧!” 每次提起这事来,连翘都是这个态度,孟世爵很无奈:“你这人真是,怎么说都不听!” “哪一****把清远城收了回来,我就听你的话,而且再不会管着你。” “当真?你立个誓先!” “青天在上,我连翘今日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孟世爵从北蛮人手里收回清远城,我就从此听他的话,再不管束他了。若违此誓,就叫我头发掉光,脸上生疮……” 孟世爵听得直起鸡皮疙瘩,挥手打断了她:“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誓!” “我这誓不好吗?还挺押韵的啊!”连翘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接着想起一事来,问:“那你回孟宅去看了没有?” 当年孟世爵出了那事以后,把家里的财产变卖的差不多,才终于把事情了了。可回家以后还有老太太的丧事要办。就在那时,孟家一个族叔带着人找上门来,先直斥孟世爵是不肖子孙,接着要把他赶出家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孟老太太的遗体就在家停着不能出殡,孟世爵几乎想要一死了之。 是连翘想起老太太在世时曾经提过,还有娘家亲戚在京,她和原先服侍老太太的人商量了,亲自上门去求人。当时找到的是老太太的堂侄,也就是孟世爵的表叔,这位表叔本来也不愿意多管闲事,还是连翘和老太太身边的旧人多番苦求,说总不能让老太太这样一直停灵,不能入土为安吧? 表叔念着当初老太太的情分,才答应帮忙。可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外姓人,很难去管孟家的事。恰好他妻子的侄女嫁给了六皇子,六皇子虽然不受宠,可拿来吓唬吓唬孟家族人是足够的了。于是就这样扯着虎皮做大旗,才能把孟家族人摆平。 可要办老太太的丧事,又要给族人点好处,再谢了表叔的帮忙,孟世爵只能卖了祖宅。当初去兴野军中也是表叔托的人给他谋的位子,他进了中都城以后,有了空闲第一时间就去了表叔家里。 “表叔前年已经过世了,几位表哥都安分守己,过得还好。祖宅还是那齐家人住着,我远远的看了几眼,怕吓着人家,也没多停留。” 连翘听出他话音中的苦涩,反手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咱们都别回想从前那点破事儿了,我看啊,我们家的宅子也罢,孟家祖宅也好,咱们都不要了!我看定陵侯府那地方不错,离宫城又近,开国侯的府邸也大,给你住是正好!要不是因为马援,咱们也不会失了孟宅,如今只好拿他们家的房子凑合住了!” 孟世爵露出一点笑容:“是啊,暂且凑合一下吧!” “哎,对了,我还忘了问,皇帝说没说要封你个什么官儿啊?”连翘转头看着孟世爵问道。 听她这样问,孟世爵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咱们这位六皇子、当今的皇帝陛下实在是有趣,昨日商议完了登基大典的事之后,他单独留下了我,问我:孟元帅,你觉得朝廷封你做个什么官才合适啊?” 连翘也失笑:“那你怎么答的?” “我自然是说:微臣只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可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官,只想勤勤恳恳的辅佐陛下而已。” “你这话说的太不诚恳了!你应该说:微臣惶恐!微臣初初领兵南下之时,只是想要问那奸相佞臣讨个说法而已,不想刚到了中都城就赶上先帝殡天,机缘巧合之下才能拥立陛下登基。微臣身无尺寸之功,怎敢妄言要封官啊?”连翘笑眯眯的胡诌了一番。 孟世爵摇头:“所以我说,这种胡说八道的事还是你去干最合适!” “行了行了,到底封你个什么官儿?” -------------------- 泪流满面感谢寂苏和明日传声两位亲的打赏,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美人 “我就说,三公三孤,随便封一个吧!”孟世爵语气散漫的答道。 连翘点了点头:“还得封个世袭公侯什么的才好!” 孟世爵一下子坐起来:“让你这一哭,把我吓得正事都忘了。我找你就是为了给大伙封官晋爵的事儿,”说着从袖袋里抽了一张纸出来,“你看看,这是我跟徐辽商量着暂定的。下回夏宏再问我封官的事,我就让他先把大伙的爵位官职封了再说。” 连翘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兵部安插的够多了,要往户部和吏部里安几个人才好。郑状元和王远手底下都有几个识文断字、账又算得好的,你让徐辽去找他们要了名单,安排进户部去,官职不用太高;至于吏部,还是让徐辽去吧。禁卫军直接交给秦如松整治一下,然后都给郑状元管着吧,这城防的事儿,他干最合适。” 两个人就人手安排和后续计划商议了一番,因为两人靠着窗坐,连天要黑了都没察觉。直到徐辽和铃铛一块进来,才惊觉时间过去了很久。 铃铛去点了灯,徐辽上下左右的打量连翘和孟世爵,然后啧啧了两声,问:“你们俩黑灯瞎火、衣衫不整的,干什么呢?”铃铛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把灯扔地上。 连翘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孟世爵,哦,是孟世爵把外衫脱了。她瞪了徐辽一眼:“我们干什么,你一进来不就看见了吗?再怪声怪调的,我叫铃铛揍你!” 孟世爵干脆搓着手站了起来:“还用铃铛么,我也好几日没活动手脚了,我来就好!” 徐辽赶忙往铃铛身后一躲:“铃铛救命,这两人是要杀人灭口!” 铃铛很无语,我们靖北军的三个首脑,竟然就是这副德行么?她叹了口气,问:“将军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哦,对了,那个什么世子夫人我送回去了,我看着她带了孩子和嫁妆坐车走了才回来的。” “唔,知道了。我想吃手擀面,能做吗?”连翘也没问陈家茵去哪了,反正她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应该能,那您多等一会。”铃铛答道。 孟世爵没等连翘答话,先插了一句:“带我一份。”徐辽跟的更快:“还有我!” 等铃铛出去了,孟世爵就问徐辽:“你来干什么?” “怎么?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徐辽笑眯眯的反问。 连翘却忽然冒出了一句:“你离我家铃铛远一点!” 那两个人一齐看她,孟世爵接着又转头看了一眼徐辽,见徐辽一脸无辜,又问连翘:“难道他对铃铛心怀不轨?” “你问他!”连翘又瞪了一眼徐辽,“云州分手的时候,他就差拉着我们铃铛涕泪横流了!” “他不是拉着你吗?”孟世爵想起来了,他们南下到云州的时候,孟世爵带着大部人马来袭京城,连翘他们却要轻车简从疾行南下,去阻截可能会有的援军,那时徐辽拉着连翘份外不舍的样子。 徐辽只笑眯眯的不说话,连翘板了脸正色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手底下这些女兵,将来要做什么打算,全都得由着她们自己自愿,谁也不许用手段巧取豪夺!还有,须得经过我同意才成!”最后再次瞪了徐辽一眼:“你可别忘了,你家里还有妻室!” 徐辽就叹了口气:“我也没想怎么着啊!我只是看着铃铛这姑娘好,对你更是一心一意仔细周到,只恨你是个女儿身罢了!” 连翘听他这样说,想自己该说的也都说了,就没再纠缠这个话题。拿起之前那张单子,把她刚才和孟世爵商量的结果又跟徐辽说了一遍。 一时铃铛做好了面送来,三人吃了面,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最后还是铃铛看着时间不早了,想着军医嘱咐她要她们将军多休息,硬把那两人赶走了才罢。 接下来几天孟世爵和徐辽忙的脚不沾地,都没再去烦连翘。这天终于举行了正式的登基大典,夏宏算是名正言顺的坐上了帝位,又下旨宣布了大行皇帝的出殡日期,并公布了他继位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人事任免令。孟世爵封了太保、安国公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切尘埃落定,大伙都放下了心。 夏宏在大行皇帝灵前露了个脸之后就回了理政殿,单独叫了孟世爵来说话。 “宣召诸藩王入京的旨意已经下了好几天了,想来几位藩王也应该都接到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音,孟卿你看……”夏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样貌俊朗,带着些书卷气。 孟世爵也在琢磨这事:“先等等看吧,反正离先帝下葬还有一个多月的功夫。陛下登基,论理诸藩王该上贺表,且等等看各位藩王的贺表如何写,就知大概情形了。” 夏宏点了点头,又踌躇了一下,说起另一件事:“昨日我去给母后请安,母后提及如今后/宫人员冗余,光宫女就有近万人,一来如今国库吃紧,宫内开销却如此巨大,实在难为朝廷表率;二来许多宫女一入宫门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不得归家,也有伤天和。所以,母后的意思是不如放出去一些。” 孟世爵眉眼不动,答道:“这是陛下家事,臣不好妄言。” “我是想着,这些宫女有些年纪大了、花信已过,放出去自行婚配,恐怕也很难得遇良配。我记得你曾说过,靖北军中很多将士都没娶上亲,若能将放出去的这些宫女许嫁给将士们,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嗯,这件事倒还真挺合适,只是:“军营里的爷们都是粗人,宫里放出去的这些宫女,只怕瞧不上他们。”而且,这些宫女大半在宫里生活的养尊处优,出去了只怕不能跟将士们好好过日子,若再成了怨偶,鸡飞狗跳的,反而不如不娶。 夏宏就说:“这个倒无妨,到时我们全凭自愿就是了。对了,孟卿你新开府第,想来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手服侍,我叫人给你选一些老实可靠又勤快的送你府上去吧!” 孟世爵赶忙推辞:“多谢陛下美意。臣就孤身一个人,这些年戎马生涯,什么都是自己料理,早已习惯了,实在不需要人服侍。” “此一时彼一时,行军打仗之时,自然不能讲究这些。可你现在是朝廷重臣,家中若连一二服侍之人都无,可不仅仅是丢你自己的面子呢!”夏宏说话语气温和,跟孟世爵说话,一点也不像皇帝和臣子对答,反倒像是友朋间闲话。 夏宏又劝了几句,孟世爵心想不好不给他面子,也就应了。等到他出了宫门、要回延胜宫的时候,听了亲兵沈四的回报才有点傻眼:明明皇帝只说挑几个宫女,怎么一下子就送了二十多个过去? 等他再亲眼见了那些宫女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不该被夏宏温和的表象欺骗,进而那么痛快的松了口,这第一排中间的那几个,哪里像是老实可靠又勤快的了?明明个个长得都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计议 “要说咱们元帅可真是艳福不浅,我去瞄了几眼,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徐辽笑眯眯的拉着连翘,细数夏宏送去孟世爵新府第的那些宫女。 连翘正在看草绘的京郊城防图,闻言抬头看了徐辽一眼:“怎么,徐侍郎也想讨几个美貌宫女来使?”依照他们上次商量好的,孟世爵向夏宏举荐了靖北军的人才,徐辽入吏部做了吏部左侍郎。 “我可消受不起!”徐辽赶忙摆手,“关于皇上提的这个许嫁宫女的事,你怎么看?”改说起正事来。 连翘又继续盯着地图看,闻言很随意的答道:“挺不错的啊!给打光棍的兄弟们成了家,也能让大伙的心安定下来,少出去招惹是非。”最近已经接到一些报告,说有些兵士开始有往花街柳巷钻的趋势了。 “成家自然是好事。只是宫里面出来的宫女,能不能安心跟兄弟们过日子还不一定。再一个,也不知其中有没有使得美人计。”徐辽正色说道。 连翘终于抬起了头,看了徐辽一眼,笑道:“其实你主要担心的是元帅吧?”给兵士们施美人计能有什么效果,谁会白费这个力气。 徐辽也笑了笑:“我还真不怎么担心元帅,他不是那些轻易就能被迷惑的人。” “那你说说,谁是那些轻易就能被迷惑的?”连翘笑着追问。 徐辽无奈:“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谁,还非得逼我说出来干嘛?” 连翘哈哈一笑,拍了拍桌上的城防图:“你担心什么,我早想好了对策。我们八万大军一直驻扎在京城也不像话,一则从上到下都有点胆战心惊,想着要防着我们,二则,这中都城的花花世界,呆久了,怕会消磨大家伙的精气神。”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徐辽猛地一击掌:“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你又在养伤,倒把这事耽搁了。如今分驻延胜宫和城外毕竟是一时之计,要不是抄了那几个大奸臣的家,稳定了局势,只怕现在饭都不够吃了!既然你有了计策,我叫人去把元帅找来,咱们好好计议计议!” “找我计议什么?”徐辽话音才落,孟世爵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徐辽和连翘一起看向门外,孟世爵一身青衫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徐辽就笑道:“怎么二十几个美人儿都没绊住你的脚,你来的倒快!” “你想要,我送你几个。”孟世爵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又问:“你们要计议什么?” 连翘就把两人刚才商量的事说了,孟世爵也点头:“我也想找你们两个说这事呢!新皇都登基了,我们还住在人家行宫里头总是不太好。也不能总把这当中军大帐,是不是该把人分到各个衙门去。” “哪个衙门也分不开八万人!”连翘又敲了敲桌面的图:“这是我叫人草绘的中都城郊城防图,你们都过来看。”待两人都走过来后,她伸手指着上方一座小城:“这是武强县,虽然只是个县城,但所处位置甚为关键。从云州城出来往南都是一马平川,只有这武强县背靠天马山,扼守南下最平坦易行的一条官道。 我们南下之时,武强县令闻风而逃,县城里也并无什么正经守军阻挡,因此我们才能顺利的直奔中都城。假若当时有几千兵马在此设下路障埋伏,我们势必要耽搁许多时间,不然就得向东绕道,取道保兴,才能到达中都。保兴城乃是重镇,虽说不上城高池深,可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攻下来的。” 孟世爵明白了:“你是想分一些人去武强,把防务抓起来,也能解决我们目下的困境,一举两得。” 连翘点头:“去了武强,一则可以给大伙找点事做,加固城墙、招募新兵;二则,那里土地肥沃,也多有无主荒田,现在没有仗打,就先种田屯粮。就是保兴那边,也可以分几千人过去,那边虽有守军,但战力如何,我们想想也都能知道。” 徐辽仔细看了看连翘那张图,手指着中都城西面:“这里是紫霞山?” “对,早先武帝时经常在此操练禁军,并建有禁卫军大营,那时三衙禁军的威名,是连北蛮人都知道的!”连翘手指在紫霞山的位置来回划了几下,“我已经叫王远去看过了,那边虽荒置多年,但校场和基本营帐还在,拾掇拾掇就可以驻扎进去,装个几万人不在话下。” 徐辽笑裂了嘴:“不愧是智勇双全的连将军!谋定而后动,徐某今日彻底拜服!”说着拱手给连翘作揖。 孟世爵却很淡定,还在仔细的看那地图,皱了眉嘀咕:“装是装下了,可几万人的军需补给不是小数目,如今要不是抄了那些狗官的家,国库里哪有银子?” “这个也不难,咱们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自然就须得往长远了打算。如今我们一要防着朝中这些老奸巨猾的大人们耍手段,二要分兵防备那些藩王,三还要预备着不知什么时候北蛮人就会卷土重来。所以,那些从陆岳等人手里没收的良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作为军队屯田,就像我们在北境时一样,不打仗时就种田,自给自足。” 连翘说的头头是道,最后叹息一声:“只可惜中都城周围寸土寸金,基本能开垦的地方都已经有主了。留给我们的实在不多。” “这有什么,明儿我去见皇上,请他下旨,以朝廷的名义向大户征地就是了!”孟世爵深深觉得这是个长远可行的办法,于是打算大张旗鼓的干起来。 徐辽和连翘一起摇头,连翘先前说的口干了,示意徐辽说话,自己去倒水喝。“这个不妥。如今咱们靖北军的人都封了高位,还往各部安了不少人,那些功勋贵族们已经很不满了,你又要明晃晃的拿刀子去割他们的肉,你想想他们肯不肯?” “与其跟他们要地,不如跟他们要点钱。”连翘笑着接道,“他们巴不得我们早点出城去,省的整日提心吊胆,怕被抄家呢!” 孟世爵也笑了:“要说还是抄家来钱最快。”三个人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了会心的笑意。 “我还没说完,看见最下面了吗,沧州城。南面的藩王若想北上的话,这里可是必经之地。”连翘手指向草图的最下方,“还是一样,高筑墙、广积粮。”这可是前人的智慧结晶。 孟世爵拍板:“好,那就这样!杨九!”杨九应声进来,“你去把偏将以上的人都找来,我有事商量!” ---------------------- 求收、求推,各种求~~~~(>_<)~~~~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分兵 一旦决定了,行动起来还是很快的。三人给靖北军中层以上将领开了个会,研究了一下如何具体分配驻扎地,然后孟世爵转天就跟夏宏提起了此事。他从几个方面讲述了自己是如何为国家社稷和陛下考虑,当然最后着重提及了加固城墙、重整紫霞山大营和养兵都需要钱这个重大前提。 夏宏就找了几位重臣前来商议,众人一听这令在场诸位夜不安枕、食不甘味的八万大军终于要走了,心下都是暗喜,他们也正想找个由头把这八万人迁出城去呢!只是苦于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去明白得罪孟世爵,因此一直互相推诿,还不曾开口提起。 谁想到这杀神今日居然自己主动提及要把八万人分开驻防,哪还有不同意之理?至于说要钱要地么,反正要的也不是自家的,先把他们送走了再说! 还是新任左相罗民老成持重,提出京师周边已几无可开垦之土地,不如由朝廷划拨一部分屯田给靖北军,以作靖北军日常补给之用。之前陆国安和岳忠把持朝政的时候,曾经中饱私囊,侵吞了很多户部的屯田,因此这次首先拿出来的自然就是收没的这些土地。 至于修建几座城池的城墙和紫霞山大营所需的花费,要从何处来,中书侍郎刘青山提了个建议:“靖北军的将士们多年戍边,保家卫国、劳苦功高,此番进京又为国锄奸、匡扶社稷,实是功垂青史。如今国库吃紧,朝廷又不能让将士们露天席地,不如号召士绅们与朝廷共渡难关,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先安顿好将士们为要!” 此言一出,几个大臣心里都骂了一句:无耻小人!不过他提出来也好,将来士绅们知道了,骂的也是他,不是旁人。要说目下也只有这样最妥当了,谁也不想掏自己的腰包,那不如大家都拿点出来,先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大伙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孟世爵一直一言不发的看热闹,这帮老家伙玩心眼,把他们当瘟神一样只想赶快送走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若不是为了长久打算计,他还真不肯就这样把八万人撤出去,好歹也得让他们再坐立不安一阵子再说。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户部牵头去筹钱,礼部这边抓紧忙活着大行皇帝的下葬事宜。先帝夏炆初的陵寝也是一早就开始建了的,如今也只按部就班的准备就可以。只是顾虑着陛下的旨意说,要在靖北军赴驻地之前,把宫女出宫一事办妥,这才又多了许多忙碌。 之前内侍省已经把宫内所有的宫女做了一个总览名录,注上年龄、籍贯等,去除了那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以及各处必须的人手,上报给了皇后。皇后自然拿去了太后那里,请太后定夺。 余太后看了名录,却想起另一件事来。如今先帝还没下葬,宫里那些先帝的嫔妃们也还都在,因为先帝的嫔妃太多,虽然已经尽力把这些人调到自己住的养颐殿周围居住,但还是占了许多宫室。按本朝先例,除去殉葬的嫔妃,其余无子的都要送去衍昭寺出家。 既然如此,不如就先把这些人送过去算了,也省的还要留人手侍候。再算了算有生育的嫔妃,居然也还是不少,先帝叙了排行的有十一个儿子,还有六个女儿,现在还在的生了孩子的嫔妃居然也有十二个之多!而先帝在时宠妃逾制都是常事,这些嫔妃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唯恐不够,若全留着,最后能放出去的人只怕远远低于预期。 余太后一不做二不休,借此机会整肃**,先从自己做起,将自己宫里的宫女裁撤了一少半。然后重申祖制,按皇后身边宫女份例十人,其余宫妃按品级酌减的标准,命各宫裁撤人手。 对于刚上任的皇后周氏来说,太后肯出面做这件事自然是最好。她和夏宏本就生活的比较简朴,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多,这次能多裁减些宫女出宫,节省宫内开支,又给夏宏树立贤名,那是最好不过的。于是她又顺便向太后进言,宫内不光宫女人数庞大,内侍数量也是多有冗余,不如趁此机会一起裁撤。 先帝在时宠信宦官刘喜、冯环,两人在京城置下产业无数,于是许多穷苦人家的子弟,纷纷效仿,意图通过净身为监来获得进身之阶,直接导致宫内太监数量暴增。 于是继哭哭啼啼去往衍昭寺出家的妃嫔之后,又有一千多从宫内被革除的太监一路哭号着被赶出京城,往京郊的太监退休聚居地而去。这样一来,除去宫内各处必要的执役人员和一些年老不愿离宫的宫女,总共将有六千宫女被放出宫。 其中有一千多是要自己回家的,剩下的都遵从了内侍省的安排,要嫁于靖北军的将士们。连翘一开始还兴致勃勃,想着要不要搞个万人相亲大会,后来被孟世爵泼了一盆冷水:“相什么亲?本来就狼多肉少,这一弄起来,还不打破头?” 也对,靖北军里的光棍着实有一小半,这次他们是打算先紧着年纪大一些、在二十八岁以上的,并且着重照顾要去武强和保兴驻扎的那一部分——谁都更愿意留在中都城和紫霞山大营。 宫里给的名录,把宫女们按甲乙丙丁为序,每一组五百人。然后孟世爵就直接按组分配,比如要去武强县驻扎的刘柱所部五千人分到了甲组和乙组一共一千人;去保兴驻扎的王远所部五千人则是分的丙组和丁组一共一千人,程大兴要带一万人去沧州,分给他的是戊已庚三组;最后剩下的一千多人,就配给了留守中都城的将士们。 至于要去紫霞山大营的那几万人,对不起,这一拨没赶上,大伙还是把精力放在别的事上面吧,比如,操练那些软脚虾一样的禁军。 中都城本来有两万多的禁卫军,负责京城治安和保卫皇帝,中间鱼龙混杂,多有权贵子弟到禁军中只为混个出身经历,然后再藉此谋求更好的职位的。所以当初孟世爵率众前来围攻中都城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 现如今他们想把京城防务抓起来,自然不能靠这些浑水摸鱼的纨绔痞/子,孟世爵跟夏宏提了建议,直接把这些禁军拉到紫霞山大营去,由连翘统一操练起来,恢复禁军的威名。 “听说连将军受了伤,一直将养着,朕还没未曾得见,如今是伤都好了吗?”夏宏没有接禁军的茬,而是先问连翘的事。 孟世爵摇头:“还不曾全好,不过如今已经能起身议事了。” “唔,我记得孟卿曾经说过,连将军和连家军颇有渊源,他又屡有战功,怎么这次孟卿举荐的人才里,没有见到连将军的名字?”夏宏又问。 孟世爵微笑答道:“陛下爱才之心,臣甚为钦佩。”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左右瞧了瞧,夏宏会意,屏退了从人,孟世爵这才说道:“陛下既然问起,臣不敢有瞒,连将军,实是女儿身。”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红颜 夏宏很惊讶:“女儿身?” 孟世爵微微颔首:“其实连将军正是连振将军的亲生女儿。当年连夫人本就卧病在床,听闻清远城破,丈夫儿子双双战死的消息,一时不能接受,很快就病故了。因为奸人作祟,连家反被问罪,家眷都被籍没发卖。臣一向钦佩连将军祖孙三代镇守北境,战功赫赫,听闻这个消息时,就赶去买下了连阿乔。后来臣往北境参军,就带着连阿乔一同去了。” “原来如此。”夏宏听了前因后果,一时也唏嘘不已,“既如此,朕已经下旨给连振将军平反了,该当让连将军恢复本名才是。” 孟世爵起身走到地当中跪下:“臣先谢过陛下不怪臣欺君之罪。” “嗐,这有什么好怪你的!”夏宏亲自过去扶了孟世爵起来,“这几年我虽不管事,但边关战报还是都知道的,你和连将军为国为民浴血沙场,我都知道。连将军身为女子,屡立战功,实在让我等男子汗颜。卿没有举荐她入朝,是顾虑她女子的身份?” “是。还有一重考虑,是阿乔不愿恢复她本来的身份。”孟世爵答道。 夏宏不明白了:“这又是为何?” 孟世爵叹了口气:“她始终觉得自己不配做连家的后人,清远城至今还在北蛮人手里,父兄的尸骨散落何方她也不知……” 夏宏听完也深深叹了口气:“这不是连将军一人之事。清远城乃是我晋国国土,连老将军父子也是为国捐躯的,这国仇家恨,总有报的一天。”两人深谈许久,最后夏宏同意了孟世爵提出的训练方案,京城的治安巡防这次算是名正言顺的归到了郑状元的手里。 宫城,养颐殿后院。东北角的一间宫室里,一个绝色女子倚在窗前向外张望,外面的宫人们往来匆匆,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显得很是热闹。奇怪的是居然并没有什么人来管束,不对呀,余皇后不是一贯喜静么?怎么会由得这些宫人喧哗? 她正向外端详,身后有个宫人走上前来,给她在身上搭了一件披风:“娘娘,秋风起来了,还是不要倚在窗边吹风了吧,别又吹的头疼。” 美人叹了口气:“如今我还在乎头疼不疼么?”又指着窗外问那宫人,“她们今日这是折腾什么呢?怎么都没人管?” 那宫人犹豫了一下,最后删删减减的说:“太后说宫里闲人太多,要放一些宫人出去,前些日子奴婢跟您提过的,阿梅、阿香她们都已经被放出去了。”她看了一眼窗外,“她们这些是最后一拨出去的了。” 美人有点惊讶:“她自己的人也要放出去?”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当今太后了。 宫人上前把美人扶回了北边炕上坐,答道:“太后说,国库吃紧,**厉行节俭,从太后起,各太妃等处都要裁减人手,据说这次总共要放几千人出去呢!” “宫内有这么多人?”那美人很是惊讶。 宫人无语,心想当初延胜宫里就你和先帝两个主子,尚有上千人伺候,何况宫城内有这么多嫔妃呢!不过她也不想跟这位主子说太多,横竖也伺候不了她几天了,熬过这几天自己就能回家去了,于是很乖觉的转移了话题:“您要不要眯一会,晚饭前奴婢再叫您起来。” 那美人皱着眉:“外面这么吵闹,怎么睡得着。对了阿蔷,我不是叫你去问问,前几天对面和北面那些人都去了哪吗?”她行动不得自由,只看见有内侍省的人来,直接到后殿中堂宣了旨,接着那群总是借故到她窗下指桑骂槐的女人就都哭了起来,内侍省的人也不管不顾,推了那群女人就走,连东西都没叫收拾。 那个宫人阿蔷沉默半晌,还是听从了上面的吩咐,答:“似乎是说这里太挤,太后嫌闹腾,迁到西北角去了。” 宫城西北角,那是幽禁废妃的地方,那美人无端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襟,叹道:“也算是有了结果了,只不知咱们太后娘娘这样一直关着我,到底是想做何处置。” 阿蔷又沉默了,眼前面带愁容却依旧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曾经将先帝迷的神魂颠倒,直把**佳丽三千都视作了尘土,再不肯多看一眼。甚至为了她另造宫室,只为两人能毫无顾忌的双宿双飞,可是如今呢?先帝自己已经快要归入尘土,这个绝色佳人、红颜祸水,也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外面的宫人们一直折腾到掌灯时分,才渐渐安静下来。可是直到夜里,曾经宠冠六宫、如今只能幽居一室的岳贵妃还似乎可以依稀听到女子的惋叹哭泣声。哭什么呢,能出去总是好的,她心里想。可惜自己只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出去了。 三郎,你在么?你能听到我的呼唤么?你真的舍得就这样离我而去么?我该追随你于地下的,可是我不能忍心,我还这样年轻,我还想见见我的孩子,我还不想死。 入宫伴驾这七年来,岳贵妃只见过一次自己的孩子,还是趁着夏炆初出去行猎,让哥哥悄悄抱来的,她只抱了一下、看了几眼,孩子就被哥哥抱走了。即便是这样,夏炆初回来知道后还是大发雷霆,要不是她以死相逼,只怕夏炆初当时就要派人去抓了李家的人。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现在应该快九岁了吧,反贼围城之前,她还听哥哥提起过,说那孩子聪明伶俐,已经开始读书了。她还想着,什么时候看着夏炆初心情好,求一求他,能让自己见见那个孩子。自己都跟了他七年了,他总不该还怀疑自己有异心了吧? 可惜,一切都那么突然,她跟着夏炆初匆匆回到宫城,反贼已到城下。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夏炆初染了风寒病倒,她一直就在旁侍疾。那日夏炆初忽然说想吃枣子,她跟宫人挑了又大又甜的枣子洗好了拿给夏炆初吃。他正吃得香甜,忽然有人飞奔来报,反贼打开了北城门,已经攻进了内城。 殿内众人一时惊慌失措,一起去看皇帝的反应,只见夏炆初捂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咳嗽,岳贵妃赶忙过去帮他拍背。宫人内侍们都唬的够呛,有的飞奔出去找人,也有的帮着岳贵妃拍背,剩下的一齐拥过来围住,七嘴八舌的叫“皇上”。 哪知夏炆初咳着咳着渐渐没了声响,接着翻了个白眼就晕死了过去。慌得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皇帝陛下却完全没反应,等御医来到的时候,夏炆初已经没了气息。最后御医宣布的皇帝陛下的死因,实在让众人很难接受,陛下居然是被枣子噎死的! ---------------- 继续求收求推求评论(⊙o⊙)~~~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鸳梦 夜渐渐深了,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下来,连之前隐隐的哭泣声也都再听不到了,岳贵妃却依旧睁着眼睛望着房梁毫无睡意。自从夏炆初驾崩后,她再没能睡一个好觉。 忽然想起来最初被夏炆初带进宫的时候,自己也是整夜不敢安眠。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几乎有自家一间屋子大小的龙床、以及龙床上这个抱着自己睡觉的人,都叫她惶恐不安。她害怕,她想家,想念家里还在吃奶的孩子,想念老实本分的丈夫,总是夜夜垂泪到天明。 也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的,可夏炆初实在对她太好,除了上朝见大臣基本不离她的左右。在有一次她听了宫人的闲言闲语,终于因羞愤而鼓起勇气自尽(自然是没有成功)以后,夏炆初索性连朝都不上了,每日只是守着她。就算不得已要见大臣,也都是在寝殿里接见,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不仅如此,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夏炆初都毫不吝惜的送到她面前,绫罗绸缎、华衣美服,珠宝玉器、珍品首饰,光彩夺目,应有尽有,她只觉得眼珠子都不够用了。 更何况夏炆初还是个皇帝,是这个帝国的天子。他虽已年过四旬却保养的极好,相貌俊雅,气质出众,对着她的时候又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温柔,直把她当作了掌中珍宝。再想想家里那个普普通通不知情趣为何物的丈夫,她渐渐的贪恋起了宫中的生活。 夏炆初给她换了个身份,封她做了贵妃。又嫌宫中人多嘴杂,大臣们往来啰嗦,干脆在延胜宫里专门为她建造了天香殿,待宫室一造好,立刻带着她就搬到了延胜宫里去。终于不用再看旁人的脸色了,两个人晨起画蛾眉、白日游花园、傍晚赏歌舞、深夜共缠绵,过得仿似神仙一样。 而夏炆初不仅只对她一个人好,她们岳家的人,因为她的受宠也纷纷********。尤其是自小就聪明机变的二哥岳忠,更是一举爬到了右相的位置。那个时候的岳贵妃,真的是志得意满,只觉除了不能见到自己的孩儿,此生再无什么可求的。 可惜,忽一日狂风吹过,背后的大树被撅了根,接下来自然就是树倒猢狲散。岳贵妃根本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幽禁了起来,她一开始只吓的以为皇后会叫她给夏炆初赔命,可到现在夏炆初已经驾崩这么久了,自己也从刚开始被幽禁的明光殿偏殿,移到了现在的养颐殿后院排房,余皇后却始终没对她有任何处置。 一开始她还寄希望于兄长会来救她,可等了一天又一天,最终只等来了兄长被问罪的消息。她又暗自期盼梁王可以继位,看在往日她时常为他在夏炆初面前说好话的份上,梁王总会给她一个善终。可是谁知道最终继位的,竟然是她都没怎么见过的六皇子!她不知道还能期望谁来救她了。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来,雨打瓦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一个雨夜,因为她说想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夏炆初就起身叫人,两个人穿了蓑衣木屐,戴了斗笠,手牵着手去后园的芭蕉丛边。那一夜,两人不只听了雨打芭蕉的声音,还立在桥边看了好半晌的雨中残荷。 她还记得,那天夏炆初拉着她的手,温柔的对她说:“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朕此生真是不枉了。”那时她只是娇羞的一笑,现在却很后悔没有跟他说一句:三郎,能遇见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三郎,你听得到么? 在这个有些清冷的秋雨夜里,尚未入眠的并不只是岳贵妃一个。宫城东北方向的延胜宫内,正中位置的延福殿里也是灯火通明,因为明日就要全体撤离延胜宫,靖北军三位首脑正在开会中。 “这个南安侯还真有意思,他捐五十名婢女,是想干什么?”连翘看着手里的捐赠清单失笑:“哪怕捐点米粮布料也比这个强啊!再不济,捐五十个小厮来,也还能用得上,五十个婢女……”摇头叹息。 孟世爵也嗤笑了一声:“他这是自作聪明,想跟皇上学呢!他们侯府里这些婢女,一不能上马征战,二不能洗衣做饭,至多能做个营妓罢了。”说到这他看了看连翘的神色,终于还是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但是如今这几万人要在紫霞山驻扎,又没有仗打,又远离城乡,总让他们这么熬着也不是回事。你看……” 徐辽也观察了一下连翘的面色,然后小心翼翼的帮腔:“这还不像我们在兴野的时候,城中就有青楼,不打仗的时候,稍微放松管束让他们自去就罢了。这天长日久的,万一憋不住,惹个什么事出来……”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连翘看了那两个人一眼,又对孟世爵说:“你是主帅,你说了算!” 孟世爵和徐辽对视了一眼,又解释了几句:“咱们靖北军的将士们,家眷大多都在北境,实在不适合迁过来。出去驻扎的,好歹咱们也给找了婆娘,到了地方上也可让刘柱他们酌情安排。这紫霞山的几万人,可就不太好办。” 连翘叹了口气:“你总不会真的想让这五十婢女去做营妓吧?”那也太残忍了些,这不是赤裸裸的逼良为娼么? “当然不是,这婢女是绝不能收的!这个头一开还了得,明天你送几个来,后天他送几个来,我们是军营,又不是青楼!”孟世爵说道:“让户部拒收就是了。” “那你这营妓,是想怎么弄?”连翘问道。 孟世爵转头看徐辽,徐辽回看他一眼:“干嘛看着我?这事儿自然是主帅你做主。”孟世爵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你现在入了吏部,卸了军中职务,我的话就可以不听了?”说着捏了捏拳头,“我可真是很有些日子没活动手脚了。” 徐辽后退一步:“容我想想还不行么!”孟世爵这才满意的放下了手。 孟世爵又问连翘:“你伤还没全好,要不然这次带人进山就让张山和苗一杰带着去吧。” “还是我去吧,他们两个就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进了山若有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再闹起来可不好。”连翘摸了摸肩膀,“这肩上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养着。你放心好了,我不出力,只动动嘴。” 因为紫霞山大营还在修缮当中,一时不能驻扎进去,而他们又不能一直留在延胜宫。本来是想到紫霞山附近搭帐篷露营,顺便也可以出人手去修缮大营。可是就算要修缮大营,也用不到这么多人,连翘就想着不如带着人进山去,一方面是熟悉地形,做些野外训练;另一方面大伙儿闲了太久,找个机会都去松松筋骨。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折腾折腾那些禁军的少爷兵,一举三得。 京城防务已经由张明所率的骑兵队和郑状元带的五千人接管了,再留下一部分会木工瓦匠活的帮着修缮大营,剩下的几万人都要拉进山里开练。孟世爵和徐辽留在京里都有事做,靖北军如今的实际首领,就只剩连翘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攻防 听连翘这样说了,孟世爵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封信,递给连翘:“你看看这个。” 连翘接过来打开一看,先哼哼冷笑了两声,又递给徐辽,“我早知道他们不会这样老实。这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傍晚的时候送到我手上的。”孟世爵答道,“我本来是想着先把老昏君入土了,大伙安生一段日子,再看看哪个不听话,收拾哪个,倒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按捺不住了。” 徐辽也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咱们大军压境,大事小情都直接做了主,他们这些人哪能心安呢?只是,这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若是皇帝授意的……” “就算不是他授意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罗民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就做了主、要召仇冠带兵回京?”连翘有点累了,伸手揉了揉眉心。 孟世爵也赞同连翘的观点:“我猜皇上应该是默许的。这事既不是明旨,万一走漏消息给我们知道,他可以直接推做不知。若仇冠应召而来,能够牵制我们,对他来说自然是最好。” “那你想怎么办?”徐辽问。 孟世爵看连翘,连翘打了个哈欠:“别看我,你是主帅。”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打算一直这样搪塞我是不是!”孟世爵有点怒了,“真听我的,我现在就叫人杀去罗民那个老不死的家,把他家抄了!” 徐辽和连翘哈哈大笑,孟世爵怒目瞪着那两个人:“笑什么笑?” “要是问我呢,我的想法就是,先装不知道,哪天你和罗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拿话点一点他也就是了。”连翘止了笑答道。 徐辽就也加了一句:“皇帝那里你就彻底装不知道好了,他们刚往北境去了信,回信还没到,我们已经知道事情前后了,只怕他心里会忌惮更多,以后更是要多疑防范我们了。” 孟世爵这才息了怒气:“他想防,防得住么!” 他们所说的这个仇冠,乃是年初朝廷派去接替前定远大将军莫恩泰的新任定远大将军。去年冬天,北蛮人因天气极寒,再次南下劫掠。莫恩泰这些年来在北境苦心经营、坚壁清野,使得北蛮人并没能得到什么好处。北蛮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转而围攻兴野。 本来孟世爵他们这些年一直驻防兴野,也将兴野的城墙修的很是坚固了,可是耐不住北蛮人不怕死,两万人日夜不停的攻城。他求援的信一早就发了出去,可等了好几天才等来了一封莫恩泰的亲笔指令:君等且坚守五天,勿纵贼走,吾先取清远,即回身与君合围。 我是第二个陈家栋。孟世爵看完这封指令,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们这位莫恩泰大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对于清远城有很深的执念,两年前为了从象山高空袭击清远,硬让陈家栋死守暨阳拖着北蛮人。陈家栋撑了六天,最后莫恩泰也能没拿下来清远,等他回身来援暨阳的时候,暨阳城的情况已经惊险万分,眼看着就要被北蛮人攻破,而陈家栋已经战死了。 那次因为莫恩泰拿大炮把清远城轰得塌了一角,清远城内的北蛮守军不敢出城,他们回援暨阳的时候,很顺利的就把已经攻城攻的疲惫不堪的一万北蛮人歼灭了大半,最后报给朝廷的是请功战表。陈家栋虽有死后追封,甚至朝廷还封了一个爵位给他异母弟弟,可又有什么用呢? 当时的陈家栋是不是也收到了这样一封指令?他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孟世爵已不得而知,他自己现在只想骂娘,骂的还是莫恩泰的娘!那时候暨阳城内有近两万守军,对阵一万多的北蛮人,只守了六天。现在莫恩泰叫他守五天,他手里的人倒是比陈家栋多,有三万左右,可他娘的这次北蛮人来了足足有两万人啊!五天,兴野的城墙坚固程度还不如暨阳,叫他怎么守? 而且还不知道这次老莫是想的什么招去攻清远。清远城那个地理位置,只要里面有守军,关了城门死守,咱们就耗着吧,甭管是南边北面,都很难攻下来。当然,要是下定了决心,以十倍于敌的兵力将清远城团团围住,北蛮人没有供给,早晚也得投降。 但是这样做有两个必要条件,一个是兵力,一个是合围。兵力上,莫恩泰要分兵守城,还要拖住这股四处袭扰的北蛮军,手里能剩下七八万人都是多的;至于合围,就得冒点险,从清远城和两面高山之间的夹缝穿到北面去,才能实现切断敌军供给的目地。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说是夹缝,自然就没多宽的,只要城头的人往下面随便扔些石头就能砸死要通过的人,更不用提人家手上还有弓箭呢!而且就算这两个条件都达成了,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围困人家。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莫恩泰会把主意动到象山上。象山虽然险峻,可是要是能把大炮推上去,照着清远城墙轰几炮,地面的军队再开始攻城,应该就能容易得多了。 只是应该。那一次他们好不容易推上山去两门大炮,却没能到达莫恩泰的理想位置。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进攻只怕暨阳守不住,开炮轰吧,哪知第一炮就没轰出去!费劲巴力的把大炮弄了上去,结果只有一门可以用,莫恩泰的怒火简直都能把象山上的树都烧光了! 这一次莫恩泰甚至没有上次的运气,他探知北蛮人为了拿下兴野,派了两万人攻城,城内守军不过几千人。而按照北蛮大部所在位置,得到清远遇袭的消息再过来驰援的话,怎么也要两三天的时间,只要他能在三天内拿下清远,那就算是真正的建下了奇功了! 因此他带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前去攻城,为了防备那两万人回身来援救,他还在路上设了埋伏。并下令给暨阳守军,让他们留意北蛮军队的动向,危急时刻,可以出兵拦截他们,不让他们北上。可惜莫恩泰得到的消息不够准确,他不知道因为今年天气的极寒,北蛮人的日子过不下去,出来劫掠的可不止这么一股。 在象山西面的茫茫戈壁上,也并不是没有人居住的。在戈壁深处的绿洲里,还住着羌族人。早些年羌族人和中原多有通商,北境和羌人通婚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后来中原失了清远这个门户,向西的通道被切断,就再没有羌人的消息了。 而莫恩泰强攻了两天清远,眼看守军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城墙上忽然多了很多人,接着清远南城门大开,一队守军冲了出来邀战。北蛮人的骑兵出了城门就是一阵疾驰冲锋,直把晋国大军的阵脚都冲的乱了。一场混战下来,莫恩泰没占到便宜,想到还有两万人在身后,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率众撤回了暨阳城。 北蛮人虽然一路追着他们打,但到了岔路口还是弃了他们,转道去支持攻兴野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出城 莫恩泰不想做包子馅,等北蛮人向东往兴野去了,才不紧不慢的带着人悄悄缀上去。他打的算盘是,拿不下清远,在兴野跟这些北蛮人决战一次,杀杀北蛮人的锐气也是好的。最终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带的人和兴野城内的孟世爵内外包夹,跟北蛮人展开了近十年来最大的正面战斗。 最终的结果是,北蛮人死伤近八千人,其余人顺利撤回清远。晋国这边,伤亡超过一万人,受创最重的自然是孟世爵所部的兴野守军。消息传回中都,莫恩泰直接被解职押送回京,派来接任他的,是从来没打过仗的仇冠。 连翘听他们两个说了两句,忽然插了一句:“既然他已经在防范了,不如就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底细。还真拿仇冠当个什么人物呢!哗变的时候没直接拿他祭旗,那是这小子见机快,立刻投了诚。不然夏宏以为我们凭什么带着八万人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入关攻城?” 孟世爵闻言瞟了连翘一眼:“你是想吓的他不敢做这个皇帝了吧?” “我是突然发现,是不是姓夏的做皇帝,也都是那么回事!你看看诸藩王的反应就知道了,贺表没上,奔丧不来,明摆着没把夏宏放在眼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烽烟四起了。”连翘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既然早晚都是要打,不如你干脆上位,我们何必为他人作嫁衣?” 徐辽赞同的点了点头:“现在这样,干点什么都束手束脚的。不过嘛,有这个皇帝在也有点好处,很多事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去做,不用担心激起官绅们的反叛之心。” “前提是他是个肯听话的皇帝,我早说立十一皇子了!”连翘说道。 孟世爵不耐烦了:“你怎么总想让我当皇帝?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帝!要当你当!” 连翘和徐辽相视而笑:“这天底下还真有不愿意做皇帝的男人?” 徐辽也摇头叹息:“我也觉得奇怪,其实你觉不觉得,我们元帅很多地方都不太像个男人,比如,不近女色、心眼小、睚眦必报……” “不近女色,是不是因为被陈家茵伤的啊?心眼小嘛,这个可能就是天生的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睚眦必报倒没什么,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没什么不好的!” 孟世爵一拍桌子:“你们两个够了没有?” 连翘拍了拍徐辽的肩:“改天我们再继续讨论。”又转头跟孟世爵说:“好了,皇帝那里你自己决定吧!说与不说,怎么说,你自己把握,反正你跟他比较熟。没别的事了吧,我回去睡了。” 孟世爵气个够呛,率先起身大步流星的出去了,刚走了几步,就隐约听见后面两个人嘀咕:“……他这么帮着夏宏,是不是跟他……” “连翘!”孟世爵转头怒吼,“你信不信我揍你!” 连翘瞪大双眼:“我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只是说,你跟夏宏比较合得来而已。”徐辽在旁边闷笑,拉着连翘跑了。 第二日一早,几万人集结完毕,顺着北城门出了城,然后再绕道向西。郑状元站在北城门的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连翘带着人一路向西,连个头都没回过。唉,要是元帅也一去就不回来就好了,起码咱们徐参将不会动手揍人。 孟世爵这次也跟着连翘一块出了城,他打算把大军带到紫霞山脚,看着连翘分配停当了再回去。也是想给连翘压阵脚的意思。 “等埋了老皇帝,京里没什么事了,我就上山去找你们去。”孟世爵和连翘并骑而行,一边走一边和她说话。“你找我们干嘛?好好在京里坐镇吧!”连翘回头看看迤逦不断的队伍,随口答道。 孟世爵气结:“你这口气怎么那么像:可算摆脱你了,你千万别来了的意思呢?” 连翘转回来看了他一眼:“你这表情怎么那么像:你们就这么走了,真是无情无义的样子呢?” “你别跟我绕圈子!”孟世爵瞪了连翘一眼,“我早在中都城里呆够了,整日跟那帮老家伙打交道,烦了又不能动手,有火无处发,换你你干不干?” 连翘微笑:“我自然不干!所以我带着人出来了啊。你也别嫌憋闷了,这清净日子我看也过不了几天,等真的要打起来的时候,你又该烦恼别的了。眼下你留在京里,最重要的事一是定下来加开恩科的日子,二是秋粮催收。今年江南大熟,要赶快把粮食都运到京里来,这样就算要打我们也有本钱。” “这些事自有徐辽去做。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把郑状元扔我府里去住是什么意思?” 连翘拨马到路边:“能有什么意思啊?让你看着他呗!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在色字上头把持不住,他又最怕你了,你那地方又大,住你那里不是正好!” 孟世爵也跟着连翘到了路边,看着后面的军士们通过:“那你怎么又不叫徐辽住过来?” “他现在做了文官,明面上还是少些跟我们靖北军的牵扯为好。我是想给他点空间,让他打进文官的圈子。”连翘想了想又说:“张明那里,你也多看着点,他虽然谨慎仔细,可就怕有心人设下什么套子给他钻。他又没娶妻,你……”说着看了孟世爵一眼,意思是你明白的吧! 孟世爵自然明白,这次放出来的宫女他们都没配给军官,全都是可着底层兵士来的,所以打光棍的军官们依旧还是光棍一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正说着,孟世爵远远看见张山过来了,就抬起手叫他过来:“怎么样,你那边的兄弟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张山见到孟世爵自然很老实,摇头:“兄弟们巴不得早点离了中都,在里面束手束脚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又回身指了指正在行军中的队伍,“元帅您看,大伙都高兴得很!” 确实,队伍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点终于自由了的喜悦之色,孟世爵收回目光,又说:“我那天嘱咐你的,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您看您,都说了几回了?再说程大哥走的时候也说了几次了,我再不听话,也不敢挨完您的军棍、再去挨他的窝心脚啊!”张山笑着说道。 连翘闻言瞟了一眼他们俩:“怎么?怕我管不了他?放心,他要是不听话,不用等你们俩的军棍和窝心脚,我直接让老钱弄点药炸他!”钱阿旺是靖北军中专门玩火药的,军中的大炮都归他管。 张山就故作委屈:“元帅您看看,连您都不敢惹连将军,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你是不敢惹我,倒敢欺负我们骑兵队的女兵,”连翘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打量着我受了伤,收拾不了你是不是?”张山看见她的冷笑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元帅救命!” ---------------- 嘤嘤嘤,继续各种求,求包养求推荐求抽打求鼓励~~~~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养伤 孟世爵看这两人的情形反倒放了心:“喊我也没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拨马前行,追上了前面的苗一杰:“本来我和阿乔商量了说要留你在京,让你进户部,你怎地非得跟了来?” “将军伤还没好,末将不太放心。”苗一杰答道。 孟世爵想了想也是,这次因为是要上山,连翘就没让女子骑兵队的人跟来,身边虽有许铸和铃铛,终究多个帮手好些。“嗯,你虑事周到,就多上点心。她一忙起来肯定是不管不顾了,你多分担一些,看着她,别叫伤口再挣开了。” 一路行一路嘱咐,到底这条路还是走到了头。前面紫霞山的山头已隐隐在望,孟世爵转头看见连翘在马上和秦如松、张山在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拿手中马鞭指点着紫霞山。 等到终于到了山脚,众人下马整军完毕,孟世爵纵马走到正中间,大声问道:“大伙在中都城里都憋坏了吧!”兵士们嘻嘻的笑,有的应道:“是!憋坏了!” “那就去山上撒欢吧!”孟世爵提高声音:“暂且没仗好打,也不能让骨头生了锈,这紫霞山方圆足有近二百里,足够大伙好好耍耍!只是千万要记着你们各自主将给的指令,别白去一回!等大营建好之日,我可是要检阅的!” 几万人齐声答:“是!”声震四野。 孟世爵转头看连翘:“请连将军发号施令!”连翘走上前去,一一分配了几个将领各自所带的人、向导和任务,接着各将领分别带人开拔,自寻方向和入口上山。 所有人都分配好了,连翘这边只剩了苗一杰、许铸、铃铛和一千靖北军,另外还有三千禁军。孟世爵忽然有点担心:“万一上山碰见野兽,你们这些人行么?” 连翘眼角余光瞟到那个禁军的头领听了孟世爵的话一哆嗦,就笑着答道:“碰见了正好练练,不行的就直接喂了老虎狮子吧!”那头领哆嗦的更厉害了。孟世爵也就没再说什么,嘱咐了连翘和苗一杰几句,带着杨九和沈四等人返身回京了。 孟世爵一路打马狂奔,不一时就到了西城门下,这才停下等随从们跟上来。他眼望来路,很快就见到尘土飞扬中,几匹快马奔到了近前。孟世爵扬声说道:“怎么?这才几天,马都跑不快了?” 杨九和沈四对视一眼,谁都没出声。孟世爵笑了:“不让你们跟着上山,都不自在了是不是?” 那两人就不再强装,一起垮了脸,孟世爵哼了一声:“老子都没去成,你们还想去?跟我老老实实回城!”说完一甩马鞭,纵马进了城门。 靖北军一出城,整个中都城从皇室到大臣齐齐松了口气。等到了日子,安葬了先帝,新朝就开始进入有条不紊的运行阶段。而某些原本默默蛰伏的人,此时见环境松动,也纷纷开始悄悄活动起来。 大事办完,孟世爵把恩科和催收秋粮的事都交给了徐辽,自己给自己放了假。躲在府里除了每日听郑状元和张明汇报京城防务,都是自己一个人呆着。早起先打几套拳,然后吃了饭就钻进书房里看书,一直看到中午时分,吃完了午饭还睡个午觉,睡醒了再去府里校场上练练骑射,或者跟杨九、沈四比划比划。晚上则早早就睡了。 时间一长,大伙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罗民就瞅了个机会去跟徐辽套话:“徐侍郎,恩科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陛下已经责成礼部去办了,左相大人当时不是也在么?”徐辽反问道。 罗民咳了一声:“加开恩科一事本是孟太保与徐侍郎先提议的,我想起来了就问问你。对了,近日怎么都没见到孟太保?” “孟太保旧伤复发,陛下听说,特意叫他在家里多休养些日子。” 陛下知道?怎么一点口风也没漏给自己呢?罗民心中寻思,口里还是继续问:“旧伤复发?要不要紧?可请大夫看过了?” 徐辽微笑对答:“陛下遣了太医院庄御医去看过了,说是需要服药静养。” 庄御医,罗民心中沉吟,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那待会下了朝,你陪我一同去瞧瞧孟太保吧!”徐辽爽快的答应了。 散了朝,夏宏把几位大臣找去商议了几件事,又留他们用了午膳,等他们从宫城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过午了。两个人各自乘着官轿,往原本的定陵侯府、如今的太保府而去。 罗民和徐辽到的时候,孟世爵正在睡午觉,接待的沈四很精乖:“我们元帅服了药刚睡下,两位大人且宽坐,待小人进去通报!”罗民一把拉住他:“小哥不用急,我们本是来探病的,怎好扰了太保休息,你前头引路,我们悄声的进去看一眼就行了。” “这如何使得?元帅醒来知道,必定要打小人板子的!”沈四答道,“左相大人和侍郎大人到府,若不报给元帅知道,岂不让人说我们无礼怠慢。”再三请罗民和徐辽坐,又让人上了茶,才出去安排人进去送信。 罗民看了一眼一直笑吟吟不说话的徐辽,心想谁说这些武将都是没心眼粗疏的武夫了?这些人明明一个比一个精明!就连孟世爵身边一个小小的亲兵,说话都这样滴水不漏。还有这个徐辽,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说话做事却比在朝堂混了一二十年的人还谨慎仔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沈四重新进来,先施一礼,接着说道:“元帅醒了,请二位大人进去。” 罗民和徐辽就跟着沈四一路进去,孟世爵虽然搬进了侯府大宅,却没动后院,自己只在东跨院里住了,让郑状元和张明住了西跨院。沈四先头招待罗民和徐辽正是在西跨院前头待客的外书房,因此几人出了书房往东跨院走,也没一会就到了。 一进东跨院的门,就见到孟世爵扶着一个婢女的手等在正房门口。罗民远远看到他只穿了杭白绸长衫,头发也是随意的绑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和中都城随处可见的年轻富家公子没什么两样,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一身凌人之气。 他快走几步过去:“孟太保怎么还出来了?老朽听闻孟太保是旧伤复发,怎好劳动你出来相迎,快回去躺着吧。” 孟世爵微微一笑:“无事,劳左相担心了。不过是小伤,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我早已习惯了。”说着携了罗民的手进去,边走还边和徐辽打招呼:“徐侍郎也来了。” “是我拖着他一道来的,说起来,我这还是第一遭登孟太保的门。”罗民笑着说道。 孟世爵让了两人入座,又叫婢女上茶:“我本想着等忙过了这一阵,出了国孝,再请诸位同僚大人们来聚聚,不料国孝还没过,我这旧伤就发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徐辽 “这却不急,孟太保安心养伤,这一碗水酒总是跑不掉的。”罗民又问了几句旁的,略聊了一些家常话,看徐辽只是微笑陪坐不出声,他也就起身告辞:“就不扰孟太保休息了,改日再来探你。” 孟世爵自然要挽留一下的:“您难得来一次,怎地这么快就走?也给我们小辈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再坐一会,吃了晚饭再回去。” 罗民笑呵呵的推辞:“你还在病中,我怎好如此叨扰。你只管放宽心休养,等哪天好了、开门宴客的时候,我必定早早的来捧场。” 孟世爵也就没再强留,对徐辽说:“劳徐侍郎替我送送左相。”徐辽就和罗民一道出了太保府。徐辽入朝以后,皇帝也赐了他一套宅院,离着太保府并不远,只是却和罗民的府第是两个方向,因此两个人出了太保府的大门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 徐辽回到自己的宅子里换了身衣裳,喝了一盏茶,又从后门溜溜达达的出去,往孟世爵那里去了。徐辽进院的时候,孟世爵正在练剑,他一进去险些被孟世爵的剑锋削到鼻子。他立马退后两步,捂着鼻子嚷道:“孟世爵!你干什么?” 孟世爵收了剑,笑嘻嘻的:“啊哟!你没事吧?我正练得起劲,没提防你进来。” 徐辽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剑,转头指着孟世爵的鼻子:“你少来这套!你躲在家里偷懒还有理了是不是?阿乔走的时候明明说叫我们俩一道盯着恩科和收粮的事,你可好,她一走你就撂挑子不干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你就把那个老狐狸领我家里来了是不是?”孟世爵反问,伺机伸手夺回了自己的宝剑。 徐辽哼了哼:“人家好心好意的来看你,我怎么能拒绝?”说完也不理孟世爵,自己走进正屋厅里坐了,还拍茶几:“茶呢?”杨九抱着茶壶一溜烟的跑进来,给徐辽斟了一杯,又一溜烟的退下去了。 孟世爵也走进来坐到徐辽对面,徐辽喝了口茶,又问:“刚才你扶着的那个美人呢?藏起来了?” “我藏她干嘛,你想要一会带走!”孟世爵瞪了徐辽一眼,“多大点事,我偷个懒怎么了?先头宫里宫外的跑的还不是我?现在到了你站出来的时候,自然就该你来做事!” 徐辽皱着眉,神色还是很不舒畅:“昨天皇帝单独留了我说话,问我家乡何处,父母高堂尚在否,家里可有娶妻。” 孟世爵也拿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接话问:“你怎么说的?” “自然如实说了。他就说我如今既然已经在京城做了官安了家,该当把老母亲和妻子接过来才是!”徐辽的父亲早死,如今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 孟世爵挑了挑眉:“如实?你父亲的事,你也说了?”徐辽沉默了一会才答:“没有,我只说父亲早就故去了。” 徐辽本是云州人,父亲是当地的小乡绅,家境算是殷实。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三代单传、子嗣不丰,因此徐辽十四岁就由家里做主娶了妻,妻子肚子也争气,第二年就生了个胖小子。一家人合合美美,只望着什么时候朝廷再开科考,徐辽能考取个功名就更好了。 谁料却有那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时候?徐辽的儿子四岁那年忽得了急惊风,没几天就夭折了。一家人伤心欲绝,徐辽的父亲也因为孙子突然夭折而卧病在床。偏偏祸不单行,恰在这时云州太守衙门的人上门催收税粮,因为徐辽不在家,徐父只得自己强撑着起身去应对。 他刚问了一句今年的税粮不是早交了么,就被恶狠狠的衙役一把推倒在地,老头本来就病的不轻,这么一推自然毫无防备的摔了个结实。家里人吓得够呛,赶忙去把徐辽找了回来,徐辽先叫人按数交了税粮打发走了衙役,又去请医延药。 大夫来了一看,说老员外本就病重,这一下摔得不轻又受了惊吓,竟有中风之相,先扎两针、开一剂药吃吃看吧。徐辽一听心凉了半截,大夫这样说,那就是很难治好了。悲痛之余才想起来问家人,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 家人就说那衙役们如狼似虎一般冲进来就要钱粮,老爷略问了一句就被一把推倒在地,他们还说北境战线吃紧,云州要紧急筹措军粮,这是军令,任何人等都不得推脱啰嗦。徐辽心想民不与官斗,只要老爹没事,只当花钱免灾吧! 可惜,他不想计较惹事,不代表人家就这么放过他了。云州太守收了一通赋税也没收齐,再去盘剥那些穷泥腿子也是无用,就把主意打到徐家这样的乡绅富户头上了。 就在徐辽父亲病逝的那一天,太守命人给他们家送了一封请柬,说是太守感念大伙支援北境战事,要请乡绅们吃饭。徐辽心中暗恨,也只能推辞说家有丧事,不能去搅扰了。送信的人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到了太守宴客那一天,正是徐辽父亲的头七,他正在灵前守灵,忽然从外面涌进来一群衙役,拖着他不由分说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剥掉了他的孝服,硬把他拖去了太守府。到了那他才知道,因为众乡绅富户都怕太守要讹钱,纷纷想了理由托辞,其中不乏言及家里有喜事丧事要操办的。 太守一听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都给我抓来再说!不给银子?不给银子就关在太守府里,不给吃饭只给喝水,还不让去茅房,尿急?就地解决吧! 徐辽还好,家里老母亲和妻子很快就东拼西凑的凑齐了太守要的银子,把他接了回去,并没受多少罪。可这番经历彻底决定了他往后的人生方向。 等那不知何时才有的科举出头?别等了,没见西院李老头都五十岁了也没考中?就算考中了又如何,后院陈家的小子倒是有了功名,还不是在太守衙门里为虎作伥? 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如去北境从军! 现在再想想反攻京城路过云州时,那位依旧在做云州太守的狗官哆哆嗦嗦、魂不附体的样子,才真正是出了胸中那一口恶气! “那你怎么打算?要接过来吗?”孟世爵继续问道。 徐辽反问:“我当时不好答别的话,只说好几年没回去了,也断了音信,不知家人还在不在原籍,要派人去找找看看。至于接不接,要看你怎么打算,要是就这么在京里住下来,打算长远经营,那我就接她们来。若是赚够了本还回北境,那我何必接来她们折腾?”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松散 “又问我?你和连翘怎么回事?明明想经世济民的是你们,偏偏什么都要我来拿主意!” 徐辽挑了挑眉:“你这样说,就是你不情愿咯?” 孟世爵看了他两眼,忽然转移了话题:“你晚上在这吃饭吧,我叫他们炸鹌鹑给你吃,炸完了外酥里嫩,香咸可口,你肯定喜欢。” “行啊,状元和张明什么时候回来?” 孟世爵站起身来:“管他们俩干嘛?我们吃我们的!先前从侯府地窖里起出来几坛好酒,我正想着哪天和你一起喝点呢,怎么样,今日不醉不归吧?” 徐辽往椅背上一靠:“醉了也不归。” 孟世爵就叫了人进来吩咐,让厨房炸鹌鹑下酒,再做几个好菜来。徐辽眼尖的发现进来的正是先头扶着孟世爵的那一个婢女,一直到这个婢女应声而去,他还盯着人家离去的方向看。孟世爵使劲咳嗽了一声:“眼睛拔不出来了?你要是真喜欢,走的时候带回去吧。” “别,君子不夺人所好!别说这婢女只是有几分姿色,就是个有十分姿色的,那也是你的人,我怎么好横刀夺爱呢?”徐辽笑的很是猥琐,“这是宫里送来的?” 孟世爵瞪了徐辽一眼:“你少来这套,想说什么就直说!” “哎呦,我也好些日子没活动了,听说你这里有校场,咱们去松散松散筋骨?”徐辽又一次没头没脑的换了话题。孟世爵居然也并没追问,点点头,起身带着徐辽往校场去了。 本来定陵侯府里是没有校场这种东西存在的,孟世爵搬进来之前,将宅子的格局改动了一下,把后院大花园西南角的树木都伐了,又将地平整了,围了一个小小的校场出来。平日里孟世爵多是自己过去练练弓箭拳脚,张明若在的话,就会叫张明来比划比划。至于郑状元,每次见了孟世爵都如耗子见了猫儿一样,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 两个人出了东跨院,也没叫人跟着,一起溜达着过了垂花门,折向西一路往校场走。徐辽这才说起先前的话:“不是说宫里送了好些宫女来么,怎么只见了这一个?” “都在后院关着呢,我只留了两个充门面罢了!”孟世爵语气很随意。徐辽转头瞟了孟世爵一眼,转回来,再转头又瞟了他一眼,孟世爵皱眉:“有屁快放!” 徐辽很气愤:“堂堂太保、安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出口成脏,成何体统!”孟世爵理都没理他,徐辽无奈,悻悻的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众人瞩目之焦点,手握大权又不曾婚配,皇帝赐给你的美人你也没理会,大伙心里可要动念头了!” “动什么念头也得我点头才算。就算是太后皇上想赏个公主来,也得先问问我肯不肯,我不信谁敢硬塞给我。”孟世爵满不在乎。 徐辽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万一皇帝真想把妹子嫁给你,你还能推辞不成?如今皇帝可正好有两个妹子待字闺中呢!” 孟世爵冷笑了一声:“怎么不能推辞?我不想要谁能勉强我?当初老莫想把他什么表侄女塞给我,我不是也没要么!他们能跟老莫比?”他所说的老莫就是前定远大将军莫恩泰。 徐辽也想起来了,扑哧一笑:“老莫那是怕你让他侄女守活寡吧!”孟世爵闻言斜了徐辽一眼,徐辽捂着嘴清咳了两声,没再继续笑,转而问道:“我说孟大元帅,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守身如玉、不近女色的?咱们营里要说不近女色的也不是没有,你比如状元,可人家也没守身如玉啊?好歹也好个男色,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 “哎,你别这样么,自家兄弟,你有什么心结说出来嘛,我也帮你开导开导。” “我什么心结也没有,用不着你!你要是闲的有劲无处使,一会陪我打几趟拳。”孟世爵慢悠悠的答。 徐辽叹气:“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说的可都是正事,今天皇帝都问了我的家眷,难保他心里没有打算你的事。他若是来硬的直接下旨,那倒没什么可怕的。怕只怕到时候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你没法拒绝。” “行了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怕什么?” 徐辽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到校场里先跑了一回马,又各自射了一回箭、耍了几趟拳脚,直到两人都开始气喘、出了一身汗,才各自仰倒在地上休息。 “我说,要不你把阿乔娶回来算了,省事省心省力。”徐辽喘着粗气说了一句,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孟世爵的反应,他奇怪的撑起身子去看孟世爵,就见那家伙正瞪着眼睛看天,他伸手推了推孟世爵:“跟你说话呢!” 孟世爵坐起身来:“有本事你去跟连翘说。”说完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回走了。 徐辽也一跃而起嚷道:“你以为我不敢说啊?” “你敢你就去啊!我会替你收尸的!”孟世爵头也不回,只扬声挤兑徐辽。 徐辽气的自己嘟囔:“一个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个是铁浇铜铸的扁豆油盐不进,哼,我干什么要操这心,活该你们俩都打光棍!”说完气呼呼的跟着孟世爵回了东跨院。 两人回去都先冲了个凉,孟世爵叫人找了自己的衣服给徐辽换上,然后和徐辽在炕上对坐。下人们送了酒菜上来,孟世爵亲自给徐辽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突然想起来,叫杨九进来问:“郑状元和张明回来了没有?” “张队长回来了,郑统领还没有。”杨九答道。 “哦,你去厨房叫人照着我们吃的菜,送一桌到张明那里,再叫人去看看郑状元在哪,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来给我回个话。” 杨九答应了出去。徐辽举起杯敬孟世爵:“我们孟元帅如今快成了保姆奶妈了。” 孟世爵和徐辽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伸手捏了一块炸鹌鹑咬了一口:“有什么办法?连翘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怕我没看住郑状元这个活宝,再惹出事来不好收拾。” “你们也是瞎操心,我看状元心里挺有数的,正事从来没耽误过。”徐辽也挟了一块鹌鹑肉吃。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中都城这花花世界,太容易迷了人的心和眼了。” 徐辽嗤笑:“怎么你就没迷呢!” “你都没迷,我怎么会迷!”两人边说边吃吃喝喝,不一会一坛子酒就见了底,两个人都有了点微醺之意,孟世爵还觉不过瘾,又叫人搬了一坛子来。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酒后 喝到最后,演变为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坛子对坐,也不吃菜了,就是举着坛子灌。孟世爵只是默默喝酒,徐辽喝的兴起还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哈哈,我说,孟世爵,喝了这许多酒,你的忧可解了?”徐辽唱了一段,把酒坛放到一边,伸手去勾孟世爵的肩膀问。 孟世爵懒洋洋的答:“我本来也没什么忧。倒是你,看起来似乎忧思很多。” 徐辽拍了拍孟世爵的肩膀:“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忧思,一多半都是因为你和阿乔起来的。”说着似乎真的万分苦恼,回身举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 “你瞎烦恼什么?多苦多难的日子咱没过过,如今苦尽甘来,你反倒整天万分苦恼的样子,何必?” “苦尽甘来?这就苦尽甘来了?你这个人哎,总是把什么都想的简单直接,你不觉得如今我们才是群敌环伺、步履维艰么?”徐辽是真的很苦恼。 孟世爵回手拍了徐辽的脑袋一下:“你才是把什么都往曲折了想呢!你傻不傻啊,那帮老混蛋跟我们玩心眼,我们就要跟他们对着玩心眼吗?你能玩得过这些在朝堂宦海里沉浮了十几数十年的人?你别忘了,我们身后有八万人,逼急了老子,老子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看谁敢跟我玩心眼?一力降十会,你明白吗?” “谁敢阴我我就抄谁的家要谁的命,谁敢算计我我就把他踩进泥里,想给我塞女人?行啊,送过来,后院一关,哪天我心情爽快了就送给兄弟们耍耍,我不爽快就一辈子关着她们,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可忧虑的?” 徐辽脑子晕晕的,觉得虽然孟世爵这番话有点像醉话,但确实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你就不怕他们从连翘那里下手?要是皇帝动了心眼想把她弄进宫里去呢?”要知道靖北军忠心于连翘的人可不少,皇帝来这一招釜底抽薪,靖北军内部分化对立,他们的实力必将大大减弱。 “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孟世爵伸腿踢了徐辽一脚,“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连翘?就算有一天我背弃了靖北军,她都不会!她把靖北军当做了她最后的亲人和依靠,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靖北军重要,包括你我,更不用提她自己了。” 徐辽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你干脆娶了她算了,这样大伙就能真的安心了。” “你是惦记着把连翘嫁出去,你好筹谋铃铛是不是?” 徐辽坚决否认:“别胡说!我对铃铛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在我面前还弄鬼!我告诉你,不管有没有你都死了这份心吧,连翘要能同意铃铛给人做小,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胡言乱语的说着话,也不知最后到底喝了多少酒,是怎么睡着的。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杀鸡 婢女缩在被子里,屋里屋外一点声音也无,她一时害怕一时欢喜。想想自己自十二岁就进宫,到今日终于快熬出头了,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得意。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必须靠自己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想当初她不就是因为巴结住了掌事姑姑,才能被分去延胜宫,在先帝和岳贵妃身边伺候么?贵妃娘娘一高兴,还给她赐了个新名儿叫百灵,说她的声音清脆,像百灵鸟叫一样好听,做事又伶俐,真是合该就叫百灵。 到了太后要放宫人出宫的时候,她也曾十分慌乱过,她努力挣扎了那么久,可不想去嫁给那些战火里滚出来的糙汉子。好在她从前的功夫没有白费,内侍省的区内侍看在她以往的交好和最近的孝敬上,把她安排在了赏赐给孟太保的宫女名单内。 在那二十几个人中,百灵的姿色只算中下,可她一直表现的谨慎本份,不多看不多说,老老实实,终于被孟太保选中了留在东跨院。其他那些骚扰弄姿的,全都被关进了后院里。 平日里孟太保不叫她们近身伺候,她就不着痕迹的观察孟太保的喜好,偷听和她一起留在东跨院的玉珠跟孟太保两个亲兵闲谈--这个蠢货,每次都被那两个傻小子牵着鼻子走,聊着聊着就被人把话题给歪了,半点话都没套出来! 所以还是得自己出马。昨日夜里,孟太保和徐侍郎要喝酒,不让她们伺候,她就跟玉珠一块回了房。玉珠坐立不安了一会就借故出去了,她假作不知,然后悄悄的跟着她。果然玉珠是往孟太保和徐侍郎喝酒的屋子去了,不料她刚走到半路就碰到杨九和沈四,被那两人给劝了回来。她躲在后面听见杨九说,元帅不叫人过去伺候,让大伙都回去歇息。 她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机会终于来了!她先一步回到房里假装睡下,等玉珠回来也窸窸窣窣的睡下之后,耳听得更鼓敲了三声,另一张床上的玉珠也呼吸平稳均匀了,她才悄悄的爬了起来。 她摸到太保那里时,两个人已经醉了,嘴里胡乱说着些什么醉话也听不清。她就蹲在门外等着,直到里面传来打呼声,她才悄悄的进去。伸手摇晃了孟太保几下,他也没什么反应,百灵就使劲把他搀起来,用自己的肩撑着,然后一点一点的往门外挪,想把他挪到卧房里去。 好在撑起来以后孟太保似乎醒了一点,配合她虚浮着脚步往外走,她这才能把他拖回卧房去。她正在回想,幸亏自己狠下了心,戳破了那层膜,在床褥上留下了处子之血,不然今天可真难糊弄住太保。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故意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自己浑圆小巧的肩膀,然后探头往外看去。 见到迎面进来的孟世爵,百灵立刻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还没等她说话,就看见孟世爵身后居然还跟着人,她一下子呆住,不知作何反应。 孟世爵只瞟了她一眼,然后回身吩咐:“都站到那边去,站成两排!”指着床对面的位置。他身后的婢女们就低着头走到那里,然后分成了两排站着。 百灵这才看清原来来的都是和她一起被分到这里的婢女,她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起来,难道太保他,是想公布他们的事,给她一个身份么?当她看到对面玉珠眼中嫉恨的神情时,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孟世爵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你叫什么名字?” 百灵羞怯低头:“奴婢在宫里时叫百灵。” 孟世爵转头打量对面站着的女人们,那些人有的脸上带着鄙夷、有的则是惊吓、还有的脸已经红了,见他看过来又都一起低了头。他嗤笑了一声,喊人:“杨九!” 门口处传来应答声:“小的在!” “你找块布来,把百灵姑娘好好包一包,千万别露出什么来。然后送到紫霞山下槐树村去,交给张大娘,跟张大娘说这姑娘有些娇气,让她好好调教调教。”孟世爵转头看着那分成两排站立的姑娘们问:“知道张大娘是干什么的么?” 百灵此时已经顾不得别的了,她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可一听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跪到孟世爵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哀求:“太保饶命!奴婢真的不敢欺瞒太保,太保若是不喜奴婢,只管赶奴婢出去,不要把奴婢随便送人!” 孟世爵不为所动:“杨九,还不带百灵姑娘走?”杨九就从门外进来,当真手里拿着一块布,百灵想躲,可她光着身子,卧房里地方又小,她只好躲到孟世爵身后去。孟世爵往旁边一闪,回手在她后颈上敲了一记,百灵立刻晕了过去,杨九利落的接住了她,用布裹住,然后扛了出去。 “槐树村啊,是我们靖北军大营旁边的一个小村子,我在那里专门设了一个花楼,里面招纳了一些营妓来伺候将士们。只是现在还是人太少,你们谁想去的,可以说一声,我叫杨九一并送你们过去,也省了大家伙的功夫!”孟世爵一脸笑意的对着剩下的婢女们说。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儆猴 他从左至右一个一个的盯视着这些宫里出来的宫女们,这些人都被他盯得头低低的,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去。孟世爵就收回了目光,慢慢踱步在这些人前面来回走了几圈,才又开口:“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个个心高志大,总想着攀个高枝。可是,你也得看看这高枝想不想让你攀。” “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孟世爵虽然是个行伍中人,可我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要的!先比量比量你们自己个儿的模样,有能超过那岳贵妃的么?何况现在就是岳贵妃复生我也看不上眼!若是有忍不住想找男人的,只管跟我说,我自会放你们出去。但若再有下一个百灵,哼哼……” 他这两声一哼哼,那些宫女都不由缩了缩肩膀,只有第二排中间一个婢女反而挺直了脊背,突然开口:“太保,能容奴婢说句话么?” 孟世爵很感兴趣的仔细打量了那婢女两眼,见那婢女生的蜂腰肥臀,面容十分俏丽,就点头:“说,想说什么就说!” 那婢女就分开前面的人走上前来,福身说道:“太保明鉴,今日是百灵做下没羞耻的事在先,不怪太保恼怒。只是我等姐妹自入太保府来,皆循规蹈矩,从未越雷池一步,太保今日以这番话羞辱于我等,奴婢深觉不平。奴婢虽是个伺候人的,可也知道自尊自爱,从不曾做过任何有辱自身的事。百灵不知廉耻,那是她自己的事,实在与我等姐妹无干,请太保明察!” 孟世爵看着她因深蹲下去而露出的一截雪白颈项,脸上露出了些玩味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碧莲。”那婢女依旧福身答道。 孟世爵看着她一身绿衣笑的更开怀了:“好名字。你说的有理,只要你们个个安守本分,做该做的事,我自然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既然百灵出去了,就由你替了她在前院吧,其余人等先回后院去。我还是那句话,收起你们那些小心思,若真的耐不住想出去,只管说,我不拦着。”说完就叫那些人回后院去了。 等一切处置妥当,孟世爵也没理剩下的玉珠和碧莲,自己起身去了西跨院。他到西跨院的时候,徐辽正和郑状元在喝粥,徐辽一见他就笑眯了眼睛:“啊哟,这么快就来了,那么些美人儿都没留住你?” 孟世爵不搭理他,叫人拿一副碗筷来,也坐下喝粥,抽冷子忽然问郑状元:“你昨天什么时辰回来的?” 郑状元让他吓的一口粥呛进了嗓子眼,咳了好半天才答:“亥、亥、亥时中。” “怎么回来那么晚?” 郑状元干脆不喝粥了,老老实实答:“跟着他们查了一圈有没有犯夜禁的。” “唔,那头晌你就不去了?”孟世爵西里呼噜喝完一碗,又盛了一碗来,还看了一眼郑状元,“你怎么不吃了?吃饱了?” 郑状元干笑:“嘿嘿,饱了饱了。头晌我就不去了,反正有张大哥呢,我晚点再去。” “那正好,一会儿陪我去校场练练,徐辽这个软脚虾,练不了几回就趴下了,忒没劲!” 徐辽怒:“你才软脚虾!我什么时候趴下了?” 孟世爵笑呵呵的:“你呀,赶快吃完了去衙门吧!那么多事等着你呢,干不完,小心连翘回来找你算账!” 徐辽只得气愤不已的走了,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他那桃色事件还没问明白呢,自己怎么就走了?原地跳了半天脚,在心里给孟世爵记了一笔,打算等连翘回来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孟世爵揪着郑状元去校场练了一个多时辰,出了一身汗,终于觉得畅快了,头也不疼了,才自回了东跨院去沐浴。后面累得跟死狗一样的郑状元泪流满面,心里又一次悲愤了:连翘你这个狠心的死鬼,竟然不带着老子进山! 山里的连翘无端打了两个喷嚏,自己嘀咕:“也不知那个混蛋在骂我。”又转头对后面七倒八歪的禁军们喊:“起来起来!还想在这睡一觉是怎么的?刚走了几步路就这个德性?就你们这熊样,别说指望你们打仗了,就是让你们送个军粮都送不到!快起来!再不起来我放狗了!” 他们的向导上山的时候带了两条猎狗,那猎狗十分凶恶,连翘就总拿猎狗吓唬这些禁军们。禁军们一听要放狗,终于都拖拖拉拉的爬了起来,背上了自己的行装,被连翘和连翘麾下的兵士赶着往前走。 苗一杰站在连翘身边,低声对她说:“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了,他们这里面有几个惫懒货,专门调唆着大伙偷懒耍滑。我想不如明早开路前,把这些人挑出来单独编一个小队,由我带着好好调教一番。” 连翘点头:“好啊!那就辛苦你了。不光那几个刺头,我还想把剩下的人分成三队,不叫他们搅和在一起耍赖。” “你想分开走?”苗一杰问。 “也不是分开,就是分前后中三队,你带着那些刺头开路,中间让许铸看着,我押后。” 苗一杰有点不放心:“你自己在后面,万一有什么事……” “什么我自己在后面?不是还有铃铛吗,你要实在不放心,给我留四百人押后,你和许铸各带三百好了。”连翘说道。 苗一杰看了看那些摇摇晃晃的禁军,仔细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可忧虑的,就点头应了:“好,那就这样。” 他们这一路进山已有数天,进山的时候只带了两天的口粮,其余的都是靠在山里行猎。可是他们这么多人进来,早把山里的鸟兽惊跑了,所以大伙吃的都不太饱。好在他们是几万人都进山,各个方向都有人,总还是有被赶到他们这边的,于是也没真的挨饿。 而连翘还要看着他们标记路线,哪里好走哪里难行,哪里有好的木材,都一一标注了。她还一边走一边画草图,随时随地拿着指南针来确定方向。再有就是山谷、水源等,也都要画下来,比如前两天他们宿营的那个山谷,就十分适合给钱阿旺去试验火药。 另外她曾经听好几个向导说过,这山里似乎有矿藏,具体是什么矿,这些向导说不大清,她就叫他们带着去找。只是向导说都是偶然看到,特意去找都没找见过,她说那就试试看,反正进山一趟,还是要把能得到的信息全得到为好。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山里已经光线暗淡了,连翘他们也终于找到一个洞口宿营。苗一杰和向导进到洞里去查探了一番,证实里面并没有野兽,似乎也是前几天就被惊走了。 这一天还不错,一路上大家都打到了不少猎物,当然,禁军里还是有一半人什么也没猎到的。他们平日里去打猎,都要奴仆们圈好了地,把猎物赶出来让他们射,哪干过这样追着兔子跑的事儿啊!空手而归实在太正常了。因此只能找要好的讨要几块肉填填肚子,然后早早的就睡去,也就不知道饿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藩王 孟世爵又在家里躲了七八天,最后夏宏也坐不住了,下旨宣他进宫。 “孟卿可好些了?”夏宏看着明显长了肉的孟世爵,明知故问了一句。 孟世爵却叹了口气:“旧伤,也就这样了,养一养就好些,全好是极难的。”似乎真的为旧伤苦恼似的。 夏宏只得又安抚了他几句,又叫人找了许多上好药材,叫送到太保府去。然后才开始说正事:“连将军他们入山也有一段日子了,孟卿那里可有收到他们传回来的讯息?” “还未曾收到。”孟世爵答,“若无什么事,连将军应该不会遣人回来送信。陛下放心吧,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从前和蛮人打仗也时常进山埋伏,不会有什么事的!” 夏宏苦笑:“我自然不担心靖北军的将士们,我是担心那些禁军……” 孟世爵也笑了:“臣明白。陛下尽管放心,连将军是个有分寸的人,臣担保不会有事。”又把连翘从前治军的经历给夏宏讲了,好好安抚了夏宏一番。 “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事要孟卿帮我参详参详,昨日从淮南传来消息,说淮南王病重。淮南王世子早殇,其余几子都非嫡出,淮南王也一直没有请立世子,如今那几位王子各带了一些兵马,正要上演同室操戈。”其实不是淮南王没有请立,而是先帝在时不理政,又想故意难为淮南王,说他没有嫡子,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淮南王,淮南王一气之下,干脆不立世子了。 连翘走之前曾经跟孟世爵仔细分析过四大藩王,胶济王的精兵是已经见识过的,鲁东又一向富庶,胶济王韬光养晦这许久,想来应该是有所图谋,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西凉王封地偏远,一向只按时纳贡便了,朝中了解西凉王的人少之又少,是最需要花力气去研究的。 荆东王倒常遣使者来京,之前还屡次给岳家人送礼,是个交游广阔的,据闻荆东王和淮南王也一向很是交好;淮南王的封地位在皖中,下辖四郡,在藩王中并不算很显眼,淮南王一系也一贯以老实形象示人,对朝廷最配合,若不是因为之前先帝想把自己儿子过继给他做世子,没准还会来勤王呢! 夏宏登基以后,孟世爵和连翘曾经分别往四个藩王的属地派了几波探子,最近也已经收到了一些回报。比如淮南王当初奏请立世子的第三子一直以世子自居,和兄弟们相处的很是不好;再比如荆东王新近喜欢上了一个戏子,为这戏子一掷千金,造了一条金碧辉煌的大画舫;又比如胶济王属地秩序井然,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样,都城临淄都快赶上中都繁华了。至于西凉王那边,则是杳无音信。 此刻听夏宏说起淮南王,孟世爵沉吟了一下,问:“陛下有何打算?” “我是想着淮南王病重,他先前一直属意第三子为世子,不如朝廷下旨封他为世子,一则有慰勉之意,二则也免于他们兄弟相残,孟卿意下如何?”夏宏问。 孟世爵眼睛一转,扫了一下夏宏的表情,心想这位新皇帝心眼不少么,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左相、右相是何看法?” “我还不曾与两位相公商议此事。想问问孟卿的想法。” 孟世爵沉吟半晌,才答:“只封了三王子,只怕其他王子不服,倒辜负了陛下的美意。依臣看,淮南王属地有四郡,何不给每个王子分封一郡,这样也能免于争端、皆大欢喜。” 这就是明晃晃的削藩了,夏宏有点迟疑:“如今淮南王还在世,只怕他不肯,再一个,想来诸王子也一样不甘心屈居一郡。” “陛下不如召几位重臣来商议,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只陛下与臣来合计,难免还是有疏漏不全之处,不如请了各位大人来群策群力的好。” 夏宏也就叫了太监进来,吩咐他去把左右相和各部长官请来,有要事商议。这些人本在宫城衙门里,因此来的很快,罗民看到已然在坐的孟世爵很是惊讶,却因夏宏在,也并没有多话。 夏宏把淮南王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然后问众位大臣的意见,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了一会,就都一起看向罗民,夏宏也就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罗民。罗民在这些目光的压力下只得开口:“依臣之见,不如先派一员使者去探病,看看淮南王的病情如何,再探查一下诸位王子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他这话一说立刻就有几人附和,夏宏不置可否,又问右相关慕羽:“右相有何高见?” “依臣看来,淮南王年事已高,此次病重想来不是假的,若等使者到了探访之后朝廷再做结论,只怕为时已晚。臣记得,淮南王第四子的生母,乃是安阳长公主的小姑,这位四王子一向对朝廷甚为忠心,反观三王子,却因立世子一事对朝廷多有怨言。”言下之意,自然是立一个跟朝廷一条心的才好。 罗民听了却不同意:“淮南王从未曾上奏请立四王子,朝廷直接下旨,恐会引起淮南王属地之人的不满。如非要立,自然还是该当立三王子。”几位大人七嘴八舌,争论了起来。 孟世爵一直只默默听着,间或和站在后面的徐辽交换个眼色。夏宏也没出声,只一直听几位重臣争论,最后看罗民和关慕羽脸都争得红了,才开口打断:“众卿所言皆有道理,此事且容朕再想想,卿等也且回去想想,可还有甚两全之法。” 一行人虽然争得不够尽兴,无奈皇帝陛下喊了停,只得都躬身退了出去。罗民凑到孟世爵跟前低声说话:“孟太保伤可都好了?” “劳左相关心,好得差不多了。”孟世爵笑答。 罗民也一脸笑意,全无刚才在殿内争论时的样子:“淮南王之事,不知孟太保有何高见?”后面不远处的关慕羽听他说起淮南王的事,不由也紧走两步跟了上来,想听听孟世爵怎么说。 谁料孟世爵只答:“我是个只懂打仗的粗人,哪里懂的这些?这等大事,自然还是该两位相公与陛下商议才是!”说完对着两位丞相各作了个揖,挥挥衣袖走了。剩下后面两个丞相对视一眼,都各自摇头,回了值守的衙门。 过了下晌,徐辽从衙门出来,回家换了衣服就又从后门出来,去找孟世爵。到孟府的时候,孟世爵正靠在软榻上吃葡萄,把徐辽嫉恨的:“你这日子过的,当真比皇帝还舒坦了!” 孟世爵瞪了他一眼:“别胡乱比方!”说着眼睛瞄了一眼窗外。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相见 徐辽悻悻的坐到他身旁,抢了他手里的盘子,自己也揪葡萄吃,一边吃一边压低声音问:“到哪能说话?” 孟世爵从软榻上起身,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发现徐辽坐那没动,他扭头皱眉:“走啊,你还坐那干嘛?” 徐辽这才站起来,手里还端着盘子,跟着孟世爵去西跨院。张明和郑状元都不在,两人就在院子里坐了,徐辽开口问:“淮南王的事,皇上有什么打算?” “他想封三王子。” “那你呢,你想怎么做?”徐辽又问。 孟世爵往南方看了看:“我想干脆把淮南拆了,一人分给他们一个郡。” “他们又不傻,你这样明摆着分化,就怕反倒激的他们合起伙来造反!”徐辽皱眉说道。 孟世爵冷哼:“他们合不起来!早已经势成水火,就算合得了一时,也不过是互相牵制罢了。我是担心不尽快做决定,让荆东王渔翁得利。” “怎么,他想趁火打劫?”徐辽把最后几颗葡萄一起扔进嘴里吃了,然后又“噗”的一声,吐了许多籽出来。孟世爵反问:“换了你是他,你想不想趁火打劫?” 徐辽点头:“要是我是他,就先干掉其他的王子,扶起来一个最弱的,然后顺势帮着接管防卫,将淮南纳入囊中。” “其实皇上也可以这样做,还更加出师有名,只是我怕他对我们心存防范,不放心我们去做这件事。而朝廷另外又没有得力的军队能和荆东王抗衡,到时候,要对付的,恐怕还要加上一个胶济王。” 徐辽笑笑:“你说如果阿乔在这,她会有什么想法?” 孟世爵想了想:“她啊,应该会不给各方机会,先用点手段让几个王子打起来吧。接着就派大军压阵劝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先把淮南拿下来再说!顺利的话,回身捎带手把荆东王也收了。” 徐辽摇头:“这不是阿乔,这是你心里想的吧?我倒觉得她很可能会先坐山观虎斗,并且想办法把在旁虎视眈眈的荆东王也扯进去,让他们几方先战一回,再打着朝廷的旗号过去调解,顺便把地方的大权收一收。她最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 “哪有那么多便宜可捡?世事瞬息万变,咱们坐在这想当然,计算的再周到也是无用。这不像是在战场,我们都在前线,能直接做出应变,淮南隔着中都千里迢迢,有什么事等消息送到都晚了。”孟世爵仰头看着天上随风飘荡的云朵,慢悠悠的扔了一句:“所以我想去淮南看看。” 徐辽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去淮南?别胡闹了,先不说去淮南有没有危险,阿乔刚带着几万人进了山,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离开中都?” 孟世爵收回视线,转头看他:“你急什么?我只说我想去而已,又没说这就去!” 徐辽盯着他看了半天,见孟世爵只是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终于放了心:“藩王的弊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夏家天子这么多年都未能根治,我们何必急在一时?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不给我们添乱,我们也就暂且放他们一马好了。我们手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接着跟孟世爵说起催收秋粮和赋税的事。 最终皇帝还是坚持己见,命使者去淮南宣旨,封了淮南王第三子为世子,淮南王撑着病体欣然接旨,据说接完了旨后病都好了大半,还准备了许多礼物请使者带回来。又亲自写奏疏,称因身体老病,未能入京为先帝送殡,请新皇恕罪,并恭贺新皇登基,将夏宏夸得直可与尧舜比肩。 夏宏自然松了口气,只要藩王老实安份,他现在也并不想跟他们撕破脸。大臣们也放了心,在他们眼里,什么淮南王、荆东王,通通不如一个孟世爵的杀伤力大。咱们还是齐心协力的,研究一下怎么既能防住了他,又能用着他吧! 孟世爵似乎浑然不觉,对每一位大人都很友善,尤其对年长的更是十分尊敬,完全不似传闻中那个恶狠狠上门抄家抢人的强盗。于是乎,就很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想亲自教导教导孟太保,让他“迷途知返”,能够做一个忠心于朝廷、友爱于同僚的人。无奈孟世爵位高权重,每次见面不过打个照面他就走了,根本没机会跟他多说几句话,老大人们不免心中郁郁。 所以当孟世爵广发帖子邀请同僚饮宴的时候,众位大臣都争相前往,一来这是孟太保第一次宴客,不能不捧场;二来嘛,也可以借此机会拉近距离,大伙亲近亲近。 孟世爵很上道,不只请了大厨来料理酒席,还请了中都城三个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堂会,为了招待这次的客人,还特意又买了一批下人来。于是这一天还不到未时中,太保府门前就已经是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杨九和沈四接引客人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一次孟世爵邀请的多是京内高官权贵,在这些人里侍郎衔已算是低的。徐辽就在前厅帮着迎接客人,迎到了人就一路送进待客的厅里,孟世爵正在那里陪客人说话。中书侍郎陈懋一路跟着徐辽进来,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皆有。 这本是他亲家的府邸,里面宴客的人是曾经强抢了他女儿的恶贼,更是起兵造反的乱臣贼子。可如今贼人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国之柱石,封了太保、安国公,朝中那些正气凛然的大人们好似全不记得这人曾做过的事了。而自己,迫于形势,居然也不得不登门来赴宴,还真是极大的讽刺! 孟世爵正低声和罗民、关慕羽交谈,眼角余光瞥见徐辽又引了人进来,他转头一看十分眼生,却也立刻站了起来相迎,徐辽抢先介绍道:“这位是中书侍郎陈懋陈大人。”孟世爵一愣,不由打量了一下陈懋,见他一身绛色常服,面上已有沟壑,颔下一把短须,仔细看和陈家栋有四五分相像。 陈懋先施了一礼:“参见孟太保。”见完礼也就势打量孟世爵,在新帝登基大典和几次大朝会上,陈懋也曾见过孟世爵,不过那时隔得远,只能看见身材体型,相貌倒看得不甚清楚。这次相距如此之近,陈懋才发现原来孟世爵长得如此英俊,面上又带着和煦笑意,全不似传说中的恶魔模样。 孟世爵已经回过神来,微微俯身回礼:“陈大人无须多礼,说来陈大人乃是长辈,该当小子给您见礼才是。陈将军为国尽忠,是我北境将士楷模。进京之后,我也曾多次想上门探访老大人,只是顾虑怕会惊扰到您,这才不曾去过。” 听见孟世爵提起长子,陈懋的神色更见抑郁:“多谢太保好意。犬子所做一切皆是分内应当,并无什么特别。想来易地以处,当时是太保守暨阳,也会与犬儿一样为国力战而终的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宴客 “那是自然。不过陈将军能有此作为,还多赖有陈大人多年教导,以及连将军早年的点拨呢!陈将军为国力战不屈,连将军地下有知,必然也会欣慰的。”孟世爵说完面带微笑的看着陈懋。 陈懋盯着孟世爵看了半晌,徐辽见已经有人在张望了,就伸手拉了拉孟世爵,又请陈懋过一边去坐:“陈大人请这边坐。太保,刘大人好像在找你。”把两人分了开来。陈懋虽然顺势跟着徐辽走,眼睛却一直盯着孟世爵,和他对视很久,直到不得不转头为止。 孟世爵毫不示弱的和陈懋对视,等到他转了头,才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的回自己位置坐下。罗民看他和陈懋聊了一会,一时忘了陈懋是前定陵侯世子夫人的父亲,好奇的问:“孟太保和陈大人早前相识?” 旁边的关慕羽正端着茶盏细品铁观音的香味,听见罗民问的话眉梢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孟世爵挑眉看了罗民一眼,这老家伙是故意挑衅么?看他样子又不像,于是懒懒答道:“我在北境时曾与陈家栋陈将军略有交情,见了陈大人,自然要寒暄几句。” 罗民“哦”了一声,见孟世爵神色淡淡,也就没再与他交谈,转头和另一面的人说话去了。结果旁边的两个人正在小声嘀咕:“真没想到陈侍郎也来了,他跟定陵侯可是亲家,这太保府可不就是先头的定陵侯府么?不知心里是作何想法?” 罗民只觉如遭雷击,后背出了一溜冷汗,怎么就忘了陈懋和定陵侯府的关系呢?他只能装做没有察觉,权当刚才只是无心之语,僵硬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孟世爵。 宾客越来越多,厅内笑语喧天,徐辽看着差不多了,就站在角落对着孟世爵招了招手。孟世爵看见他的手势,就站起身来挂上笑容说:“诸位,酒宴已经备好,请诸位移驾这边入席。”说着手指向右边的门,请宾客们过去,众人自然多番推让,最后还是孟世爵引着左右相、中书令、御史大夫等先行,其后是各部尚书、侍郎等。 孟世爵特意选了正院正厅宴客,众人进去以后不免推让座次。他作为主人自然不肯直接坐了上座,便要请中书令吕衡上座。吕衡本是先帝及诸皇子的老师,也曾教过夏宏,只是年事已高,夏宏登基后加封了他为太傅,继续让他在中书令位上养老。 更巧的是,吕衡就是那想劝导得孟世爵迷途知返的老大人中的一位。他见孟世爵礼让,又自恃身份,推让了两回就顺势在左首上座坐了。众人看他居然真的坐了,一齐收了声,厅内诡异的安静了一瞬。孟世爵似乎毫不在意,又请罗民坐在右首上座,罗民如何肯坐?自己直接坐在了东向第一位。 他一坐下,关慕羽也不待孟世爵让,挨着他就坐了。他们俩一坐,别人就都明确自己的位子了,皆按着品级各自坐了。孟世爵也就没再纠缠,自己坐了右首上座。 于是太保府坐北朝南的大厅里筵开玳瑁、褥设芙蓉,管弦齐鸣、丝竹盈耳,开起宴来。 见众人都入席坐定,孟世爵举杯敬酒:“我孟世爵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祝酒的话,难得今日众位大人赏脸,一起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一杯水酒聊表心意,我先干为敬。”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喝完还将杯子倒过来,抬手致意:“请。”众人自然都举杯共饮。 不一时几杯酒下肚,场面渐渐热络起来,孟世爵朝后招了招手,众人就听乐曲转换,一队舞姬自门外鱼贯而入,应和着乐曲,在厅内舞了起来。 吕衡趁空捏了杯子敬孟世爵:“孟太保如此盛情款待,老朽当回敬一杯,请。”跟孟世爵碰了一下杯,也是一饮而尽。孟世爵跟着喝干了杯中酒,又亲自执壶给吕衡倒酒。 “太傅何必如此客气,直呼我名字就是。” 吕衡摇头:“这可使不得,便是陛下也不曾直呼孟太保的名字。对了,不知孟太保可有字?” 孟世爵苦笑:“家父故去的早,我又无旁的师长,并不曾取字。不过我们行伍中人,有字也用不着,太傅只管称我名字,无妨。” 吕衡本想就势说赠给孟世爵一个字,不料他直接说用不着,一口气给憋了回去,只得说:“现今你要在京辅佐陛下,同僚们往来,有个字号称呼总是比较方便。我这里倒有个字不错,说给你听听?” 到这个地步孟世爵也只得装作很有兴趣的问:“哦?不知是什么字?” “就是‘履忠’二字,你觉得如何?”吕衡笑呵呵的看着孟世爵。 孟世爵只想把手中酒泼这老家伙一脸,再把杯子砸碎了喂他吃下去,你他娘的这是想当面骂我不忠?眼下形势不适合发火,他只得勉强压抑,故作惊讶的说:“‘铝钟’?太傅是想让我做为陛下报时而鸣响的钟么?” 吕衡又被噎了一口气:“不不不,不是这两个字。”说着想拉过孟世爵的手,在他掌心写出“履忠”二字,不料孟世爵忽然看着西向“啊”了一声:“什么?” 他也沿着孟世爵的视线看过去,见徐辽正跟孟世爵比划着什么,孟世爵就对他说了声“抱歉”,招手把徐辽叫了过来。那两人背过身去嘀嘀咕咕,吕衡这里又有人来敬酒,一时就没再顾得上孟世爵。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孟世爵那里又有人排着队的敬酒,他竟再没能跟孟世爵说上话。 酒过三巡的时候歌舞散去,侍婢们取掉南面的门扇,露出院中的戏台,戏台上正是锣鼓齐备,只待开戏。就有侍婢送了戏单进来,孟世爵请吕衡、罗民等各点了一出戏,戏台上就呯呯锵锵的唱了起来。 孟世爵那里始终没断了敬酒的人,结果还没等戏唱完,他已经喝得坐不稳了,借着尿遁出去就再没回来。府里的下人来回报说孟太保醉了,正在喝醒酒汤,请诸位大人且坐,他酒醒一些了就来。众人中就有一些借势告辞,徐辽一一送了出去,又叫张明派人一路护送。 一有人走了,后面的自然也就不会赖着不走,很快客人们就都走光了。徐辽送完了人,回身去找孟世爵,到了后堂,下人说太保已经回了东跨院,他就又去了东跨院。到东跨院的时候,婢女们说太保在沐浴,请徐侍郎入内坐等,他不耐烦了,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去了净房找他。 玉珠和碧莲两个拦也拦不住,面面相觑了半晌,脸上都有些惊疑。两人正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就听见东面净房里有太保的声音传来:“谁让你进来的?你要干什么?……哎呦,你轻点!”两个婢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打猎 净房里孟世爵本来是洗好了澡、正靠在一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谁知徐辽问也不问一声就开了门进来,他刚问了一句:“谁让你进来的?”徐辽就走向一旁放着的水桶,伸手提了起来,孟世爵很惊讶:“你要干什么?” 徐辽也不理他,直接把水桶里的水倒进了旁边的大桶里,他使力太大,那水一下子溅了出来,直溅了孟世爵一身。孟世爵不悦嚷道:“哎呦,你轻点!”又看见徐辽开始脱衣服,他皱眉:“你要洗澡就叫人先把水倒了,换点水洗好了,干什么就这么倒进去,那可是我洗过的!” “你洗过了又怎么了?早先我们一块下河,不也照样洗了。”徐辽一边说,一边已经把外衫脱了下来。 孟世爵站了起来:“早先是早先,现在是现在!你是不是喝多了?跑我这里撒酒疯来了。” 徐辽点头:“我是喝多了,我要先泡一会,醒醒酒。” 孟世爵很想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到水里去清醒清醒,最后只说:“别泡太久,小心掉下去淹死你!”说完转身要出去,走到门口打开门了,又加了一句:“一会我叫人给你送解酒汤来。” 出了门想回房去换件衣服,一转身就看见正房门口的两个婢女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湿了一片的衣裳,对那两人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衣服给我换。”玉珠和碧莲两个如梦初醒,一起快步进了屋子。 孟世爵换好了衣服又吩咐两个婢女:“去要一碗醒酒汤来,再看看杨九和沈四谁在,说我有事。”玉珠去找人,碧莲则去取醒酒汤。不一时两个人都回来了,玉珠带回了沈四,碧莲手里托盘上放着一碗醒酒汤。 “你去看看徐侍郎怎么样了,把这醒酒汤给他喝了。”孟世爵吩咐沈四,沈四就接了碧莲手里的醒酒汤,要往隔壁的净房去看徐辽。孟世爵忙活了一天,觉得实在累了,叫沈四好好照顾徐辽,自己先睡了。第二天早上,孟世爵问徐辽昨天他非要泡水里的事,徐辽一脸茫然,坚决不承认自己曾经做过这事。 孟世爵的宴会过了不久,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开始争相办起宴请来,孟世爵手里收到的请帖已经快有一尺高了。他只挑了几个官阶高的答应了要去。幸亏吕衡那老家伙很识相,没办什么宴会,不然还真不好拒绝不去。 直到他在罗民家里看到笑成一朵菊花的吕衡,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孟世爵有一千种法子不去接吕衡的话。要么是和人喝酒,要么是另寻人说话,以他的身份,他找上谁、谁都觉得受宠若惊(也许真的有惊)。实在不行咱们不是还可以一心一意的看歌舞吗? 可惜,装作沉醉歌舞有个极大的坏处:在他接连在罗民和关慕羽家里全神贯注看歌舞以后,家里多了十几个舞姬。分别是两位极大方的相公送来的,孟世爵来者不拒,送来就收,收完了就送到后院去。 吕衡终于明白,孟世爵就是那不可雕的朽木!于是总算不再拿热脸去贴孟世爵的冷屁股,孟世爵也终于自在了。 当他开始不再盯着舞姬之后,众大臣都以为他是尝够了这一口,应该是时候玩点别的了。于是奸猾的刘青山刘侍郎非常投其所好的请孟世爵去狩猎。他在城东有个别庄,别庄不远处有一座矮丘,上面有些低矮的树木,里面有些兔儿、雉鸡之类的野物,常有中都贵族子弟过去狩猎。 孟世爵正在家里闲得发慌,一听是狩猎自然欣然前往。这次他很厚道的带了张明一起去,至于徐辽,早被公事压的喘不过气,没那许多空闲陪着宴饮玩乐了。 他们一行人骑了高头大马出城,直奔矮丘而去,打算先去活动活动手脚,等打了野物之后再回刘青山的别庄去饮宴。这种需要付出体力的活动,像罗民、关慕羽这样年纪的大人们就不大适合参加了,至于吕衡这种禁不起颠簸的更是没有。一伙人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刘青山,也不过才三十来岁而已。 这些人骑的都是好马,加上孟世爵一出了城门就纵马狂奔,众人只得勉力跟随,于是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已经到了矮丘边缘。此时里面已经有些鸡飞狗跳,显然有人提早进了树林,正在想办法驱赶猎物往一个方向聚集好方便他们射猎。 孟世爵摇头:“这么个玩法当真没趣。” “那不知孟太保想如何玩法?”刘青山歪在马背上气喘吁吁的问。 孟世爵想了一想:“算了,要真是让大伙自己去找猎物,只怕到天黑也抓不到几只,晚上哪有野味可吃?只是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猎物在,咱们就须得赌个赛了!” 那些一起来的贵公子们无不是吃喝玩乐的好手,一听要赌赛都问:“怎么赌?赌什么?” “咱们定个时限,到了时辰看谁猎到的野味多,谁就是胜者。输了的人晚上开宴前要先喝三海碗酒,然后撅起屁股来,叫赢的人踢一脚!” 大伙不干了:“孟太保这是明摆着欺负咱们呢!”“就是,早就听闻孟太保箭术高超,百发百中,咱们哪能比得过您啊!”“不如这会我就把屁股撅起来给您踢一脚得了!” 孟世爵失笑:“没见过你们这样没出息的,还没开比就认输!这样吧,我不跟你们比,我给你们当评判好了。只是我打到的猎物,可只给赢了的那个吃!” 众人这才答应,于是一同纵马入了矮丘,刚进去没多远,就有一只被赶的走投无路的灰兔迎面窜来。孟世爵二话不说,伸手从背后取了箭支往弓上一搭就射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哚”的一声,就见那兔子已被箭支钉在了地上,有汩汩鲜血流出,兔子的腿还在抽动。一个从人立刻过去捡起了兔子,拎到了孟世爵面前。 一众人等立时喝彩叫好:“孟太保真是好箭术!”“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兔子就被孟太保射中了,幸亏得您不跟我们比试!”还有人凑过来要偷师:“孟太保也教我几招,让我赢他们一回!” 刘青山不理会这些人,打马往前走,嘴里大声嘀咕:“我不能跟这些人混在一处了,不然一会兔子毛都没了。”众人一听有理,于是尽皆打马而去,各自散开去寻猎物去了。 孟世爵看到回头跟他打眼色的刘青山,笑了一下,挥了挥手,高声道:“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以后,大伙都回这里来点数。回来晚的就算输了啊!”树林里就传来高低不同的应和声,孟世爵又转头看了一眼张明:“你怎么不去?屁股痒了,想让人踢一脚?” 张明面无表情:“我要真去,被踢屁股的就是元帅了。” 孟世爵恼羞成怒:“你还真以为我箭术比不过你是不是?来比比?” “怎么比?”张明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一样是一个时辰,回来比谁多。” 张明二话不说,转头就往一个人少的方向去了。孟世爵也就拨马往人声少的地方去,一路行去有不少野物送上门来,他来者不拒尽皆射下。转头看了看杨九马上的猎物,觉得差不多了正想回去,忽然察觉左手边的树叶摇动,似乎有只小鹿在那边,于是也没多想,顺手弯弓搭箭射出,紧接着就有一声惨叫传来。 孟世爵和杨九都吓了一跳,杨九本在马下,听见声音立刻过去查看,接着转头对孟世爵说:“元帅,是个女子!” -------------------------- 哈哈,我们孟元帅怎么会是受啊!这真的不是耽美~~~求推荐求收藏求抱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女子 后来当连翘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桥段十分的耳熟,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原来孟世爵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小燕子啊!也不知道大明湖畔的容嬷嬷怎么样了…… 而当时的孟世爵非常淡定,先问了一句:“死了没有?”听杨九说:“没有,射在了手臂上。”才下了马过去查看,等他走到跟前,就见一个青绿色衫裙的女子昏倒在地上,右臂上正插着他的箭,杨九撕了布条在她上臂处扎紧,以便减缓血流速度来止血。 “射在手臂上怎么还晕了?”孟世爵转头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无其他人,那女子侧躺在地上,杨九蹲在那恰好挡住了她的脸。 杨九将布条打了个结,答:“估计是吓的。这姑娘穿的衣服料子不错,头上还带着首饰,手又白又嫩,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只是不知怎么会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说着站起身来问:“要怎么处置?” 他这一站起来,孟世爵才发现原来地上那女子头上还带着帷帽,此刻晕倒在地,帽檐的纱巾正好盖在她头颈处。孟世爵皱了眉:“先放我马上吧,一会和他们汇合了,再找大夫来看。”说完就抬脚走了。 杨九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再看看他们元帅的背影,心说这是让我把她扛到马上?这、这合适吗?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来抓住女子没有受伤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一些,扛到了肩头。 谁料他这么一折腾,那女子也悠悠醒转。女子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大头朝下,眼睛里是忽远忽近的地面以及一双穿着靴子的脚,再往上竟是一个男子的背,吓的尖叫了一声就拼命挣扎。还挥动手臂去打杨九,这一动手女子才发现自己右臂上还插着一支箭,叫的更大声了,又用脚去踢杨九。 杨九简直手忙脚乱,为了不让她踢自己,杨九只得使劲抱住了她的双脚,后背上也只能让她打了,好在打的并不疼。那女子还在奋力挣扎尖叫,晃来晃去的就把头上的帷帽晃得掉在了地上,连头发也晃得散乱了。孟世爵一直站在马旁边看热闹,想看看一会杨九怎么把女子扔马背上去。 就在这时从东面窜出来一行人,孟世爵转头一看正是和他们一同来的一个公子哥,只记得他姓胡,似乎和刘青山有亲戚。 胡公子他们本是听见有女子叫声才过来查看的,这时见到孟世爵的亲兵扛着一个女子,自觉什么都明白了,就在马上对着孟世爵拱了拱手:“原来是太保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了,趁着时辰还没到,再去捉几只雉鸡!” 那女子一直拼命喊“救命”,孟世爵不堪其扰,走过去挥手把她打晕了。然后出声道:“胡兄弟先别走,我刚才把这位姑娘误认成了猎物,不小心射了她一箭,你身边有没有懂医术的,或者有创伤药也行,我先把箭给她拔下来。” 胡公子一听也下了马,回身询问,就有从人送了一包药过来,孟世爵就说:“烦你帮着我的从人给这姑娘治治。”又对杨九说:“你看着给她拔了箭上了药,问清楚她家在哪里,把她送回去。” “那元帅你呢?”杨九依旧扛着那女子,问道。 孟世爵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我打完猎就去刘侍郎的别庄,你到那里寻我便是!”说着拍马和胡公子一起去了,杨九看了一眼旁边捧着药的那个兄弟,无奈的放下了肩上扛着的人,打算给她拔箭包扎。 “怎么样?打了几只了?”孟世爵和胡公子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问。 胡公子叹气:“就打了两只兔子三只雉鸡!这次恐怕要输了。” 孟世爵这才想起来:“啊哟,不说我也险些忘了,我打的猎物还在我那从人的马上,你叫个人去取,拿回来我分给你几只,叫你别输得太难看。” “那敢情好!兄弟这里先谢过太保了!”胡公子拱手道谢,又叫人去取猎物。 孟世爵摆摆手:“何必这么客气!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太保的称呼,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许是还要小我几岁,若不嫌弃,咱们兄弟相称如何?” 胡公子连说:“不敢不敢。”又说:“兄弟今年二十有四,我看太保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应是我更年长一些吧?” “这你可看走眼了,我今年正好二十有六,虚长你两岁。”孟世爵控着马慢悠悠的走,又问胡公子:“我记得你是刘侍郎的亲戚,是吧?” 胡公子笑答:“是,我们是姑舅表兄弟。真看不出太保竟有二十六岁,太保这样常年征战,竟然还能驻颜有术,可真叫兄弟佩服!” 孟世爵摇头:“什么驻颜有术?胡兄弟你就别哄我了,也别太保前太保后的,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孟大哥,我在军中呆得惯了,实在不惯京中这样客气礼敬的称呼。” 胡公子也就欣然应允:“既然大哥如此说,我若还照旧称呼,倒显得是我假客气了!哈哈,孟大哥,可得多给我几只雉鸡,叫我赢了这一局吧!”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来处行去,路上还又多打了几只猎物,回到原点的时候两人已经非常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有多少年的交情呢!原地除了已经回来的张明,倒还没有旁人回来,孟世爵先去和张明比谁的猎物多,结果数到最后却是张明比他多了三只。 “要不是我半道耽搁了,准不会输你!”孟世爵不太服气,皱眉道:“说吧,要什么?” 张明虽然赢了,面上还是一副很淡定的神情,只眼里有些微得意:“我听说元帅新得了一把龙泉剑。” “没门!想都别想!”孟世爵想也不想就拒绝,那可是皇帝从内库里翻出来的宝物,锋利无匹,孟世爵哪舍得给张明啊。 张明本就生的五官端正,轮廓又比一般人深一些,平时总是不言不笑显得异常严肃,营里的兵士们都怕他。这会听孟世爵直接拒绝,脸更阴沉了一些,旁边胡公子的从人见了,都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他瞪着孟世爵看了一会,说:“那我要一千匹好马!” 孟世爵险些没平地上栽个跟头:“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打个猎至于赌这么大么?” “要不你撅起屁股来,让我踢一脚!”张明依旧面无表情。 孟世爵深呼吸半天:“给你五百!”张明这才退到一边去了。 不一时众人都回来了,清点猎物,最后倒是一个姓皮的最多获胜。众人这才带着猎物下山,往刘侍郎的别庄而去。到了别庄,众人进去归座,先兑现了赌注,他们这些人明显是玩惯了的,倒都认赌服输,撅起屁股来让那皮公子踢了,最后只饶过了东道刘青山而已。 晚上自然是在别庄里大开宴席,今日猎到的山珍,俱都料理的色香味俱全上桌,另有庄子上的时令菜肴,再加上刘青山带来的陈年老酒,一伙人斗酒猜拳十分尽兴,直喝到月上中天才散。 孟世爵喝的有八分醉,跟着引路的下人回到给他准备的屋子,路上他还模模糊糊的想:“杨九这小子跑哪去了,怎么好像好一会儿没见着了?”等他进了屋子看见那个一脸怯怯躲在窗边的女子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子怎么把人送这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相似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个女子见有人进来已经躲到桌子后面去了,孟世爵就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恰好那女子也一起出声,问:“你是何人?” “你别管我是谁,我问你,送你的人呢?”孟世爵觉得有点头晕,就想走到桌边去坐下,那女子以为他是奔自己来的,吓的叫了一声又躲到了墙角去。 等到看到孟世爵只是坐到桌边倒水喝,才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小声答道:“他本来说带着我去找家人,走到半路碰见一个什么大人,那个大人说天色已晚,我身上又有伤,只怕带着我赶不回城里去,不如先到他家里来,明日再回去。我不肯,怕家人找不到我担心,那个人就说替我回家去报个讯。” “你家住哪里,姓什么?怎么一个人在树林里?”孟世爵也不回头,背对着她问。 那女子鼓起勇气,说:“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这到底是哪里?” 孟世爵嗤笑:“你都不知道这是哪,他们让你来你就来了?” “我,我,我那时候头晕晕的,手臂又痛,一时没转过弯来……”女子的声音已经带着哭音。 孟世爵皱眉:“不许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先回答我问的话。”撑起手来揉了揉额头,刘青山这个王八蛋,把这个女人留下就留下了,怎么放到自己房里来,也不跟自己打一声招呼的? 女子忍了半天强忍住眼泪,答道:“我姓兰,家就是中都的,今日本是和表姐一起来慈云庵上香的,表姐说庵堂后面的山丘上景致不错,叫婢女带我出来走走,她要和庵堂里的师父们说话。我们在山丘上的树林里转了几圈,我累了就想回去,那婢女突然说腹痛内急,叫我等她去方便一下。我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她回来,又听见林子里有人声呼喝,似乎有人来打猎,吓的不行,就想原路回去。” “可我怎么也走不出去,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有人过来,我只得躲在树后头,不知怎么被人发现,射了我一箭……”说到这女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了。 孟世爵也终于忍不住转身:“哭什么哭,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谁也没把你怎么着,不许哭了,我叫个人带你去休息,明天就送你回家!”这位兰姑娘仍然穿着那身绿衣服,右臂上用白布条包扎着,正用左手抓着袖子拭泪。 兰姑娘听他说要叫人带自己去休息,略微放心,放下了袖子,瞪着泪眼问:“当真?” 孟世爵在看清她长相的那一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碾过了自己的心,十年前的往事一下子冲破闸门、向着他汹涌而来。 “喂,我听说江南常年碧草如茵、绿柳拂堤,还可以坐着船出门,你去过没有?”记忆里那个娇柔的声音问道。 当时的自己看着一身绿衣的少女,微笑反问:“谁是喂?我没见过碧草如茵,只见过一个聪慧俏丽的小姐,叫做陈家茵。”那个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女子似乎和眼前的女子渐渐重合,少女的眼眸被泪珠洗过,黑眼珠水漉漉的看着人,让人心里无端多了几分怜惜。 兰姑娘等了半晌也不见眼前这人回答,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又有些害怕起来,往角落里移了移:“你怎么还不叫人?” 孟世爵终于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兰姑娘好几眼,说:“我差点忘了,你吃饭了没有?”语气比先前温和了许多。兰姑娘点了点头:“他们有送饭给我吃。” “唔,那就好。”孟世爵这才扬声叫婢女进来,“把这位姑娘安顿到隔壁房间去,给她找件换洗衣服,再帮她换了药。” 兰姑娘终于放下心来,屈膝给孟世爵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然后跟着婢女出去了。孟世爵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才起身进去睡觉。躺在床上却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外稀里哗啦的下起了雨,让他更添了几分烦躁。 孟世爵吃喝玩乐走桃花运的时节,连翘正带着人在山里面转圈。今天多走了一段冤枉路,休息的就比平时晚了些,还有好多人没有食物需要结伴去现打。连翘也觉得走得腿疼,倚在铃铛肩上,欺负许铸,叫他一个人弄吃的。 许铸刚把肉烤熟,又把最后一点米给她熬了粥,连翘闻着粥香感叹:“我们许铸真是好手艺,上得了战场、进得了厨房,谁要是嫁给你,真是有福分!”一边说一边悄悄捏了捏铃铛的胳膊。 “将军你要是真觉得许铸好,你就嫁了就完了呗,许铸知根知底,我们大伙都放心!”铃铛一边用小刀往下割肉,一边答连翘的话。 旁边的许铸就跟没听见似的,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连翘恼铃铛不解风情,手上用力捏了一把。谁料铃铛没叫,远处却有人嗷一声嚎了一嗓子,紧接着就有猛兽的叫声传来。连翘和正在休息的向导一起站了起来,向导看了连翘一眼:“好像是虎豹!” 周围听见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苗一杰站起来说:“我带人去看看,你放心歇着吧!” 连翘点了点头,又说:“要不让许铸跟你一起去?” “不用,庞大庞二他们几个跟着我就行,人多了也是无用。”苗一杰说着带了十来个人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暂时宿营地里的气氛立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大伙的耳朵都竖着,每当听见有人惨叫和猛兽的怒吼声都是心里一紧,那些禁军的人更有些直接哆嗦起来。他们进山以来,因为人多,还真没碰上什么大型猛兽,至多遇见几回獾子之类的而已。这次听见自己的人和猛兽相遇,吓得身体都僵直了。 过了一会,只听野兽的吼叫声更频繁了,隐隐能听出痛楚,还有人的呼喝声,应该是苗一杰他们赶到了。连翘侧耳听了半晌,才慢慢松下肩膀,接过许铸递来的粥,一边吃一边说:“去问问军医那里药还全不全。”肯定有人受了伤,她要先确认一下军医那里的情况。 不一时许铸回来,答道:“外伤药好有很多,军医说这附近药草也不少,他还采了一些,应该可以应付。” 连翘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吃饭吧,吃完了带人去迎一迎他们。”许铸也没多话,抓了两块肉三下五除二就吃了,然后挑了几个靖北军的人,一起出发去迎苗一杰他们。这时先前出去打猎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大伙显然都听到了声音,一回来就互相询问。 连翘吃饱了饭,提了口气扬声说道:“没什么事,苗将军已经带人去接应他们了。没吃饭的快点开火造饭,今天本来就晚了,吃好饭早点歇息。”众兵士这才平息下来,各忙各的去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打虎 等到后面回来的这些兵士都吃上饭的时候,那远远的吼叫声已经听不到了。很快就有两个兵士先行回来报告,说是一个四人小队打猎时遇到了猛虎,四人里有三人受伤,一人伤势特重,幸亏苗一杰他们到的及时。至于搏斗的过程,兵士们说的很轻描淡写,只说苗将军带了几个人已经把猛虎制服,现在正带着伤员和猛虎回来。 “你们碰见许铸了吗?”连翘没听他提起许铸,怕他们没碰见,于是问了一句。 那兵士答道:“碰见了,许大哥在帮着抬伤员。” 连翘就没再说什么别的,让他们俩去休息吃饭了。又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苗一杰他们才回来。有三个人是抬着回来的,想是最先遇上猛虎的几个,还有几个人肩上手臂上也挂了彩。连翘迎上前去,眼尖的发现苗一杰脖颈处都是血迹,就问:“怎么,你受伤了?” 苗一杰愣了一下:“没有吧。”顺着连翘的目光低头,自己也摸了摸脖颈和前襟,“没事,是老虎的血。” 连翘这才松了口气,让兵士们把人放到空地上,军医立刻过来诊治。又叫苗一杰坐下休息,让铃铛给苗一杰拿吃的和水。苗一杰先喝了几口水,才一边吃东西一边给连翘讲了事情经过。 苗一杰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有一个兵士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另一边不远处还有另一个兵士也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前面就是两个人正在跟猛虎搏斗。其中一个不知是怎么窜到虎背上的,正拿了匕首往虎背上扎,另一个则钻到了虎肚子底下。苗一杰一看情况危急,立刻弯弓瞄准,射下了老虎的一只眼。 老虎吃痛之下,发了疯性,把背上的人甩了下去,然后开始冲苗一杰冲来。苗一杰早已吩咐了其他人先见机救人,自己带着庞大、庞二几个身高力壮、拳脚硬的留在原地。眼看着猛虎冲过来,苗一杰几个人忽然四散开来,还有一个手脚麻利的已经上了树,从树上又放了一箭,射中了老虎的腹部。 “可惜了这张虎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翘望着空地上已经死了的老虎感叹了一句。 苗一杰很无语:“你要早说要虎皮,我们就不放箭了。” 连翘摆了摆手:“我就随口一说,那几个人伤的重不重?”她已经看清了四个人都是禁军中人,平素都是比较老实沉默的,倒没想到这几个人还有这般胆色,能跟猛虎搏斗。 “钻到虎腹下的那一个伤的比较重,另一个是一开始被老虎扑倒咬了一口,我看倒没什么大碍。那个骑在虎背上的,就是摔得不轻,恐怕有内伤。最后一个就不用提了,是被吓晕的!” 连翘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你吃饭吧,我过去看看。”她一走过去,先看到的是一个肩头满是血迹的兵士,军医和铃铛正给他清理伤口,连翘眼尖的看到了一排牙印。见那个兵士咬牙忍痛,脸上血和汗混在了一块,就蹲下身子轻声说:“若是痛就叫出来吧,没事的。” 那兵士喘着粗气,说了一句:“谢谢将军。”旁边的铃铛直接递过来一个布包:“咬着吧,我要上药了。”兵士听话的张开嘴咬住,铃铛就把刚才研碎的草药给他糊在了伤处,连翘见那兵士浑身一颤,脸上的血汗直接滚了下来,就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兵士下意识的用力握住手中那只手,撑了好一会,才把这阵痛撑了过去。铃铛已经把他染血的外衣剪掉,给他在伤口处裹上干净的布,然后拿了一张薄被给他盖上。又和连翘一起转身去看下一个伤员,兵士正看着两人的背影发怔,身边就又来了一个兵士,手里端着一碗粥要喂给他喝。 下一个就是那位重伤员,他的腹部被猛虎的利爪抓了个口子,有些深的地方已经能看到内脏,连翘很是担忧,问军医:“能行吗?” 军医头都不抬:“行不行的总得试试,我先拿桑皮线给他把肚皮缝好,敷上药草,看一晚吧。”又叫身旁的兵士先去熬药。铃铛手里拿着干净的布块正在给他清理伤口,连翘觉得这种手术她有点看不下去,转头去看下一个。 下一个兵士旁边,是军医的徒弟在给他接骨,连翘问:“不会有内伤吧?”小徒弟也没抬头:“不好说,一会喝了药看看吧。”兵士还在昏迷状态,连翘看着他脸色苍白,脸上还有道道伤痕,叹了口气。 等终于把几个受伤兵士的伤处理好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很多兵士都已经入睡。连翘看了一圈回来和苗一杰商量:“我看他们三个都伤得不轻,实在不适合再跟我们一起走下去,不然明天一早派一队人送他们下山去吧。” 苗一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先派人把他们送到大营那边去养伤,我们继续走。”两人计议已定,就都各自休息。 第二日早上起来,那个腹部缝合的人已经发起烧来,摔伤的那个也呕了几口血,连翘就和苗一杰商量着选了几个人送他们下山。这边刚选定了人,忽然营地里面骚动起来,连翘和苗一杰一起转头看过去,就见几个人带着一群禁军的人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 靖北军的人立刻过去将他们拦住,两方推搡着,眼看要动手。连翘就和苗一杰走过去,扬声喊道:“干什么?不赶快吃了早饭、收拾行装出发,在添什么乱?” 禁军里领头的一个就高声说道:“我们不出发!我们受够了!你们这些北蛮子,只会把我们当犯人看管奴役,不给饭吃,还叫我们不许掉队!我们要带着受伤的兄弟下山!” 靖北军中的人,多是生在北境的,听他嘴里说北蛮子,都已经气愤不平,只是碍于有主将在都没动手,但眼睛已经瞪得通红。连翘冷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玩意,管大爷我叫什么名字!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干了,老子就要回家!”领头的那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着连翘大声呛道。 连翘冷笑不变,只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他不甘示弱、正要回瞪,忽然眼前一花,指着对方的手指一阵剧痛,紧接着就听到“咔吧”一声,手指竟被对面来人拗断了。对方一松手,他顾不得别的,立时抱着手嚎叫。身边的人本来有要上前的,一看来人是连将军身边的亲兵许铸,俱都立刻退后了几步。 “还有谁想回去?站出来我瞧瞧。”连翘扬起笑脸,一副十分亲切的模样。 禁军中众人看到许铸退后了几步,其余几个领头的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站了出去:“连将军,咱们兄弟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实在吃不了这份苦,宁愿禁军的差事不干了,您放我们走吧!” 连翘没理他们,继续问:“还有没有?” 其余人觉得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又有十几个站到了领头那几个身边。 “好。其他不想走的人退后五步。”连翘看着那些人犹犹豫豫的退后,然后扭头问苗一杰:“苗将军,按军令,临阵脱逃该当如何处置?”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杀头 苗一杰答得斩钉截铁、无比简洁:“斩!” 前面站着的二十来个人被他这一个字惊得都后退了一步,那些人惊疑不定的互看了一眼,都不太相信,有两个就挺胸站了出来:“我们是朝廷禁军,你凭什么斩我们?再说这里又不是战场!” 连翘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只要你们在我的麾下,我就有权力斩你们。这里不是战场?身为军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战场!来人,给我把这些不服军令、临阵脱逃的人拉出来砍了!” “是!”立刻有一队靖北军的人,从那二十个人和后面大部禁军的空当插了进去,将两边隔开,本来在前面挡着的靖北军兵士们就要上前去捉人。 “等、等一下!”突然有个声音从侧面传来,连翘转头一看,正是那个禁军的统领,他从伤员休息的那边匆匆跑过来,“连将军,他们这些人不懂规矩,你且饶他们一次吧。” 连翘扫了那统领几眼:“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那统领支吾了一下:“我、我去看受伤的弟兄们了。” “哦……”连翘拉长了声调,“看的太专心,直到现在才听到这边的动静是不是?” 那统领不出声了,闹事的二十几个人一看统领不敢说话了,都开始想寻空逃跑,但靖北军的人个个身手矫捷,他们都没跑几步就一个一个的被按住绑了起来。领头的就开始喊:“禁军的兄弟们,你们就这么看着咱们的人被北蛮子杀头……啊!”这是被按着他的人打了一拳。 还有人喊:“兄弟们,你们想想这些天,咱们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你们可不能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啊!” 后面的人略有些骚动,但看到前面挡着的凶神恶煞般的靖北军,又都退缩了,就有人扬声喊道:“连将军你饶了兄弟们这一回吧!” “是啊是啊,他们只是看着那几个兄弟被猛虎咬了,有些害怕,并没有真的要冒犯将军的意思!” “请将军饶了他们这一回吧!”说着说着就有人跪下相求,有一个人跪下,后面就有许多跟着跪下。 前面的二十几个人已经被靖北军兵士们押着在连翘面前跪成一排,身后各有一个举着大刀的兵士站着等候,直到这时这些人才知道怕起来。有几个就忍不住磕头求饶。 有机灵的,看连翘一直不说话,对众人的求情无动于衷,就往前膝行了几步:“连将军,我等冤枉,此事都是黄勋他们调唆我们干的!”他一这样说,立刻就有人附和。 那个叫黄勋的正是被拗断手指的,他一听立刻骂道:“放屁!金槐你这个无耻小人!早起商议的时候,你撺掇的比谁都欢!老子做的老子认,要杀要剐绝不含糊,可老子绝不肯给你这个王八蛋背黑锅!”他被绑着不能冲过去跟金槐厮打,就不停的吐口水过去。 连翘和苗一杰对视摇头,苗一杰这才开口:“将军,不如暂且记下这一回,待回大营再处置吧!这里荒郊野岭的,砍完了头,咱们是带着他们的尸体还是不带呢?不带的话,恐怕会被野兽吃了,无法给他们家人交待。带着的话,也太累赘了!不如先各打二十鞭,让他们继续负重前行,等下了山进了大营,再一并清算。” 那些人听到说被野兽吃了的时候都哆嗦了一下,不过他好歹是求情,能让自己先保下一条命,于是都忙不迭磕头求饶。只有黄勋和另一个人始终昂头挺立不动,黄勋还说:“要杀便杀,哪那么多话说!” 连翘装作沉思半晌的样子,然后答道:“好,就听苗将军的,来人,先将这些不服军令的各打二十鞭,至于其他,等回大营再一并清算!”于是这边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打起鞭子来,有些忍不住疼叫出了声,连翘皱眉:“谁再叫就给我打的再狠一点!” 说完又冲后面的人喊:“看完就赶快造饭吃饭,收拾行囊出发,有动作慢的,就等着挨鞭子吧!”然后也不再看行刑的,回过神去安排下山的人。等那边鞭子打完,这边下山送伤员的也已经收拾好了,连翘嘱咐道:“宁可慢点走,别颠簸的他们伤势更重,到了大营你们就留下帮着修缮吧,反正我们再有个半个来月也就出去了。再把我们这边的情况给元帅送个信。”然后又嘱咐了向导几句。 挨打的人打完就被要求整装上路,连饭也没给吃。连翘把黄勋和另一个硬气的交给了禁军统领:“他们俩要跑了,我就砍你的头!你们三个要是一同跑了,别忘了,你们还有家眷!”剩下的那些都落在了苗一杰手里,苗一杰亲自握着鞭子,跟在这些人后面走,谁走的慢了,脚上就要挨一下。 孟世爵一晚上翻来覆去,好容易睡着了还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总有一个如芙蓉花般清丽的女子在他耳边絮絮低语:“……我很想去江南看看。我梦寐以求的,不过是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种点花、种点菜,一家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我从来不求荣华富贵,只愿有个知心人……” 骗子!口是心非的女人!连翘说的没错,越是美丽的女人越会骗人!孟世爵呼的一下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天已经渐渐亮了,干脆不睡了,穿了衣服出去练拳。一连打了足有半个时辰,出了一身汗,孟世爵才觉得心里那股烦躁渐渐平息下来,终于不再有冲进陈府里把那个女人拉出来再折磨一番的冲动了。 他缓缓收势,深呼吸了几口气,转身想回去冲个澡,一转头就发现旁边房门处有个女子正探了头看他。正是那位兰姑娘,现在的孟世爵再看见这张和少女时期的陈家茵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就不由得有些厌恶,于是就皱眉问:“你看什么?” 兰姑娘吓的往后缩了缩,怯怯的问:“我能回家了吗?” “一会吃完饭就叫人送你走。”孟世爵丢下一句话就进了自己睡觉的屋子。 等他洗好澡,就有下人来请他过去吃饭,他见了刘青山第一句话就是:“刘侍郎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很好,孟太保呢?可还住得习惯?”刘青山满脸堆笑的问。 “不好!”孟世爵一脸不豫的答,“屋子里不知哪来一个野女人,虽然叫人赶了出去,还是觉得不太舒坦!” 刘青山一愣:“那位姑娘不是太保的从人么?” 孟世爵似笑非笑的瞟了刘青山一眼:“她说本来要回家,是你非要留她的。” 刘青山赶忙作揖解释:“这可真是误会!下官只以为那姑娘是太保的从人,因为受了伤要回城去,就想反正别庄里也有医有药,她身上有伤又没法赶路,只怕赶不上关城门,这才把她留下来。唉,也是我糊涂,该当先问您一声的,只是昨日实在太过高兴,把这茬给忘了,还请太保恕罪!” “行了行了,也谈不上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我不过问一句。”孟世爵懒洋洋的挥挥手,“兄弟们都到了,吃饭吧。对了,还要麻烦刘侍郎,派辆车把那姑娘送回去吧!” 刘青山只得应了,叫了人进来吩咐,套车送那姑娘进城。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抓贼 孟世爵也没在刘青山这里逗留太久,吃完了饭,和那些公子哥儿们说了会话就要回去。刘青山挽留了几句,见他脸色明显不如昨天,也就不敢再深留,一起收拾了骑马回城。走到半路就碰见来找的杨九,孟世爵也没给他好脸色,只问:“怎么这时候才来?” “兰家的人非要跟着我一起来找兰小姐。”杨九发现自家元帅脸色不佳,小心翼翼的答。 “人呢?” 杨九答道:“在城门口碰见了兰小姐。” 孟世爵又看了他几眼:“愣着干什么,还不上马回去!”说着一拍马跑了。 刘青山那一行人见他这样,也都噤若寒蝉,刘青山更是肠子都悔青了,昨天真不该自作聪明,把好好的事儿给搅和成了这样!好在进了城到分手的时候,孟世爵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还说改日要回请,刘青山总算放下了心。 杨九就没他那么好的运气,回到孟府刚下了马,孟世爵就冲着他冷哼了一声,杨九鼓足勇气说:“元帅,您要打要罚的,就直接来吧,您现在这样,怪吓人的!” “你知道自己做错了,该挨罚啊?”孟世爵手提着鞭子,笑眯眯的看着杨九。 杨九往后缩了缩:“我知道,我不该擅自做主,元帅,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你是只有擅自做主吗?你做了主连告诉都没告诉我一声儿。你知道刘青山那老家伙把那个姑娘安排到哪了吗?”孟世爵右手执鞭敲了敲左手,“他把那姑娘放在了给我准备的屋子里。” 杨九瞪大了眼睛:“那、那、那……”一连说了好几个那,也没说出什么来。 孟世爵一抖鞭子,在杨九脚边一带而过:“那什么那!你当那老家伙安着什么好心呢?一个姑娘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出现在山丘上?那个兰家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个什么小官,这个走失的兰姑娘排行第三,说是跟着他们家表小姐去庙里走失了,我去的时候,他们家里人都要报官了。”杨九虽然看着鞭子过来,也不敢躲,老实站着回答。好在孟世爵只是吓唬他,并没真打。 孟世爵又问:“你说了你是什么来历了吗?” “我说我是刘家的下人。”杨九笑的特别诚恳,“说我们在山上打猎,兰姑娘被流矢所伤,我们救了她,她醒了之后自报家门,我去报的讯。” 孟世爵略微满意:“那你昨晚住在哪了?” 杨九一愣:“我自然是回家来了……”说到最后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辩解:“没人跟着我。” “算了,就算他们找上门来我也不怕。”孟世爵冷哼了一声,“想赖上我有那么容易?对了,去查查,他们家那位表小姐是哪家的,姓什么。”杨九应了,看着孟世爵转身进去,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孟世爵才接到连翘传来的消息,那些运送伤员的人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到紫霞山大营,所以消息是第二天早上送到孟世爵这里的。孟世爵正在和张明、郑状元一起吃早饭,问他们近日京城治安的情形,郑状元听说连翘他们再有半个来月就回来了,十分高兴:“他们回来就好了,也好叫禁军接手收拾那些流氓地痞!” 孟世爵很疑惑:“流氓地痞你自己收拾不了吗,怎么还要等那些禁军回来?” 郑状元挠了挠头:“也不是,只是这些人吧,也没犯什么大错,就是偷鸡摸狗的,又皮实,打一顿也不当回事。关起来吧,实在没那么多地方关,可他们整日惹是生非的,又不能不管。”郑状元近来十分苦恼,这些家伙跑起来还快,就算抓到一两个揍了一顿,他们记吃不记打,也是白费力气。 “最近有很多流氓地痞出没?都在什么地方?”孟世爵皱眉问。 郑状元答:“本来都是在城南活动,近些日子城西也多了许多,城东那边我不知道。”城东是张明的骑兵队负责的。 张明就接话:“城东也多了一些。只有城北还没有。”城北是达官贵人聚居地,那些人不敢来。 孟世爵又问郑状元:“你先前的意思是,禁军能制得了他们?” “我是听顺天府的衙役们说的。他们说这些流氓地痞和禁军中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平时他们互相分点好处,这些小流氓就会少惹点事,也不会到处乱窜,只在城南活动。”郑状元答道。 孟世爵寻思半晌,说:“你们先想办法把他们赶回城南去,等连翘他们回来,若是这些人还不老实,就都抓起来送到大营里去。反正看样子那些禁军也还要慢慢修理,不如让他们这些老朋友一起去操练操练。” “这个主意好!还是元帅您主意多!”郑状元满脸笑容的拍马屁,被孟世爵斜了一眼之后,又立刻正襟危坐了。 除了报告连翘自山里传来的消息,那个来传讯的兵士还说了另一件事:“近来兄弟们发现了几个在大营四边窥探的人,牛千总让小人回禀元帅,要不要抓了他们回来问问。” 孟世爵想了想,说:“先不用,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若是有再近一步的刺探,再捉回去问问。”又问了大营修缮的情况,然后对那兵士说:“你跟牛柏说,现在最重要是先把大营修好,其他的都先不用他管,明日或者后日我会去一趟。眼看着快到冬天了,落雪之前要把大营都修整好。”那个兵士一一记下,然后告辞回去了。 郑状元听说孟世爵要去大营,有点心痒痒:“元帅,我护送您去大营吧?” “你护送我?”孟世爵盯着他看了两眼,语气冷冷的。 郑状元清咳了两声:“不、不是,我是说,我陪着您去……” 孟世爵站起身:“看在你这些日子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份上,你要是能把收拾小流氓的活计扔给张明,就准你跟着去一次。”说完出了门。 郑状元立刻去拉着张明求,谁料张明答应的很爽快:“行。” “啊?你从昨日回来就一直偷着笑,到底有什么好事?”郑状元追着张明问。 “再废话不让你去了!”张明也起身出门,“快干正事去吧!”郑状元叹了口气,也跟着张明一起出门,去抓流氓去了。 说来也巧,郑状元刚骑着马到了城西地界,就看到一个已经被他抓到好几次的小流氓正在偷东西。他下了马,把马交给从人,自己悄悄的走到那小子背后,伸手抓住了他偷东西的手:“这次看我不剁了你这只手!不是说再也不偷了吗?啊?” 那个小流氓姓苏,别人都叫他苏二,一见抓住自己的是那个小将军,也不害怕,笑嘻嘻的答:“郑将军你误会了,我没要偷东西,我只是看这位大婶荷包要掉了,帮她塞回去而已!”又问那个被偷的大婶,“是吧,大婶?”脸上虽是笑着,眼神却很凶狠。那个大婶吓的抓着自己的荷包就走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上当 郑状元拎着苏二的脖领子把他拎到了巷子里:“上次你怎么说的?最后一次,若是再偷东西,这只手就不要了,是不是你说的?” 苏二比郑状元矮半个头,让领子勒的直咳嗽,他两只手一起去怕打郑状元拎着自己衣领的手:“咳咳,我说,郑将军,您先松手啊,我说剁手,也没说、咳咳,也没说让你勒死我啊!” 郑状元往后一推他,松了手:“你说你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偏偏整天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你才多大啊,这一辈子想就这么混下去了?” “您说您好歹是个将军,怎么跟妇人似的,一样的话唠叨来唠叨去的!”苏二整好了衣领,顺好了气,随口答郑状元的话。 郑状元抬脚就踢了苏二一脚,苏二虽然往后躲了一下,但到底不如郑状元身手敏捷,还是没躲开,他就笑嘻嘻的说:“要不郑将军你把你这一手拳脚功夫教给我,我有了一点本事,自然就不会再去偷了。” “就改抢了是不是?”郑状元哼了一声,又说:“我问你,你们本来在城南都好好的,干嘛最近都窜到城西来?皮松了,想让哥哥们给你紧紧是不是?” 苏二摸了摸后脑勺:“我们这些人,还不是哪里有饭吃上哪去,也没说必定要在哪的。” “你少唬我!顺天府于老六都跟我说了,以前你们这些人绝不敢到城西来,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你们这些人跑到这边来是想做什么?要是好好说了,别说教你拳脚,收你进我们靖北军也不是难事!” 苏二不太感兴趣的模样:“城南混不下去,就到这边来了啊。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干嘛还问我,不如去问于老六。”说完伸出手来,“我从昨天下午就没吃饭了!” 郑状元回手使劲打回了苏二的手:“饿死你活该!”说完看见苏二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点委屈的看着自己,又有点心软:“连句老实话都不肯说,还想要好处?” “我吃饱了以后才有心情说话。”苏州故意垮着肩、一副可怜相的说。 郑状元看了他一会,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带你去吃饭,你最好说点我爱听的!”说完领着他去了一家卖包子的摊档,给他要了几个肉包子。苏二也不含糊,虽然人生的又瘦又小,饭量却大的惊人,拳头大小的包子一口气吃了七个,最后还又要了五个包着走。 “连吃带拿的,你也够了吧?”郑状元怕他跑了,一直用胳膊勾着他的肩膀,“还不快点说!” 苏二笑嘻嘻的:“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你一看就明白了。”说完带着郑状元七扭八拐的过了两条街,走到一座小宅子门前停下,转头看了看郑状元身后的从人:“他们可不能跟着进去。” 郑状元自己知道苏二的本事,也不怕他捣鬼,转头吩咐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跟苏二敲门进了那宅子。来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生的颇有几分勇武,态度却很和气,看见苏二还打招呼:“苏兄弟有日子没来了,这位公子是?”郑状元一般出来巡视都不穿戎装,因此那汉子也不知道他来历。 苏二就说:“这是我新拜的义兄,姓郑。蒋公子在不在?” “在呢,前儿蒋公子还说起你呢,说苏兄弟这些日子也不知去了哪里……”那汉子话说到一半,就被苏二打断了,“张大哥,待会儿我再和你说话,我这郑大哥是专门来找蒋公子的。”说着就带着郑状元往里去了。 郑状元看这院子里布置的很别致,跟外面的朴素很不相称,又听这俩人对话古古怪怪的,就拉住苏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跑到这城西来吗?我这就是要告诉你缘由啊!怎么,身经百战的郑将军也怕了?”苏二斜了眼睛看郑状元。 郑状元就推了他一把:“前面带路。”苏二就一步三晃的带着他进了正厅,又沿着楼梯上楼,刚走上二楼就有个青衣小厮迎上来:“苏二爷来了。” “嗯,蒋公子呢?”苏二此刻完全没有在外面那副小流氓的样子,倒像个……逛窑子的恩客?郑状元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么个形容词,然后又失笑,这么个小流氓,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钱逛窑子? 那青衣小厮前面带路,一直带着他们走到右手边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前,通报了里面,才打开门请他们进去。一进门郑状元就闻到一股暗香,他也不懂香料,只觉得这香味和天香殿的有点像。进了门正对面是个大屏风,隐约能看到屏风后有人。 苏二先笑着招呼:“一别多日,蒋公子近来可好啊?” 里面有人“哼”了一声:“好不好的,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声音低沉醇厚,是个男人。 苏二清咳了一声:“我带了个朋友来,你出来见见吧!”拉着郑状元往里走了几步。 郑状元就听见里面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屏风边:“你还有朋友?”声调懒懒的。郑状元循声望去,一看之下立时呆住了。这个男子,这个男子,怎么生的这样好看?! ------------------------------------------------ 孟世爵让沈四去看了三次,郑状元都还没回来,他就跟沈四说:“你去门口守着,他一回来立刻叫他来见我!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回来?还说想跟我去大营!”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郑状元才匆匆的进了孟世爵住的东跨院:“元帅,你找我?” 孟世爵目光冷冷的打量了郑状元半晌:“怎么才回来?” “我……”郑状元支吾了一下,看孟世爵脸色不佳,只得老实说:“我被一个小流氓耍了,心有不甘,在城西搜了他大半天……” “哦?怎么耍的?搜到了吗?”孟世爵追问。 郑状元有点说不出口:“……没搜到。” 孟世爵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说:“你也不是小孩了,我本来不想多管你,是连翘不放心,一再叫我看着你。你只想想连翘对你的信任,也该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小流氓都能骗得了你,这京城的防务,你还能管得好么?” 郑状元垂头丧气的不说话。孟世爵看着他就生气:“行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早点起来,跟我去大营!”郑状元双眼发亮的抬起头来,他还以为元帅生了气,就不带他去了呢! “还杵在那干嘛?还不回去?”孟世爵看他傻呆呆的样子更生气了。 “是!”郑状元赶忙应了,麻利的退了出去。回西跨院的路上心里还在琢磨,下次抓到苏二要怎么收拾他,这个奸猾的小鬼,居然敢带着他去暗娼门里!更可恶的是,那是个专门蓄养男娼的娼门!还大言不惭的说,那蒋公子就是他从城南窜到城西的缘由,那蒋公子、那蒋公子……,还真是生的挺好看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窥探 次日一早孟世爵就去了西跨院,张明和郑状元起得还都挺早,俩人正在院子里比划呢。见他来了两人就都收了势,一起去吃了早饭。孟世爵嘱咐了张明几句,就带着郑状元出府,往城门处去了。 郑状元暗暗鼓了半天的勇气,才没话找话的说:“张明这次倒好说话,昨天也不知怎么了,似乎很高兴似的,你们去打猎打的很尽兴?” 孟世爵一听张明很高兴,想起自己输给他的五百匹好马,脸就黑了,也不理郑状元,使劲一甩马鞭绝尘而去。留下郑状元莫名其妙,问旁边的杨九:“元帅这是怎么了?” 杨九摇摇头:“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一拍马追了上去。郑状元摸不着头脑,只得也催马追赶,一路上再也没敢说话。 一行人纵马飞奔,很快就出了城门,又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紫霞山大营。远远的孟世爵就看到大营外面的栅栏都已经修好了,两座高高的角楼也耸立了起来,几个人疾驰到辕门前下马,里面的牛柏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 “元帅,郑将军,你们来了。”牛柏生的又高又壮,皮肤黝黑,一笑起来显得牙齿特别的白。 孟世爵点点头,也不急着进去,就站在辕门外打量:“不错嘛!我上次来,这两个角楼都还没影踪呢!” 牛柏嘿嘿的笑:“眼看着一天冷似一天,兄弟们也心急,再加上这活干的越来越熟,也就快起来了。” “你们辛苦。”孟世爵拍了拍牛柏的肩膀温声说道,然后当先一步进了大营。郑状元等都跟在后面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大营,等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人来人往的,兵士们或是扛着木头、或是用木板车推着土,奔波来回,忙活的很。 牛柏带着孟世爵他们在大营里走了一个来回,将目前的情况讲给孟世爵听,孟世爵听完之后很满意:“很好,这样大伙从山上下来以后,在这里过冬是完全可以了。其他的东西慢慢来就行。”又问,“那几个从山上抬下来的伤员怎么样了?” “被虎咬住的那个兄弟这两天一直高烧不退,军医说看情形不太妙,那个肚子被划破的倒挺了过来,军医说再仔细养养,应该无事。”牛柏答。 孟世爵听了皱眉:“人在哪?带我去看看。”牛柏就带着他去了军医的住所。 郑状元却没跟去,只在大营里到处转悠,走到东北角的时候,看见个熟人:“小彭,你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前面正弓着腰躲在树后往外看的兵士吓了一跳,一转身发现是郑状元,才吁了口气:“是您呐!您怎么来了?京里没事了?” “我跟着元帅过来看看。”郑状元一边答话一边凑到了他旁边,“你看什么呢?” 小彭也转回头去指给郑状元看:“你瞧,那面的小树林里影影绰绰的有两三个人,他们这些天一直躲在里面窥探我们大营。牛千总叫我留意着,若是他们再靠近就去抓两个回来。” 郑状元就想起来那天传讯的人说的话,也留意仔细的往那边看,果然有两三个穿着打扮像乡民的人在里面转悠,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会不会是附近的乡民,只是好奇才往我们这看的?”他问。 “附近的乡民大多在我们营里帮着干泥瓦活,再说是乡民他们都认识,这些人我让老乡们看了,都说眼生。而且他们每次进了山林也没见到他们捡柴或是打猎,总是晃个把时辰就走。”小彭答。 郑状元皱眉:“是这样么?那还等什么?抓两个回来审一审!”说着拉了小彭就要绕出去抓人。 小彭赶忙拉住他:“哎,郑将军,你急什么?他们又没更近一步!” “等他们再近就晚了。这事实在不太对劲。你悄声点,咱们兜个圈子去堵他们!”说着拉着小彭往大营里面走,故意绕到西门出去,然后又叫了两个人,借着山林的遮掩,绕到了那些窥探的人的身后,四个人成了一个小包围圈,把那三个窥探的人圈在里面,一点点靠近。 那三个人只顾躲在树后窥视大营,丝毫没察觉身后来了人,第一个人被打晕的时候,另外两个都没察觉,直到第二个人被按倒,第三个才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孟世爵看完伤员出来,跟军医商量:“这个发烧的搓了酒也不行么?”他们军中有人受伤,若是发了烧都搓烈酒退烧。 军医摇头:“先时敷了草药看着还好,谁料后来伤口就红肿流脓,换了几种药都没效用,咱们以前用过的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起效。伤口不好,这烧根本退不下去。”说到这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整个人充满无力感。 孟世爵也叹气:“实在不行,就把伤口处的肉都剔掉,再上药。” “已经伤到了筋骨,单是剔肉恐难奏效。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两个人正在这商量着,忽然远远看见郑状元押着几个蒙着头的人进来,后面还跟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孟世爵就让军医先去忙,自己迎上去:“这是干什么?” “回禀元帅,末将在大营外抓到几个奸细!”郑状元一本正经的答,然后给孟世爵使了个眼色。 孟世爵看了一眼被蒙着脸一直喊冤的人,问:“奸细?在哪抓到的?” “就在大营东北角外的树林里,这些人窥伺大营,已经有些日子了!”郑状元答。 “冤枉!军爷,小的们实在冤枉!”那些人喊起冤来,“小的们都是上山砍柴的!” 孟世爵看了看后面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就说:“先带到营帐里。”说着叫牛柏和他一起进了旁边的一座营帐。郑状元和小彭就推着那三个人进去,进去以后先把几个人按倒在地跪着,然后才各自退开。孟世爵看了牛柏一眼,示意他开口,自己也退到了一边。 牛柏就说:“把头上的布去了吧!”小彭就上前把几个人头上的布去了。牛柏他们仔细打量了一会那三个还不太适应光线的人,身上穿的确实是粗布衣裳,几个人的肤色也都有些黑,只是面部却不像常年劳作的人那样粗糙。 “你们说,你们是冤枉的?”牛柏问。 三个人一起点头:“军爷,实在冤枉!咱们真的只是打柴的!” “哦,那你们的柴呢?”牛柏又问。 左首一人就答:“这几位军爷突然冲出来,咱们的柴火就都落在了树林里……” “放屁!”小彭出腔反驳:“你们几个在那里鬼鬼祟祟好几天了,半根柴火都没有见到!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说着挥舞了一下拳头。 郑状元也说:“我们去的时候,地上倒有些枯枝,可是那林子里遍地都有这种枯枝,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在地上捡的,说是砍柴也没见到拿刀斧,只看见他们躲在树后窥探大营。” 那三个人只是喊冤枉,牛柏忽然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还不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何人,受谁指使来窥探大营?”三个人一惊,都安静下来,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喊冤。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审讯 后面的孟世爵趁着他们三个跪地磕头喊冤,凑到郑状元耳边说了几句,又给牛柏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右面的两个人,又指了指郑状元和门。牛柏有点明白,就微微点头。孟世爵和郑状元就上前把右面两个人扯了起来,要直接拖出去。 那俩人吓的够呛,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军爷,小人真的冤枉!”旁边那个没被拖的缩在一旁呆呆的看着,郑状元笑嘻嘻的:“不肯说实话,就让你们知道点厉害!”说着和孟世爵硬是把那两人拉了出去。 被留下的那一个听着两人越来越远的嚎叫声,却越来越觉得害怕,回头又发现那个样貌凶恶的将军一直盯着自己看,吓的跪在地上砰砰砰的使劲磕头:“小人冤枉,军爷您明察,小人真的不是有意窥探大营的!” 牛柏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是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们这几个贼头贼脑的,也在大营边上转了好几天圈子了,到底是想做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今日你可千万别想着还能蒙混过关,我这双手啊,也不差那么个把人命的。”说着还把手伸到那人眼前去。 那人看着面前沟壑纵横的粗糙大手,被那掌心的伤疤惊了一下:“小人确实冤枉,并不是有人指使……”他刚说到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剩下的话就被噎回了肚子里。 “你别怕,你们有三个人,我还想问点实话呢,不会全杀了你们的。”牛柏故意把语气放温和,蒲扇一般的大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被这一下拍的差点趴在地上:“军爷……我……我真不知道……” “那谁知道?你别告诉我,刚才被砍了的那个知道!”牛柏一下子提高音量。 那人慌乱摇头:“不、不是……”正不知该怎么说呢,郑状元忽然开了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滴着血的刀:“将军,这小子招了没有?”牛柏摇头:“你们那边怎么样?” “有个小子嘴硬,我直接给砍了,另一个吓的裤子都尿湿了,什么都招了!”郑状元哈哈一笑,“这个要是不肯说,不如我也拉去砍了吧,正好再吓唬吓唬剩下的那个,看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 没等牛柏说话,那人立刻梆梆磕头:“小人招,招,都招了!” 牛柏和郑状元相视一笑,“说吧,谁派你来的,都叫你们做什么?”郑状元还加了一句:“若是你们两个说的不一样,我这刀……”说着伸出手指擦了擦刀刃上的血。 “小人不敢!”那人伏在地上哆哆嗦嗦,“是、是刘长史派我们来的,让我们远远的探查一下大营内的情形,看、看看靖北军的实力。” “哪个刘长史?”郑状元问。 那人依旧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就、就是我们荆东王府的刘长史。” 郑状元和牛柏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伸手揪着那人的脖领,让他直起身:“给我好好说话!你叫什么?”一边问一边盯着那人看。 那人喉结上下动了动:“小人于大贵。” “你是荆东王府的人?” 于大贵摇头:“小人哪进得去王府。小人本来是在赌坊里讨生活的。” 这可有意思了,荆东王派了个赌坊里的打手到紫霞山大营来打探消息,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郑状元照着他屁股就踢了一脚:“你他娘的耍老子玩是不是?”说着就拎着他的胳膊要把他拎出去,于大贵挣扎不过,只得苦苦哀求。 牛柏这才开口:“你先别急,放下他,让他继续说。”然后叫郑状元也坐下来,叫小彭拿了纸笔记录口供。一边听他说,两人一边问了些问题,比如刘长史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他们为何敢来,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嘱咐,一共来了多少人等等。 等问完了,牛柏叫了两个人来看着他,和郑状元拿着口供去寻孟世爵。三个人汇合了,再把三份口供放到一起对照:像!真像!除了姓名、籍贯、原先做的营生,其他简直一模一样! 孟世爵失笑:“看来他们早有准备。我们用一模一样的招数去吓唬三个人,三个人就交了一模一样的供词上来。” “要不我回去揍一顿这个姓于的,就说另一个人跟他招的不一样,他若再不说实话,就大刑伺候了!”郑状元说。 孟世爵想了想:“你别去了,牛柏你去,你的样子比较有威慑力,该动手就动手。状元你去找这个姓胡的,就说我们念在他听话,招供最快,想招安了他,让他潜回荆楚做探子,问他愿不愿意。”两个人都应了出去。孟世爵看了一会三份供词,起身去看剩下的那一个赵阿福。 赵阿福被绑在椅子上,孟世爵在门口看的时候,他一直很淡定的左顾右盼。孟世爵就咳嗽了一声,故意大声和门口的守卫说话:“里面那小子还老实么?”眼见着赵阿福立刻在椅子上堆成了一堆。 “回禀将军,那小子一直没说话没动。”因为事先被嘱咐过,门口的守卫没有称元帅。 孟世爵听完就进了门,走到赵阿福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你还算老实,和于大贵的供词没什么出入。听你的意思,你们三个人中,胡三是头?” 赵阿福怯怯点头:“不听话他要打人的。” “唔,怎么于大贵说你是头?”孟世爵忽然问。 赵阿福一惊:“小人冤枉!小人一路上一直受他两个欺负,哪做得了头儿?”他确实比那两个人生的矮小瘦弱。 孟世爵笑了笑:“我不过是吓唬你一下,就你这个怂样,怎么也轮不到你做头儿!”说完这句,如他所料的看见赵阿福轻轻呼了口气。 “是是是。”赵阿福频频点头。 孟世爵就站起身来:“好了,我该问的也问完了,既然来一回,你们就在我们大营里多住段日子,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说完起身出去了。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牛柏和郑状元相继回来,“于大贵一口咬定就是荆东王派他来的。” 郑状元则说:“胡三说若是只有他回去,怕刘长史不信他。” “唔,那就把他们三个先各自单独关起来,每人每天只给一碗粥喝,水可以管够。”孟世爵又单独嘱咐了牛柏几句,就带着郑状元等回城了。 第二天一早,大营里有人飞奔来报:赵阿福趁半夜割破了绳子、打晕了守卫,从大营里逃跑了。 ---------------------------------- 鞠躬感谢火爆&辣椒投的评价票~~~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公主 孟世爵皱了眉:“另外那两个呢?”传令兵答道:“都关着呢。” “唔,好好看着,别叫这两个也跑了。”孟世爵嘱咐完了这一句,就让他回去了。刚收拾了想进宫去见皇帝,杨九就闪了进来:“元帅,那兰家的人又来了。” 昨日孟世爵他们出了城不久,兰家人就上门来求见,一直等到了午间,也没等到孟世爵回来,只得回去了,没想到今日一早,竟然又来了。 “你问了没有,他们想干什么?”孟世爵穿上了太保的官服,还在腰间挂了一把宝剑,问杨九。 杨九答:“说是想多谢太保的救命之恩……”他声音低低的。 孟世爵扫了他一眼:“你去见了他们?” 杨九直摇头:“是沈四在招待,小的怕他们认出来,没往跟前去。” “那他们怎么知道是我们救了他家小姐的?”孟世爵又问,“刘青山那么乖觉,应该不会说出来的。” 杨九也很疑惑:“会不会是胡公子的下人不留意说出去了?” 孟世爵想了想,那天那么多人,也保不住人多嘴杂,最后只说:“你叫人传话给沈四,就对兰家人说,我一早有事进宫去了,些许小事,不必答谢了。”说完往侧门走,也没骑马,坐了一乘轿子往宫城方向去了。 夏宏昨天叫人来送信,说有事找他商议,让他今天进宫面谈。坐在轿子里,孟世爵一直在想皇帝找他到底什么事,近来也没听徐辽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找他进宫谈的啊?或许是想问连翘那边的情况?孟世爵思量了半天,进宫一看,发现全不是那回事。 “本来太后想着朕刚登基,百废待兴,不想做这个寿了,但为人子女的,怎可不尽孝道?朕再三跟太后保证,一定从简办理,她老人家这才应允了的,朕把众卿家找来,是想商议一下,如何给太后庆寿才好。”夏宏开门见山,直接说了自己的意图。 孟世爵看了看屋子里的左右相和礼部的尚书侍郎等人,并没多言。谁知那几个人也都看他不说话,夏宏只得先问孟世爵:“孟卿,你看怎么办好一些?” “太后做寿,自然不可太过简慢,还是依旧例为好。”孟世爵随口答道。 夏宏叹气:“太后就是嫌旧例太过繁复奢侈,坚持不肯。” 孟世爵想了想,说:“那就酌情略减一些吧。”围观众臣都很无语,这说了跟没说没啥两样。 夏宏见他这样说,也就没再问他,而是和左右相及礼部官员商议,最后终于把大致章程商定,让几位大臣告退,单独留下了孟世爵。“孟卿今日的气色倒好。” 孟世爵一笑:“都是托陛下的福分。”然后说起紫霞山大营的事,“臣昨日去了紫霞山大营,如今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等二十天后,连翘他们回返,就可顺利入驻。” “唔,那就好。连将军他们在山里可有信来?”夏宏问。 孟世爵点头,把有人被猛兽伤了的事说了,又说起昨日捉到的几个奸细:“依臣看,这些人绝不可能是荆东王派来的,倒像是旁人故意栽赃,臣正命人追查,一有了消息即刻禀明陛下。” “嗯,你办事,朕是放心的。对了,朕昨日在太后那里说起你,她说久未见你,不知你旧伤如何了,还叫我问问你。”夏宏说道。 孟世爵立刻站起了身,向着太后所居养颐殿的方向躬身行礼:“劳太后垂问,微臣铭感五内。” 夏宏扶起他来:“孟卿不必多礼,朕也该去给太后问安了,不如孟卿与朕一道,去给太后问个安,如何?” 皇帝都这样问了,孟世爵自然也不能推辞,只得跟着皇帝一道去了养颐殿。进得养颐殿来,就见余太后端坐上座,侧面的屏风里有人影晃动,显然这里先前有嫔妃在。孟世爵给太后行了礼,太后赐座,他也就老老实实坐在了太后所指的正对着屏风的座位上。 “看来孟太保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余太后满面慈爱笑意,问道。 孟世爵站起答话:“是,已经好了,谢太后关怀。” 余太后就和夏宏说:“你瞧瞧孟太保多知礼的一个人,幸得有他辅佐,你我母子才能保住这祖宗基业。” 夏宏点头应是,又说:“母后寿辰的事,孩儿刚才已经和群臣商议过了。”把章程大体说了一遍。 “唔,也好,就按你们商议的办吧。”说到这太后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对了,自你登基以来,你几个哥哥一直赋闲,近日似乎有些闲话传出来,说我们母子故意刻薄他们。如今正好赶上我过寿,不如把操办的事宜交给楚王和梁王去办吧?” 夏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孟世爵,正好跟孟世爵的视线相接,他略一思索,答道:“母后说的极是,孩儿这就吩咐下去。”孟世爵听到这里,就势起身告辞:“……近日京城有些宵小流窜,臣不放心,要去看一看,这就告退了。” 太后听说忙放他走:“快去忙正事吧,只是也不要忘了保养身子,如今不打仗了,正该好好保养呢!”又命人赏赐了一些药材补品给他。孟世爵应了,又给太后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告退出去。出了养颐殿门口,刚舒了口气,到院门处却险些撞见一个人。 孟世爵身手敏捷,感觉到风动和衣袂声,就立即往旁边一闪,迎面过来的那个人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孟世爵只站在一边看着,见是一个红衣女子,也并没动手相扶。那女子好容易稳住身形,转头看见一旁袖手旁观的孟世爵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看?看见本宫要摔倒都不知道扶一扶?” 本宫?穿红衣,那就不是先帝的妃子。现任皇帝夏宏还没选妃,宫里只得一个皇后,那么,这位应该是个公主了?孟世爵也没答话,绕过她就想出去。不料那女子看他不理不睬,更生气了,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袖子:“你有什么好牛气的?不就是个起兵作乱的乱臣贼子!” 孟世爵一听这话反倒乐了,转头盯着那女子仔细看了几眼,杏眼桃腮,倒是个美人,就是没长脑子。那女子话一出口已经后悔,又见孟世爵盯着自己看,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不等孟世爵有所表示,就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太监跑了过来:“公主您来了,太后正等着您呢!”这位公主正好有了台阶下,于是转身要走。 哪知孟世爵忽然在身后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不是臣不扶公主,实在是男女授受不亲,臣不敢冒犯。”那公主听他说“男女授受不亲”,又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气急还拉住了他的袖子,不由愈发恼怒,转回身来又要发作。 正在这时,一个黄衫女子从养颐殿内出来,远远的叫了一声:“三姐。”然后一溜小跑的过来,“母后叫你进去。”那公主这才愤愤的瞪了孟世爵一眼,转身去了。 那黄衫女子就替她向孟世爵道歉:“孟太保莫怪,我三姐一向心直口快,她不是有意的。”说着还微躬身子致意。 孟世爵已经听她叫那位公主做三姐,可见这位也是公主了,自然一侧身避开了,没有受她的礼:“不敢,臣告退。”说完就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去了,只留那黄衫女子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寿宴 徐辽听说此事,笑着调侃孟世爵:“你瞧,被我说中了吧,两位公主一起出马,元帅,你艳福不浅呢!” 艳福?可不是么,呆在家里天天有姓兰的来骚扰,进宫就会不经意邂逅两位公主,孟世爵终于忍不了了,干脆躲出了城,住到了紫霞山大营里。他给夏宏的理由就是,眼看大营要修葺完毕,他要到现场去看着,顺便好好审问那两个奸细。夏宏没说什么就放他去了,孟世爵终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赵阿福那边,有消息了吗?”孟世爵和牛柏一起巡视大营里的校场,想起奸细的事,就问牛柏。 牛柏摇头:“还是上次传回来的消息,他自进了城南,找到那个混混头目齐老三之后,再没见他出来。” 孟世爵皱眉思索:“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他从我们这出去,居然没直接跑,而是进了城,往城南去找齐老三……,近日城里面也不是很太平,张明和状元两个都在整天追着这些小混混跑。这些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牛柏自然毫无头绪,孟世爵也不是真的想问他,他自己站在那想了好一会,然后才回过神来和牛柏一起回去。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孟世爵立刻提笔给徐辽写了一封信,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又叫他多见见郑状元和张明,有什么事立刻给自己送信。写完立刻就叫沈四把信送进了城。 徐辽也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当天就去了孟府里见张明和郑状元。张明一脸严肃:“他们不像是真的要捣乱,倒好像是故意带着我们兜圈子。” “这活像是连翘那一招啊!”郑状元瘫倒在桌子上,“打你一拳,然后带着你到处跑,跑到你没力气了为止。可是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么?就算我们几个跑的累了,他们又没有精兵,也吃不下我们一万人呐!” 徐辽反复思量推敲了半天,最后说:“他们既然一直带着你们疲于奔命,不如干脆这样,有一个抓一个,先都把他们关起来,顺天府大牢关不下,我去找刑部,暂时先都关到刑部大牢去。不能这样一直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最好让他们供认出头目来,抓几个头目进去,再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办!” 张明和郑状元领命行事,很快就抓了一百多人,还抓了四五个头目进去。徐辽有现成的理由借刑部大牢:眼看快到太后寿辰了,京城的治安是头等大事,不能马虎。刑部很痛快的就出借了。 至于对那几个头目的审讯,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这些人只是号称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出来讨口饭吃,并没什么别的目的。一动刑就哭爹喊娘的要招认,招的时候就开始胡说八道,说是朝中大臣指使他们的,这些家伙也敢说,把六部官员几乎指认了个遍。 徐辽很无奈,亲自出城把孟世爵揪了回来:“我看啊,这气候不太对,恐怕是要起妖风,不如派人进山,叫连翘他们提前出来吧!你呢,还是老老实实坐镇京城,帮着张明和状元看住了京城内的治安。” 孟世爵也没说什么,很配合的和他一起回来了。主要是三天后就是太后寿辰,他也须得进宫给太后拜寿,领皇帝摆的寿宴。不过他也觉得还是让大军撤出山来比较好,如今情势虽然诡异,可若是有大军在身后,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于是进京之前,他就派人进山,分几路去通知大军下山。 因为抓了那一百多个人,京城里显得安定祥和多了,他回来的这两天一直都没什么事发生。到了太后寿辰那一天,一早起来孟世爵就穿了朝贺的官服,临出门前还特意嘱咐张明和郑状元:“今日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不用问,直接先抓起来。再坚持几天,连翘他们出了山就好了!” 张明和郑状元都应了,孟世爵这才上马往宫城去。进了宫城,文武百官先随皇帝夏宏往养颐殿外行礼恭贺,然后又随皇帝回宫,开始商议政事。 午间夏宏单独留了孟世爵用膳,问了问治安的事儿,借刑部大牢这样的事,夏宏也不可能不知道,孟世爵就如实说了。又说已经派人召连翘等人下山,请皇帝放心,说到最后,孟世爵还加了一句:“今日是太后千秋,宫内的宫禁也要严一些才好。” 夏宏点头,当着孟世爵的面把大内禁军统领找了来,当面嘱咐了许多,要他一定严守宫禁。这位统领是余太后的娘家侄儿,一向深得余太后信任,孟世爵不愿在这事上惹余太后猜疑,因此并没说话。余统领将宫内各门守卫的情况跟夏宏汇报了一下,又表示会再加人手,夏宏这才满意的让他去了。 到了晚间,皇帝在升平殿大开宴席,宴请群臣。而宫内皇后太妃和命妇女眷们则在养颐殿正殿内领宴恭贺。夏宏先和群臣在升平殿饮了几杯酒,然后带着宗室诸王要去养颐殿给太后敬酒,走之前忽然心血来潮,把孟世爵和左右相以及吕衡都叫上了。 孟世爵本来不太想去,但他眼尖的看见夏宏身后的梁王和楚王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也就顺势站起了身,跟在梁王和楚王身边,一起和夏宏往养颐殿去了。 从升平殿到养颐殿距离不短,皇帝要乘步辇,也让诸王和大臣们都坐了轿子。到养颐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丝竹声,开始演起歌舞了。 皇帝一到,里面的活动自然就停了下来,皇后亲自走下来相迎,夏宏看起来很高兴,携着皇后的手走到太后跟前,跪下给太后贺寿。他这一跪下,殿里除了太后立刻再没有站着的人。孟世爵跪下的时候还不忘看着梁王和楚王,见楚王和梁王不约而同的往右侧望了一眼,他也就借着跪下恭贺的时候,往右侧看了过去。右面席上有一个身穿王妃礼服的女子,因为也跪下行礼,看不见脸只能看到满头珠翠。 等到众人随着夏宏站起来的时候,孟世爵终于看清了那那女子的长相,和陈家茵有几分相似,想来是梁王妃了。梁王一进殿先看自己王妃是正理,楚王却又是为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边太后和夏宏已经叫他了:“孟太保也来了,正好,先头咱们正说起你,青年才俊,又未婚配,这几位老王妃都想见见你呢!”余太后说着就给他介绍了几位老王妃。 晋国早先也并不是只有昏君,当年德宗皇帝在位时,有感于藩王势大,朝廷难以辖制,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在施行了一系列的削藩政策之后,更订立新规:自德宗朝始,凡皇室子弟虽有封王,却不就封地,一律住在京城。 后来更有儿子多的皇帝,直接建了十王宅,除太子外,所有成年的皇子都住进去。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梁王、楚王等比较受宠的,皇帝也依旧会给封王、单独开府。但像夏宏这样的,却也只能一直住在十王宅里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惊变 这几位老王妃就是太后的妯娌了,孟世爵走上前去一一拜见,太后又给介绍几位公主:“……这是我两个女儿,上次孟太保见过了吧,这是咸阳公主,这是易阳公主。”穿着大红衣衫的就是那位行三的咸阳公主,而易阳公主今日则穿了一套碧色衫裙,站在咸阳公主身边,显得亭亭玉立,倒把原来的三分姿色显出了八分,衬得身旁的咸阳公主更加浓丽。 孟世爵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如同先前给几位老王妃一样行礼问好,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夏宏看太后一腔热情,被孟世爵无声无息的给熄了,就立刻叫人上酒,要给太后敬酒。孟世爵还惦记着那两位王爷,侧头看时,见梁王和楚王就在自己身侧,再看向梁王妃那边,却正好撞上梁王妃打量他的眼神。 梁王妃忽然和他对上视线,似乎一惊,然后立刻转开了视线。孟世爵也收回目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恰巧看到梁王妃身边一个婢女躬身出去,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还不等他细想,酒杯就已经端到了他面前,他只得端起酒杯,随着夏宏一道给太后敬酒贺寿。 敬完这一杯酒,太后就拉着皇帝坐到了她身边,又叫人给孟世爵和另外三位在她身边安了席,让几位王爷也都入座。夏宏有些无奈的看了孟世爵一眼,不料孟世爵根本没看他,他顺着孟世爵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孟世爵一直盯着梁王那边,也不知在看什么。 大伙刚一坐定,咸阳公主就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她们姐妹俩本来就在太后下首坐着,因此和刚入座的孟世爵很近。“母后,女儿想敬孟太保一杯酒。” 太后似乎很感兴趣:“哦?你皇兄来了刚坐下,你都没说敬他一杯,怎地端起杯子就说要敬孟太保?”边上的几位老太妃都凑趣的跟着笑,只有皇帝十分为难,恐怕孟世爵不给咸阳面子,大伙脸上难看。 “女儿自然是有原因的。”咸阳一点也不羞恼,大大方方的冲着孟世爵说:“孟太保,上次在养颐殿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我这里给你赔罪了,请满饮此杯!”说着一仰脖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于是殿内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孟世爵身上,孟世爵嘴角牵起一抹笑,起身答道:“不敢。公主何曾得罪微臣?微臣并不记得。”却并没拿起酒杯,也没说要喝了这杯酒。 咸阳看了一眼他桌上的酒杯,说:“孟太保是不肯原谅我么?” 孟世爵还是那一句:“不敢。公主言重了!公主并不曾得罪微臣,自然谈不上赔罪。”说到这看到夏宏望着自己的眼神,终于拿起了杯子,“不过公主有此雅兴,微臣自然该当陪公主这一杯。”说完也饮尽了杯中酒。 夏宏终于舒了口气:“好了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孟卿一向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自然不会记得些许小事。”让咸阳回座,又亲自给几位老王妃敬酒,把这一茬冲了过去。 孟世爵一直盯着梁王那边,见梁王妃身边出去的人一直没回来,他又往楚王那边打量了几眼,楚王一直看着上座的太后和皇帝,似乎并没什么异常。不料楚王看见他望过去,就提起杯子来,特意过来向他敬酒,跟楚王喝完,紧接着梁王也过来了,然后其他宗室王爷们跟着一拥而上,孟世爵连喝了十几杯下肚,已经无暇顾及梁王妃那边的动静。 好容易皇帝终于想起升平殿的百官,要跟太后告辞,孟世爵等就一同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孟世爵耳尖的听到外面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他心中一紧,往夏宏处看了一眼,发现他并没察觉,还在和太后说话。孟世爵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等不及夏宏说完就开口:“陛下,别让前面等急了。” 夏宏闻言转头看他,见他神色凝重,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再多说,正打算带着众人出去,不料楚王忽然挡在殿门口,说了一句:“且慢!” 殿内众人都是一惊,夏宏皱眉问道:“四哥,你这是做什么?” “呵呵,你还知道我是你四哥啊,皇帝陛下!”楚王把后四个字咬的极重,“难得您还肯再叫我一声四哥呢!” 余太后也察觉了不对劲,她扶着身旁宫女的手站了起来:“老四,你怎么和皇帝说话呢?你想干什么?” 楚王腰板挺直的站在殿门口,答道:“母后,你先别急,我就是想评评这个理!” “你想评什么理?今日是母后寿辰,前面升平殿里百官正等着,有什么话不能等过了今天再说?”夏宏问道。 楚王不为所动,却忽然笑了出来:“陛下不用急,升平殿里的百官,想来这时候都该回家去了!” “你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楚王笑着答道,“刚刚我已经叫人去升平殿传话,说太后忽然身体不适,陛下要在养颐殿陪太后,命百官自行出宫了。” 到此时余太后和夏宏才终于明白楚王是想干什么,余太后大怒:“你这个逆子!你想做什么?来人,去叫大内侍卫来!” 楚王依旧笑呵呵的:“母后别急么!您过寿,总也得让侍卫们歇口气才是!对了,我还有句话一直想问问母后呢,父皇当日好端端的回了宫,怎么会忽然间就驾崩了呢?” 余太后遣出去叫人的太监刚走到门口就惨叫了一声倒地,众人循声望去时,见那太监身下已经是一汪血泊。殿内的女眷们不由惊叫起来,余太后听见楚王不怀好意的问话更加恼怒,手指着他怒骂:“你这个逆子,今日是想造反逼宫么?” 孟世爵不想听他们再纠缠,快步走到楚王跟前,想直接拿下他。不料他刚走了几步,就觉脑袋一阵晕眩,楚王看他过来也立时后退几步,伸出双手拍了拍,殿门外立时冲进来许多穿着大内侍卫服色的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剑。 楚王看着孟世爵脚步踉跄,似要摔倒,终于放了心:“孟太保,您连日辛苦,此刻酒意上头,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孟世爵抬头看着楚王,只觉楚王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而且渐渐摇晃成三个人影,他使劲摇了摇头,反而把头摇的更晕了,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了。 与此同时,在宫门处等候的沈四也是一脸焦急,他眼看着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的出得宫来坐车回家,却就是没等到孟世爵。想起张明刚刚叫人送回来的消息,他心中很是不安,好不容易在出宫的人群中看到徐辽,沈四只觉得似是看到救星下凡一样。 “徐大人,元帅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沈四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徐辽跟前。 徐辽有些惊讶:“元帅没出来?”看见沈四摇头,他也很是奇怪,“皇上叫人传话,说太后身体不适,叫我们早早散了。元帅是跟着皇上一道去的,既然太后不适,元帅应该出来了啊!” 沈四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先说张明传来的消息:“先不说这个,张队长刚才叫人来传话,说天刚黑的时候,忽然有人冲击刑部大牢,把那些混混救出来了。顺天府衙门更不用提……,啊哟,你看!”他说到顺天府,就转向了顺天府衙门的方向,这一转才发现,那边已经是浓烟滚滚,下面正是通红的火光。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腹背 郑状元觉得自己头晕晕的,浑身无力,很想就这样睡去,可脑子里却总有一根弦绷着,让他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没做完,让他不能就此睡去。朦胧中他想翻个身,却感觉自己手脚不听使唤,似乎被什么东西绑缚住了。郑状元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迷蒙中听到一声轻笑:“别挣了,好好睡吧,听话。” 接着感觉到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郑状元奋力想睁眼,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只听那声音又极轻的说了一句:“有点舍不得下手了呢!算了,一夜夫妻百夜恩,留着你吧。醒了以后千万别犯傻,就此离了京城远走高飞吧!” 他正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回想这人是谁时,唇上忽然有温热的触感,紧接着就感到那人似乎离开了自己,很快就听到有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似乎还有落锁的声音。 郑状元昏昏沉沉的,感觉脑子里似乎有很多事情,又似乎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自己这是在哪里呢?刚才那人究竟是谁?声音好像很熟悉,有点像、有点像、像谁呢?不是元帅,不是张明,不是徐辽……,等等,元帅? 啊哟,今天好像有什么要紧事,郑状元想起孟世爵似乎交代了自己什么事,而自己还没做,他心里一惊,脑子里立时觉得清醒多了。他终于想起今天是太后的寿辰,孟世爵临进宫之前,嘱咐自己和张明一定要提高警惕、睁大双眼,亲自带人在每条主道上巡逻。 自己之前好像确实是在巡逻来的,直到自己又遇见苏二……,啊!是了,那个声音是苏二!郑状元的记忆一下子回来了,刚才沉重的眼皮也终于能掀开一条缝。屋子里黑漆漆的,显然此时已经天黑,周围十分安静,间或有两声犬吠声传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郑状元也看不出这是在哪,他想坐起身来,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两手都被反绑在身后,再动动腿,两脚也在脚踝处被绑紧了。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苏二,刚才这么一动他已经发现自己浑身****,只在身上搭了条薄被,而他的头又开始晕起来。 他怕自己又昏睡过去,就使劲将头在床板上磕了几下,终于让疼痛的刺激缓解了晕眩。这么使力折腾了两回,郑状元才发现原来身上还有另一个地方更疼,这个杀千刀的苏二!等老子抓到你,一定要先奸后杀,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趁着清醒了一些,郑状元努力把绑着的手往下伸展,然后想让双腿从两手之间穿过去,好把绑着的双手挪到前面来,用牙齿解开绳子。可惜连着试了两次都失败了,郑状元侧躺着呼哧呼哧喘气,越想越气,自己怎么就又上了那个混蛋的当呢! 他歇了一会,又开始再次尝试,等好不容易把手拿到眼前来时,已经累得没有一点力气了。他躺着喘了一回气,然后把绳子凑到嘴边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绳结。还好苏二并没用什么粗绳子,只是用汗巾子绑的,顺着绳结的方向终于一点一点的咬开了绳索。然后他才忍着后面的疼痛坐起来,伸手去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解开以后,郑状元又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脚,然后才下了地,到桌边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借着烛光郑状元仔细打量,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除了一张破木板床和地上的破桌子凳子之外别无长物,甚至就连衣服都没有一件。郑状元现在开始考虑抓住苏二以后,应该先奸个三百回合再杀了! 好在还有条被子,现在也是晚间,把重要部位围好了,出去想办法再弄套衣服就是。想起苏二临走时说的话,心里更加焦急了,这家伙把自己骗出来,还给自己下药,肯定不是只想占个便宜这么简单。他把薄被在腋下一围,用刚才绑住自己的两条汗巾子系住,然后想推门出去。 一推之下没推开,他终于想起来刚才似乎听见苏二那个王八蛋锁门了。好在这屋子简陋,旁边的窗子也不甚结实,他把桌子挪过去,坐在窗子上用双腿用力蹬了几下,就把那窗子蹬掉了,接着跳窗出去。 张明快急死了,劫刑部大牢的那些人,他看抓不过来,只得下令射杀。没想到那些混混倒有点脑子,一看冲不出去,索性占据了刑部大牢和他对抗。刑部大牢只有一个出口,那些人固然逃不出来,他们可也攻不进去。 正在相持呢,顺天府衙门又起火了,他一直没等到孟世爵那边的回音,自己有些不敢做主,郑状元又不知跑哪去了,整个一团乱。这时眼看顺天府起火,他再不能犹豫,只得下令火攻,让手下的小队长在这边督阵,点燃了稻草和衣物往大牢里扔,并且要他们射火箭进去,自己则带着人赶去了顺天府。 刚走到半路就碰见了沈四,他心中一喜,问:“如何?元帅有何吩咐?” 哪知沈四面色严峻,答道:“没见到元帅,徐侍郎说,宫内恐怕有变,他要想办法去探明情况。外面的事就只能交给您和郑将军了。” 张明一听眉头皱得死紧:“从下晌就没见到状元,他手下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算了我先去顺天府那边,你回家里看看,我担心家里也不太平。”说着分了五百人给沈四回孟府,自己要往顺天府去。 两人正要分手,忽然感觉城西的天亮了一下,于是一起抬头,只见城外西边的方向,一颗异常明亮的橘红色的烟花正升到高空。两人一看之下都是十分惊骇,然后不约而同的低头看对方,沈四有点难以置信:“这是……” “紫霞山大营……也遇袭了?”这回连张明也无法保持镇定了,大营里只有几千人,还都是负责修缮的,不是能征善战的精兵。而靖北军大部如今还在山里,远水难救近火,这可真是不好办了! 最后一咬牙:“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事到如今再不能手下留情了。反正大营外面已经修好,就算有人偷袭,一时半刻也攻不进去。这讯号想来连将军他们也看到了,只要大营能撑到明天早上,我们剿灭了城内的乱匪,再出城去救援就应无事!” 沈四闻言点头,但又觉得奇怪:“城里是一些混混作乱,城外却又是哪里来的人马呢?”张明也摸不着头脑,两人只得暂时作别,各自奔各自的目标而去。 徐辽在宫门口察觉不对时,立刻又趁着宫门口的人都注目着顺天府起火的方向,返身溜了回去。他没有再往升平殿和后/宫的方向去,而是直接往中书省的方向走。他记得那边例行有人值守,而且还有大内侍卫在,他要先找到自己人帮忙,再想办法去找孟世爵。 与此同时,在山里宿营的连翘等人也看到了那耀目的橙色烟花,而鼻端也隐隐闻到随风带来的那一丝丝焦糊味。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受敌 连翘一见那烟花立刻站了起来,苗一杰也快步走到她身边:“这是大营的方向。”连翘点了点头:“看来是出事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苗一杰深吸了口气:“似乎有烟味?” 连翘不答,转头先吩咐许铸:“发一颗白弹,再发一颗绿弹。”靖北军分兵之时一般启用传令弹,白弹意为召集,绿弹则是应援,至于橙弹则代表着危急求援。她吩咐完许铸,又转回来跟苗一杰说:“立刻整队下山。” “夜里不好行路,若是迷了路还不如等明早再走。”苗一杰劝道。 连翘眉头紧锁:“就怕别人不给我们这个时间,我怀疑这烟味是有人想纵火烧山。” 苗一杰一惊:“纵火烧山?谁会这么大胆?” “既然敢去围攻大营,那自然要防备大营求援,我们这几万援兵就在山上,放火烧山是最简便有效的方法。”连翘脸色很是严峻,“我现在更担心中都城里的情况,好了,快把大伙叫起来,极速下山!” 苗一杰也跟着紧张起来,立刻传令下去,要兵士们收拾行装准备下山。“只带必须兵器和一日口粮,其余的东西一律就地留下,快点!”趁着苗一杰那边发布号令,连翘先找向导研究了最安全快速的下山路线,另一边许铸也已经发完烟花弹,跟铃铛一起收拾了随身物品,准备即刻出发。 紫霞山里另外几路靖北军自然也看到了橙弹,大伙正惊疑不定,就看到接连升起的白弹和绿弹,也都是即刻命令兵士们收整行装,下山回援大营。 虽然紫霞山距离京城比较远,但一则山上有高度,二则这是钱阿旺特制的传讯烟花弹,亮度比较高而且在空中也比较持久,张明在一片混乱中还是注意到了连翘后发的两枚烟花弹。原先靖北军编制内的人,一看到后面这两颗烟花弹,都是精神一振。 张明也立刻鼓舞士气:“连将军他们已经回援,大伙无须忧心城外,拿出我们靖北军的气势来,给我剿灭这群乱匪!”说着带头射了连珠箭出去,将顺天府后街上两个领头的混混直接射死了。 此刻跟着张明的兵士们一起发了一声喊,先由步兵在盾牌遮掩下清除混混们设置的路障,然后骑兵纵马上前,从马上挥刀砍向闹事的混混们。一开始这些人还想抵抗,张明在杂乱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兄弟们,为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和这些北蛮子拼了!杀一个就能封爵,杀十个就能封侯!” 张明循声望去,见人群后面一个黑须大汉还在煽动这些混混,他不慌不忙,从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箭,搭在弓上连瞄准都不曾就射了出去,嗖的一声就射中了那还在喊叫的大汉的脖颈。混混们这才有些慌了,后面的见前面已经死伤惨重,立刻也不管那么多,撒腿逃命去了。 这时一个小队长回到张明身边禀告道:“队长,不太对劲,这里面有些人似乎很有些身手,并不都是那些只会坑蒙拐骗的混混。” 张明也看到有些人混在混混中对自己这边的人下黑手,他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只是看见一个就射死一个,然后吩咐道:“叫那边围堵的人警醒点,千万不能放走一个!”他话音刚落,那些本来如潮水一般后退的人,忽然又慌张的逃了回来。 旁边的小队长忽然惊呼:“那好像是郑将军!”张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疯狂逃窜的混混中间,有一员猛将如虎入羊群一般,冲进这些乌合之众中手起刀落,直如砍瓜切菜一样的砍翻了几个人,然后回身上马,顶着一身血衣喝道:“无耻宵小之徒,还不投降?”熊熊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不是郑状元是谁? 那些混混们眼见无法突围,打又打不过,又被刚才郑状元的气势吓住,立刻就有不少跪地求饶的。张明叫人一一绑了,郑状元正好提刀过来:“何必那么麻烦?绑了还有可能割破绳子逃跑,不如先都把腿打断了,一起关起来,今日可没那么多功夫和他们细磨。” 好主意!张明立刻改了命令,于是后街里一时惨叫连连,远远的听到只以为是人间地狱。张明却不管那么多,问郑状元:“你跑哪去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唉,别提了,让人算计了!”郑状元面色铁青,转移话题问道:“可有元帅的消息?” 张明摇头:“我要先回刑部大牢那边看看,若是也已经无事了,就去宫城南门。你回家一趟,若是家里也无事了,留沈四看着,你带齐了人手到南门和我汇合。”这时顺天府的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只是屋子都烧焦了,用来关人倒正合适。张明留了一队人把俘虏抬进烧的黑漆漆的屋子里关起来,自己带了大部人马回返刑部大牢。郑状元则带着另一队人去了太保府的方向。 ---------------------------------------- 看到孟世爵终于晕倒在地,楚王等人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楚王还不太放心,让身后的人过去查探。那人走过去在孟世爵脸上打了几巴掌,见他毫无反应,又拉着孟世爵的衣领拎起了他摇晃了几下,他的头随着摇摆的幅度毫无支撑的转了几转。那人就转头冲楚王点头:“王爷放心,已经彻底晕了。” 楚王禁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事先并没想到夏宏会直接带着孟世爵过来,还有些慌乱,幸亏及时调整了策略,在酒里给他下了药,倒省了一番手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意的看着夏宏:“六弟陛下,这回无人捣乱了,咱们该好好谈谈了。” 殿内的众多女眷都吓得惊声尖叫,又被楚王的人喝止,全都躲在一起瑟瑟发抖。而站在夏宏身边的吕衡早已经怒气盈胸,他不待夏宏开口,就向前走了几步拦在夏宏面前怒道:“楚王殿下意欲何为?” “这是我们夏家家务事,吕先生,您先坐到一旁去歇歇。”楚王对这位老先生倒还有几分客气。 吕衡却不肯:“难不成楚王今夜真的要逼宫不成?楚王在太后寿辰之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么?” 楚王嗤笑一声:“列祖列宗即便要显灵,也必是要废了这个伪帝才对!他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在座诸位都很清楚吧?”他手指地上躺着的孟世爵,“当日这个乱臣贼子造反,先皇不明不白的死在宫中,咱们太后娘娘就和这个奸贼合谋推了伪帝登位,我们如今只是想拨乱反正而已!” “你给我住口!”太后听他句句意有所指,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样当面污蔑嫡母,忤逆不孝,还敢说什么拨乱反正?先帝在时就曾说过,老四性子阴沉诡谲,只有小心机,实在难堪大任,如今看来,真是知子莫若父!”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对峙 楚王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你胡说!你这个毒妇,明明是你害死了父皇,还在这里假借父皇之名来污蔑于我,五弟,你也说句话啊!”说到最后,将脸转向梁王。 一时殿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梁王脸上,梁王刚才一直和梁王妃站在一边看热闹,到此时见问到自己,终于开口说:“四哥,咱们自己家的事,不如关起门来自己说,先送几位大人去休息吧,伯母婶母们也都累了,诸位嫂子、妹妹也该去休息。” 楚王会意过来,立刻说道:“五弟说的是!请各位先去休息。”吩咐那些佩刀的侍卫们引路,要带无关人等去偏殿。 吕衡站在夏宏前面不动,罗民和关慕羽也走上前来,一齐挡在夏宏前面,罗民说道:“楚王殿下,你现在悬崖勒马,也还来得及。” 楚王嗤笑,根本不理会他,只叫人动手硬拉,谁知罗民竟十分有血性,那些侍卫刚一走近,他竟然上前一步夺了侍卫手里的刀,然后大声说道:“今日楚王图谋不轨、忤逆太后,意欲逼宫,诸位王爷难道要袖手旁观么?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徒,难道还会顾及手足亲缘,少不得明日这刀就砍到了诸位头上……” 那个侍卫被他抢了刀当时就愣住了,又见他一脸正气一时也没敢动手,楚王听到最后已经忍不住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拉下去!”那侍卫这才回过神,上前夺刀抓人。 罗民也是趁人不备才能抢到刀,这时两个侍卫过来前后夹攻,不过两个回合就被人按倒在地,抢回了刀去,连要上前去帮忙的吕衡也一同按倒要拖出去。罗民虽然被捉住了,却还一直怒骂:“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带头逼迫嫡母幼弟,下一步就该是屠戮手足了吧!” 吕衡也跟着喊:“诸位宗室王爷,须知唇亡齿寒,陛下一向温厚,待众位向来都是照顾有加。而楚王其人刻薄寡恩,今日既能造反逼宫,他日为了名声铲除后患,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出来!”又骂拉着他的侍卫,“无耻小人,拿着陛下的俸禄,做此等助纣为虐之事,就不怕天谴么?” 楚王彻底愤怒了,从身旁侍卫的手里抢过了刀,直奔罗民二人而去,口里还骂:“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们两个老贼今日真是活得腻了,我本想留你们一条命……” 梁王一看不好,本来诸王都已经被那两人说的有些意动,这时若是楚王再痛下杀手,只怕殿内的情势不好收拾,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楚王:“四哥,你冷静一些,别中了这二人的奸计!”又喝问侍卫:“还不快堵了嘴!” 夏宏这才明白:“原来五哥和四哥联了手,怪不得……” 梁王拉住了楚王,也不理会夏宏,只劝他:“四哥,我们时间有限,千万莫要节外生枝了。” 楚王这才冷静下来,命人把无关人等都赶去了偏殿关着,这时梁王妃带着一个婢女走了过来,向着梁王说道:“王爷,这个孟世爵,还是要绑紧了关起来为好!” 那兄弟二人这才想起地上躺着的孟世爵来,楚王就皱眉说:“还费劲绑什么?直接杀了多省事。” 梁王妃身后的那个婢女嗤笑一声:“王爷莫非忘了,紫霞山上还有几万大军呢?” 那个婢女如此无礼的当面直接嘲笑楚王,楚王居然只是脸上变色,并没有发作,他眼睛转了转说:“不是派了人放火烧山了吗?” “那么大一座山,哪是那么容易就烧尽的?他们几万人一人吐口口水,要灭火也不是难事。我们叫人放火,原也只是为了阻他们一阻,免得他们回来得太快,耽误了大事罢了!”那女子口气依然带着些教育的意味,“只有孟世爵在我们手上,才能让那几万人为我所用。” 夏宏和余太后听到这里都不由心下一凉,料不到这两兄弟竟算计的如此周全了才动手,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感今日是凶多吉少。夏宏干脆走到太后身旁,一手扶着太后,一手握住皇后的手,低声安慰两人:“还有禁军呢。” 谁料那婢女竟然听见了他的话,还回话道:“陛下莫非忘了,如今禁军的两位统领,可也都是这位孟元帅的人呢!”说着走到孟世爵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指甲在毫无知觉的孟世爵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 楚王也就没再啰嗦,立刻叫人拿了绳索来绑住孟世爵,并听那女子的吩咐,把孟世爵抬到了后殿去,那婢女低声和梁王及梁王妃说了几句话,然后也往后殿去了。 孟世爵一感觉晕眩的时候就知不好,他强撑了一下觉得不行,然后就十分果断的直接摔在了地上。疼痛让他的意识又稍微清醒了一些,紧接着又有侍卫过来打他的脸,用力摇晃他,竟然歪打正着的让他越来越清醒,没有陷入更深的昏迷中。 他恍惚听到殿内众人的对话,却觉得离自己十分遥远,身体也不太听使唤,就只能维持原状的躺在地上。等到后来说要绑他的时候,忍不住要强撑着起来,可刚一使力他就听到了那个十分熟悉的嗓音,原来是她啊。 察觉到自己现在还是不能恢复体力,他干脆放弃了挣扎,努力想些什么来让自己更清醒。自己一直没回去,沈四肯定会去问徐辽,宫门一下钥,徐辽也进不来,可自己从来不曾在宫内留宿,他们总会察觉异样。等等,他们在说什么?放火烧紫霞山?那可不妙,现在正是深秋,天干物燥的,这火一烧起来,再有风助力,也不知连翘他们能不能平安的下山。 他们既然敢去烧山,那自然也不会放着大营不管了,必须得双管齐下才能奏效。那么城中呢?只怕也不会让张明和郑状元消停了,他们在宫内就算挟持了太后皇帝和自己,不拿到内城九门的控制权,终究也难成大事。还有,他们竟然放了文武百官出宫,是不是证明,其实他们人手有限,仅只控制住了后/宫?或者再往小了点说,只有养颐殿呢? 正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颈间一疼,接着就感觉手脚都被绑住,然后被人抬起了身体,晃晃悠悠的不知往哪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清醒 连翘跟向导确定了一条最近的下山路线,然后带着人沿路下山,一边走还一边叫人吹响号角,希望能藉此传递出自己的方位给其他几路靖北军。他们一路疾行,走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听到有呼应的号角声远远传来。 大伙不免都精神一振,连翘立刻让嗓门大的兵士们高声喊话:“这里是连将军部下,是哪一路兄弟在那边?”回声远远的传出去,在黑黝黝的林间扩散开来。 过了一会儿,又有声音远远的传回来,大伙都侧耳倾听,许铸就对连翘说道:“是秦将军部。” 连翘露出一点笑容,叫了向导过来又看了一下地图,根据声音传来的位置略改了一下路线,想过去跟秦如松汇合。又叫人喊话给秦如松,两边一边喊着话吹着号角,一边努力调整路线,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两下汇合,并且远远的听到了另一边相应和的号角声。 几个将领拿了手绘的地图细看,连翘和向导估算了一下,这么个走法,等走到山下差不多得到天亮,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大营修缮的如何,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不免有些焦急。 秦如松想了想,说:“将军不用急,前几天末将部下的人曾经遇上过张偏将部下的人,据说他们那边的任务已经进行的八九不离十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下山,他们应该会比我们先到。” 张山部下带了一万多人,计划路线是在紫霞山南山活动,确实比北山的秦如松和西山的连翘更近。连翘点了点头:“这样说来,阿旺他们应该也比我们快,刚才听着那号角声似乎是从东南方传来的,他们应该在我们前面。好了,兄弟们,咱们也要加把劲,我担心京城内也不太平,咱们要抓紧时间。”催着兵士们继续赶路。 郑状元带着人从顺天府往孟府走,路过内城兴安门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人试图冲击城门,正跟守门卫士交战。靖北军入城之后是直接接管了城内布防的,因此各城门守军都是郑状元一手安排的,都是从前在北境就训练有素的军士,那些冲击城门的人并没占到什么便宜。 谁料更加不幸的被满腔怒火的郑状元遇见,前后夹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剿灭干净。城门守军头目跑过来给他行礼,又汇报说前面不远的成华门也遇袭了,还有人往城楼上扔火把,他们远远看到却无力支援,请他尽快过去援救。 郑状元留了一百人坚守城门,又带着人往成华门而去,路上想到既然有两处城门遇袭,难保其他的城门也遇到偷袭,又分了一半人手去各城门查探,若无事则回宫门前集合,若有事务必剿灭乱匪,然后多留一百人驻防,其余人到宫门处集合。 等剿灭了袭击成华门的人之后,郑状元才带着人往孟府去。出人意料的,孟府门前一片安静,门房听见马蹄声,出来看是他回来,远远的就禀告说:“家中无事,沈四爷和杨九爷已带着人往宫城去了。”于是郑状元连停留都不曾,又直接往宫城方向疾驰而去。 --------------------------------------------------- 孟世爵恍惚中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那个女声说:“怎么就扔地上了?抬到床上去!”然后他又被抬了起来,扔到了比较柔软的床上,接着似乎听到有远去的脚步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尽力的去倾听周围的声音,终于给他听到一点很轻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挲声。他正凝神细听,忽然感到脸上有微温柔软的触感,似乎有一只女子的手抚在了自己脸上,还没等他细细分辨,那手忽然按住了自己口鼻,呼吸立刻变得困难起来。 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却因为药物的影响和捆的结实的绳索而毫无作用,那手的主人似乎很满意这种状况,轻笑了一声,然后终于松开了手。他正在急促呼吸,就听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又一次转了呢,孟元帅,你可曾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落在我手里?” 孟世爵深深的呼吸,想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不料倒是那个说话的女子帮了他的忙,他正在用力呼吸的时候,忽然耳后又是一疼,接着感觉耳后火辣辣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肌肤,神智似乎又清醒了一些。 陈家茵盯着自己长长指甲上的血迹出神,看着孟世爵白皙的耳后皮肤染上一抹鲜红,心中难免快意,可再看到自己手上沾到的鲜血,又不由有些茫然。羞辱和恨意折磨了自己那么长时间,又费尽心机、辛苦筹谋了这么久,此刻终于能让这个颠覆自己生活的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躺倒在自己面前,那些折磨对方的招式都在脑子里,陈家茵却不知道该先从哪一个开始好了。 她又发了一会呆,才决定还是先弄醒孟世爵比较好,折磨人的时候,对方却毫无知觉,那有什么乐趣?叫人端了一盆凉水来,陈家茵亲自端着这盆水浇在了孟世爵脸上。倒完了又觉得不过瘾,又让人端了一盆来,这回是倒在了孟世爵身上,直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浇的湿透了。 然后擦了擦手,回来拍了拍孟世爵的脸:“孟元帅,醒醒吧,天都快变了啊!” 孟世爵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笑嘻嘻的一张脸,故作茫然:“你怎么在这?”然后动了动身子,装作刚发现被绑住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陈家茵坐到床边上,俯视着仰躺的孟世爵:“我自然是来看望孟元帅的,您一不小心着了楚王的道,被他绑起来了,我念着旧情,给你求了个情,他才没有杀你。你看看,比起你的冷酷无情来,还是我比较有情有义吧?” “你想怎么样?”孟世爵没跟她绕圈子,直接问道。 陈家茵歪了头,做思索状:“我想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又不能剥光你的衣服羞辱你,也不能让你服侍我洗澡,更不能半夜踢醒了你给我倒水喝,我本来恨得想拿把刀子直接割破你的喉咙,可终究还是没有你心狠,下不了手。”说着低头叹息,从孟世爵的角度看去,颈部的弧线异常优美。 孟世爵只是呆呆看着她的侧影,没有说话。陈家茵等了半晌,也没见他有反应,就转头看他,却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下不了手,就给我解开吧。”孟世爵忽然说。 “啊?”陈家茵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了一声。 孟世爵轻笑:“你既然舍不得杀我,还绑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睡我?” 陈家茵的脸立刻红了:“你……,我就不该救你,活该让楚王杀了你了事!”说着站起身,似乎要拂袖而去。 眼看着她要出门,孟世爵忽然出声说道:“家茵,你杀了我吧!如果今日难逃一死,我宁愿杀我的那个人,是你。” --------------------------- 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顺便说一下,我发了个调查,大家伙觉得怎么对孟元帅比较好呢? (孟世爵: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没,没什么,你先捆着啊o(╯□╰)o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劝降 陈家茵在门边停住脚步,站了一会才回过头:“你说的,是真心话?” 孟世爵忽然笑了一下,又立刻板了脸正色道:“如今已到这个地步,我何必说假话糊弄你。” 陈家茵立在门边,远远的看了孟世爵半晌,才走回来说:“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说完她弯下腰撩开裙摆,从腿间拔了一把匕首出来,又走到床边,将匕首放在孟世爵颈间:“你别怕疼,我、我从来没动过刀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割得下去。” 孟世爵只是看着她说:“手不要抖,就这样用力往下一划,就可以了。上次你不是割过连翘的脖子了么,就像那样用力。” “这样吗?”陈家茵说着手下用了点力,那匕首十分锋利,她手往下一压,孟世爵颈间立刻涌出了鲜血,陈家茵吓了一跳,手一抖就把匕首扔在了一边,险些扎到孟世爵胳膊。 她一看孟世爵颈间的血一直在流,似乎有点慌了,赶忙从袖子里抽了帕子给他裹住,口里还慌乱的问:“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孟世爵叹了口气:“我没事。楚王要造反,是梁王和他联手了么?” 陈家茵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在宫里出现?”孟世爵反问。 陈家茵点头:“是,他们不知道怎么联合的,想要联手造反。我姐姐心中害怕,骗我说她不懂得怎么应对太后,叫我扮了侍女陪她进宫,我也是才知道他们要造反的。” “原来如此。现在陛下如何了?” 陈家茵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赶了我出来,还在大殿里谈事。”她看手帕已经被血浸透,就又从裙子内里撕了一条下来,换掉了帕子。 孟世爵叹息:“这时候哪还管的着这个,反正都要死了。” “你就这么想死么?”陈家茵给他裹好伤口,问。 孟世爵无奈的笑了一下:“自然没人是愿意死的,可谁又能长生不老?何况如今我落到了楚王等人的手里,还能有活路么?” “可是不是还有靖北军么?” “靖北军大部都在紫霞山上,远水救不了近火。剩下的分散在各个城池,更是指望不上,等他们来了,只怕我只剩下骨头了。”孟世爵非常冷静的分析。 陈家茵想了想,说:“你可以跟他们谈谈条件么!其实你保谁做皇帝不都是一样?六皇子与你也没有什么交情,换了楚王或者是我姐夫,只要你有军权,你不还是孟太保、兵马大元帅?” 孟世爵又笑了一下:“你太天真了,家茵。他们哪会容得我手握军权?杀了我,他们再想办法收拢靖北军,或委以高官、或许以厚禄,不是更好?人心都是贪婪的,总有人会投诚,哪还需要留着我。” “你少哄我了,靖北军的人都是在北境跟了你许多年的,你死了,他们怎么会甘休?恐怕还要大起干戈,才过了几天的太平日子,又没了!”陈家茵似乎十分惋惜,她停了一下,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办法:“不如你向楚王投降吧!趁着靖北军还没回来,你先跟他投降,许诺拥立他做皇帝,那样不就可以保住性命了?” 孟世爵摇头:“他怎么会相信我?”又问:“他们联合逼宫,是要拥立楚王为帝?那梁王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陈家茵草草答了一句,又继续游说他:“也不需要他多相信你,现下京城防务想来他也没有全拿下,若是你肯投诚,对他来说是事半功倍的好事,他如何会不肯?不如我把他找来,你跟他说?”说完这句,又向孟世爵靠近了一点,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没办法看着你死。” 孟世爵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忽然问道:“你不恨我么?” “恨你羞辱我么?”陈家茵垂下眼睑,“恨的,恨了好久。可是这些日子,我常常回想从前,原来我当初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我又听连姐姐说了当初世子对你做的事,心里对你真是十分歉疚,若不是我当初年幼不懂事,若不是世子一心想从你这里抢走我,也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我常常想起你身上那些伤痕,然后心里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一样……” 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痛苦,显得有些破碎,声音又越来越低,那悔意似乎十分真诚,孟世爵几乎要相信了。只是几乎,如果他刚才不是意识清醒的话,如果他没有听到陈家茵那句充满怨毒之言的话,也许他就相信了。 可此时他也别无选择,只能将计就计陪她演这出戏,于是他也充满悔意的开口:“你恨我是应该的,我那时实在太激愤了,不该那样对你,错的也不是你。” 陈家茵闻言抬起头来,眼中竟已有泪光闪烁:“你不怪我了么?” “我怎么会怪你?”孟世爵神色郁郁:“我最该怪的是自己,都是我没有本事,当初你才会另嫁他人。” 陈家茵忽然扑到他胸膛上痛哭失声,手还伸出去搂住他的脖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压在了孟世爵的伤口上,孟世爵痛的一下子咬住了牙。而陈家茵似乎浑然不觉,还在呜咽着说:“不不不,不怪你,是我不好!” 孟世爵咬牙说道:“家茵你别哭,唉,我这样,连想给你擦个眼泪都不能,你快别哭了。”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手一直压在伤口上不拿走,他只得明说,“家茵,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陈家茵赶忙爬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泪痕,连声说:“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是笨死了,你没事吧?”手忙脚乱的去看他的伤口,还在上面按了几下,孟世爵只能咬牙忍痛:“没事,家茵,要不你先把绳子解开,我自己包一下伤口,也把这湿衣服脱下来。” “呃,都是我太没用了!”陈家茵喃喃道歉,然后伸手推着孟世爵,让他侧了身子,要去解他身后的绳子,孟世爵刚侧了过去面朝里侧,陈家茵忽然又惊叫了一下:“不行!” “怎么了?”孟世爵看不到她,只能背对着她问。 陈家茵似乎有些惊惶:“世爵,我不能给你解开绳子,楚王说,要是你被放走了,他就要杀了我和我的孩子……”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 这一位还真是个演戏高手,孟世爵只得说:“那就算了,他有没有说,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他是想直接杀了你的,是我说,可以劝的你投降,他才叫我进来的。” 孟世爵听完这句话,一时没再说话,室内很是安静,只有灯花烧的爆开时发出一点噼啪的声音。好半晌,才听见面壁的孟世爵叹了一口气:“你去告诉楚王,就说我愿意投降了。” 陈家茵惊喜的问道:“真的么?太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说给他知道。”然后就听见她脚步轻快的推开门出去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匕见 孟世爵是被人用绳子一圈一圈缠起来绑着的,手臂跟身体绑在一起,两只脚也绑在了一起。绳结似乎是在背后,他手根本动不了,已经被绑的有些麻了,现在这个样子,要动也只能是挪到地上,然后跳着走。对了,陈家茵那把匕首不知道有没有带走。他用了个劲,让自己又翻回来仰躺,接着又用力使自己向外侧躺,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并没见到那把匕首,看来是被陈家茵收起来了。 又看了一下烛火的位置,就在旁边的高案上,可是门外有两道人影,应该是守卫。他跳下去以后,够不够的着烛火先不说,肯定会被外面的人听到。现在手脚发麻,也很难反抗。他正在琢磨,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走近,他就又翻回了仰躺的姿势等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看到陈家茵走了进来。陈家茵快步走到孟世爵跟前:“楚王说,你要是肯投降的话,要先把兵符交给他才行!” “兵符?”孟世爵一脸茫然。 “啊,就是你调动大军时用的帅印或者虎符啊!”陈家茵解释。 孟世爵摇头:“我没有兵符。” “怎么可能?”陈家茵不信,“那你们平时发号施令、调动部署,总要有什么印信吧?” 孟世爵想了想:“都是传口信,印信是有皇上给我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不过我也没带着,在我府里呢。” 陈家茵很难想象:“那若是有人假传口令呢?” “不可能。”孟世爵答得斩钉截铁,“我们靖北军里没人敢假传口令,我的命令都是专人去传的,没有人敢假传。也不需要什么印信,我说的话就是军令。”神色间带着自信。 陈家茵忽然笑了:“你在耍我是吧?堂堂靖北军,晋国边境上的精锐部队,会没有兵符?” 孟世爵也笑了:“你终于不想演下去了吗?” “原来你早看出我是在演戏。”陈家茵脸上还是那温软笑意,眼里却有讥讽,“想不到强横霸道的孟元帅,也很会演么!今天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交出兵符,二是死,你自己选吧!” 孟世爵扯了扯嘴角:“这有什么好选的?我交出了兵符,之后也是死,不如不交。你们就算杀了我,也一样跑不掉,等连翘他们挥军进城时,自然会杀了你们给我报仇。” “呵,孟元帅还真是自信呢!且不说连希华肯不肯带兵为你报仇,只说他们如今自身难保,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下山呢!”陈家茵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孟世爵身边,伸出手去捏住了孟世爵的下巴,“刚才摘星楼的人来报,紫霞山起火,今日刮的是西风,风助火势,也不知这火会烧到什么时候。”摘星楼在宫城最北侧,地势极高,能看得见京城全貌。 孟世爵神色不变:“你们筹划的倒很周全。” “那是自然。谋定而后动,才能一招制敌。你也不用想着城内的一万禁军了,今夜京城四处起火,他们忙得很!我说孟元帅,你还是乖乖听话,免得受那皮肉之苦吧!” 孟世爵反而笑了笑:“家茵你有什么手段,不妨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陈家茵用力捏着孟世爵的下巴,捏的自己手指都泛白了,也没见孟世爵有什么反应,她收回手顺势用指甲在他下巴上又划了一道檩子:“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上次承蒙孟元帅‘照顾’良多,我也不好意思不有所回馈。哎呀,你还穿着湿衣服呢,我帮你脱掉。”说着又拔出那把匕首,挑起孟世爵的衣领,直接把衣服割裂,借着锋利的匕首,不一会就把孟世爵的衣服割得四分五裂,只留了绳子和裤子在身上。 她把衣服碎片都归拢到一边,将孟世爵的荷包拿出来仔细翻检,又把衣角都拿在手里揉捏,总之把孟世爵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最后她的目光只能落在孟世爵的裤子上,在心里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伸手去检查。 其实陈家茵只是想找找他裤子有没有内里或者衬袋,在两边摸索了一下没有,只得横下心来,把孟世爵的裤子拉了下来。她目光避开孟世爵的下身,把裤子翻开来检查,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孟世爵忽然开口:“我早说了没有,你非不信,莫非家茵是早盼着和我坦诚相见,才这样做的?” 陈家茵恼羞成怒,提起匕首就架在了孟世爵下身:“说,兵符在哪?再不说我可不客气了,楚王新登基,我送他一个太监就当见面礼,你说好不好?” “楚王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力?莫非,是许了你做皇后?”孟世爵依旧神色不变,淡定的问道。 陈家茵手一抖,冰凉的匕首贴着孟世爵的皮肤,他下意识的动了一下。陈家茵得意的笑了:“原来你也知道怕。你甭管他许了我什么好处,我只问你,兵符在哪?” “在连翘那里。”出乎陈家茵意料的,孟世爵居然正面回答了,“她领兵上山,我把兵符交给了她,便于她辖制下属。” 陈家茵闻言皱眉:“当真?”这可不妙,若是兵符在连翘手里,此刻还真的不能杀孟世爵,总要留着他才好威胁那些人。只是,也不知连翘会不会顾惜孟世爵的性命,想到这,陈家茵又问:“你和连希华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居然那么信任她,连兵符都交给她。” “主仆关系。她是我买下来的官奴,你不知道么?” “原来真的是你买了她。可是这样一来,对她来说,你是死是活也就并不太重要了吧?你若死了岂不更好?她就自由了。”陈家茵说道。 孟世爵望着屋顶,想了一会,然后说道:“也许是吧。” “说来有一件事,我真的很好奇。”陈家茵把匕首的锋刃贴在孟世爵身上,“她一路从中都跟着你去北境,这十年你们一直在一起,怎么你们都没成亲?还是说,是你瞧不起她官奴的身份,不肯给她名分呢?” 孟世爵皱眉:“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陈家茵追问:“那是哪种关系?”见孟世爵不答,她又换了问题,“为什么你见了兰姑娘一次,就再也不肯理她了?别人都说,她很像少女时期的我呢。” “兰姑娘?果然是你们派来的么?”孟世爵终于抬头看了陈家茵一眼,然后嗤笑,“你以为,我还在对你念念不忘?” 陈家茵把匕首在孟世爵腿间放好,然后松了手说:“别乱动啊,小心割到哪里就不好了。”然后走到孟世爵脸前答他的话:“只是想试试你罢了。皇帝给你的宫女你不肯碰,还把爬上床的送去了花楼里;当初抓了我也并没做什么;留了兰姑娘一晚,她依然还是处子之身;如今你又说连翘跟你不是那种关系。我真的好奇了,孟元帅,莫非,自从我另嫁他人之后,你就改了性向?或是干脆不举了?” ---------------- 你们不给意见,我就放开手脚虐了啊~~~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逃脱 近距离的观察下,陈家茵似乎看到孟世爵在听到她的话时眯了一下眼睛,但自始至终他的脸色都没什么改变,依旧是带着点嘲讽的笑意:“怎么?上次我没碰你,你失望了?现在家茵是想亲自来试试么?” 陈家茵听他挑衅,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一掌用力之大,直接把孟世爵的脸打的偏向了里侧,自己的掌心也热辣辣的有些痛。陈家茵收回手揉了揉,又伸出手去抹了一下孟世爵脸上被自己指甲划出的伤口:“真是对不住,划破了你的脸,不知会不会毁容。” 孟世爵没吭声,陈家茵把他的脸转了回来:“在我面前逞什么男子汉硬骨头的威风是没用的。没有兵符,你就下令把郑状元和张明召进宫来,不然,”她又拾起了匕首,“不管你能不能举,我可都要帮你割掉了。” “我手绑着要怎么写?”孟世爵黑沉沉的眼睛扫了陈家茵一眼。 陈家茵一时也有些踌躇,她并不敢放开孟世爵,看多了影视剧中一招逆袭的男主,她也不清楚孟世爵的武力值能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放开他的手有没有关系,所以一时很难决定。她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突然有了主意,叫人去取了纸笔来,自己写了一封信,然后把孟世爵随身带的荷包和那信放在了一起,自己带着出去了。 孟世爵看她出去,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终于看清了腿上绑的绳索,这些人也真是怕他跑,在他膝盖以下用绳子缠了好几圈,绑的非常紧。而手臂就更不用提了,现在身上的衣服都被割碎了,绳子已经直接勒进了胳膊上的肉里。 不过陈家茵也帮了他一个大忙,她为了写信,把烛台拿到了高案旁边的小几上。孟世爵尽可能轻的转身,让自己双脚落地,然后站了起来。又一点一点挪到烛台旁边,微微侧了身子,把绳索送到烛火上去烧。他身上的绳索足有大拇指粗细,绳子又勒着肉,在火上烧的时候,不光会烧到绳索,连皮肤都一起烤焦了,他顾不得疼,只担心味道会传出去,给门口的两个守卫闻到。 他现在浑身****,两腿绑在一起,能作为武器的,也只有自己的头了。孟世爵从军十年,经历过的艰难困苦数不胜数,也曾多次陷入生死一线的境地,可却从没有一次是这样难堪屈辱的。古人说的没错,真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若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在天香殿就该直接掐死陈家茵。 孟世爵心里恨恨的发誓,等解开绳索脱开此难,一定要陈家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空气中皮肉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那绳索也烧得仅剩了一小半连着。可是就在此时,门口守卫的声音传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像什么东西烧糊了!” “是啊,只听说顺天府和刑部大牢着火,那糊味总不会吹到我们这里吧?”另一人回话。 先前的人就说:“不会是里面烛台倒了吧?” 孟世爵眼看绳子还没烧完,怕他们进来查看,只得当机立断的扭身轻轻一跳到了床边,离着床还有一段距离,就往前一窜倒在床上,然后回复平躺的姿势。 他刚躺好就听第二个人回话:“应该不会吧。”虽然这样说,还是和先前说话那人打开了房门往里面看,这一开门烧糊味更加明显,两人都有些惊讶,赶忙走了进来,见烛台好好的,孟世爵也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似乎没什么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一齐走到孟世爵跟前来查看。越往他身边走,觉得焦味越重,还没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床上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然后用力一挣,就把他上身的绳索挣开了。 两个侍卫大惊失色,其中一个刚要张口喊人,孟世爵反手就把绳子绕在了他脖子上勒紧。另一个眼看情势不对,转身要跑,孟世爵直接拔了被勒住侍卫的刀掷了出去,跑掉的侍卫刚跑到门边就被那刀钉在了地上,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呃”声就没了气息。 孟世爵双手用力用力勒死了剩下的侍卫,然后才跳下地去,从门口的侍卫那里拿了刀,割开了自己腿上的绳子。他把裤子提上来系好,又把门关上,活动了一下被绑的发麻的手脚,然后把被勒死的侍卫的衣服扒了下来。 他站在门边一边穿衣服一边从门缝里往外探看,刚把上衣穿了一半,就看见前殿那里人影晃动,似乎有人过来了。孟世爵不紧不慢的把门闩上好,然后抱好剩下的衣服,提了刀走到西面窗下,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落地之后,孟世爵先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前面应该就是养颐殿主殿,这里往后有个后院,是太妃们住的院子。往东过了夹道就是护城河,河那边是高高的宫墙。往西应该是奉先殿,只要出了奉先殿旁的宫门,往南行很快就能到了中书省办公的衙署。 想到这里,孟世爵穿好衣服,戴上侍卫的帽子,溜到了后院,想从后院角门出去。谁料到了后院,虽然因为前院参与宴席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而根本没碰见人,但那角门却已上锁。他拉了两下没拉开锁,却已经听见前面起了骚动。孟世爵干脆把刀插在腰间退后了十来步,然后快速跑过去一跃攀上了墙头,接着跳到了墙那边。 落地的时候因为天黑,墙又太高,孟世爵的脚挫了一下。他蹲在地上使劲揉了几下,却也不敢多做停留,看着有巡逻的侍卫过去,就立刻溜到了对面墙根下,然后贴着墙一路快行,很快就走到了奉先殿前的宫门。 他一直贴着墙根走,远远的看见那道门前灯火通明,紧闭的宫门前站着大概有二十几个守卫,有两个领头的人正在交谈。他正在观察,忽然其中一个头目扬声吩咐:“大伙听着,孟世爵从养颐殿里走脱了,这人是个悍匪,大伙四人一组,每组要有一个认识他的在里面,然后沿着这几条通道去搜。楚王殿下说了,活捉此人的可封侯,击毙的也可封爵……” 孟世爵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冷笑,想不到自己还挺值钱。看来楚王已经控制了内宫,只能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了。他慢慢后退,沿着墙根一直走到阴影里,又往西边走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闯宫 张明带着人到刑部大牢的时候,那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他的小队长是个不愿费事的,干脆把刑部大牢烧了个干净,躲进里面的人都烧死了。他到的时候刑部的火光还依旧冲天,骑兵队的人正在控制火势,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一百人控制火势,其余的都带着往宫城南门去了。 他一路归拢人手,带到南门前的约有四千,宫门守卫看着这么多人过来都慌了。今夜中都城十分不平静,前面的刑部火光冲天,再远点的顺天府方向也在喊打喊杀,这些宫门卫已经有些战战兢兢了。这时看见禁军的骑兵队长带着这么多人冲到宫门前,几个月前的记忆蓦地涌上心头,个个都有些两股战战。 害怕归害怕,总得壮着胆子去问话:“张队长,您这是?” 张明连马都没下,只说:“今夜京城有匪徒作乱,我须立即进宫禀明圣上和孟太保。” “这,这时候陛下已经睡了。”宫门卫哆嗦着答道。 张明皱眉喝道:“少罗嗦!京城****,匪徒劫刑部大牢、火烧顺天府衙门,这是多大的事,就算皇上睡了也须立即禀报!” “那,那要不,您自己进去……”他话刚说了半句,一枚羽箭已经嗖的一声射在了他鞋尖上,等他看清以后,只觉胯下一哆嗦,一股热流就涌了出来,而在他身后的那些宫门卫已经唰的一声拔出了刀。 张明一挥手,身后的人尽皆弓箭上弦,指着宫门卫:“开门!” 底下的宫门卫哆哆嗦嗦,互相看了几眼,忽然一起扔了兵器,躺在了地上,倒把张明弄了个无语冒汗。转头命人去绑了人,拿了钥匙开门,又留了人守卫并接应郑状元。然后就带着人一路冲进去,每遇上一道门就立刻绑了守卫侍卫,然后接管防务,并审问宫内可有何异常。 他自己带着人先去中书省,到了那里却发现异常安静,只有两个值守大臣在,其中一人正是方廷。他看见忽然有人闯进来,站起来喝问道:“何人敢深夜闯宫?” 张明也没理他,左右一打量,问:“徐侍郎可在?” 方廷皱眉:“他不是要去接孟太保出宫?出什么事了?”他已经发现张明神色凝重,深秋时节脸上还有汗水,身上也带着些焦灰味,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事,请大人安心值守。”张明并不想跟他多说,既然徐辽没跟他说实情,证明徐辽并不信任他,临走之时他又问:“徐侍郎是何时走的?” “快一个时辰了。”方廷答,还是忍不住追问:“出了什么事?” 张明却只听了前一句就出去了,留了人守住中书省,自己带着人又往里去。徐辽已经从这里走了一个时辰,他肯定没有出宫,可是他去哪了呢?垂拱殿、理政殿、升平殿……,都没有人。整个宫城南苑都被他搅和的有些杂乱,可是并没找到皇帝和孟世爵。 当找到太医院,听太医院的轮值太医说,养颐殿根本没传太医时,张明已经可以确定是出事了。他叫人飞速去给郑状元传讯,叫他带齐了人马和冲车速速进宫,自己却带着人一直推进到了内外宫之前的雍安门前。雍安门东面是怀仁殿,再东面就是奉先殿,西面则是宁寿宫和咸安殿,分别另有两道小一些的宫门。 这些门都是从里面闩住的,没有皇帝的手令和轮值统领的钥匙是开不开的。张明先叫人悄悄的趴到门上去探听,不一时探子回来报曰:“队长,门口人声纷乱,似乎在到处找着什么人。” 张明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宫墙,寻思半晌,咬牙问道:“冲车到了么?” “还没,恐怕一时半刻到不了。” “拿钩绳来,找几个僻静的地方,爬墙!”张明吩咐道。 -------------------------------------- 孟世爵刚穿过了怀仁殿,就发现雍安门前的侍卫更多火光更亮,想来他们是料准自己会想办法出宫,因此在内外宫之间守株待兔。他略一思量,转身往北,想走到御花园,然后看能不能从北门出去。将将走到御花园,他就险些和一队侍卫碰个正着,幸亏他缩得快才没被撞见。 他在树后躲了一会儿,看着那些人走过去了,然后才又猫着腰往御花园里去。眼看走到假山边上了,忽然听身后有人喝问:“谁在那里?”孟世爵回头一看,有一队侍卫似乎发现了他,正往他的方向快步走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树木,都不够高也不够粗,只得往前想去假山里躲一躲,刚走了两步,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臂膀,把他拉了过去。 孟世爵反手去擒那只手,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是我。”他这才松了手,跟着那人藏入假山。那一队侍卫奔过来却没见到人,来回检查了一遍,互相埋怨:“都是你大惊小怪的!这时候哪有人在这?”听他们的话音,似乎还不知道宫内生变,这些人不是楚王的人? “你怎么在这?”等侍卫走远了,两个人一同开口。 “我见你没出宫,觉得事情不对,就回来找你了。”来人正是徐辽。 “别提了……”两个人又是一同开口,孟世爵就说了三个字,听完徐辽的话,又问:“宫外可有事?” 徐辽脸色也不好看:“刑部和顺天府都遇袭,别的地方还不知道,你没事吧?”徐辽回宫之后先去了中书省,见那里一如往常,就带了几个他们安插进来的侍卫往内宫走。谁料雍安门今日竟早早下钥,他直觉不对,带着人快速的到了咸安殿旁,今日那里的守卫恰有自己人,徐辽他们才能顺利的进了内宫。 他担心有事,嘱咐宫门的守卫见机行事,然后就想带着那几个侍卫迂回靠近养颐殿。这些人对内宫地形不熟,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绕到了御花园,恰巧就碰见了孟世爵。 孟世爵把养颐殿内的形势简短一说,又问:“现在咸安殿那里还能出去么?” “不好说。”徐辽皱眉,既然楚王他们正想抓孟世爵,肯定也要控制那边的宫门,他们一共就五六个人,此时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他们两个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稳妥的法子,最后有一个侍卫忍不住开口:“元帅,徐侍郎,小人倒知道一个出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那个出口不太那个……,主子们是都不知道的,想来应该无人把守。离这里也不很远,要不,小人带你们去看看?”侍卫说道。 孟世爵明白了:“宫城里还有这样的口子?” 侍卫憨笑:“嘿嘿,那些太监们为了偷带东西出去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着带着他们出了御花园,绕过重华宫,到了一处僻静的宫墙前。那侍卫走到墙根下,指着一个角落对另外的侍卫说:“就是这里,兄弟们快来帮手。”几个人凑过去抠抠扒扒,不一会就抠出来一个黑黝黝的洞。 --------------------------- 大家不要心急,下一章连翘就回来了,对手戏即将重磅登场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回援 连翘追上钱阿旺和张山两部人马时,他们已经和对手战成了一团。 “连将军,敌方约有八九百人,他们把那几面都点着了,只留这一条道等着我们。你瞧,那边石顶上有人埋伏,使得还是强弓硬弩。”张山见了连翘也没废话,直接汇报了军情。 连翘往前走了几步察看:“这些人似乎不是中原地区的人。可还找了旁的路出去?”几万人挤在这个山谷边的小通道上出不去,实在很难受。 钱阿旺答道:“末将派了人从东南小路出去包抄了。”东南边火势比较小,好冲一些。 “好,先想办法把顶上那几个弓弩手弄下来。”连翘叫许铸,“你那里应该还有霹雳弹吧?” 许铸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掏出两颗:“我这个包的很好,不会爆的。”这本来是连翘叫钱阿旺研究的,想用来做手榴弹或者手雷,但是始终没成功,随身携带很容易爆炸,只有许铸特别喜欢玩这个,不听话,总是会藏几个在身上。 连翘此时也没跟他多计较:“我指了目标,你要是打得准了,就免你这次军棍。”说着指了指上面两个位置,其实这时天还黑着,虽有山火映照,到底视线也不是很好,要求准头其实是难为许铸了。但许铸平日里就喜欢这个,练了不知多少次,第一颗扔出去就扔准了,上面轰的一声炸开,连靖北军的人都惊呆了。 “你这药量怎么这么大?”连翘冲着许铸吼了一嗓子,“还不给我炸前面那些挡路的!” 第二颗扔出去爆炸之后,包抄的人也到了,两边夹击,终于出了山谷。一出了山就见大营的方向也有火光,还有喊杀声,众人立刻整队全速行军,才走了不远,就有斥候回报:“报,连将军,叶队长带了骑兵队来接应我们了。” 连翘快速迎上前去,果然看到叶吹萝带着女子骑兵队纵马飞奔而来,叶吹萝到了连翘面前飞身下马:“将军,你没事吧?” “我们没事,大营里如何了?”连翘问。 “大营也无事,他们人手有限,只围着我们打不叫我们出来,他们好派人鬼鬼祟祟的来烧山。后来我们看情势不对,我这才带人硬冲了出来。”叶吹萝说。 连翘从女子骑兵队接了匹马过来上去,转身对张山说:“看来对方的目标既不是大营也不是我们,京城一定有变,你带一万人回援大营,务必把偷袭的敌军尽数歼灭,别忘了留几个俘虏。其余人等,随我进城!”走了一段路又想起来,对许铸说:“你带些人回大营,把攻城用具带些来,要快!”然后带着人一路飞奔向西城门而去。 她本来一直担心京城有变,恐怕城门易主,这才叫许铸回去取攻城用具。不料到了城门下,两下里一问答,守军立刻开了城门:“连将军,您回来就好了,郑将军命小人传话,若是您率军回城,请您先往宫城去。” “怎么,宫里出事了?”连翘吩咐苗一杰带人先行,自己问城门守军详情。 谁料守军并不知详情:“小人只知内城城门遇袭,顺天府和刑部大牢都起了火,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连翘也就没再多说,又留了人手加强城门守卫,然后带着人一路往宫城疾行。等她进了大敞四开的宫门,一路进到养颐殿大门前时,张明和郑状元正在和楚王梁王对峙。她就跟没看见被楚王挟持的夏宏和余太后一般,见到张明和郑状元第一句话就是:“元帅呢?” 张明和郑状元对视一眼,一起低下了头,连翘心下一沉,还不及再问,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娇笑:“我就说连姐姐对孟世爵情深意重么!风尘仆仆、历尽艰险的带兵回城,丝毫不顾及所谓的太后皇帝,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孟大元帅,可惜……” 连翘皱眉看着陈家茵:“你还真是不甘寂寞!这一出闹剧难不成是你策划的?” “闹剧?”陈家茵瞪着连翘冷笑:“是啊,在将门虎女连希华的眼中,我这等内宅妇人、深闺里的女子,所做的事自然都是闹剧。可好笑的是,我指导的闹剧,偏偏就捉住了孟大元帅。你瞧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隔着两方剑拔弩张的人,连翘远远的看见她手里似乎捏着一个荷包和一条玉带:“那是什么?” “怎么,身为孟元帅的红颜知己,竟然连他的贴身之物都不认得么?你不是自称是他的家奴么?” 连翘不为所动:“你随便拿两样东西就说是元帅的,还自吹自擂说捉住了他,怎么没见到他人?” 陈家茵没料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冷静,于是只得说:“你先叫你们的人退到雍安门外,我就把孟世爵带出来给你们看,不然我可就要在孟大元帅身上割几个口子了。” “你现在就去割,让他叫的大声一点我听听是不是他,然后我再考虑后退的事。” 陈家茵一时傻眼,楚王却不耐烦了,把夏宏往前推了一推:“快点退出去,不然我杀了他!” 连翘面容冷峻:“你要杀谁关我什么事?你们好好的把陛下和孟元帅送出来,今日就给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凌迟炮烙、株连九族可就都不是玩笑话了。” “你是哪里来的蛮子?连你们立的伪帝都不认识?”楚王气的要命,又推了夏宏一下:“这不就是你们的皇帝夏宏!” 别说,连翘还真没见过夏宏的样子,然而此时她就算认识也要装不认识:“你少哄我,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就想借此逃出生天。不怕告诉你们,靖北军已有四万人入城,此刻整个宫城都已经被围了起来,识相的就赶快缴械投降,若还心存侥幸想反抗,就站出来试试我靖北军的刀箭!” 余太后一见连翘不认皇帝就着急了,喊道:“连将军,这就是皇帝,你快救救我们!皇儿,你快说话呀!” 夏宏抿嘴皱眉,最后咬牙说道:“连将军,请你速速剿灭叛贼逆党,不必顾惜我们!”楚王一听夏宏这么说,气得伸脚在他腿弯踹了一脚,他这一动就把自己暴露在了人缝中,只听风中一阵呼啸,接着楚王惨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众人再看他肚子上居然插着一支羽箭,鲜血迅速的涌了出来,余太后吓的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场面一时大乱。梁王快步凑过去躲在夏宏身后,拖着他就躲进了养颐殿的大殿,又叫手下把余太后也拖进去,不料那些人动作太慢,刚拖着余太后走了几步就都被射死了,偏偏余太后一点事没有。 等梁王等人躲进了大殿关起门,地上就只剩一个呻吟的楚王和一个昏倒的余太后了。连翘叫人把这两人分别抬走,然后叫郑状元喊话,限里面的人一炷香内出来投降,不然就要强攻了,喊完话还当真叫人在庭院里点了一炷香。 天快亮的时候,那一炷香也渐渐燃尽,养颐殿的门忽然开了一扇,陈家茵走了出来:“连姐姐,你走近些,我们谈谈如何?” “就这样谈吧,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连翘站在原地答道。 陈家茵就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不瞒你说,我们确实抓住了孟世爵,可是他想逃跑,我们一不小心,就把他给弄死了!” ---------------- 还是木有写到哇,下一章下一章~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谈判 她这句话一讲完,整个养颐殿前顿时一片寂静,陈家茵却觉得似乎有汹涌杀气向自己直逼而来。她硬着头皮继续对连翘说:“连姐姐,事已至此,咱们不如好好谈谈解决方案。” 连翘往前走了几步,许铸伸手想拦她,却被她反手推开。她一直走到第一排弓箭手的中间才站定了,直视着陈家茵的眼睛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空口白牙这么一句话,就想叫我们相信么?还有,我跟你不熟,什么姐姐妹妹的就免了吧。” 陈家茵挑了挑眉毛,冷笑道:“好啊,连将军!尸体自然是有的,一会儿我叫人抬出来给你们看。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为何连将军你就对孟世爵这么死心塌地?他对你最大的恩惠也不过就是买你回去做奴婢,这么多年,你要还他的也早该还清了吧?我问过他,他自己亲口说的,对你无意。如今他已经死了,你正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去处,咱们女人嘛,最终还是要有个好归宿才是最要紧的。” “尸体在哪?”连翘不理会她说了什么,只问自己关心的。 陈家茵也不理她的问话,继续说道:“孟世爵已死,靖北军全军的指挥权都在你手上,你想翻手为云也好覆手为雨也罢,都随你的高兴,这不是很好么?梁王殿下叫我给你传个话,他很有诚意,想和连将军你好好谈一谈。” 养颐殿四周里里外外几千人,此时全部都把目光投注在那个一身戎装、背脊挺直的女子身上,一起屏息等待她的回答。站在墙外本来打算进去的孟世爵也不由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听听连翘怎么回答陈家茵。 他穿着侍卫的衣服,一路跟着徐辽回到养颐殿外,并没几个人认出他来,因此也没引起什么骚动。他就拉着徐辽站在养颐殿大门旁的外墙边,提着心等着连翘的回答。 过了一会,只听里面的连翘似乎笑了一声,然后问:“他想谈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陈家茵并没被激怒,她也很冷静的答:“除非你想做个女皇帝,不然总还是要立一个皇帝的吧?梁王殿下说了,只要你肯拥立他登基即位,他可以下旨追封连老将军他们,把连家该有的荣誉和地位都给你,封你做天下第一位女将军。你想招赘也好,过继也罢,都可以延续连家的香火。至于你手下的军队,是叫靖北军还是连家军,也都随你的意。” 连翘嗤笑了一声:“他这么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 “梁王殿下也是为了天下万民着想,无论是你或是孟世爵,你们确实会带兵懂军事,可你们懂得怎么治国理政么?若是一意孤行,凭恃武力就想夺了帝位天下,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把这天下丢掉。如今诸藩王蠢蠢欲动,北蛮人也是虎视眈眈,你可要好好想想,当心做了千古罪人。” 孟世爵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见连翘有任何动静,正在奇怪,忽然听见“笃”的一声,接着是陈家茵一声惊呼:“你……”然后才听见连翘说话:“就算我想找个傀儡皇帝,也轮不到你们来和我谈条件,我再数五个数,交不出孟元帅来,可别怪我们动粗了。” “一,”连翘刚喊了个“一”字,就听见陈家茵的声音:“好,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接着就听见开门声,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这是元帅?” 孟世爵也好奇了,陈家茵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从哪能弄出来一个人冒充自己的?于是终于和徐辽迈进了养颐殿的院门。 连翘看着前面烧的焦黑的尸体皱眉不语,苗一杰走到她身边说:“我去看一看。”想过去验明一下正身。连翘伸手拉住了他:“不用,我去。”她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往前走,只是问陈家茵:“陛下呢?” 陈家茵已经退回了门槛内:“你先好好想想我的提议。”说完就关上了门,只留了一具焦黑的尸体在地上。 孟世爵看连翘有走上前去查看的意思,正要开口叫她,却被徐辽拉住,“等一等。”他转头看徐辽,徐辽却面带微笑,拉着他靠边往前又走了几步,想看清楚连翘的神情。 苗一杰叫了几个人把尸体抬到了弓箭手后面,和连翘一起蹲了下来。那尸体已经烧得漆黑,表面皮肤都烧得烂了,根本看不出原本面目。连翘手里捏着一把匕首,用匕首的柄把尸体的头部推得歪向一边,然后用柄在尸体的后脑上来回试了几下,最后终于呼了口气,低声对苗一杰说:“应该不是元帅。” “那现在要怎么办?”苗一杰也低声问。 连翘手上还在用匕首一下一下的敲那具尸体的头:“现在除了楚王,所有皇室子弟都在里面是不是?” 苗一杰点头:“应该是,张明说是太后做寿,楚王和梁王趁着皇帝带着宗室子弟来给太后敬酒,突然围了养颐殿逼宫的。” “呵呵,那今日也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要他们夏家绝后了。”连翘又敲了两下那尸体的头,然后站起身来,“叫人喊话,数到十还不开门投降,就要强攻了!”说完起身退后。 孟世爵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自己都脑壳疼,虽然那个黑漆漆的尸体并不是自己,可也是挂着自己名字被抬出来放在那的,连翘这个浑蛋居然用刀柄去敲头!还不止敲了一两下!偏偏徐辽还在他耳边嘀咕:“咱们阿乔真是冷静的可以,见了你的尸体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 恼羞成怒的孟世爵使足力气在他脚上踩了一脚,然后向连翘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还数什么数?撞门!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众人看到孟大元帅忽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莫不欢呼:“是元帅!” “我就知道元帅不会有事的!” …… 连翘回头看着他笑了笑:“转世投胎的挺快么!”一挥手,让兵士们一拥而上,撞开了养颐殿正殿大门。 孟世爵走到连翘跟前,瞪着她手里的匕首看了一会:“你刚才那是挑西瓜呢?” “差不多吧!我记得你后脑勺比较大,就比量了比量,结果这个人后脑是平的,我就知道一定不是你了!”连翘笑着答道。 徐辽跳着脚跟来,正听见这话,于是伸手去摸了一下孟世爵的后脑勺:“啊哟,还真的是鼓起来的!”说完不等孟世爵反应,自己就跟着前面的兵士跑进了养颐殿大殿。 孟世爵火冒三丈:“徐辽,有本事你别跑!”连翘还在旁边跟着嚷:“徐辽这下你可闯祸了,你不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么?”孟世爵干脆伸手勒住了连翘的脖子,拖着她就出了养颐殿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誓言 连翘回手用手肘撞了孟世爵一下,脱开了他的掌握,说:“您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啊?这是什么打扮?”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孟世爵一番。 孟世爵不答,反问:“城外如何?大营里没事吧?你们呢,可有损伤?” 连翘盯着孟世爵的脸看了半天,又忽然伸手推着他的脸往一边偏了偏,然后嘴里啧啧有声:“这是被哪只小野猫挠了?还有,你身上怎么有点臭烘烘的?” 孟世爵听她说才想起脸上的伤痕,赶忙叫了个兵士进去传话:“跟徐辽说,务必别伤了陛下,就说我伤重不支,连将军送我回去治伤了。还有,刚才出来说话那个女的,叫陈家茵的,千万留个活口!”说到最后,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这么说,这只小野猫是个名叫陈家茵的女子了!”连翘在旁似笑非笑的问。 孟世爵皱着眉头,拉着连翘往外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出了雍安门,孟世爵叫人弄了马车进来,和连翘坐了上去,叫人赶着车回孟府。 “大营那边无事,我们下山以后我留了一万人回去夹击偷袭的人,阿萝说那些人也只是围着他们不想让他们出来接应我们而已,并没真的猛攻。至于他们点的火,紫霞山那么大,哪有那么快就能烧到我们?只是到底耽搁了我们下山的功夫罢了。”上了车以后,连翘没再和孟世爵开玩笑,而是说起正事来。 孟世爵也把寿宴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陈家茵折磨他的那一段,然后把自己如何脱逃、如何遇见徐辽、以及如何从宫墙的小洞里爬出去,又如何绕回宫门见到靖北军已经攻入,然后和徐辽一路进去等事都说了。 连翘忍不住赞叹:“我以前倒小瞧了陈家茵这个人了,没想到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策划这样大的事情,还差一点就被她做成了!” 说着话就一路行到了宫门口,迎面正好遇见了杨九带着人过来,孟世爵撩开帘子对杨九说:“你带着人去把陈懋和他家所有亲戚的府邸都围了,不许放走一个。另外,再叫沈四去把宗室所有王爷的府邸和十王宅统统封了。叫张明和郑状元封锁城门全城戒严,然后立刻回府,我有事问他们!” 杨九应了刚要去,孟世爵又叫住了他:“你亲自去兰家,把兰家一干人等都关起来,把那位兰小姐带到我们府里去!”杨九不解:“抓兰小姐做什么?兰小姐她……” “叫你抓你就抓,哪那么多废话!”孟世爵摔了帘子,坐回车里去,杨九不敢再说,只得领命去了。 连翘看孟世爵脸色很臭,忍不住撩拨他:“又来了一个兰小姐?你这些日子可当真艳福不浅呢?什么时候给我们孟家娶个女主人回来?” “艳福?哼,倒不如说是横祸!一个个面如桃花、心如蛇蝎,女人,哼!”孟世爵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有伤痕和污迹,面色奇差,眼睛里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 连翘叹了口气:“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要说今日之事,还是你自己疏忽大意了。以为那些人战战兢兢的供着你,就是俯首帖耳了,光想着你手握兵权,必然无人敢螳臂当车、拿鸡蛋去碰石头,却不想想这人的贪心和欲望,哪是那么容易就平息的?” 孟世爵垂着眼睑听连翘说话,并没搭腔。连翘又说:“梁王和楚王两个是怎么搭上线的?必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还有陈家茵,她是怎么掺和到这事里的?你若早就留心,这些肯定是有迹可循的。偏偏你一无所知,在寿宴上看出不对劲还毫无防备的饮酒,叫我说你什么好?” “你不就是想说,离了你我什么也干不了么?”孟世爵抬眼瞟了连翘一眼,然后耍无赖,“反正我就这样了,我现在‘伤重难愈’,就靠你主持大局了!” 他说着话靠在车厢上瞪着眼睛看连翘,连翘这才发现他衣领底下的脖颈间还有一道伤口,不由凑过去看:“你这是?怎么出了宫也不先处理一下伤口?都粘上泥土了,你这是想自己活活作死呢吧!活得腻歪了就自己找地方去死,离着我们远一点,别让我们看见伤我们的眼睛!”说到最后直接暴怒了,“你是不是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反而是我们不识趣、急吼吼的过来搅扰了你,是不是?” 孟世爵傻眼,这是怎么想到那里去的?眼看连翘似乎还没骂够,声调也越来越高,他不想让外面赶车的人听见,只得伸手拉过连翘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说你够了啊!你这么大声,不是让外面的兄弟都听见了?谁想死了?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么!” 连翘话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心中怒火无处发泄,也顾不得别的,张嘴就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孟世爵吃痛松手:“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这伤虽在脖子上,可伤口也不深,这半天我都没觉着疼,死不了,你急什么?” “我不急!”连翘坐回自己的位子,恢复淡定状,“你爱死不死,死了活该!” 孟世爵已经很久没看过连翘这样子,忍不住笑了:“好了,你别怕,我不会死在你前边,扔下你自己的!” 连翘听了这句话忽然眼眶发热,却不想给孟世爵看到,转了身子撩开帘子往街上看。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街上除了匆匆往来巡逻的军士,并无行人,想来京城百姓听了大半夜的喊打喊杀声,都知道出了事,一时没人敢出门来。 孟世爵则一直看着连翘的背影。这一夜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他自己本来没觉得怎样,可是见了这个几乎算是唯一亲人一般的连翘,心里也不免有些庆幸。还好,还好自己顺利的逃了出来,若是自己真的一着不慎被陈家茵那个疯女人杀了,可叫连翘怎么办呢? 她固然不会有事,依她的个性,想必也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甚至还能努力的继续做他们想做而没做完的事。可是,对于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甚至连青梅竹马也都失去了的连翘,要是连自己都离开了这个人世,离开了她,岂不真的成了一个形影相吊的孤家寡人? 就像自己不敢想有一天连翘会先自己而去一样,想来她也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忽然死去离开她。孟世爵忽然笑了笑,张口叫连翘:“我们来约个誓吧!” 连翘扭头瞥了瞥他:“约什么誓?” “约一个同生共死的誓,若有哪一个没守誓言先死了,也不许去投胎转世,要一直等着守着另一个,如何?” 连翘一时呆住,心里忽然想起一句歌儿:“……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回府 孟世爵见连翘一直不答话,干脆坐起来推了她一把:“说话啊!”连翘这才回神看他:“这是你说等就能等的?到时候人一死,魂魄都不知飞到哪去了!”她不就是么,前世刚一阖眼,再醒过来就是连家的小女婴了,哪有给她选的时间? “……,那就只好这样了,不管如何,我都不死在你前头把你扔下就是!免得你偷偷哭,又不肯给人看见,我若不在了也没人能哄得了你。” 连翘冲着孟世爵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的话,自己可得记住了!”说完转头叫车夫快行,又叫快寻军医到孟府去。然后想起来说正事:“这一次你想怎么着?” 孟世爵打了个哈欠:“还能怎么着,该杀的都杀掉。剩下的细节你们商量吧,我实在是困了……”说着说着居然就睡着了!连翘很无语,可她也是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看孟世爵睡了也有些困倦,正犹豫要不也睡一觉的时候,孟府到了。 她只得叫人把孟世爵扛进了孟府。昨夜出事以后,所有婢女都被关到了后院里,此时沈四和杨九又都在外面,连翘只能让兵士们帮着把孟世爵的衣服换了,又给他清理伤口。 果然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沾了许多泥灰,连翘很怕他感染,叫了军医回来守着,自己也觉得累了,先随便找了个房间睡了一觉。等到实在忍不了饿了才爬了起来,一看外面日头高照,似乎已经到了午间,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出了门去看孟世爵。 到他房里的时候他还在睡,军医说已经灌他喝了一碗药,连翘摸了摸他额头也没发烧,就放了心。张明、郑状元和杨九都在外面等着,连翘就找人要了吃的,和他们三个一起吃饭。一边吃饭,连翘一边问杨九:“你把兰姑娘抓回来了?兰姑娘是什么人?” “兰姑娘是我们上次狩猎时遇到的。”杨九把事情经过讲了,然后忍不住又替兰姑娘申辩,“虽然他们家里人来了几次,但兰姑娘并没有赖上元帅的意思。昨日出事,还多亏了她传信过来呢!” 连翘很惊讶:“她传了什么信?” 原来昨日沈四跟着孟世爵往宫城参加寿宴以后,天色将晚、将要宵禁的时候,兰姑娘忽然跑去了孟府找杨九。说她刚刚无意中知道,她表姐她们有意要害孟元帅,那日竟是故意要把她留在山丘上的!而且,孟府里有她表姐的人,今晚要里应外合袭击孟府。 现在孟府里其实并没多少下人,除了皇帝赏赐的那些宫女,再就是厨房里的人和一些粗使的婆子等。厨房里的人自然是靖北军自己人了,就是其他如门房里的人等也都是靖北军的人。所以杨九一听了这话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些宫里出来的宫女们,他立刻就把这些宫女都关在了后院一间屋子里,又把剩下的粗使婆子们关在了另一间屋子,着人看守。 他一面遣人去宫门口报讯,一面把家里的守卫们都安排好了,将各个门口锁好,以防备有人来袭。不料还是晚了一步,他派去传讯的人刚走到半路就碰见了回返的沈四,沈四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正遇上来袭的地痞们。 “这么说,还多亏了这位兰姑娘了?”连翘问。 杨九点头:“兰姑娘人很好,只是不知元帅为何忽然发怒,要抓她回来。” 张明忽然出声:“你就是不肯动动脑子!她自己说她表姐要害元帅,你想想是谁害了元帅,难道还不知道么?” 杨九闻言沉思半晌,忽然一拍桌子:“我就说兰姑娘看着眼熟呢!原来她长得像那个世子夫人!” “陈家茵的表妹?”连翘皱眉思索,陈家有姓兰的亲戚么?对了,陈家茵的生母似乎是姓兰,怪不得……,她想清楚了就说:“一会儿吃完饭你带兰姑娘来见我。”杨九答应了。 连翘又转向张明和郑状元:“把昨天的事儿跟我说说吧,对了,你们出来的时候,宫里怎么样了?” “梁王砍伤了皇帝,张大哥放了一箭射中了他肩膀,兄弟们已经把他抓了起来,梁王妃自尽。元帅命活捉陈家茵,这个女人也狠,自己跳了湖,不过还是被兄弟们捞了上来,还活着呢!”郑状元答,“其余宗室王爷先前已经被梁王和楚王杀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一个吓傻的十一王爷。还有那个吕太傅也死了,据说是拒绝写禅位诏书,被楚王亲自挥刀杀了的。左相也受了伤,只有右相毫发无损。” 张明一贯不爱说话,所以还是推郑状元说昨晚的事,谁知郑状元扭捏半晌,对张明说:“还是张大哥说吧,前面的事儿我也不晓得。”张明一想也对,一开始郑状元不在,于是就把事情简单跟连翘说了。 连翘听完就问郑状元:“是谁算计的你?”郑状元满脸羞惭:“是个小流氓……”连翘看他脸上红了起来,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也就没再追问,打算一会儿单独问他。“你留一下,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说。张队长,你辛苦一下,带着人在城里来回巡逻一遍,街面上要戒严,不许有人随便出来走动,若有人不听命令,先抓起来。百官那里,若有想硬闯出来的,也只管抓了。”张明吃饱了领命而去。 这时杨九也带了兰姑娘过来,连翘打量了她一眼,果然和少女时期的陈家茵有几分相像。她请兰姑娘进去等,自己先安排杨九:“你先去接管大内,换苗一杰、秦如松他们回来吃饭休息。安排太医去给太后和皇帝治伤,我稍后会过去一趟。”杨九也领命离去。 连翘让郑状元等着,自己进去见那位兰姑娘。兰姑娘一看她进来,就怯怯的站了起来,连翘冲着她笑了笑:“你别怕,我找姑娘来,只是想问几句话。” “你要问什么?表姐她们做的事跟我无关的,我们家人都是上了她们的当的,不关我们的事……”说着说着,兰姑娘已经要哭起来。 连翘揉了揉额头:“你别哭嘛,我没说怪你,杨九说了,还多亏你来送信,我们要感激你才是!” 兰姑娘见眼前这人语气温和,又不像那位孟太保一样浑身带着煞气,终于镇定了一些,说:“那你们把我抓来干嘛?” “我是想问问兰姑娘,你表姐可是梁王妃和陈家茵?” 兰姑娘点了点头:“是,梁王妃的亲生母亲是我堂姑母。不过我们一向没什么往来的,就是这几个月,表姐她们忽然和我们走动了起来,还常带我一起出去。”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们要害我们元帅的?”连翘又问。 “是二表姐想骗我跟她们一起进宫,我想着上次她们把我扔在山丘上不管我,就不肯跟她去。她很不高兴,还对我爹娘发脾气。我忍不住就和她顶了几句嘴,她冷冷的看我几眼就走了。然后我爹就骂我不懂事,说表姐是要做大事的,得罪了表姐没我们的好处。我伤心的跑回了房,我娘跟来劝我,就跟我说了这些事。”说到这里兰姑娘还是很伤心,原来当初表姐扔下自己,爹娘都是知道的,他们只想着要攀高枝,竟然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受伤、甚至被害,现在还想让自己跟着表姐一起去害人,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善后 连翘心生怜悯,遇上这样的父母,倒不如没有的好,她开口劝道:“既然如此,你就暂时先留在我们这里吧,一会我叫人送你去休息,我姓连,叫连翘,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叫人来找我。”难得孟世爵一箭射回来一个心地良善的小燕子,连翘不由得心软,想叫人照顾她。 送走了她,接下来自然是要审郑状元了,连翘特意在首位的椅子上坐了,等郑状元进来也不叫他坐,只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直到看见他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才开口:“你自己说吧,还要等我问是怎地?” “说、说什么……”郑状元吞吞吐吐的问。 连翘一拍桌子,满意的看到郑状元哆嗦了一下,然后冷声问道:“你昨晚到哪去了?” 郑状元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决定隐去自己失身的那一段,将自己怎么遇见苏二,怎么想找他算账,却被他示弱骗去喝酒,然后又中了他的圈套,被他迷晕关了起来,自己如何清醒、如何逃了出来一一说了。 连翘听完,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忽然问:“那个苏二长的很俊?” “啊,啊?”郑状元结巴了一下,然后摇头:“不、不怎么俊……” “那你还能一再上他的当?”连翘眯起眼睛问。郑状元的头立刻耷拉到了胸口,不说话了。 连翘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说了一句:“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去把他给我抓回来!再找个人出城去给张山传讯,就说城中已经无事,让他安守大营。”郑状元这才回过神,赶忙领命出去了。 赶走了他,苗一杰他们也回来了,连翘嘱咐叶吹萝想着派两个女兵去照顾那位兰姑娘,又叫她吃完饭记着把陈家茵带回来。然后又和苗一杰他们了解了一下宫里的状况,知道有徐辽在善后就放了心,让苗一杰他们吃完饭只管先休息,自己却带了人马出去。 许铸和铃铛一看她要出门,都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要跟她去,连翘想了想,只带了许铸去,“铃铛你先好好吃饭睡一觉,晚点再来替许铸!” “将军这是要去哪啊?要到很晚?”铃铛问道。 连翘坐在马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去抄家!那么多人呢,自然是很晚的。等你睡醒了出来,看哪里热闹,准保我就在哪!”说着拍马走了。 这一天连翘在中都的权贵聚集地一口气抄了梁王府、楚王府、中书侍郎陈府三家府邸。梁王和楚王显然早有举事不成的准备,都已经将长子和大半家财藏匿了起来,想来是已经送出城了。陈家那里,陈家茵也把她的两个孩子藏了起来,陈懋只说自己对陈家茵和梁王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但他的女儿女婿造反,他已知自己全家难以幸免,脸上带了些绝望颓唐之色。 连翘看在陈家栋的面子上,并没有为难陈家其他的人,只是把陈家茵这些日子住的院子查封了,其他人和财物都没动。至于陈懋,却免不了要带走了。 这边连翘在抄家,另一边郑状元则在全城搜捕叛党余孽,只要形迹可疑的一律都被抓了起来。整个中都城里十分纷乱,京城百姓大多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百官们胆大的想出门看看,都被赶了回来,胆小的也只能缩在家里念佛。 等连翘抄完家回孟府的时候,徐辽也终于从宫里回来了。“怎么样,皇帝的伤要不要紧?”连翘问。 徐辽摇头:“还好,只是轻伤,倒是皇后伤的重一些,不过也无性命之忧。罗民的头磕破了,据他说关慕羽眼看吕衡被杀,吓得投敌,要替楚王写禅位诏书,我已经命人将关慕羽关了起来。” 连翘看他一脸疲惫,就说:“行,那边的事你看着处理吧!皇帝要问起元帅,就说元帅伤重正在救治,这些事你就全权代理了。吃饭了吗?吃点东西早点睡吧。” “嗯,我已经跟皇上说了元帅受伤,他只说叫太医来帮着诊治,并没问太多,不过他要见你。” 连翘皱眉:“见我干什么?明日你见了他,就说京城叛匪还没抓完,我这里要忙着清除余孽,如果他没事,就叫他赶快安排人审问叛贼,赶快把这些反叛处理了。” 徐辽点头答应,又问:“元帅没事吧?” “他没事,睡的可香呢!你也早点休息,这一回咱们可得打起精神来,把该处理的都一并清除了,再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于是中都城里又足足乱了三天,抓起来的叛匪余孽足有近百人,可惜内中并没有苏二。在皇帝和罗民的主持下,顺天府和大理寺、刑部等部门开始正式复工,审问叛匪。楚王梁王等人,自然是由大理寺、御史台会同宗正寺审理,其他涉案官员,也有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审问。 这么一开审,一条线又不免牵起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鱼,这些人能顺利的火烧刑部大牢和顺天府,没有人接应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养颐殿内的守卫换了人以及伺候宴席的人在酒中下药等事,都是需要事先安排的。 这场惊天大案足足审了有一个月,涉事官员达到近百人,最后梁王楚王都被赐自尽,家人尽皆贬为庶人,发配边地。陈懋受此牵连,也被判了斩刑。当场叛变的关慕羽更是被判了凌迟。其余官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朝中职位一下子空出来许多。 逃跑藏匿的梁王和楚王的家人都被抓了回来,其中也包括陈家茵的一双儿女。当孟世爵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到陈家茵面前时,一直不言不动一副要杀要剐都随你模样的陈家茵才终于有了表情:“你想干什么?放开我的孩子!” 孟世爵笑了笑,让人先把两个孩子带了出去,然后才说:“你别担心,我这个人呢,一向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了我,我就找谁算账,不会平白无故的连累小孩子的。”他看陈家茵似乎慢慢平静了,忽然又说:“对了,刚才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先定陵侯世子马援,在充军地和人争斗,被人失手打死了。” 陈家茵手脚都被绑着动不了,只能瞪着眼睛看孟世爵:“是你!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我哪有那个闲功夫杀他!是他自己惹出了事才被人打死的。”孟世爵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陈家茵面前,问:“我现在也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好死,一条是赖活,你选哪一个?” 陈家茵呆了一下,好死还是赖活?她不想死,死了就万事皆空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丈夫已经死了,要是自己也死了,两个孩子要怎么活下去?会不会受人欺负?而且,自己死了会去哪呢?还有知觉吗?还能再次穿越吗?未知的恐惧牢牢的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要赖活,眼前这个人肯让她好好活着么?前方还不知有多少凶险等着她,她能坚持下去吗?反复思量了好一会,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好死怎样,赖活又怎样?” “好死么,我给你一杯和楚王梁王一样的酒,喝完即死,还能留个全尸。至于赖活,我想送你去你在我府里安的探子那里,你觉得如何?”孟世爵似笑非笑的问。 陈家茵自然不肯承认:“什么探子,你在说什么?” 孟世爵冷笑一声:“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装糊涂就没意思了。碧莲这个名字,你还耳熟吧?”陈家茵微微颤了颤,却抿紧了唇不肯答话。 “她也是像你现在一样,紧咬着牙关不肯开口,我只好给她用了点刑她才招供。我想着她好歹在我府里伺候一场,就这么杀了她实在有些无情,就把她送去跟百灵做伴了。若是你愿意,我也可以送你一起去,有熟人在,想来日子能好过些。”孟世爵脸上带着笑容,口里说的话却异常冷酷。 陈家茵忽然忍不住爆发了:“孟世爵你个王八蛋!你敢让我去做妓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孟世爵嗤笑一声:“你不放过我?你先想想等你死了,怎么去见你爹你哥哥姐姐再说吧!我再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选!你放心,你的两个孩子我会替你妥善照顾的,绝不会让他们像他们的爹娘一样没用。”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连翘正在和兰溪--就是那位兰姑娘--说话,看见孟世爵带着一脸冷笑进来,兰溪吓得直接躲到了连翘背后。“你这是什么脸?就这么出来吓人了?”连翘瞪了孟世爵一眼,回头安抚兰溪。 孟世爵瞥了一眼兰溪,然后哼了一声对连翘说道:“明明是个女人,倒比男人还会怜香惜玉!” 他这话一出,兰溪不由有些尴尬。这段日子她住在孟府里,一直是连翘关照她,她也没认出来连翘是个女子,所以就有了点美丽的误会,被孟世爵和那群男人知道以后笑了很久。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了结 连翘听他这么说也很无语:“本来就是你太凶恶了!”兰溪则赶忙告辞:“连姐姐,既然你们有事要谈,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一溜烟跑走了。 “她怎么还赖在这?她父亲打了板子交了赎金以后,不是放回去了吗?”孟世爵看着兰溪的背影问。 连翘叹了口气:“到底是被家里人伤了心了,你来之前她正跟我说,想要去阿萝的骑兵队呢!” 孟世爵嗤笑:“就她?走路都走不稳,还想上马做女骑兵?”说话的口气跟见着外星人出现在眼前一样。 “你要这么说,我还偏要留下她,让她练好了给你看看!”连翘一听他的口气也来了脾气,“你到底来干什么?陈家茵母子你到底想怎么处理?” 孟世爵忽然愉悦的笑了起来:“我给了她两条路选。”把自己怎么和陈家茵说的告诉了连翘。 连翘看了孟世爵半天:“我实在是很好奇,她抓住你以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把她恨成这样?甚至比十年前做的事还让你恨!” 孟世爵的脸又僵了起来,站起身来要走,连翘哪肯这么轻易让他走啊,立刻跳过去拦住:“干嘛走啊,说说嘛!存在心里多难受啊,快说说,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孟世爵推开她想走,连翘眼疾手快的抱住了他的胳膊:“难道她对你做了你在天香殿里对她做过的事?” 眼看着孟世爵的脸更僵了,连翘大为惊奇:“我猜对了?陈家茵有这么勇猛,居然能把你给那个了?” “胡说什么!”孟世爵一把扯开了连翘的手,“我什么时候对她那个了?” 连翘惊讶的看着孟世爵:“上次我带兵回来,误闯进天香殿的时候,不就打扰了你们那个吗?” 孟世爵闭了闭眼睛:“我那是故意等着马援来看好羞辱他的!谁叫你那个时候闯进去了?” “唔,就算那天你们没想那个,难道你把她关在天香殿里好几天,居然什么都没做?”连翘好奇的不行,“你就告诉我吧,她到底怎么你了?” 孟世爵很想直接把连翘打晕了,省的她不停追问,可是那样也只能躲得了一时,谁知道连翘醒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无奈的他干脆转头回去椅子上坐下,转移话题:“袭击大营和放火烧山的人是什么来历,查出来了吗?” 连翘也回身坐下,答道:“目前看来,似乎不是中原这边的人,我怀疑是西凉王的人,只是我们对他了解有限,一时还难以判定。”然后又转回先前的话题,“你告诉我吧,你越不说我越好奇,不管怎样我都是要问出来的,不管是问你还是问陈家茵。” 孟世爵瞪了连翘好一会儿,连翘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瞪着我也没用,我可不怕!”孟世爵最后终于忍不了了:“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杀了我!你也不用想着去问陈家茵,我这就去给她个痛快!”说着起身就出去了。 连翘呆坐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快出去拦着孟世爵:“哎,我说,你不说就不说,想杀谁就杀谁,只是别把原因算在我头上啊!” “怎么?又想看着陈家栋的面子饶了她?”孟世爵站住脚,看着连翘冷冷的说。 连翘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她的事我是不管的,真正的陈家茵早就死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一句话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过后再后悔。”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要说后悔,也只是后悔当初没直接杀了她!”说着绕过连翘,直接去了关押陈家茵的屋子。连翘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有跟上去,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条路是陈家茵自己选的,如今的结果,自然也只能她自己去承受。 孟世爵被连翘追问的满心冒火,想起陈家茵做的那些事,更是恶向胆边生,他提了一壶酒就去了关押陈家茵的屋子,走到门前还不等人来开,直接一脚就给踹开了。里面正在发呆的陈家茵登时吓了一跳,有些惊慌的看向门口。 “给她把绳子解开。”孟世爵进去之前先叫守卫去给陈家茵松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酒盅,从酒壶里倒了一盅酒出来,递到呆呆的陈家茵面前。 陈家茵看见他伸手递过来的酒,就像看到一条毒蛇向自己爬过来一样,吓得使劲往后一缩。孟世爵却又往前走了一步,说:“这可是好酒,尝一尝吧。” “你不是说叫我好好想想,自己选吗?”陈家茵有些惊恐的回答。 孟世爵失笑:“我又反悔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还会给你选择的余地?若是当时我没有抓住机会逃走,难道你会给我选么?恐怕你连个痛快点的死法都不肯给我吧?我跟你也算有始有终,今日我亲自送你这一程,你死后不甘心想报仇锁魂什么的,只管冲着我来,别认错了人。来,喝吧。” 陈家茵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是摇头:“我不喝,我不想死,我不喝……” “不喝?不想死?我倒没想到你这么想去做军妓,也许我再想一想,看要不要改了主意?” 孟世爵嘲讽的语调透过陈家茵捂住耳朵的双手,直传进她的心里,是啊,不死难道去做军妓?生不如死,倒还不如痛快的了结,也许还能再穿越一次呢?她抱着头默默思忖半晌,在心里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才慢慢的抬起头来:“临死之前,我能再见见我的孩子们吗?” 很快两个孩子又被带了过来,陈家茵一手抱着一个,抬头对孟世爵说:“麻烦你出去一下,让我们母子说几句话。”孟世爵也没说什么,放下酒壶就出去了。 他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天,初冬的天空上没有几朵云彩,只是单纯的淡蓝色,带着一点点寂寥。院子里的树也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在风中摇摆,严冬将至,万物萧瑟。也不知道今年冬天雪大不大,北蛮人会不会又来进犯,应该要派两个人回北境看看了,再送些冬衣和军粮过去。 孟世爵站在门外思量了好一会,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不免觉得不耐烦,转身推开门:“说完了没有?”头探进去,刚说了一句话就愣住了,只见里面地上并排躺着母子三人,两个孩子一边一个依偎在母亲身边,就像睡着了一样。 连翘听说这事的时候,呆坐了很久都没说话,只最后深深叹息了一声,对孟世爵说:“好好安葬了吧。” 兰溪则是哭了很久,一直不停的说:“怎么有这样狠心的母亲?喂自己的孩子喝毒酒……两个外甥都那么聪明可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看都不敢去看。 连翘却觉得能够理解陈家茵的做法,马援已经死了,定陵侯府树倒猢狲散,而她的父亲陈懋也是被她间接害死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哪会管她的孩子?现在她自己也躲不过一死,怎么放心两个孩子在这世上吃苦,索性带着孩子一块走了,倒省了牵挂。 孟世爵在马家的祖坟里找了一块地,将陈家茵母子埋了进去,然后就去忙北境的事了。 余太后上次昏倒醒来之后,一直病病恹恹的,太医说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而皇后也伤得不轻,一直在养伤,加上皇帝的伤也才刚好,精神还不太好,一直没怎么理事。上次大清洗空出来的许多职位,就在这段时间都被陆续安排上了靖北军自己的人。 之前一直在忙活的恩科一事,也并没有受到梁王楚王谋逆的影响,如期举行了。徐辽任主考官,一口气选了七十六个进士,直接补进了朝廷,将低阶官员的缺都填满了。与此同时,还在逐渐的清退涉事世家子弟们,将朝中文人和寒门出身的官员比例增加了许多。 江南秋粮到京以后,孟世爵直接拨了三成,又将库里的冬衣一起整理好,命张山带一万人押送回了北境,剩下的给附近靖北军驻防的几城都分了一些,然后都归入了国库。 就在这时,之前被派往西凉封地的探子终于回来了一个。当初孟世爵往西凉一共派了五个人,到达西凉以后再没有任何音讯传回来,孟世爵已经感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谁料几个月过后,竟回来了一个。 “西凉王治地的往来关卡管的极严,查完了官凭路引,还要问祖宗八代,问完了还要登记入城以后的去处。那几个兄弟都是被人查出身份不符,然后被西凉王的人抓了起来。若不是小人借了家里表兄的身份,难以查出,只怕也……。不止如此,当地的百姓都对西凉王极为忠心,看见眼生的人到处走都会上前询问,若是觉得不妥,更会直接报给衙门知晓。小人虽在西凉城呆了数月,却也并没能打探到西凉王什么消息。” 孟世爵和连翘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对这个高深莫测的西凉王更加的戒备起来。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隐疾 不管怎么样,上次偷袭大营和放火烧山的那些人,还是没能查出身份来。活捉的那些,一个个都骨头硬得很,半句话也不肯说。至于衣服兵器等,也都是中都禁军的配备,从梁王楚王那里也并没能得到这方面的口供,于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牵扯上西凉王了。 孟世爵他们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先把中都的禁军训练起来,还又派出人去到一些土地贫瘠、生活困苦的地方招兵,想趁此机会再练出一支精兵来,以备来日消灭不听话的藩王之用。 余太后精神才稍微好些,就把孟世爵召进宫去,直言想许配一位公主给他,孟世爵皮笑肉不笑的答:“太后莫非忘了,当初是谁举荐梁王、楚王操办寿宴,给了他们可乘之机的?” 余太后哑然,讷讷半晌才说:“这,易阳哪里会知道,自己兄长竟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再说,就算你不喜欢易阳,不是还有咸阳么?” “两位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孟某不过一介武夫,遇事只喜用拳头说话,如何配得起尊贵的公主!”孟世爵说完这话就告辞离去,不久两位公主就被夏宏分别指了婚下嫁出去。 连翘就私底下和徐辽议论:“咱们元帅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不妥吧?当初在北境他不跟着你们去逛青楼,我只以为是他还想着陈家茵,可听他的意思,当初他把陈家茵抓回天香殿,竟然什么都没做!” “你还真信啊?反正我是不信!我听杨九说,元帅还特意找了一套宫女的衣服给那个女人穿,还让那个女人伺候他洗澡呢!怎么会什么也没做?哎呦……你踢我干嘛?”徐辽说到一半,转头怒瞪着从身后踢了他一脚的孟世爵。 孟世爵铁青着脸:“你们两个不干正事,躲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连翘白了他一眼:“又鬼鬼祟祟的听人说话!”拉徐辽,“走,咱们离他远点,换个地方说去!”把孟世爵给气的,眼看着他俩真的走了,也只得跟上去:“你们两个要不要脸?背着人说人坏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好,那就不背着你。元帅,我问问你,你是真的没怎么样那姓陈的女人?”徐辽干脆停住了脚步,转头直接问孟世爵。 孟世爵只恨自己手上没带着鞭子,抽这两个无耻之徒:“关你什么事?” 徐辽哼了一声,转过头拉着连翘继续走:“如果他真的什么也没做,那可真是不太对劲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有能看这个的大夫吗?”连翘好奇的问道。 “应该有吧,宫里的太医们应该比较懂这个,看完了也好开点药吃吃,调理调理啊。” 连翘却摇头叹息:“我倒不怕这个,就怕他变得和状元一样只喜欢男人了……” 孟世爵忍无可忍,怒吼道:“我还在这站着呢!” 那两人一起回头看他,徐辽就说:“你是自己说呢,还是等我们找个大夫来给你看?” 孟世爵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说的。张山回来的时候,顺路把你老娘和你媳妇接来了,这会儿正在我府里呢,哦,正好是铃铛帮着接待呢!” 徐辽呆立了一会儿,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说着撒腿就跑,要去找马回城。 孟世爵慢悠悠的在后面答:“是你不给我机会说啊!” 连翘一看没了同盟,自然也就打算溜之大吉,谁知孟世爵却不肯罢休,堵在她面前问:“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觉得你娶个公主回来,其实是好事,将来生下了儿子,也是有皇室血统的,万一以后皇室血脉断了,让公主的儿子继位,也算名正言顺。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那两位公主听说也都生的花容月貌,就算一个脾气坏点,一个稍微蠢点,也无伤大雅嘛。” 孟世爵嗤笑一声:“既然这样说,还不如你干脆趁着皇后伤重嫁给皇上,然后再生个皇子,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连翘听了自然大怒,冲着孟世爵怒目而视,孟世爵也不甘示弱,两人就这么互相瞪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连翘败下阵来:“算我多事!真是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没良心的混蛋!”一边骂一边走了。 孟世爵一直看着她走远,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起她和徐辽说的话,心里的阴郁又涌了上来。两只手攥紧又松开,最后往后一仰,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连翘和徐辽又碰面的时候,跟徐辽两个检讨了一下:“咱俩昨天是不是太过分了?” 徐辽琢磨了一下,答:“主要是吧,你是个女的,在你面前他肯定觉得很没面子。唉,咱们总是容易忘记你是个女子的事,让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不行,换了谁也承受不了吧?” 连翘无语:“这时候又想起我是女的了!不对,你怎么就认定他是不行了呢?” “你看啊,他昨天虽然也很恼怒,却并没有暴怒发威,显然是有些心虚,最后还拿了旁的事把我支走了,难道不是恰巧证明他不敢提了吗?”徐辽很认真的分析。 连翘撇嘴:“那可不一定,我反倒觉得,要是暴怒了才是心虚呢!” 徐辽拼着挨一顿揍,给自己鼓了好半天劲,然后开口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试试他吧?” “怎么试?”连翘也没多想,直接问道。 徐辽往后退了两步,说:“正好我老娘不是来了吗,明天我请大伙来吃酒,咱们给他在酒里动点手脚,然后你试试他。”说完这句他一溜烟的跑到了柱子后头躲着看连翘的反应。 连翘一开始没明白过来,还问:“我怎么试?你跑什么?”紧接着很快就想明白了,怒道:“徐辽,有种你别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连我你都敢编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就满院子的追徐辽,还从许铸手里抢了鞭子,追着要抽徐辽。 孟世爵恰在这时走进院子里来,徐辽一个箭步就躲在了他背后,高喊:“元帅救命!阿乔要杀人了!”孟世爵回头看了他一眼,往旁边移了两步,说道:“狗咬狗一嘴毛,活该!”然后就上一边喝茶看热闹去了。 连翘到底抽了徐辽两鞭子才解气,回头想起孟世爵骂她俩是狗,又去赶他:“您没事上狗窝来干嘛?” 孟世爵一口茶险些没岔进鼻子里,指着连翘大笑:“你还真承认自己是狗啊!”就连旁边的许铸和铃铛都忍不住跟着笑,铃铛还说:“我们将军这是气糊涂了。” 徐辽看铃铛笑得好看,就走过去说:“铃铛啊,快去找点伤药来给我擦擦,你们将军下手太狠。”铃铛往旁边一闪,答道:“我怎么没瞧着我们将军打着您呢?有伤也该回去给嫂子看,好叫嫂子多心疼心疼呢!” “就是!这么许多年不见了,你也不说在家里好好陪陪人家,又跑我们这来干嘛?”连翘接话说道。 徐辽转圈看了一圈,挨着指着他们说:“一群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寻思家里来人了,要请你们过去吃饭喝酒,热闹热闹吗?一个一个的,只会看我挨打开心。” 孟世爵哼了一声:“没有好吃的我可不去!” “你爱去不去,这次我把兄弟们都叫着,你嫂子可从云州带了不少烈酒来,明日要与兄弟们一醉方休。元帅不去正好,替大伙巡城,也省的扰了我们拼酒!” 徐辽这话刚说完,郑状元就走了进来:“拼酒?徐大人,我可听说嫂子带了不少好酒来呢,你可不能藏私!要拿出来跟兄弟们分享才对啊!” “看见没,酒还没开封,就有闻着味来的。”徐辽指着郑状元对孟世爵说道。 孟世爵瞥了郑状元一眼:“你喝个屁!不喝酒都误事,给我老老实实巡城去。”郑状元闻言,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 还是连翘出言帮他:“没事,明天让张明去上半场,然后去换你来下半场。说起来,自从进了中都城,还真是没有这样热闹过。”郑状元立刻又欢欣鼓舞起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再往大营去一趟,去请请那边的兄弟。”徐辽说着要走,临走之前还看了孟世爵一眼,又给连翘使了个眼色,把连翘恨得,真想再抽他几鞭子。 孟世爵看他走了,才想起正事来:“我过来是想跟你说,程大兴、刘柱、王远他们几个,也去了有一段日子了,眼看快过年,是不是把他们叫回来,听听他们那边的详细情况,再把我们后续的打算跟他们说一下?” 连翘点头:“是该叫他们回来一趟,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嘱咐他们。”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写了手令,让人往保兴、沧州等地传讯去了。 第二日徐辽在自己的府里开了宴席,将靖北军中的中高级将领都请了过去,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他们这些人也不耐烦分席,直接围成一圈坐了,将菜肴都摆在中间的矮几上,人手一坛子酒,就开始开怀畅饮起来。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动怒 酒香浓烈,菜香四溢,门外是初冬的凛冽寒风,门内却是腾腾的热气熏人。大家伙拍开了泥封,先由徐辽说了几句欢迎兄弟们做客的话,然后一起饮了一碗酒。接着是众人敬主人徐辽,敬完他自然就要敬主帅孟世爵,再接着就是连翘、苗一杰、张山等。 几轮酒敬下来,很多人的坛子里已经空了一半,气氛越加热络起来。张山拉着连翘和叶吹萝一个劲的要赔罪:“早先是我混蛋,总是梗着脖子不服气,却没好好想想连将军的本事,还误会了阿萝妹子,妹子,你一定得喝了这一碗,不然你就是心里还在怪我!” 叶吹萝从来就不是扭捏的性子,见张山都这样说了,自然也不会端着架子,她接过酒碗二话没说就仰脖干了,喝完还把碗倒过来给张山看看:“张大哥别放在心上,以前的事儿就当是这一碗酒,喝了就没了!” 旁边看见的人无不拍手叫好:“阿萝妹子真敞亮!”“好样的,叶队长!”“张山你还不干了?别让叶队长笑话你啊!” 张山嘿嘿一笑:“妹子说得对!喝完了就没事了。”说着也仰脖干了一碗,旁边的人还起哄:“你这不行,人家叶队长喝一碗你也喝一碗哪行呢?你这赔礼的就该喝三碗!”张山无奈,只得又喝了两碗。 连翘在旁边看着笑得不行,也跟着起哄:“三三不断,你得喝九碗才有诚意!” 还是张明过来解围:“连将军,您先别管他们的账了,末将要敬您一杯,那一日多亏您回来的及时。”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对张明,连翘是很欣赏的,“也多亏了有你在,不然今日郑状元就是推出去斩十次也不为过。”说着和他碰了一下,饮尽了一碗酒。 张明微笑:“状元其实很能干,就是有点容易轻信旁人,还要您多提点他。” “你们常在一处,也烦你多看着他。”连翘虽然面上带笑,话却说的郑重,张明也是一脸正色的应了,然后又去敬孟世爵酒。孟世爵已经招架不住了:“你们能不能别一个一个的都冲着我来啊!今日谁是主家?都敬我干什么,我也是来做客的!” 徐辽哈哈大笑:“元帅啊,难得兄弟们欢聚一堂,你就别撑着了,敞开肚皮喝吧,醉了我这里有地方住,你只管放心!”他这话一说,众人自然是轰然叫好,齐声赞同。孟世爵只能无奈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下肚,后来实在喝不下了,拉着杨九和沈四过来挡酒,自己往后面一歪,装睡了。 张明很厚道,敬了一圈酒之后就起身离开,去换郑状元了。而坐在孟世爵旁边的连翘,此时身边敬酒的换成了苗一杰。 “你怎么也来了?咱们自己人,不来这套!”连翘也喝的有些头晕了,因此看见苗一杰先开口推拒。 苗一杰放下酒碗,笑道:“那好,不喝酒,咱们说说话。” 连翘很高兴,拍了拍苗一杰的肩膀:“好,说说话。你现在在兵部觉得如何?”清理完朝中叛逆余党之后,苗一杰就被连翘安排进了兵部做侍郎。 “大致情形已经熟悉了,如今兵部也并没什么差事,招兵的事都是咱们自己人去做的,也不需要多操心,并没什么难处。”苗一杰答道。 连翘点了点头:“唔,那老尚书也没给你下绊子?”苗一杰摇头:“他一把年纪了,已经修成了人精,这种时候哪会干这事!对我客气得很。” “那就好,几个藩王那边,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连翘又问。 苗一杰接着摇头:“有些消息传回来,只是都并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如今天冷了,又眼看快过年,大伙倒都安份的很。梁王楚王谋逆的事传出去,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反应。” “嗯,好歹把这一冬过去罢!”连翘长吁了一口气,往旁边歪了一歪。 苗一杰并没再说什么,却也坐在那里没走,连翘扶着晕乎乎的头正在发呆,忽然听苗一杰低低叫了她一声,她茫然抬头:“啊?” “将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苗一杰双目凝视着连翘的眼睛,低声问道。 连翘脑子转得有些慢,但还是条件反射的答道:“什么打算?休养生息,高筑墙、广积粮呗!早晚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苗一杰叹气:“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自己的事,你的终身大事。” 连翘身后背对他们躺着的孟世爵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又很快再把眼睛合上了,竖起耳朵听连翘的回答。连翘也轻轻叹气:“终身大事……,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谈什么终身大事。你瞧着我还能嫁人去相夫教子么?”说着自己也失笑摇头。 苗一杰深深的看着连翘答:“为什么不能?你可以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不拿普通女子的要求来衡量你的丈夫。”连翘摆摆手:“不拿普通女子的标准来衡量我的,都是把我当男人的。你呀,就别操这个心了,我没这个心思。”说着话觉得头越来越重,慢慢歪倒靠向了一侧的叶吹萝。苗一杰赶忙伸手扶了她一下,忍不住说:“可我有这个心思。” 叶吹萝回身接住倒过来的连翘,恰好听见了这一句,她呆呆的看着苗一杰,却发现苗一杰一直注视着已经靠着自己昏睡过去的连将军,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微的酸。更不知此时心里同样有些酸的,还有那个一直背朝众人装醉的孟世爵孟大元帅。 郑状元兴冲冲的奔回来,却发现众人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已经没几个人能跟他拼酒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再看孟世爵已经醉倒了,连翘也倚在叶吹萝身上昏昏欲睡,主人徐辽也已经舌头大了起来。倒是张山还有精神,拉着他翻来覆去的说话,跟他连喝了好几碗酒。 这场酒一直喝到了后半夜,满屋子的人除了郑状元、许铸和苗一杰,竟没几个人是能站起来的。本来徐辽的家人说要留大伙住下的,但苗一杰看着人多挺乱的,就还是和许铸张罗着要带连翘和叶吹萝回孟府。谁料孟世爵也在这时候爬了起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回去,于是郑状元只得帮着搀着孟世爵,将他和连翘、叶吹萝扶上车,送回了孟府。 徐辽心里默默策划寄予厚望的试探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施就宣告破产了。 过后他去找连翘惋惜,连翘已经埋首在公事中,头也不抬的说:“他自己都不上心,咱们管那么多干嘛?不成亲拉倒,管他有没有隐疾、生不生孩子呢,不关咱们的事,该干嘛干嘛去吧!” “也是,不管他了。那咱们说说你吧,阿乔,现在左右没什么事,给你办个比武招亲大会怎么样?” 连翘先啊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啊?你说什么?” 徐辽一本正经:“你年纪也不小了,再晚几年只怕生孩子不好生了,他们旁人也不好来和你说,只有我来说了。咱们拼死拼活的打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父母亲人、子孙后代?现在咱们有了空闲,又掌控了大权,也该为自己人好好考虑考虑了。” 连翘凝神想了半晌,点头:“你说的很是。上次那些宫女都给了底下的兄弟们,可还有很多领兵的兄弟们打着光棍呢,像程大兴,也三十多的人了,媳妇都没一个,还有张明、阿旺、王远他们,也都没家室呢!这次倒可以好好想想他们的事儿。” “……,我在这说你的事,你怎么又扯到别人身上去了!”徐辽忍不住恼了,直接站到连翘跟前去盯着她说:“要不然你在他们中间选一个也成,两全其美,还省事了!我本来想着你和元帅生死与共这么多年,本是最合适的,但现在也不知他是不是有隐疾,倒怕耽误了你……” 他越说连翘脸上的表情越奇怪,说到最后一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他娘的才有隐疾呢!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啊,徐辽?” 徐辽噌地窜到了连翘身边,转头对孟世爵说道:“你怎么又悄没声息的就进来了?你要是没隐疾,你就娶了连翘啊!”话刚说完就被连翘用力推了一把,将他推到了孟世爵面前。 孟世爵面色铁青,双眼冒火的盯着徐辽:“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太闲了?整天就在背后议论我是不是有隐疾?关你们什么事?我能不能生儿子碍着你们了?” 就在这时连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孟世爵立刻转头怒视,只见连翘满面笑容的摆手:“不好意思,没忍住,你继续。”然后就伏在了桌子上闷笑,直笑的浑身颤抖。 孟世爵忍无可忍转身摔门走了,徐辽呆了一会儿,转头去推连翘:“你还笑,真生气了,你还不快去看看!”连翘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凭什么我去?隐疾是你说的。” “我去了还有命吗?”徐辽使劲拉了连翘起来:“你快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连翘白了他一眼:“欠我一条命啊!”徐辽赶忙点头:“好好好,欠你命,快去吧!”说着赶快把连翘推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心声 连翘追出去的时候,孟世爵已经牵着马出了大营,等她去牵了自己的马再追出去时,外面已然只剩一溜黄色的烟尘。她只得无奈上马,策马飞奔往烟尘飘来的方向追去。马儿一路疾驰了好一阵,才渐渐看见了孟世爵的影子,连翘催马往前追了一段,等能清楚看见孟世爵的背影时,就不再催马了,只随着他的速度跟在他后面,他若走得快,连翘就也让马跑得快点,他若走得慢,那连翘也就慢行。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了许远,孟世爵也不回头,策马走到最后,索性放了缰绳,让马自己乱走。等到马不走了,停下来啃地上的枯草时,他才翻身下马,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后面的连翘就也跟着下了马,跟在他后面走。 孟世爵一直走到一个山坡顶上才停了下来,连翘也没走到他身边去,只是在他后面停住看着他。孟世爵往下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的招了招手:“过来看。” 连翘这才往前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原来山坡下面不远处,是一个小村落,远远的能看到有男人们扛着干柴回家,也有女人在院子里洗衣服,平实淳朴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连翘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和孟世爵一起并肩看了好一会儿。 “你追来干嘛?”孟世爵忽然开口打破寂静,却始终不肯转头看她。 连翘就也看着前方回答:“徐辽怕你有事,把我推来的。” 孟世爵终于转头了,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连翘:“你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连翘回看了他一眼,嘻嘻一笑,然后就弯腰坐在了地上:“谁气你了?我只是说实话。”又拍了拍旁边说:“你也坐啊,站着不累么?” 孟世爵这才也坐了下来,继续看着下面的小村落,然后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连翘。” “啊?什么对不起?”这家伙怎么了?不是被她和徐辽刺激大发了吧?怎么反倒对自己道歉起来? “我做不了你期望的那个明君圣主,也不能让你做我的女相了。”孟世爵转头看着连翘,十分认真的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世家纨绔子弟,没那么大的野心,也没什么魄力,当初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去北境硬拼。就算是走投无路,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在身边支持鼓励我,我也走不到今天。我可能早就死了。” 连翘只沉默听着不说话,孟世爵又继续说:“每次我撑不下去想放弃的时候,想到还有你在,我还要照顾你,才能重新鼓起勇气继续拼下去。可是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从来都是你照顾我,是我一直拖累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连翘开口打断他,问道。 孟世爵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个小富即安的纨绔,你却非要我爬到最高的那个位子上,连翘,我爬不上去,我也不想爬。我不想为了坐到最高处牺牲任何东西,因为我现在仅剩的只有我自己和你而已。我不想卖身去娶任何一个有助于我登上那个位子的女子,也不愿意你再费心费力的为我去筹划这些事。连翘,我不想做皇帝,但是只要你想,你现在就可以做女相了。” 连翘盯着孟世爵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嗤笑出声:“我什么时候说我非要做什么狗屁女相了?我要真有那么大的权利欲,干什么非要推你做皇帝?我自己做了皇帝多好!再说了,怎么你说的好像是我逼你去做皇帝一样?当初是哪个混蛋自己说早晚要做主宰天下的那个人的?” “……,那不过是一个狂妄无知小子的疯话,你还真当真啊?” 连翘简直要气的绝倒了:“难道你现在是想跟我说,我费尽心力要做的那些事儿,都是你诓我的不成?” 孟世爵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解释:“不全是,说主宰天下自然是大话,但是想改变军中旧况的心倒是真的。兄弟们一年一年流血拼杀,也只保得个不失城池而已,却总也不能夺回清远。北境的百姓们也是艰难困苦的挣扎着,每每看了都叫人心酸,我是真想为他们做点事。” 连翘的怒气这才渐渐平了,却还是觉得有些灰心:“闹了半天,我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啊?什么?”孟世爵没听懂。 “我说,我真是一腔热血都白洒了,闹了半天,你就是块冰啊!”连翘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孟世爵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拉住她:“你别生气啊。” 连翘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站在后面的孟世爵,只觉得连翘的背影格外颓唐孤寂,于是忍不住疾走两步追上她,又一次拉住了连翘的胳膊:“连翘,你,你别这样。”连翘看了他一眼:“我哪样了?” “你别……,你……”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连翘叹了口气:“行了,我不勉强你,做不做皇帝也没什么要紧,只要能做咱们想做的事就成。” 孟世爵这才放心,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说:“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做,我也是可以去做的,只是你可别再叫我娶什么公主了。”刚才连翘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心里很害怕,于是就在连翘明明已经松口的此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略带讨好的话。 连翘理所当然的很无语:“我上哪再找个公主去嫁给你?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想做还是不想做?再胡说八道我可真的不管你了!” “咱们不是约定的,等我收回清远的那一天,你才不管我的么?”孟世爵见连翘真的没有生气,终于放下了心,反倒拉着她往回走。 连翘更无语了:“那你到底是愿意让我管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管你啊?” “有时候愿意,有时候不愿意。好了,快走吧,我饿了,回去吃饭。”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回去找马回大营了。 腊月初八那天,程大兴等人都从驻地回到了紫霞山大营,靖北军的将领们终于又一次齐聚一堂,大伙都很高兴,你推我一下,我拍你一把的,互相寒暄说话。孟世爵清了清嗓子,让大家伙都归座,然后先欢迎了一下归来的兄弟,接着把京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和目前的情况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又让张山把北境现在的状况跟大伙讲一讲。 “今年北方草原上水草还算丰茂,据我们得来的消息说,北蛮人的日子还算不错,再加上北蛮的那个首领年老,他的兄弟们蠢蠢欲动,如今正内斗得厉害,我们倒可省些心了。北境的几处军屯,今年的收成也都不赖,乡亲们日子好过多了。”张山说的时候满面笑容,可见北境今年确实不错。 大伙听了也都很欣慰,王远又开口问:“仇冠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问起仇冠,张山笑得更开心了:“那个草包,有穆先生在,他能翻起什么浪花来!穆先生给他寻了两个美人儿,他也就整天抱着美人喝酒过日子了。” 连翘听见说起美人,想起她和徐辽商量的事就插了一句:“说起美人,我这里倒有件好事要和你们说。如今咱们也算安定下来了,可是很多兄弟还都打着光棍呢!保家卫国是大事,传宗接代一样是大事,今日我先问问你们这些还没成婚的,心里可有意中人了?家里有没有什么等着你们回去的旧相好?若是有的话,赶紧的说出来,让元帅给你们主持,也好早日完婚。若没有的话,我就和徐辽看着给你们张罗了哈!” 满堂哄然大笑,那已经成了亲的就起哄:“连将军,旁人我不知道,李贵在家里可有个相好的,说是邻家的女儿,生的面如满月,特别富态。”李贵直接把说话的人按倒了,这次程大兴特意带着他回来,是想让他在孟世爵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好给他官复原职,因此他一直都很老实的坐着,这时听见有人拿他打趣,才终于忍不住动了手。 还有张山这种脸皮厚的,问:“连将军,娶了妻的管不管给纳妾啊?” 连翘二话没说,直接把手边的茶盅扔了过去:“纳妾?你纳一个我看看!”大伙又一次哈哈大笑。 最后孟世爵做了总结:“好了,别闹了。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上点心,有人的就来跟我说,我给你们置办。没人的就去跟连将军说,她想办法。我跟伙房说了,今天炖羊肉,晚上大伙一块儿喝酒吃肉,现在先散了吧!” 于是一群粗汉子们欢呼着出了门,好几个还都架着李贵追问他相好的事,嘻嘻哈哈的一路走远了。连翘最后出门,看见苗一杰、叶吹萝几个陪着王远在等她,忽然想起一事,拉着叶吹萝问:“我倒把你给忘了,阿萝,你怎么样,可有什么意中人要我给你做主的?” 叶吹萝脸一红,下意识的看了苗一杰一眼,然后推了连翘一把:“将军你真是的!”接着就跑走了。把一干从没见过她这模样的汉子们惊得大眼瞪小眼:“原来阿萝也有像女人的时候呐!”只有连翘微蹙了眉,看着毫无所觉的苗一杰暗自叹息。 -------------关于上架的预告------------------ 预告一下,明天开始本文就要上架啰~~ 作为一个新人小透明来讲,其实是有点小小激动的(*^__^*) 上架以后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哦~ 最后一句,明天上架会有双更哦~~\(≧▽≦)/~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姻缘 小说$《当女配遭遇炮灰》的最新章节《第六十四章 姻缘》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失落 小说$《当女配遭遇炮灰》的最新章节《第六十五章 失落》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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