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可移情别恋》 章节目录 命若有他生 嘉笙死在建兴元年的冬天,她还穿着和亲北狄的嫁衣,一件玄衣斗篷似也盖不住烈焰红衣如火,两方混战中,一只利箭堪堪朝着她胸膛疾速而来,倒地时还在想,堂堂大元嫡长公主的人生高光时刻就在此刻了吧,死在和亲途中,也算为国捐躯了。 还有,北方的雪可真冷啊,一片片冰冷透骨的雪花夹杂着时不时刮起的寒风,只往人最怕冷的脖子里钻,冷得人整个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嘉笙自小长在利京,中原内陆之地难见大雪纷飞、漫天飘雪的模样,平生最想见一见这绝好的雪景,不想却是这样的光景。 闭眼时,红衣长袍下,手掌紧紧抓住一捧雪,不过须臾便仅剩冰冷。 嘉笙回想这一生的遗憾,好似都若有若无,可能因为当时已把伤心难过都付诸行动,竟再也不记挂。 心里却猛然想起,不,不对,还有一个人,萧芥。 此次奉旨接她回都的,正是萧芥。 虽两人年少便相识,这么多年却无甚交集,他还愿意亲领兵卫远地而来,这于她,已是难得的深情厚谊,至少让她不至沦落北狄,死于异国。 若不是亲眼所见,嘉笙怎会相信当年萧府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四子,会成为如今手握江东大军的江阳王,在战场杀伐决断声名赫赫,不过短短数年间,江东军在他手中已然成为大元东境最牢不可破的防线。 除此之外,萧芥在朝堂也是政见有力侃侃而谈,可谓文臣武将,在一人而已。 当他带领江东众下,远道风尘仆仆而来,策马停在我的轿前,嘉笙才默默透过封得严密挡风的轿帘缝隙,这辈子第一次认真看清他的模样。 他身着黑金织云玄服,黑衣黑发,雪花落了满身,和年少时不同,眉宇之间稚气褪去,满是端肃严正,嘉笙却看到他的眼睛,清凌凌的,像是初春时节,她最爱喝的露种茶,一口下去,舌尖漾起的味道清冽又绵长。 嘉笙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紧紧攥着,微微发抖,眼睛只紧紧的盯着萧芥,她知道隔着厚重的窗,他看不见里面她的动作。 萧芥又靠近了一点,隔着帘子,低声道:“臣特奉陛下令,迎殿下回往利川。” 利川是大元朝首都,嘉笙从小长大的地方。 萧芥瞧着,马车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一边说着“殿下恕罪”,一边正想抬手去开窗好查看里面人是否安然无恙。 却见嘉笙似是突然伸手拽住了窗伐,里面顿时传出来清晰刺耳的声响。 萧芥心下了然,想是远路劳顿见人心烦,不愿被人打扰,忙道:“臣莽撞,请殿下宽宥,臣去前头领路,这便回都了,殿下好生休息。” 只见萧芥握调转马头,策马离去前向侍卫一抬手,便有人朝她这边走来。 嘉笙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满心痛楚,这疼痛之感愈演愈烈,它从心口处一步一步攀升蔓延到喉咙,拼出一身力气想尝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喑哑难辨的微弱音节。 仅存的尊严和理智告诉她,没有必要了,让他知道曾经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已经落魄至此了吗? 这发生的一切其实已经够了,她的信念已经崩塌,在发现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父王欺骗她的时候,在新婚丈夫休弃她的时候,在她间接害死外祖一家的时候,就连采矜也被连累,玉禾不会放过她,只怕她已经死了。 此刻和亲北狄的,还是个口不能言,身中剧毒只待死期的元朝公主。 玉禾说的是真的又怎样?是假的又如何? 这一切并不能改变。 之后同行侍女告诉她,旨意谕下,谓北狄狡蛮,竟趁和亲之际意欲加害大元天子,此等卑劣行径令圣心震怒,皇帝感念宸阳公主深躬和顺不忍下嫁,故遣之迎回利川。” 嘉笙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托词,北狄不会蠢到如此境地。 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萧芥一面。 元玉禾曾告诉她一句话。 真假与否,现在她已不想深究。 如果是假,她倒也还能毫无牵挂的心安下去。 如果是真,她也只能把它埋入心底,因为这辈子她已经走到了尽头,再无路可走。 之后遇刺,嘉笙就这样死在归国途中。 似是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有个声音一直回绕在耳边,是萧芥的声音,一贯的冷淡,这回却也透出一丝悲凉。 “……我知殿下了无生意,为你的父皇,为你的外祖,更为方誉。他如此轻薄辜负殿下,我绝不轻易放过他。” “其实我千里而来,并非是听从元琢命令,他这样对你,我绝不放过他……跋涉千里,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为了我自己……我骗了殿下……” 来不及强撑一口气听清他这未竟之言,甚至不能睁眼看看他,嘉笙便在一阵昏厥袭来时彻底失去了意识,结束她这短暂又惨淡的一生。 睁眼时,她发现一个事实,她重生了。 章节目录 萧芥我来了 朝阳殿。 雨点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夜夜,雨水借由屋檐慢慢汇聚成一股细流,落到地上砸出一声声滴滴答的溅水声。 宫殿整个笼罩在漆黑夜幕里,只公主寝殿外间,支着手睡得迷迷糊糊的守夜小宫女手边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里间床上的嘉笙此时却睡得并不安稳,露出的手死死地攥着被子,眉头深蹙,闭上的眼睛也不安分,眼皮左右来回跳动。 “大雪、漫天的白色、嫁衣、大片的红色,还有利箭、鲜血!”“好痛。五脏六腑像要裂开。” 窗外的雨势渐大,雨点越来越密集。 “好多血。越来越多血。救命。” 像是沉睡在醒不过来的梦,怎么跑也跑不出。 ——轰。伴随天空惊雷,尖叫出来的一声“萧芥!”终于把嘉笙从梦魇唤醒。 与此同时,桌边的夜灯“咚”的一声被突然碰倒,顺着桌沿滚动继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明晰的响声。 被刺激得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小宫女一边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摸索着烛台,一边回头对着里间寝床方向安抚道“殿下莫怕,只是打雷下雨,奴婢马上点盏灯来。” “采衿!你在哪儿?” 只一声,嘉笙就听出了这是采衿的声音,是从小一直照顾她,一起陪她一起长大的采衿,是前世哪怕死前都一直心心念念叫着“殿下”的采衿。 连鞋都顾不上穿,嘉笙摸黑下床,因为看不见还硬生生撞倒了一张凳子,把自己绊了一跤。 “殿下,小心啊,你别动,我马上就点亮——” 等采衿回过神来,已经被她家殿下紧紧抱住了,忙腾出一只手回抱住她,另一只手放下烛台,拿出火折子,吹燃了,点上了灯。 这才借着烛火莹莹泽泽发出的光亮端详着嘉笙,笑盈盈地道“我们殿下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这边,嘉笙也看着采衿,心里想着,采衿这样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六的样子。 难道自己一觉回到了过去? 心里一堆想要问的问题,偏生此时脑子又像一堆浆糊,完全动不了,一思考就头痛。 手下意识就往额角按去。 “殿下肯定是突然离床,被寒气冻到了,都开始头痛了,不行,快,奴婢扶殿下回床上躺着。” “殿下,还睡得着的话就再睡会儿,奴婢这就去请下太医来瞧瞧。” 说着就要朝门外跑。 “采衿!”嘉笙及时叫住了她。 “太医就不用了,我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被雷声惊醒,有些不适应,仔细歇歇就好了,我接着睡会儿就行。” “真的不用吗?那奴婢给殿下做些吃食去,等殿下睡醒就能吃了,殿下有什么想吃的吗?莲子百合粥加红豆糯米糕再配上一杯的暖暖的青城雪芽好不好?” 嘉笙捂在暖被里露出个圆圆的小脑袋不住地点头。 待采矜离开,嘉笙的思绪才开始慢慢回笼。 虽然暂时还没弄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但似乎,她确实又变回了年轻的小公主。 一边侧卧身子躺的更舒适些,一边摸到绣花叠凤的绵软被角,手指下意识地开始在上面抠住放开,抠住又放开。 重回前生的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轨迹,不可能坐以待毙,那自己又该如何走出这个困局? 对!萧芥!当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到萧芥,只要找到他,这辈子的步伐轨向都跟着萧芥就一定不会出现大错。 毕竟,前世的萧芥虚年不过二十六岁,便已经稳坐江东,甚至封了大元建朝二百一十八年来,唯一的一个异姓王。 甚至,前生他们之间也算有点少年相识的情谊,嘉笙如此想着,便更加坚定了找到萧芥的想法。 即使她身为公主,却一直待在宫墙内院,几无外出深宫大院的机会,又怎么去找呢? 有了!元玉禾! 元玉禾一定可以!她是云贵妃的女儿,是国朝公主,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萧家是云贵妃的娘家,元玉禾回她外祖家有什么问题,怎么说都很合理,就是这样! 只要跟着元玉禾,就可以去到萧家,就可以找到萧芥!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萧芥了,嘉笙顿时心里一阵激动,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让萧芥眼前一亮! 一个翻身,嘉笙从床上坐起来,伸头往外一看,夜色还是黑沉沉的,雨倒是渐渐小了一些,有停歇之态,然而此刻还是晚上,只好又颓然地躺了下去。 天知道,嘉笙此时简直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跑去元玉禾的泠水殿与她彻夜详谈增进姐妹感情,好撺掇她带上自己明日去萧府找人。 心里急躁难忍,嘉笙在床上一时翻来覆去,一时又扭来扭去,感觉怎样都不舒服。 只盼着天快些亮,自己好去泠水殿找元玉禾。 就这么在床上烙着煎饼,天终于亮了起来,嘉笙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找到了萧芥。 好像是更小的时候。 小小的少年背朝着石堆,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坚毅的背影孤零零地站在雕石刻字的假山旁。 嘉笙满心欢喜,急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肩膀,“萧芥,我找到你了!”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语气里饱含疑问与冷漠,眉头紧皱,好似平地起高丘,顺带着还挪开了被拉住的手。 “你忘了我吗?我们是朋友啊。”嘉笙抬起头目光簌簌地望着他。手又毫不自觉地伸过去抓人。 “朋友?我从未有过这种东西。”少年抬起下巴,露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一时又忍不住牢牢盯着拽住他手臂的那双小手。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朋友了!我和你玩,我保护你!” 暮霭低沉的天空和少年微微低下的脑袋,都在一阵耀眼光芒的出现时骤然消失。 “萧芥,找到你了。”嘉笙嘴角弯弯地还在梦里呓语,只差没有笑出声了。 “小姐?什么小姐?殿下又喊了诶。”采矜进来时,就见她家殿下一副沉梦不醒的样子,还笑得好生开心。 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打开了窗户,拉开了挡光的帘子。 和暖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白光一晃,嘉笙醒了。 “嗯?采矜你来了,我怎么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诶呀,快快,过来帮我,我还有事急着办呢!” 睁眼就看见,外头日光正盛,采矜正背对着她在系帘子。 一时恍惚,才想起自己的盘算,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她得赶紧行动起来,去泠水殿找元玉禾。 一边急吼吼地从床上蹦起来,一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现下的这副模样。 正是年少时一副娇弱白皙的样子,一头黑盈松泽的秀发直直垂到腰间,眉眼秀致,脸蛋也是白玉盈润,打眼望过去便知这定是千娇百媚养出来的姑娘。 “已经快要午时了,殿下有什么急事要做吗?”等稳稳系好了帘子,采矜回过身看着她问道。 只见她家殿下一阵风似的跑进内室,隔着屏风大声道:“去泠水殿!” 片刻出来已经穿戴好了衣裳。 眼看着就要奔着殿门口冲过去。 “殿下不可!” “前几天,殿下同玉禾公主偷溜去落月池冰面玩耍,差点掉进去!” “为此,皇上大为震怒,罚玉禾公主禁足一月,现在天天在殿里关着抄写经书呢。” “什么?!” 眼看着就要踏出成功的一步,又生生出来个拦路虎,怎么会有这回事,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不行,一个月也太长了,我可等不了,我得先把元玉禾救出来才行啊! 嘉笙一时之间又萎靡了好一阵,这不横生灾祸吗,还能有这种事。 皇帝也是,明明自己俩姑娘一起偷玩的,哪有只罚一个的道理?另一个就心肝宝贝儿好生呵护着。 怨不得元玉禾前生那样恨自己,只怕这父皇的偏倚爱重也是压死骆驼的稻草之一。 嘉笙一边泄气地坐在床上,一边抠着小小脑瓜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救出元玉禾,并且让元玉禾不记恨于自己,还要让她答应带自己去萧府找人。 忽然间,外面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只听有人叫着“萧芥来了!” “啥?!” “萧芥!!” “萧芥来了!” 自己在做梦吗!自己是昏头了! 天哪! 萧芥真的来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脚像踩了雪橇一样轻快,瞬间就闪到了门口,握住门框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在胸腔里撞个不停。 一声柔情百转的“萧芥”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然后,嘉笙殿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章节目录 这便出宫找人去 嘉笙殿下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将落未落,搭上这霎时失去明亮光彩的呆愣双眼,眼底还挂着明显睡眠不足的乌青,再配上一头还未来得及梳洗的东翘西支的头发,可真是好一幅诡异的模样。 “我操!元嘉笙你搞什么鬼?就算我去漠北玩没带上你,你也犯不着搞出这么一副尊容来吓我吧?” “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来人扯着一把清亮又高亢的嗓子一边喊一边跳出三丈远,即使这样还嫌不够,双手牢牢地扒住眼睛,愣是遮了个严严实实。 “郡主,您可回来啦!采衿给郡主请安。”采衿忙跑过去见礼。 来人正是元欢,当今天子嫡亲兄弟膝下唯一的女儿,因着前些年瑜亲王被外派去到北漠驻守,瑜王妃自然也跟着同往,两人鹣鲽情深、恩爱非常 后来敌军偷袭,突发意外,时值王妃孕中受惊,又是一胎双生、龙凤双子,最后王妃生下两个孩子便逝世了。 太后娘娘怜爱两个孩子无人照料,便接到宫中来抚养,小郡主元欢被养在太后的慈宁宫,小世子元颂就放去了教养皇子们的明宣所,又因着他们一家人异地分居,必定时常想念,每年都放他们兄妹二人去北漠看望父亲。 此次元欢正是刚从北漠归来。 看着元欢一身青禾色素衣,干练又简约。 嘉笙还来不及质问,怎么萧芥就变元欢了?就先被好友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 “欢欢!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才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元欢就被嘉笙兜头一把抱住,紧紧捂在怀里。 两人年龄正当,元欢只大了嘉笙六个月,又都因亲生母亲去世被太后接到宫中抚养,自小一同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诶呦,嘉笙,你快要勒死我了,松开点。” “勒死你算了!”公主殿下恶狠狠道。 抬手拉起嘉笙进了门,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这边采衿已经倒上了茶,捧了过来“郡主快喝点茶解解渴。” 一口闷完,输了一口长长的气,才悠悠放下茶杯,“采衿,还是你最好,一路回来都快累死我了,哪像某人啊,这么久不见,就这么对我。” “说,你那个笑容怎么回事,是要迎接谁啊,别以为我没看见!快,从实招来。”一路颠簸,长途跋涉地赶回来,丝毫不影响元欢郡主的八卦之魂。 看着她这欢愉无忧的样子,嘉笙也开心,两人之所以这么好,就是性格真的非常处得来,都大大咧咧又真诚热烈。 嘉笙这才转过头来想起,宫人们怕是叫的“元欢小姐”,被嘉笙这个当时满心满眼都是萧芥的耳背选手给听差了,一时又不好细说,只好糊弄过去。 “除了你还有谁?可不就你,去了北漠这么久也没见来封信,你是玩得有多野啊!上回说好了的,你说了下回要带上我的。”嘉笙虚张声势地用质问来转移话题。 “你自己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是谁上一刻还说要和我去北漠,下一刻就改了口说太远不去。”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嘉笙心里默默地想,但具体原因她还真不太记得住了。 “对了,你一定猜不到这回我带回来什么好玩的,你看了一定会赞不绝口。”元欢因为想起这个绝妙的东西,满脸的喜气洋洋。 带回来好玩的?嘉笙努力回想前世,好像是有,是什么来着?明明好像就在脑子里,但就是想不起来。 “诶呀,两位殿下先别忙着说话,都先梳洗一番,奴婢看着郡主这模样应该是回宫直奔咱们朝阳殿来了,太后娘娘那儿还未去拜见,且先休息一会儿,奴婢已先叫了人准备梳洗的热水,马上就好,之后郡主再同殿下一起去慈宁宫。” 采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两人就一起打打闹闹地沐浴完又一起手挽手地向慈宁宫走去。 泠水殿。 紫檀木桌上放置着的铜鼎小金兽正云烟缭绕地燃着熏香,空气里满是黄花梨木的味道,闻起来丝毫不觉突兀反倒清香逸人。 少女穿着米黄色的缀纱襦裙,身姿挺拔地坐在书案上提笔写字,看起来约摸十二三岁,周身一派温仪从容的气质却一览无遗。 “主子,小心地上凉,奴婢拿来一块薄毯,给您搭上。”冬和从外面缓步进来说道。 “嗯。”依旧耐心十足地在纸上誊写书卷。 “对了,我那姐姐如何了,最近听着没什么动静,是病了?” “未曾听闻,不过今早元欢郡主回来了。” “那便是了。有元欢在,她也想不起我,没了元欢就巴巴地来找我。瞧着吧,等我出去了。”嘲讽的话语里尽是未尽的余音。 “依奴才看,有元欢群主在,主子还是莫要再和嘉笙殿下斗气,因着这回嘉笙殿下落水,陛下生了好大的气,已经很不待见主子了,罚了禁足抄书,若是再来一出,不晓得会生出怎样的事端,一切都有贵妃娘娘给主子做主,主子不必非要如此险自己于险境。” 冬和是云贵妃家里带来的,待元玉禾分殿别住的时候,特意拨给她照看起居的大宫女,两人亲厚关系不比一般人,是以大多时候,她都愿意听冬和的话。 “我知道。我又没说要怎么样,只是这屋里呆着委实憋闷。连个好玩的都没有。”说着,把毛笔一扔,墨汁晕染到白纸上,刚刚费心誊写的字都被糟蹋了。 “罢了,给我把这个拿走,我不想写了。” 好,我这就把它拿下去,顺便给主子拿些爱吃的茶点来。“说完便弯着腰退了下去。 元嘉笙,我还被关着禁闭,你又出去放浪形骸,这事儿,我们是没完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两人规矩地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 “好好,快起来。又不逢年逢节,又没外人在,你们这两小丫头怎么还跪上了。“太后坐在床上嗔怪道。 两人来请安时,太后正想着午睡会,还没躺下便听见她的两个小心肝来了。忙又从床上坐起来。 又对着元欢问道:“元颂这孩子怎么没同你一起过来?” “哥哥说想同父王在漠北历练历练,年后再随父王一同回都,担心太后娘娘想念我想念得紧,便让我即刻赶回来了。” “知绘,你看这小皮猴子,尽捡些好听的话说与我听。”太后一边笑声连连,一边回过头对着床边的掌事嬷嬷说道。 “我们郡主这是想讨您开心呢,有公主和郡主在这,我们太后不知道多高兴。”知绘嬷嬷附和道。 随后命人搬了椅子来,祖孙三人又热热络络地聊了好一会,待到太后精神终于熬不住,想睡觉的时候,二人才从慈宁宫告退。 从慈宁宫脱身后,两个人又拖拖拉拉地朝元欢住的揽月殿跑去了。 因为元欢神神秘秘地说她从北漠带回来一样好东西,嘉笙怎么问她也不肯透露,非要让她亲自去揽月殿,说是一看便知,绝不虚言。 到了一看,原来竟是一双雏鹰。 “这是我在漠北闲逛时偶然买到的,摊主说这是最聪明的鹰,很通人性的。” “我一眼就看上它俩了,看这花色,多漂亮啊!而且它们好像是一对诶。” “到时候我把它们给训练出来,让它们给我俩那个,‘飞鹰传信’,怎么样?我这揽月殿和你那朝阳殿隔得也挺远的,以后我们通信就方便了!” 元欢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一脸兴奋,好像下一秒她就可以拥有两只听话又能干的小宠物。 “你真是聪慧伶俐,竟知道我们的宫殿隔得远,是啊,隔了好远呢,竟然生生要走一刻钟的时辰呢,可见买它们回来是个正确的选择,真是有远见。”顺手给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似乎感觉这个借口不是很那么说得过去,心虚地瞄了一眼两只小鹰。 “鹰很厉害的,飞得又高,等它们长大一些,我们可以去出去放鹰玩,你肯定没玩过,这一定很好玩!它们还可以保护花园里的花,捉害虫。这多好!” “呵,人家是鹰,不是鸟,保护啥保护……” !! 靠,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不是要找萧芥吗?还等着抱萧芥大腿求保护呢! 一来二去又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 现在元玉禾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只能暂且放一放。 回过头看看一脸认真盯着一双小幼崽的元欢,嘉笙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瑜亲王一家虽然常年不在利川,瑜亲王元瑜驻守边关,儿女又都住在宫城内院,但瑜亲王府却是一直都在的,就挨着都城最繁荣的回龙街。 偶尔元欢也是要回去住的,例如适逢年节,需往外祖家登门拜年或者偶有贵人宴会,来不及赶回宫中,便会住在瑜亲王府。 瑜亲王远在北漠,一双儿女尚且留都,为了保护他俩,府中必定还有人留守,那么,只要元欢出去,或者让她把我也偷带着,打听打听萧芥的消息,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 “欢欢,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养鹰啊,我们怕是不成,怎么也得找个懂的人来吧,不然要是养坏了怎么办?这又不能推倒重来。” “你说得对,不如……”未等元欢说完,话就被嘉笙截了过去。 “不如我们出宫去转转!我听说回龙街那边新开了一个花鸟瓦栏,哪儿一定有人懂得怎么养鹰。”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回去换衣裳,等下我就扮成你的小侍女,咱们一起出宫去,你的出宫令牌还在身上没?刚没还给太后娘娘吧?” “在啊,早上我还用呢,但是……” “别但是了,快,换衣裳!我们这便出宫找人去!”话没说完,元欢一脸懵逼就被拽着拖走了。 胜利曙光就在前方,萧芥,我这就来找你! 章节目录 还要数九寒冬上学堂 落日余晖下,一辆马车悠悠驶向宫门,车轮轧过一排排青石地板,被斜阳拉出细长的影子。 远远便见到马车上是王府的牌子,侍卫倒也没有多加阻拦,只例行检查了宫牌便放了行。 脑子这会儿似乎才转过弯来的元欢,目光幽幽地望着嘉笙。 “你是不是又在诓骗我?嗯?” “你这明摆着就是想溜出宫来玩,找什么借口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嘉笙吗?说吧,这回出来有什么目的。” 未等坐在对面的嘉笙回答,元欢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冷不丁被马车顶撞到头,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把话说完“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溜出去见方誉!” 看来自己这个见到美人走不动道的花痴形象是轻易不会改变的了。嘉笙只能默然的无言反对。 这看在元欢眼里相当于沉默答是,于是伸手拍了拍嘉笙的头顶,“虽然你一贯胡闹,但这终身大事还需得慎重考虑,你考虑好了?竟要为了他这般不管不顾?” 方誉,字衍渊,是庐州刺史嫡长子,曾祖父曾担任过太子太傅,官拜一品,也算世代书香门第,不过日趋没落,到了他这一辈,父亲已经远离京都,去了庐州做刺史。 方誉却少年英才,在一族子弟中出类拔萃,时年不过十六参加秋试,便一举夺魁,成了大元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后任翰林学士,又受元帝委任,辅以皇子教学。 因而时常在宫中走动,他们便是这样相遇,开始了漫长又纠葛不断的一生。 嘉笙垂下头,闭了闭眼。 仔细想来,一直是自己不甘心不放手不洒脱,也怨不得旁人轻贱。 本是捧在掌心的天子娇女,虽生母早逝,却不妨碍她成为皇帝最爱的公主。 这甚至成了大元皇朝无人不知的事。 她自出生便被封号宸阳,取自紫宸殿。那是君臣朝会奏请,商议家国大事的地方。只成为了帝王彰显爱重的名头。 自己却茫然不觉,愣是一路迷途,让自己落得个早年身死的结局。 的确,她不该年少时是个眼浅的傻姑娘,不该一眼见了十六岁的方誉就走不动道,不该磋磨时光,一晃经年,更不该等方言渊到双十年华再来拒绝自己的爱意,空成笑话。 往事历历在目,嘉笙又沉浸在颓然无措的悲伤里,不过这只是短暂的,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建明十八年,她重生回到了十年前,这时她才十三岁,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她也不会再爱上方衍渊。 抬头,目光已然清明,“考虑什么,方誉吗?不,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什么?我让你慎重考虑,又不是让你断情绝爱,这才半年啊,你宸阳公主就大剌剌地追了人家半年,你就不喜欢了?” “实际上,方誉也还可以了,不过半年,他现在已从翰林编撰升为翰林学士了,虽然只是个五品,但他确实好看啊,你看上他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话说得不错,方誉长于江淮之乡,生得芝兰玉树,临风清雅,前世自己对他一眼钟情可不就是看上人家这脸了。 轻轻咂摸了一下嘴,嘉笙想,这最初莫名其妙的爱好像确实也挺肤浅的。 “也不是,我只是……”眼珠滴溜溜地打转,想着怎么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只是什么?” “只是前几天见到方誉,发觉他好像变胖了,脸也不是那么好看……”嘉笙低眉顺眼地假装难为情。 “你竟?你果然如此!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方誉,看上他满腹才情,为人磊落,结果你就为了人家那张脸!” “就为了这个,你就对人家围追堵截,还对太后娘娘说虽一介女子身在后宫,但作为公主也应当知书识礼、明辨是非,硬是拉着我也一起进了明宣所,同元琢他们读书,数九寒冬地上学堂!” 元欢越说越气,激动的手也控制不住,牢牢抓住了嘉笙,头毛此刻都恨不得炸起来。 “你知道冬日起床我有多难受吗?我还以为我是为了你的真爱牺牲的。” “是真爱,当时是的!只是现在有点变化嘛。我现在喜欢你,你才是我的最爱。”嘉笙忙伸手替她顺顺气,希望安抚安抚元欢这气愤的模样。 “得了吧你,少拿这个哄我,我又不像你那么傻。” 嘉笙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就说吧,此回耗费苦心地骗我带你出来,又是想出了什么歪点子,先说好,玩归玩,等下按时回宫,不能乱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拿眼偷偷瞄元欢一眼,又转过身撩开帘子状似看了下外间景色。 急性子的元欢已经受不了,伸手过去就开始扒拉嘉笙,逮住她就开始摇,“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们这就调转马头回宫去,快说!” “好了好了!就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我溜出来一回,遇见位公子,他偶然解了我的危难,所以我想出来寻他一寻。” “危难?什么危难?谁为难你,你遇到危险了?你怎么不带上护卫……” 嘉笙:“……” 心里暗自腹诽:这个东西我还没编好。 “是我买东西忘了带钱,被扣住了,他帮我给了钱而已。” 元欢闻言送了一口气,“你好笨啊。” …… 还不是现编的,这不没发挥好吗。 “不对,你没说实话,就为了还钱?你有这么知恩图报吗?是不是人家也生得十分俊郎?比起方誉还好看?” 萧芥也是好看的,只是同方誉相比,两人外貌相当但气质截然不同,方誉身上是温柔恬淡,让人觉得亲近,萧芥有的就是冷静自持,不爱说话。 “约摸……是好看的吧。” “说话就说话,你跟我支支吾吾地干嘛,肯定长得好看,说什么从今后不喜欢方誉了,都是借口,我看你就是看上了这位公子,换了心上人。” “好,很好,我倒要看看比过来方誉的公子是哪位人才。快,说说,他有没说他是哪家的?”八卦郡主如是说道。 “萧府。” “哪个萧府?” “萧国公府。” “!什么?!你……你,你看上了萧国公府的?是元玉禾的外祖家,元玉禾的表哥!”这一出给元欢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年前才卸任御西大元帅之职,举家回京的萧岳萧国公,元嘉笙你动作是真的快啊。” “你自己和元玉禾什么关系不清楚啊?你看上人家表哥,你真有出息。你自己努力吧,我帮不了你了!”说完,元欢像一滩软泥摊在了座位上。 嘉笙:“……?是有点难哈?” 章节目录 你要找的应当是他 马车驶进了瑜亲王府,两人照常缩进了房间换衣服,往常出来也是这样直奔王府,改成男子装扮,方便外出。 “你要是早些同我讲清楚,我叫人带个信出来,还怕打听不到吗,哪用亲自去啊。“元欢手脚麻利地换好了衣服,一边在铜镜前挽发一边背对着嘉笙说道。 “打听倒是好打听,可是不一定能见到人啊,我若出来,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见到真人哪。”嘉笙话语里满含期待。 一听这话,元欢抬起正低头换鞋袜的头,讶异道:“那是萧府,国公府,我们怎么进得去?虽然往年宫宴上也曾见过的,但私下哪里走动过?那是元玉禾的外祖家,又不是咱俩的,你这意思是知道他何时会出府?” 嘉笙在这疑惑的眼神中回道:“不是,只是有点头绪,暂时还不确定,所以需要先去查看一番。” 关于萧芥的事,实际上嘉笙是知道一些的。当时也算闹得满城风雨。 他是萧岳的第四个儿子,说起来身份也算尊贵,可却地位十分尴尬。 因为他是萧岳唯一的一位庶生子。萧岳只娶过一位夫人,便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育有两子一女。萧岳未曾娶二房,也未曾纳过妾。 萧家本来在朝中并无什么名头,因为萧家子弟历来大多从文,于政绩上也没什么显眼的功劳,一直不温不火。到了萧岳这一代,三房中独他偏偏弃文从武,拿了杆枪上阵拼杀。 适逢元朝多事之秋,战乱不断,萧岳就这么凭着自己在战场上挣来的功绩,开始崭露头角,后又与太后娘家忠毅侯府联姻,家中妹妹又入宫做了贵妃,此后步步高升,一路封至御西大元帅,风头一时无两。 众人皆知,萧岳家只两位公子并一个小女儿,知道萧芥存在的时候,却是一桩惊人的秘闻。因为事情做得隐秘,也没人敢出来说嘴。 只是京中开始传闻,说是萧国公府竟也有一个庶生子,因不堪教化,犯了事,被赶出了府第。 这些,都是前世嘉笙从方誉那儿得知,那时候,大元南境的南诏来势汹汹,边防几欲失守,不得已只能派出萧芥,想不到萧芥兵起江东,一路飞奔,不仅击退了南诏,更是直接霸占了岭南。 一时之间,大元东、南二境尽在他手,然后,他便没了动作。 既不举兵北上直取利京,也不在得胜后返回江东,弄得满朝哗然,都在猜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后来,是当时的太子少傅方誉前去岭南与他交涉,用一个大元朝唯一的异姓王称号,换了他重回江东。 因此,出发之前,方誉调查了很多关于萧芥的往事。嘉笙便也得知不少秘辛。 比如萧芥少时便搬离了萧国公府,被赶了出来,从此只独自一人住在那座萧府别院中,此后一直到他脱离萧家,拜入林帅门下,纵横沙场,继而出将封王,霎时显赫无双,但对萧家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那座萧府别院,就坐落在玉林巷的尽头。 既然萧府去不了,就只能去玉林碰喷运气。 “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得快着点,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回宫了,不然被太后娘娘发现了就惨了,令牌肯定会被没收的,搞不好还得挨顿罚。”心急的拉着元欢就往外跑,嘉笙道,“北扉!马车套好了没?” 只见一个人影从房顶上翻了下来,落在嘉笙跟前,垂首道:“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两位殿下请上车。” 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嘉笙道:“北扉,你怎么又忘记了,要叫公子,你这样我们都穿帮了。” “是,属下记住了,殿——,公子。” 北扉是元欢父亲留给她的侍卫,武艺高强,说是以前曾在锦衣卫呆过的。平时他就待在王府,每当她俩外出时就带在身边,好保证安全,不过嘉笙溜出来总是先朝王府跑,是以嘉笙和北扉两人都早已不陌生了。 “公子,朝哪走?”待两人都上了车,北扉坐在车板上问道。 “天横街玉林巷,停在巷口就行,不用进去。” “属下知晓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滚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撩开帘子,嘉笙“噔”的一下就跳下了马车,背对着元欢说了句“你快着点啊!”,然后一溜烟就跑进了巷口。 “这祖宗,跑得也太快了吧。”元欢忙跑了上去。 北扉也隔着远远的距离默默地跟着她俩。 等元欢追上去,见嘉笙已经拉了一位妇人在问路,“大婶,请问可知道玉林巷萧府在何处吗?” “萧府?我们这里没有姓萧的人家。”妇人挎着个菜篮子,一脸迷惑地看着嘉笙,又见这两位小公子生得玉雕粉琢,虽身量不高,衣裳做派却是一等一的好。 嗯?嘉笙一愣,又问“大婶,那你听过萧芥这个人吗?“ “这个名字也没有,我们这条玉林巷,巷子也不深,地方也小,总共就几十户人家,我已经在这住了七八年了,没有听过哪家有叫这个名的,姑娘,你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拧了拧眉,嘉笙又诚恳道:“不会的,就是这里。” “那可有近一两年新搬来的人家?”嘉笙又问。 “新搬来的?这个是有,今年搬来一户姓王的,去年搬来两户,一户姓姜,一户姓柳,还有前年搬来一户姓陈的,都不姓姜。”妇人在脑中飞快搜索,一副热心肠,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样子。 “这是又要功亏一篑了?又白跑一趟。看来,这时候,萧芥应当还没有搬出来,只能去萧王府找他了。”嘉笙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元欢瞧着这一幕,“得,又来了,又是这一出非君不可,情深意切的样子,不晓得这家萧公子能熬得住几天,她家这位殿下的喜欢,可谓是来如闪电,去如朝露。” 这边大婶突然“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这巷子直走进去,右拐角处,门口种有一丛小青竹的人家,应该就是你要找的。” “那儿住的是个年轻公子,似乎还跟着一个小随从,他们是前年搬来的,不爱和人走动,我连姓谁名谁也不清楚。” “平时那小随从倒是见得多些,他家那位公子,不怎么能够见到人,所以我就一时没想起来。” 大婶声音高亢还带着几分疑难解除的高兴,弄得嘉笙也一同兴奋起来。 好歹也算国公府出身,世家子弟,就只一个随从吗? 按下疑问,好好同大婶道了谢,嘉笙拉着元欢,紧张地朝里面走去。 大婶好奇地瞧着这俩小姑娘向那边走去了,没错,小姑娘,就这小身板小脸蛋,就算着男装,明眼人一眼也看分明了。 肯定是哪家小姑娘为了方便,乔装改扮的,看周身气派,定是个矜贵小姐。 挎着篮子转身时还在想,这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人来寻,等下回见到小木,可得问问他。 章节目录 此种借口万无一失 夕阳西下,漫天的日光余晖从云层浸透出来,洒在人间大地,染了薄薄的一层橙红。 马车悠悠荡荡地朝着紫禁城跑去。 车内,元欢默默地看着嘉笙。她整个人好似魂游天外,精神陷在别的地还没回过神,两眼空洞,不发一语。 伸出手,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又晃,“你看得到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好的,依旧没有反应。 “元嘉笙!”震耳发聩的一声怒吼。 “啊?”被吼回神的嘉笙茫然回头道。 “你这是做什么?从那儿回来你就一直神不守舍的,就这么心心念念放不下吗?”元欢狐疑道:“这还没见到人,你就这样,真要见到人了,你还不得失魂个两三天的。” 嘉笙闻言连连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想,这回没见到人,下回要寻个什么什么机会才能出得来。” 刚才,在她拉着元欢,磨磨蹭蹭在人家门前徘徊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敲开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位打扮十分简朴的男孩子,应该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并不是萧芥。 应当就是萧芥的那位小侍从。 萧芥果然不在家。 想不到萧府将他赶了出去,竟连基本的门面都不做了,家中连个旁的看门小厮、普通丫鬟都不置办一个,这样小的孩子,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大,怎么照顾人呢。 站在萧芥家门口,嘉笙才忽然想起,这样似乎是有点鲁莽了,什么准备都没有。 就靠着前世的记忆,现在萧芥的处境她全然不够了解,突然出现到他面前要说什么? 难道说我前世认识你,你曾于我危难时施以援手,所以我现在来找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说? 这样倒也行。只是会被当做神经病。 所以,只好暂且按下不表,只装模作样地说自己是新来的,路过此地有些分不清方向,因而前来问路的,寒暄几句便拉着元欢呼哧哧地跑了。 “反正回来前,已经告诉北扉了,他会好好帮你看着的,有情况他会递消息进来的。至于出宫嘛,咱还是稳着点吧,被抓住了都得玩完。”元欢越说越心虚,“指不定下一个被关宫门紧闭的就是咱俩了。“ “对了,出宫令牌,你可先别还给太后娘娘啊,我们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就没机会天天去慈宁宫请安,太后娘娘就想不起来把令牌拿回去,就能多在我们手上拿着了。”嘉笙拧着眉,转身又作出讨好的小表情,幽幽地看着元欢。 “什么?你又想到了坑我的办法!天哪,你真是逮着一只羊薅毛要薅光,我是注定迟早要为你奉献这条小命了。“ “郡主大恩大德,我必定结草衔环相报。”顺手给抱了个拳。 翌日。明宣所。 辰时一刻。 两个行色匆匆的身影,急吼吼地沿着粼液湖呼啸而过,再穿过竹林小筑,一路奔跑到明宣所。 昨日煞费苦心想到的办法便是,继续来听学。 这上学堂可谓是真的会让人“忙起来”。 说起来,这又是一桩宸阳公主做过的糗事。 历来,明宣所只是教养国朝皇子的地方,皇家女儿们只需在到了年纪的时候,到闲庭阁由礼仪嬷嬷教导,聆听一些闺训即可,并没有那么繁琐冗杂的课,亦不用费心费力地起那么大早。 然而这个传统被打破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因为建明十八年的一天,宸阳公主对偶入宫廷内院,时年不过十六岁的方誉一见倾心,为了接近她的心上人,故而求得太后娘娘旨意,让皇族女儿们都可以去明宣所一同上学。 于是,从那时起,闲庭阁同明宣所便一同设在钟书楼的侧旁,堪堪立在粼液池的尽头,既有书香袅袅,也有湖水涤荡。 太后娘娘的意思,皇子们和公主们还是要分设不同课程,不过也偶有儒礼温仪的教学课和早读课,不分男女,皆可列席。 明宣所本就是为了教养皇子们而设,主讲太傅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卫太傅,卫太傅其人德高望重又博学渊源,教学方面却极为严苛。 他奉信天道酬勤,因此要求大家,每日卯时便要到明宣所早读。 这对于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方翰林,又是如玉风姿、又是端方君子,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公主殿下咬咬牙,便是为了这样些许的亲近机会,愣是日复一日,不曾迟到。 可这对于元欢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噩梦,早先还顾念情谊,早读课陪着嘉笙,来上那么几回,然而大多时候是不成的,只能睡个昏天黑地再来拜见太傅。 元玉禾就更加不屑一顾了,本就对这无甚兴趣,不过是被人拉了一同来充数的,不过太后娘娘旨意在上,又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因此只列席必修课堂,早起便更是不可能了。 这一切致使元嘉笙成为了一个在卫太傅眼中勤勉又低调的好孩子,从提出上学的要求已经半年了,从未迟到或者借故请假。让卫太傅也在心里好生感叹,宸阳殿下的心性真是坚毅不减,不改毫分。 却不知,他口中的宸阳殿下,一心只为了接近他的得意门生方衍渊。 辰时一刻,太阳已慢慢悠悠升上天空,虽是冬日,且又临近年尾,粼液池畔,雾气也渐渐散去。 所以,卫太傅在看到眼前的光景时,一时不太了解是个什么情况。 朝阳殿的掌事大宫女采矜,拉着半梦半醒的郡主元欢,急匆匆跑到学堂门口。 不仅晚到,竟还不见元嘉笙的身影,卫太傅心里满是疑惑。 有些好奇,有些迟疑地停下授学内容,望着门口的两道身影,目光深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晚到?” “回太傅,公主殿下因陛下要求,现下于宫中闭门谢客,誊写诗经呢,所以不能来课堂听太傅讲学,又怕落下学业,因而派奴婢前来,回去再说与殿下。”采矜一脸端神正色地回道。 一旁的元欢也连忙附和“是啊,太傅,就前些日子休学的时候,是陛下的旨意,太傅可曾听说啊?” 卫太傅闻言了然,之前就有听说,陛下的两位公主因犯错被罚了,不过天家内事,终归是陛下做主,他一个做人太傅的,倒也不必多问。 点了点头,让她二人进去落座。 此时的元嘉笙已经拿着元欢的令牌,顺利溜出了宫。 昨日想到的办法就是这样,元玉禾被罚禁闭宫门思过,宫中只传言说公主被罚,却并不会特意说是哪位公主,太傅想必就更加不会清楚。 此种借口,万无一失。 马车已然到了瑜亲王府,元嘉笙心情愉悦的撩开挡风门帘。 北扉正等在旁边,“殿下,您要找的那位萧公子,已经找到了。” 章节目录 殿下说一不二当即就要冲上前 “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守在玉林巷,已经摸清了那位萧公子的平日踪迹。”北扉立在马车旁细细说了调查的情况。 这回终于是找到了,嘉笙在心中雀跃的缝隙间又有点不知所措,仿佛是即将得偿所愿,心中满是如释重负之感。 “那他现在在何处?不若我们这就去找他吧,我得见他一面。” 看着嘉笙急不可待的样子,北扉心里也是疑惑不解,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为何要找这么一个人。他收集到的消息,这二人在这之前并无任何交集,且这位萧公子虽然家族也算世家大族,却是个庶子,并不受待见,甚至年龄不过十六就被赶出了主家,分府别住。不知道这位娇生惯养的殿下为何心血来潮,硬是言辞切切地要找这位萧公子。 “回殿下,萧公子此刻正在莹玉坊。据属下调查所知,萧公子是萧王府四公子,其父正是北城的萧岳。”北扉说到此处,又一手扶耳,靠近马车一步,低声道,“可能因在家中不受宠爱的缘故,早早便迁出了府,一应生活所需物资都得自食其力,萧王府那边似乎并未施以援手。而且,萧公子……似乎很缺钱。” 虽然嘉笙知道此事,萧芥少时和他父亲委实算不上和睦,心里本已经了然于胸,听到此处又生疑窦。 缺钱?莹玉坊?那又是什么地方,怎么听起来又一丝丝不对呢?这名字实在很像是……平时她和元欢偷看的那些话本里出现的,一些教人身心舒缓的地儿。难不成她来的时机不对,萧芥已经为生活所迫放弃自我了? 嘉笙已经被自己猜想到的事狠狠地震惊到了! 继而又口齿不清地,含糊道“北扉啊,这个莹玉坊,是做什么的?我要进去是不是还得换身衣裳啊,我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殿下,此番倒是不必,莹玉坊在西城,是利京城里做得最好的首饰店,每日都客满盈门,多是京中的富家女眷,殿下不必改换男装了,不然进去莹玉阁会有点怪异。”如此说完,又诚惶诚恐地补上一句,“属下冒犯,殿下能否妆扮素雅一些,如果太引人注目,怕是此次出宫会瞒不住。“ 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浅紫色的流云纹褶裙,内衬同色系的小袄,左右袖口上都绣着淡色的木槿花,是上好的苏绣,腰间缀有鎏金丝青玉,临近初春,早间冷意沁人,出门时,采衿特意跑来给她拿来了一件云白色兔绒的披风。哦,头上还有金钗银环。 委实是有些张扬了。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腰间缀的,皆不是凡品,如若她穿成这样进去莹玉坊,谁会信她是去诚心挑选首饰的,去砸场子还差不多。 “你顾虑得很对,不过为了省事些,我便就把这些金钗玉佩都摘下来,衣裳嘛,就不换了,这样就好多了。”嘉笙望着他,诚恳道。 闻言,北扉作势偏要去拿马凳,好让她下来进去王府内院卸掉钗环,却被嘉笙制止了。 “不必进去王府了,太麻烦,我就在马车里卸掉就好,北扉,你就直接上来吧,我们直接去西城!”嘉笙抬手放下帷幔,兴奋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 自家的郡主殿下平时野惯了,北漠的一年一行让她学到了北方女子的爽朗,不拘一格,这是带得公主殿下也依样画葫起来? 翻身跳上马车,握紧缰绳,北扉侧身微微向后,“殿下,这便出发了。” 莹玉坊。 西城莹玉坊是利京城内有名的首饰店,坊内的东西,大到春衫冬衣、鹿靴绣鞋,小到珠钗簪子、束发头巾,一应女子闺阁之物应有尽有。 坊间共有四层楼,全都井然有序,分门别类,一至四楼,依次是衣物布料、鞋履、珠钗首饰、文房笔墨加之琴瑟笛笙等丝音乐器。 萧芥正是在四楼,此刻已然在墨台前站了大半天了,每天上午莹玉坊的生意都会尤其好。 虽然四楼较之一二三楼,已经算是清闲了,但也不是没事做。一会儿需要去库房找客人要的新到的湖州来的新墨,一会儿又被缠着为客人试墨。一忙起来就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 但他确信,站在一旁的一位姑娘,从他开始接待第一位客人的时候就来了。 现下,他已卖出了三方石墨,接待了三位客人,换言之,半个时辰约摸已经过去了。 可这位姑娘的动作就没变过,隔着檀木的柜台,站在离他二尺远的地方,从上楼开始就一直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他。 一眼看过去,粉面含春,生得冰雕玉琢,倒是惹人喜爱的一副乖巧样子,打扮得倒是素雅,不饰玉佩琅环,不戴金钗银器,年纪应当稍近豆蔻,十二三岁出头,一派天真之态。 他本不欲理她,由着她去,可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愣,只好转过头来同她对视,欲言又止,半晌,皱着眉终于开口,“这位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事?” 声音清亮,吐字清晰,有切金断玉之感。 嘉笙瞧着他,一时恍惚,原来十六岁的萧芥生的是这样,斜眉高挑,目似墨霭,发未束完,只松松的束起一半,余下的墨色头发垂放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扉洒进来落在他身后,又隔着这些微发丝落在他肩头,愈发显得身姿挺拔、面色如玉起来。 坊中一应店员都穿着一样的服饰,青灰色带竹纹的锻衣,偏他身量修长,一样的衣裳在他身上就多了几分从容潇洒。 端的是一番清流玉质,怎么看也不像个守小店铺的。 这真是……年少的萧芥……长得是真好看。 不由得让嘉笙感叹,啧,怨不得这少年时光啊,一直让人怀念。 北扉悄悄伸手戳了下这发呆的殿下,嘉笙才回过神。 “啊?……这个,我是来买东西的。”眼疾手快,故作姿态的嘉笙顺手就拿起靠她最近的一方石墨,“你看,这个如何?我要买的就是这个。” 面色不显丝毫,眼神来不及慌乱,就看着她迅速将刚才试墨的一方松烟墨攥进了手里。 萧芥:“……” 只好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到她跟前,“这是方才开过的,而且,你拿倒了。” 低头一看,果然手已沾上了,葱白的指头被染得墨迹斑斑,十分不雅观。 萧芥见她伸手接过手帕,擦干墨迹,顿了顿,又把手帕严丝合缝地往手上缠了上去,似乎是想把这手上的墨迹给挡住,想法是好的,可这。。。 于是萧芥生生放下了自己刚抬起来,正想为她指明浣水室方向的手。 正常办法不都是寻浣水室洗了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拿帕子裹起来?裹起来看不见了,不还是得洗吗? 而且,她这意思,这帕子就不还给他了吗? “小姑娘,这帕子……”萧芥盯着她欲言又止。 这小姑娘看起来又瘦又小,生得玉面可爱,就是身量委实瘦弱了些,只能算个小孩。 抬起笑得眉眼弯弯的笑脸,声音清如山泉,“这帕子刚刚好,谢谢你!”瞧起来真的很开心。 这倒使得他不好再开口,不过一方巾帕。硬要拿回来,岂不显得遍识五艺、通晓诗书的自己肚量狭小? 虽然这帕子于成年男子的意义甚重,不过瞧她一个小姑娘,应当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并不懂得这些,自己也懒得多费口舌。 “嗯,不客气。”脸上噙着些淡漠的笑意,又垂了下眸。 嘉笙看着,果真是少年时候就不爱说话啊,就这样还能卖出东西吗?客人真的不会被他冷冷的脸赶走吗? “哥哥,我看你生得面善,像是以前见过的,你长得很像我家哥哥。”一字一字欣喜欢脱的字眼又往他耳朵里蹦。 放下收整墨台的手,萧芥拧眉抬头看着她,“你看错了,不曾见过。”复又低下头去,接着捡收台面。他孑然一身,何曾有过什么家人妹妹。 “好吧,那我想买些石墨,可有推荐?“多说几句话都不肯,只好照顾生意了,萧芥也太惨了,我要帮帮他才行。嘉笙暗自决定。 “不若就这徽墨,质细色润,不带油腻,易于附色,工笔作画都可。”说完,从台下又抽出一方石墨,放在柜面。 正想接着搭话,嘉笙又看见从三楼又上来一行人。 走在前头的,是两位姑娘,周身打扮皆是披罗带翠,华贵非常。直直地就朝她这方向走来了。 仔细一看,却是萧玥! 正是萧王府的五小姐,嘉笙时常在宫中见到她,因着萧王府是云贵妃娘家,所以萧王府子女都有进宫走动,尤其是这位萧玥,她和元玉禾时常都是形影不离。 后来去明宣所念书也有她,估计是因为上回那件事,累得元玉禾被关了禁闭,不能按时去学堂,所以这萧玥也告了假。 怕被她看到,回去又告状,嘉笙忙把手里的墨台一推,又迅速从兜里拿出来一方面纱戴好,顺便带着北扉悄悄向另一边挪去,低头假装看古琴。 萧芥一眼见她如此,便知是在躲人,不动声色地接着站在墨台前。 一边装模作样地抚着琴弦,一边竖起耳朵听她们的声音,偏又听不清,便和北扉说起悄悄话,“你听见那边在说什么了吗?我听不见,要不我们挪过去一点。”说着就要提起裙摆向那边靠过去。 北扉朝前一步,直接拦住她的去路,“过去就会暴露殿下出宫的事实。“ “那我不动,你过去给我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 萧玥一行人把那柜台围了个严严实实,他过去能听见什么。 正欲答话,却听那边人声一瞬喧闹起来。 “嘭!”却是一方砚台落地的声音。 望过去,只见萧芥上襟赫然出现一个砚台的形状,不说上衣满是墨迹,甚至一些还直接洒到了脸上。 猜也知道,这是被人用砚台给砸了。 北扉挡在她面前,小声道“殿下不要冲动。” 见此情景,公主殿下哪里忍得住,说一不二,当即便冲上前。 章节目录 青天白日欺负人 哪有青天白日这样欺负人的! 何况还是这样好看的萧芥! 感觉脑子里瞬间拱出一团火,开始肆虐燃烧。萧芥是谁?是她元嘉笙的指路明灯,是她的前进方向,是她的保护盾! 正待她怒气冲冲喊出一声正义凛然的“住手!”,旁边突地响起一道冷艳的声音,“五小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楼下簇拥着涌上四楼,走在端首的一位女子,身着艳丽红色的百褶流仙裙,艳妆红衣,一身气派十分迫人。 她一上来,嘉笙就认出了她,朵云兰雅,不,应该说是,元吉雅。 她是西域国主的女儿,西域的公主。 建明十四年,大元与西启交战,西启战败。 西启却并未如其他战败国一般,送来儿子为质,因为他们国家历来是以女人为尊。 朵云兰雅是西启女君唯一的女儿,被誉为西启国宝,长相瑰丽逼人,美貌非常。 当时西启迫于征伐战败,答应送来公主外加西启珍宝若干,以示求和诚意。 建明十五年,公主来元,然而,西启公主并不是来和亲的,女君曾在议和书中明示,公主只为表元西友谊而来,五年之后,大元需得完璧送还,届时西启会以宝驹万匹,绫罗千锻,向大元答谢。 西启公主来大元之后,元帝还特赐国姓,改名元吉雅,说是寓意大元与西启永结同好,吉庆雅安。 许是西启女君溺爱过度,这位公主也是飞扬跋扈,性格非常难搞。 领着一帮侍女、仆从,步履清雅,举手投足一身贵气的元吉雅,越走越近的同时,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何苦这样欺——” 眼看着这大好的机会!这个救萧芥于畏难的机会,这个同萧芥搞好关系的机会,这个让自己瞬间化身萧芥保护使者的机会! 天哪?!还有抢话的?不行,这是我的! “住手!”一声识破惊天的喊声空荡荡地孤独回响在四楼众人的耳边。 这喊声恰如石入深水,“咕咚”一声,投入深潭,只能泛起的一圈的涟漪,连水花也不见半个。 众人皆在等着元吉雅这边发声,不想又半途来一个。开始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无何人动手,一时无言,都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嘉笙这边。 只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身形娇小,打扮甚是简单的小姑娘,还戴着半块面纱,衣裳倒是看起来不寻常,想是哪家的小丫鬟。 嘉笙眉角微微皱起,未置一词,踱步走到了萧玥的面前,低头牢牢地盯住了地上摔得面目全非的一方墨石,“是谁动的手?” 今日听了北扉的,装扮得十分素雅,又戴上了面纱,她和萧玥并未深交,也没见过几回。 学堂也是,前脚她刚求了云贵妃来明宣所,转头元玉禾就被罚了禁闭,她觉得没趣,又不来了。 是以,她猜想萧玥应该认不出她。 瞪大了眼睛,微微有点恼怒,萧玥有点生气,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也敢来质问她。 不等她开口,旁边同她站在一起,穿鹅黄衣裳的女子已经忍不住出声了,“你是哪家的?敢这样同我们说话你知道她是谁吗?” 尖声尖气听得嘉笙耳朵痛,就算不认识,也不妨碍和她扯咕噜话。 正了正身子,急急开口,仿佛抢了她什么宝贝一般,生气道“您是哪家的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上好的松烟墨,可是徽州新来的,我们家郡主殿下可是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一小方。” 郡主?难道是元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一块墨石,手抖了,没拿稳才摔了而已,便是你家郡主在此,难道还能为此和我们生气吗?”黄衣女子依旧不以为然。 “你们想是瑜亲王府家的吧,那正好了,你家郡主可同这位萧五姑娘是同窗伴读呢?” “别说只是摔了一块墨,便是旁的贵重的物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就为了这个和我们大呼小叫起来,这就是你们王府的规矩?赶快给我们道歉还能饶恕你,不然你就等着吧。” 斜睨着嘉笙,黄衣女子语气冷冷道。 这还真是恶人多作怪,几番说辞下来,竟要开始威胁人了。 嘉笙恍若未闻地从地上拾起碎得不成样子的墨块,看着眼里又是惋惜又是心痛,“只是手抖,并非故意砸人?” “北扉你听到了?” 于是转头,嘉笙悄悄给北扉使了个眼色。 北扉从善如流:“听到了,是因为遇到了一位手抖的姑娘,才摔了郡主殿下等候多时的松烟墨,回去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也只能如实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又关太后娘娘什么事?”一听这话,一旁久未开口的萧玥也忍不住皱眉问道。 “五小姐不知,太后娘娘新得了南诏来的一卷明堂纸,寻常用的墨在这纸上都挂不住,显色度极差。”嘉笙垂下眼,装模作样地又叹了口气。 “又听闻这松烟墨,不带油腻,便于附色,说是贵纸当配好墨,所以特地让我们郡主去寻来。” “我们遍寻京都,才发现这莹玉坊有,偏又没货了,故而早早预订,等了一月有余才到货。” 悄悄侧身瞧一眼萧芥,他站在柜台前,面上有一丝错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很好,吸引到萧芥好奇的目光了! 离成功又近一步! “刚都说好了,这位公子替我包起来,不想转过身来,竟就被砸了……”说着就开始抬头望着萧玥她们。 “不知刚才是二位小姐中的哪一位手抖?回去若群主问起,我也好答话。” “我可没砸过这什么墨,说话可要谨慎,”萧玥慢条斯理开口,又望着她自己的一众仆人,问“你们可有看到刚才是谁摔了这墨?” “是他自己没拿稳摔的!”挨近萧玥的一个侍女指着萧芥回道,身后的其他仆人也一样附和,“对,是他!” 微抿唇角,萧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干系。 只是垂在柜台下的手微露端迹,大拇指一下下磨蹭着袖口,费心忍耐着。 “听清了?冤有头债有主,就请姑娘自便吧,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我们走。”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完后萧玥转身就带着一行人走了。 元吉雅瞧着这一场闹剧演到尾声了,兴致全在这元嘉笙身上了。 瞒得过萧玥,可骗不过了她朵云兰雅。 这才不是什么小丫鬟,这是宸阳,是大元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元嘉笙才不是心疼什么松烟墨,分明是想给旁边这位被洒了一身墨的小公子出头。 章节目录 只好做棒打鸳鸯 这一场闹剧在午时快要到来的时候将将要结束,看着这群人走掉,萧芥半晌没说话,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本来他和萧家也算两相无事,自从萧岳自西境回京,曾来找过他一回,这萧五小姐就盯上了他,时不时就来找茬,好像不把他赶出利京便不算完。 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萧芥从柜台出来,转身又向后面的小房间走去。 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一块丝帕默不作声地被塞进了他的手中。 她竟有手帕,为何还要赖着他的不还,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萧芥有点迷惑了。 有点不解,又有点疑惑,所以手里一时没有动作,只眼神错愕地看着她。 嘉笙便以为他是自尊心作祟,想来也是,好歹也是铮铮少年人,大庭广众被一行女子欺负得颜面扫地又狼狈不堪的,换作是她,可能半个月都不愿意出来见人了。 于是很贴心地双手齐上,用这方崭新的手帕,给他手腕上美美的系上了个蝴蝶结。 萧芥:“……” 一边埋头系手帕,还一边语气轻快地同他说话,“难得遇上我这么心善的姑娘对不对?不但给你解围,还借你手帕。“ “而且我还为此失去了松烟墨,甚至回去说不定还要被我家郡主责罚。”系好,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又开始满含可怜。 他这是遇上了个怎样的活宝? 若不是亲眼见了她这活灵活现的伪装表演,萧芥就要真信了。 “如果我没记错,方才我拿与你的看的,是徽墨。”视若无睹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萧芥冷硬着脸说道。 谎言立马被戳穿,也依旧面不改色的元嘉笙:“嘿嘿,是吧,我这不是为你解围吗,你借我手帕,帮了我,我呢,知恩图报,自然也要帮一帮你的,如此才算有来有往嘛,不必言谢。”收起楚楚可怜的模样,弯起嘴角,朝对面的萧芥笑得呲牙咧嘴。 “如此甚好,”脸上一片淡色,“若无事,便请回,恕不远送。“不等她说话,提步便朝内室走去,他要先去换了这满是污迹的衣服。 有来有往?嗬。甫一见面便对他这般讨好,必有蹊跷。 “别呀,我还有事呢,我不急着走,你先更衣去吧,”对着背影垫起脚尖,也不肯噤声,伸长了脑袋想看看萧芥进的是哪一扇小门。“我等你!” 看来这回帮萧芥解围只能算小恩小惠吧,都不肯说声谢谢,前路慢慢,还要努力才行。 兀自在心里暗暗想着。 “宸阳!” 朵云兰雅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站着,就这么看着这两人叽叽歪歪了好久才终于结束。 甚至这宸阳似乎还一直笑嘻嘻地,不知道在傻笑个啥。 况且她出宫就这样出了?这是她元嘉笙的行事作风吗? 当然不是。 想当年,她俩还因为这种事情还闹了起来。 她不过对这宸阳公主,略微地出手吓了一吓。 自此这元嘉笙,看见她就跑,她也因此少了好多趣味。 今天倒是个好日子,宸阳又送上门来了。 “呀!”一瞬清醒,啧!还忘了,这儿还一个人呢。 而且,这位西启公主还认出她了。 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嘉笙缓过劲来,也不好装没听见,只好伸手把面上的面纱摘了下来,慢慢走近,十分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可真巧,公主,怎么你也来逛逛吗?” 哟,看来元嘉笙这是要和她冰释前嫌的意思?不躲着她,也不怕她了? “是啊,利京太大了,闲来无事,姑且一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元吉雅说道。 似乎很认同她说的话,连忙点了点头,嘉笙颇为惋惜地看着她又说道: “这儿也挺没趣的,公主可逛完了?” “不如,我们找个别的地逛逛,利京可有好多好玩的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满眼亮晶晶地瞧着她。 这元嘉笙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今天这转变是有些大了,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元吉雅想着,去就去,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并不是想要和元吉雅逛街,她可没这爱好。 只是生怕等下萧芥出来,看见她和元吉雅说话,那她这身份可不就直接暴露了。目前她还没这个打算,还是先和萧芥处好关系再说吧。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能让萧芥被元吉雅给盯上! 看今日的情境,他们俩应该还互相不认识,那这一切就还来得及。 迫不得已她只能做一下恶人了。 没错,做一个辣手催人姻缘的恶人! 她自醒来后,发现一切被推翻,回到了十年前,却又渐渐发现,有些大事她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可有一些事,说不清楚,一直迷迷瞪瞪,怎么也想不起来。 故而她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用纸记下来。 而这一件事。 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前生元吉雅是喜欢萧芥的,因为在建明十九年,西启如约前往大元,想要接回他们的公主。 而元吉雅却在此时提出了一个要求,说她在利京遇到了自己的天命之人,这人便是萧芥。如果不能让他随自己一同返回西启,那她就不回。 西启来使不敢违逆公主,也无言可驳,只好派人将消息传递回西启,后来女君上书元帝,说愿以先前约定之两倍物资换取公主心上人,希望大元皇帝可以同意公主的要求。 一应朝臣虽惊讶于西启公主的无理要求,却都表示这是增进元西两国友谊的重要手段,大可为之。 几番拿腔作调之后,西启用三倍物资换得了一旨赐婚诏书。 西启带走了萧芥,两年后萧芥却莫名其妙拜入了南境林帅帐下,自此参军入伍,开始加入铁血戎马的战争。 由此可见他们并不两心相悦。 嘉笙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她曾问过他。他说过不是。 那时节,他们在一处求学,也有些微薄的同窗之谊。 “萧芥,你愿意和她去西启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若不愿,也可尽力一试。我会帮你。” “帮我?”眼里似闪过一丝嘲讽。 “殿下不必费心了,萧芥命如草芥,合该认命。” “不会,你不想留在大元吗?西启山高水远,也没有你熟悉的人,没有你爱的人,难道你真的喜欢元吉雅,愿意为了她离国背乡?” “不喜欢。”他矢口否认。 顿了顿,又道:“我……臣……并无喜欢的人。” 章节目录 在这等着我呢 “这天色正好,听说这回龙街的西市那边,新开了个花鸟市场,”嘉笙热切地眼神直直地望着她,“看多了锦绣丝帛,看看这寻常花草,也很不错。公主,你意下如何?” 瞧着这元嘉笙说得诚恳又热情,也不好拂了她的意,“盛情难却,我只好听殿下的了。” 语毕,毫不见外地拉着嘉笙就往外走。 换完衣服,站在房门前的萧芥,手握在门栓上,似有犹豫,还在满肚子疑问。 今天突然冒出来的这位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 听她所言,应是北街上的瑜亲王府家的丫鬟,可他不是很信。 对着萧玥说起话来倒是不卑不亢地,丝毫不见惧色,怕不止是个小丫鬟那么简单。 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不等他思虑出个结果,敲门声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江祈之正靠在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喊,“是我。你换个衣服需怎么这么磨叽?又不是姑娘,还锁什么门?” 打开房门,萧芥抬眼看着门前立着的这位,江祈之。 江家,是利京城内有名的富商,也是莹玉坊的大东家。两人一起在白鹿书院读书,江祁之是他同窗里,唯一能有话可说的人。 一身锦绣蓝袍,腰佩罗玉,手上还似模似样地拿了一把纸扇,面貌清秀,乍一看,还挺像个世家大族出身的矜贵小公子。 只是不能开口说话。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老子?”江祈之伸手在脸上胡乱摸着,“老子脸上有东西?” 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凉凉开口:“有。” “嗯?有啥?“扇子也不摇了,顺手别在腰间,两手其上开始在脸上胡乱检查,“啥啊,你倒是说清楚啊!老子的帅脸怎么能有瑕疵!” “你的脸,已经是你身上最大的瑕疵了。”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江祁之,斜睨他一眼,一脸正色地说出真相。 “你!!”江祁之按住心口,长呼出一口气,“算了,我不同你计较,我是个胸怀广大的人,谁让你在帅气这件事上,胜老子一筹,让一让你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罢,又露出一脸形容不出的嘚瑟表情,靠近萧芥,压低声音道:“刚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听见你被一位姑娘英雄救美了,”江祁之得意洋洋地又开始摇那把纸扇,“自然嘛,这美人就是你萧芥。” 听见这话,立马便见萧芥脸上一黑。 可算扳回来一成,江祁之在一旁乐得不行。 懒得理他,萧芥转身带上门,疾步走了出去。 “诶!你这人,说不过你就走,一点不讲武德。”摇摇头,又急忙跟上他。 几步迈出房间过道,到了大堂,一眼望过去,萧芥发现这人已经不在了。 还说要等他出来,果然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背后幽幽地又传来江祁之的声音,“你左顾右盼地这是想找谁?刚才那个小姑娘吗?“ “那你可出来太晚了,人已经走了。“ 抬起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谁也不找,你还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来好像是有啥事。。”江祁之短暂沉默,开始挠头。 待萧芥从墨台下方柜子里抽出书来,江祁之才一个劲儿指着他“对,对,我来找你去学堂的。” 这几日先生告假,大家都落得个清闲,不用去坐堂。然而先生教的是文化课,这武术课也还是得继续上,所以下午还是得去。 这白鹿书院是利京城中除太学外最好的书院,算是个私人学邸,乃是大元前朝的白右丞倾其毕生精力创办,建院时间虽不过五十余年,却也得到无数学子的赞誉认可。 一来,这太学为朝廷所办,招收的学子大多为官宦子弟,民间选拔的优秀学子只占很少部分,这选拔条件也是高得出奇。所以也满足不了那众多的孜孜学子求学的需求。 二是,白右丞德高望重,为官多年,门生皆感念其恩德,或从文从武,都愿为创建白鹿 书院尽一份力,是以,白鹿书院文院有从翰林退下来的老大人,武院有实战经验丰富的师傅,几十年来,发展得十分好。而且,白鹿书院学子不分门第,皆要经过考试选拔方可入内学习。近几年更是成绩斐然,从白鹿书院出去的学子,三榜及第的人数已占半数。 “我说,这下午上的是武术课,讲实战,你带本书是要做什么?”挑了挑眉,江祁之不解地问道,“还有,你为何半月前开始,每一天、一天不落地非要来我莹玉坊做工?” “你又不差这点钱。你这是憋着什么主意呢?” 沉下眸色,缓缓开口,“自然是有用的,若没用,我何必做。” 江祁之大度地摆摆手,“行了,反正你聪明,你不说就算了,毕竟你说了,我也不一定能懂。“ 嘉笙已被拽着走了好一会路了,正在脑中想着怎么才能摆脱掉元吉雅。 “殿下此举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啊,你说什么” “看来倒是我小肚鸡肠了,还记着前尘往事,殿下心纳百川,早已不记得了吧。” “噢,这个嘛,前尘往事嘛。“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仍是带着和善的笑脸。 心里却忍不住默默腹诽,什么往事?元吉雅同我又有什么往事,实在记不住。 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自然是这样,我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公主莫要见外,有事尽可与我说。” 眼睛带到旁边的糖水店,开始往另一边挪,挣开元吉雅的手,忙跑去端了一碗,“这走了一路去,我都渴了,你要来一碗吗?” 。。。 至于吗,从莹玉坊出来不过一刻钟而已。 那边嘉笙端了柠檬水来,往她身边蹭,“不要客气嘛,你尝尝,这可是。。” !!! 手一歪,整碗的柠檬水将将洒在了元吉雅的上衣胸口。 “啊,那个,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一擦,显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又连忙脱下自己的狐毛披风,担心道:“都是我不小心,天气寒冷,穿上这披风,快些回去把衣裳换了吧。” 又对着她身后的一众侍女说道:“快些扶你家主子回去,莫要耽搁。” 元吉雅:“”好呀,在这等着我呢。” 章节目录 她也会改变 “那我就只有谢过殿下的披风了,”元吉雅双手拢在披风下,咬咬牙转身走开,迈出几步后,终于还忍不住停下脚步,凝着好看的眸子,回头道“宸阳!我们一人一回,谁也没吃亏!“ 说完,便携着一众随从走了。 留下嘉笙满头问号,小声嘟囔:“她在说什么啊?”又抬头盯着北扉看,“诶,北扉,你知道她说的是啥不?” 摇摇头,示意不知。他平时只在王府内外打转而已,闺阁女儿们的纠葛,他又怎么会知道。 “好吧,不过可算不用和她逛西市了。”嘉笙目的得逞,又得意洋洋地领着北扉朝莹玉坊走去。 “什么?你说他这就下工了?都只用上半天?下午去学院上课了?”听店里的管事说完,嘉笙现在一脸难以置信,还以为他身世凄苦,挣扎求生,结果人家是个上着白鹿书院,上工只用做半天的打工人。 也是,她把这茬给忘了,前世萧芥是在在她十五岁时进的宫。 那时,大皇子元璞刚被册立为太子,搬入了东宫。 而元璞为自己选的太子伴读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萧芥。 如若萧芥没有真才实学,那么多世家子弟翘首以待的东宫侍读,元璞也没理由选一个平平无奇的萧芥。 他在白鹿念书,如此看来,也十分合理。 走出莹玉坊的大门时,已过了午时,初春的太阳懒懒的躲在云雾里,教人瞧不真切,稍稍透过云层洒出来的阳光,也十分随意,照在人身上,半点不暖人。 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发出来声音,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嘉笙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 “走吧,北扉,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北扉应声称是。 坐在鸿锦楼里,看着食单上的各色菜点,嘉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把你们卖得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一遍。” 待到一桌子菜都端了上来,北扉还身形端正地立在她的旁边,满身散发出一种‘我不饿’的气息,半点也没有想吃饭的意思。 就呆呆地站着,感觉嘉笙的目光已从食物上移开好一会儿,且一直望着他,北扉一抿嘴,正色道“殿——”,意识到自己又喊错,立马闭上了嘴,复又低声说话,“小姐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饿。“ 实在不是嘉笙突然懂得人心悲悯,而是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入食。 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总觉得不舒服也不自在。 平常逢着宫里办宫宴,旁人只当她是皇女风姿,讲究姿态娴雅,却不知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这么些年来,能让她安心陪着一同吃饭的也就采衿、元欢以及她的父皇这三人而已。 感觉也不能义正言辞地对北扉说,你站在这,看着你这张脸,我就吃不下饭,这太伤人了,故而只能忍着饥肠辘辘的感觉,婉转周旋。 “属下不饿,我守着小姐就好。”说出的话显得特别中气十足。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王爷亲自选出来的顶尖护卫,陪着个小公主在外边浪半天的体力都没有吗?公主殿下太小看他了。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不行,你必须吃,”嘉笙吞了吞口水,目光火辣地盯着桌上的菜,出声对着小二喊“小二,麻烦你把这个菜挪一半去隔壁厢房,带这位公子过去。“ 还想说话的北扉,看着嘉笙不容拒绝的表情。 屈服了。 由着小二把他推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嘉笙出声说,“小姐有事记得叫我,就在隔壁,我听得见。” 嘉笙点点头。 等到终于没人了,嘉笙终于可以安心的吃饭了。 吃完之后,收拾好之后,走出门发现北扉已在门外等她了。 “小姐,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是要直接回去吗?” 知道北扉说的是回宫的事,略一思索,长眉皱起,摇了摇头,嘉笙有些迟疑地说道:“去趟安平候府上吧,我想去看看。” 北扉却是心里一惊,普通人或许不是很清楚这安平候府同这位公主殿下的关系,他行走在这利京,平面上的官宦之事却是尽在他眼底。 说起来,这安平候府算是当今陛下名正言顺的岳家。 陛下的第一位皇后正是出自这安平候府,安平候只这一个女儿。 在陛下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安平候这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五皇子一步一步从亲封的庆王爷到东宫太子,最后荣登大位,而太子妃却在陛下登基半年不到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公主。 本来按理说这宸阳公主年幼失沽,安平候府应当对她也是爱护有加,却不想这侯府同宸阳公主并无任何亲近之意。 纵使这安平候常年驻守在岭南,回利京的日子屈指可数,可也没听见说去见自己那公主小外孙。 最常的见面便是在年节的时候,陛下设宴遍请众卿家,安平候才进宫拜见一次。 这宸阳公主更是从没听说踏足去过安平候府的,现如今是怎么了,竟想着要去侯府。 纵使心里疑窦重生,北扉也不好直言说出,只委婉提醒道:“现下距离年节还有些时候,安平候怕是还没回来,这时去了也是扑空的。” “无妨,我只是去看看,并别有旁的事。” 北扉闻言了然,转身去付了饭钱,便带着嘉笙驾车朝南街去了。 安平候府在南街,也需要些时辰才能到,需得抓紧,之后还等从北街赶回宫,时间也很紧凑。 嘉笙在马车里闭眼假寐,手撑着马车靠背上,心里却想着许多前尘往事。 譬如她前世从未认真感受过自己那位外祖父,安平候林安远。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位祖父对她真的是一片慈爱,纯然肺腑,甚至后来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安平候府就此消失。 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活一回,她自然是要挽回这些前世遗憾,决不能让安平候府再遭此厄难。 她还要告诉她的外祖父,让他明白,她并不是一个知道蛮横娇宠的小孩子,她会长大,会懂事,也不会再只顾自己安逸,而去随便践踏他人心意。 她,也是会改变的。 章节目录 有女孟孟 快要走到朝阳殿门口,嘉笙发现事情变化得有点让她遭不住。 落日已经快要彻底消失在天空,天色隐隐暗下来,一路走过来,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个就已经不对了。 并且,朝阳殿方向的那棵歪脖子树下也没有人在等她。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在她提出出宫这个要求的时候,元欢就表示反对,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才勉强答应的,依照元欢的性子,铁定会在朝阳殿等她回来,再细细追问这一天到底干嘛去了。 事先她俩还想了个办法,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发现她不在朝阳殿。 不过皇宫这么大,总还是有点办法稍稍遮掩,比如被问起的话,就说她去太后娘娘那请安了,或者说同元欢玩去了。 总不可能挨着找吧。 所以,特地嘱咐了采衿,若朝阳殿里无人,一切无事的话,在树下就会系一条绿丝带,若有事发生的话,一切也都来不及,树下什么都不会有。 现下,那棵歪脖树下空空荡荡。 无语问天,怕是有人来了,人现在肯定在宫中坐着,这怕是要被发现了。 只能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踩着犹豫的步伐,向着朝阳殿走去。 一手扒住殿门,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啥都没看到。 “这人呢?”嘉笙心里犯着嘀咕。 “难不成是我想多了,没人来?不对,我殿里小丫头那么多,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迈步走进了宫门,接着又绕过了正殿,经过木质的走廊朝偏殿走去。 果然,偏殿右边走廊泱泱的站了一走廊,可不就是她殿里的一堆小宫女。 此刻发现她出现,全都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采衿也在其中,此时正神色紧张、惊恐不定地给她使眼色。 换作往常她已经走过去笑嘻嘻地哄她们开心了,她殿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像花似的,又哪里会舍得看小美人们不高兴呢。 此刻,嘉笙望着偏殿里的身影却是笑不出来了。 偏殿里的挡风帘子已经放下来了,那个身影正蹲坐在书桌前执笔,专心致志又不苟言笑,旁边的太监们都神色恭敬地立在一旁。 “都回来了,还不快进来,还要朕亲自来请吗?” 声音既威严又透出亲近与宠溺,听着这样的声音,总让嘉笙觉得不真实。 这是她的父皇,大元的皇帝。 于臣民眼中,他一生杀伐果断,谋略过人,从默默无声的五皇子做到了可以俯瞰万民的君主,于她眼中,他是纵她爱她的父皇,可也正是这位一言一行口口声声都说爱她的人,前生将她推入了死局。 醒来之后,她想了很多,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爱他的父皇会如此对待她? 相较起来,甚至于元玉禾对她的所作所为,都显得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所以醒来到如今,她都不敢去见她的父皇,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这对一个带着前生伤痛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嘉笙依旧呆愣愣地,直勾勾地盯着偏殿里的身影。 “怎么了?朕来了倒把你吓傻了。”元帝自顾自地撩开竹帘,踱步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望着她说道。 只见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继而又低下头去,正要慢吞吞地跪下请安。 “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起来。” 元帝见她这举动,觉得奇怪,自己这女儿平素是胡闹惯了的,以往见到他早都就扑上来了,一口一个爹爹,高兴地叫着,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听话的站起来之后,依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元帝明白了,这肯定是因为上回的事还和他闹别扭,这丫头,一生气就不说话也不理人,犟得很。 挥了挥手,让领事太监李福安带着一帮人都退下去。 “天色也不早了,还不快进来。”元帝负手站在廊下说道。 “哦。” 低眉顺眼地就憋了一个字回他,这丫头气性一直都不小,被惯的。 进屋坐下,从茶几上顺手倒了杯热茶,热气袅袅地浮起来,将杯子塞到她手里,问:“又去元欢那玩了?” “是。“ “哦?她从北漠带回来什么好玩的了?听闻她得了两只幼鹰,现下宝贝得很。”端起热茶,轻轻吹走漂浮的茶叶,慢慢喝下才悠悠开口同嘉笙说起话来。“ “是,两只小鹰。” “父皇来看你,你不高兴?” “女儿不敢。“ “竟还有你不敢的事吗?朕以为朕的宸阳公主没什么不敢做的,都跑去湖面溜冰了,半边身子都掉进去了,要不是人来得及时,怕朕就只有追悔莫及了。”一边说一边微微拧眉。 “就这样,也不过没收了你的冰刀,”语气放缓,有些无可奈何,“还值得你同朕生这么久的气吗?” 一扁嘴,眼眶酸涩,眼泪就要掉下来,但强撑着不掉泪,高高地仰起头,“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就罚我关禁闭吧,我这就去领罚。”说着就头也不抬地朝门外走去。 “站住!” 对着嘉笙的背影喊完,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怎么委屈成这样。 紧接着又温声道:“孟孟。“ 嘉笙在背后睁大了眼睛,一时更加想哭了。 又听他道:“孟孟,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样叫过她。 前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父皇就放弃了她,不会再用满是宠溺的眼神看她,也不会再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更加不会再叫她'孟孟'。 恍如隔世。 孟孟是她的小名,元帝亲取的。 她的母亲,嘉惠皇后过世得早,在她的记忆里,只记得住父皇。 她甚至是元帝唯一一个放在膝下从小养大的孩子,便是他的儿子们也未有此殊荣。 那时候,在她长到六七岁的时候,皇家孩子们都要开蒙学写字。 可她犯懒,每回写不了几个字便要仍在一旁不管。 元帝便把她带身边,批阅奏折时就抱在膝头。 教她写字,可她字依旧写得很不好。 那是为了安慰她,给她取的名字。 章节目录 风波又起 小小的姑娘耷拉着脑袋坐在小桌案前,嘴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拿着笔趴在桌前写字。 一旁奏折堆了老高的书桌前,端坐着元帝,他正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看一眼。 “今日的字,可写好了?拿过来,朕看看。” “还没有哦,爹爹,因为太多了,我要写好久好久,今天都不能去找欢欢玩了。“ “咳。”元帝咳了一声,看着小孩已经被拘着在这写了好半天的字,也委实有些可怜,但不好明目张胆的放水,只好故作正色道:“先拿过来,若是写得好了,爹爹便让你去玩。” 听了这话,小小的姑娘高兴地似乎快要蹦起来,“好哦!好哦!” 手抓着字帖,开心地朝着元帝跑过来,“爹爹要说话算数哦。” “那是自然,爹爹是皇帝,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伸出手拿了她的字帖来看,元帝陛下的脸色有些僵住。 学了大半年的字了,小姑娘的字还是歪歪扭扭,形态各异,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字。 “爹爹,我写得可好?“一脸忐忑不安的问出声。 “是不是写得很不好?”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低落了下去。 “每个哥哥的字,学堂的太傅都夸奖过了,就是不说我的字好。”说着,小姑娘的头越埋越低。 “不会。”放下手里的字帖,转而抱起小小的孩童,放在膝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只是朕的宸阳还太小,不能写得像他们一样好,但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又用小手去抓刚才放在桌前的字帖,拿过来握在手里目不转睛看个不停。 “对啊,爹爹不会骗你。你是我最爱的小公主啊。“ “爹爹看你这样认真,便给你取个小名如何?” “小名?“好奇地眨着眼抬起头。 “书圣王羲之,爹爹很仰慕他的字,听闻他有一女,表字孟姜,很擅书法。如今也为你取个小字,就叫孟孟,好不好?不求你的字写得像孟姜一样出色,便是有一半好,爹爹也会很高兴。” “孟孟?” “对,孟孟!“ 嘉笙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而她已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爹爹这样叫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她经历被爱,又被抛弃的时候。 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发紧,双眼也控制不住似的溢满泪水。 见这小公主如此,元帝也莫名其妙,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了她过来,“真这么委屈?好了,别哭了,若真是做错了,爹爹给你道歉。“ 心里想着,实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的,一点也说不得。 “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想玩的,都先和我说,爹爹给你做主,起码必须要保护好安全才行,好不好?” 听他这样哄着她,惯着她,嘉笙心里更难过,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嘉笙的委屈从何而来,还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不肯轻易停止哭泣,却不知道那是历经一世磋磨,失去所有的小公主重来一世的不甘和难过。 到后来,哭声渐渐停止,元帝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公主,只能叹口气,把人放进寝殿。 把宫女招来给她安置好,便又带着一众人走出了朝阳殿。 这一夜,嘉笙睡得并不安慰,梦境又开始翻涌。 她梦见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跪在正极殿门口,宫女、侍卫一拨拨从她面前经过,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得久了,膝盖处的疼痛慢慢发散开来,越发让人难过。 可她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心中只有一个希望,她要见这正极殿里面的人,她要见她的爹爹。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正极殿里已经有人点上了宫灯,泛出好看的金澄色光亮。 依旧没有人理她。 她强撑着没有进过食的身子,眼冒金星,开始摇摇晃晃,跪姿也越来越不标准,到后来几乎快趴在地上,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从后方步履慌乱,疾步向她跑来——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又一阵转头,跌入了又一个梦境。 少女穿着绣满海棠花的宫装,立在粼液池的桥畔,眼含秋波,目光潋滟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轻声问出声:“方誉,你愿意娶我吗?” “臣,愿意。”深深冬日,粼液池的泛起了阵阵雾气,遮住了他清晰如玉的面容,男子身如松柏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声音清澈,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似听完他的回答,少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余满腔的欣喜。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得偿所愿的时候,一直不遗余力、坚持不懈地追着方誉,追到十五及笄,追到二八年华已过。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愿嫁了方誉。 各种缘由,实在难以分明。 被外间喧闹的声音吵醒时,嘉笙的梦正进行在婚事告吹的时节,睁眼时,眉头都紧蹙着不肯松懈。 抬手撩开缀满白色珠子的床帘,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外喊道:“采衿!你在哪儿!” 都没兴趣知道外间是谁,反正来她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等下就知道了,现下还是先穿好衣裳再说吧。 章节目录 想当路人甲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采衿踩着焦急的步伐跑进了寝殿,看来确实外面有些热闹,让平时沉稳惯了的采衿都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你可算醒了。” 嘉笙慢慢悠悠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又伸手把被子捞起来往身上裹,只露出一张脸来,睡得红扑扑的一张脸。 还没等她开口问外面有什么事,采衿已经手脚麻利地从旁边衣塌上,拿起准备好的衣服走到嘉笙床边,“殿下可不能再赖床了,外面玉禾公主来了,等着要见您呢。说是要等殿下一同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 嘉笙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采衿的手臂,疑惑的问道:“她不是被爹爹罚了禁闭抄书的吗?怎么出来了?还要和我一同去慈宁宫?她是想干嘛?” 之前还想说靠着元玉禾好接机靠近一下萧家,这样就能近距离接触一下萧芥,结果后来发现行不通,就把救她出宫门的事给搁置了。 说起来,偷偷去滑冰的事实她俩一起干的,结果人家被罚了,她反而独善其身,元玉禾此番不会又是来找茬的吧? 一边把她家殿下从被子里拔出来,一边把衣服一件件地往她身上套,“这个奴婢也没有听人说起过,只是今天一早,玉禾公主突然就来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嘉笙也摸不清头脑了。 只能等下看元玉禾想要干啥了。 “好了,那就洗漱吧。” 上辈子她倒是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与她面上姐妹和美,亲亲热热,一派祥和,结果她一朝失去元帝爱重,元玉禾就暴露出了她的本性。 让她大元公主远嫁蛮荒,去和亲北狄还不够,临行前还一杯药直接毒哑了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想起来这些往事,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咬牙切齿,只是寒心多了一些。 她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算从牙牙学语到一同长大,她自问没什么亏心元玉禾的地方,竟不知元玉禾骨子里是这样厌恶她。 如果是厌恨她夺走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宠爱,那她倒是可以还给她,皇帝爹爹的爱,太让人琢磨不透,不要也罢。 若是旁的东西,她也可以不与元玉禾争,只希望她可以不再纠缠她,她这辈子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呢? 上辈子她也就活到二十三岁,被命运一步步地推着走,不知道怎么摆脱,也反抗不了,就这么心有不甘的走到了尽头。 采衿素来是个手脚勤快又利索的丫头,不一会儿就给嘉笙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寝殿,绕过栽满青绿花草的小院子,沿着走廊径直去了正厅。 走到门口的时候,元玉禾正抬头认真地看在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字。 那正是出自书圣王羲之的字,元帝特赐了她,说是要让她引为昭彰,追寻书圣足迹。 “你也喜欢这字吗?”嘉笙抬步跨进正厅。 元玉禾回身,满待笑容,“自是喜欢的,这样的字,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姐姐可算起了,再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怕她嫌我们惫懒,请个安都不准时的。” 只见她一身湖水绿的云花纱质长裙,外搭了一件雪白的兔毛绒披风,戴着同色系的绿丝缠就珠钗,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看起来十分玉雪可爱。 “那元欢——” “姐姐忘了嘛?郡主今日要去明宣所听学的啊。” 也是,明宣的课时平日是排得是很满的,皇子们每上十日可以休息一日,逢三可多休沐一日。 不过对她们倒没那么严格,闺阁女子自是有些旁的也要学,只说让逢五休一,且只用去上半日,下半日便不用去学堂。 素日里的规矩,若是上学堂便可以不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只在休沐的时候去就行了。 不过她和元欢都挺懒得,太早了起不来,只能睡得晚晚的,去得迟迟的,太湖娘娘偏疼她们俩,也便随她们去,不管她俩。 明宣所这个事,她这是偷懒找借口不去,元玉禾又是因为被罚了,抽不出身。元欢才被她坑去明宣所,现在肯定又在学堂里坐着呢。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过去也得半个时辰。” 元玉禾抬眼看向嘉笙,嘴角微微翘起,缓步过来,轻轻挽了她的手,两人便向着慈宁宫走去。 “姐姐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怎么不向你道谢啊。”一手挽着嘉笙的手臂,一边偏头看向她。 “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似乎没做过这个值得让你专程来一趟道谢的事吧。”嘉笙诧异道。 “姐姐就不必谦虚了,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今早父皇派人来传旨说让我不用再抄书了,”停下脚步,凝眸看着嘉笙的眼睛,“只说上回是在气头上,才罚了我禁闭,又送了我好些首饰衣裳,我问了李公公才知道,是姐姐求了父皇放我出来,所以我特地来等姐姐,向姐姐道谢啊。” 一席话听起来倒是颇有道理,但若不是元玉禾是慢吞吞,有些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她或许就信了。 昨晚她哭了一遭,元帝怕是以为她在为上回偷溜去落月池被处罚的事闹情绪,所以特地把元玉禾放了出来,又好生安抚,让她来同自己姐妹和睦。 这可真是。。。 弄巧成拙。 这搞得,就像是她心血来潮,突发善心特地想表现一番自己的长姐风范。 看,我都为你求了父皇恩典了,把你放出来了,快来感谢我! 这种耀武扬威的戏码,在戏本子里一般是反派的戏份,结局自然肯定的,被历经磋磨衣锦归来的主角反杀。 她可不想做反派,主角也算了,嘉笙只想安安静静当个路人,平平安安就好。 故而,现在就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立住自己的人设。 心虚地眨着眼,故作扭捏地靠近元玉禾的耳边:“玉禾,我给你说实话,你可不要生气。” “姐姐若是坦诚相待,我又怎会生气。“ 章节目录 我们就此讲和 “其实是我偷懒没去明宣所,被爹爹发现,他说元欢那么坐不住的性子都能去得,怎么我就这么懒,又说我一天想一出是一出,便又提起上回落月池的事,说是错怪了你,这其中肯定是我的主意。” 嘉笙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半低下头去。 “我挨了一顿骂,爹爹回去肯定就后悔了,觉得对不起你,才会让你出来的。” “落月池那回确实是我的错,我再不这样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边的,肯定和你有难同当,如何?”又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一字一顿,语气认真又笃定。 有难同当?话倒是说得好听。元玉禾似乎突然觉得这莫名其妙转了性的姐姐,有那么点让人看不透了。 以前她哪会是把自己的窘态剖析得清清楚楚给人看的。 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金尊玉贵、娇气衿贵展示给所有人看,更加不会同她说什么是一边的人,还有有难同当? 即使在心里对元嘉笙的话嗤之以鼻,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装作谅解她的样子,顺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道:“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只要你没有不喜欢我,我们血脉相连,自然是一边的。” 嘉笙闻言心下一喜,元玉禾这是不计较了吧? 其实她现在是真想明白了,只要可以让自己在皇宫里平安无事就好,她现在很惜命。 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小命重要! 放下公主身段示弱算什么,于她而言,这公主颜面若能换来元玉禾与她相安无事,实在是一笔非常划得来的买卖。 “眼下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请安,莫要误了时辰才好。”元玉禾拉着嘉笙继续往前走,不忘出声催促。 “哦,好。”嘉笙回声附和。 走过长长的回廊,便到了栖梅园。 正是初冬时节,昨夜的薄雪已被初升的太阳融化,湿淋淋地化在林间枝头,在阳光下泛出粼粼的光泽,煞是好看,嘉笙心情也大好。 不想,转过栖梅园的墙角,这心情就瞬息万变。 嘉笙晃了晃。 “姐姐,这是怎么了?“元玉禾侧头诧异地看着我。 “无事。”嘉笙看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抿了抿不知何时有些干燥的唇,心里顿觉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 脚步退了退,想跑,元玉禾却在此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元玉禾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明明知道!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就知道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不是说好了吗?以后讲和了,我也道歉了,为什么带我来这边?”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开口嗓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的声音。 “姐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顺手拉过嘉笙的手,细心又温柔地把她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妥帖地给她压了压袖口,“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姐姐就先回去,回头太后娘娘那我给姐姐带话就成。” “那就麻烦你了,我这就——”说着就想转身就跑,没跑动,却原来,拽住她的元玉禾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元玉禾今天是铁了心要和她不死不休了。 看着眼前那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小小身影越走越近,嘉笙开始左顾右盼起来,想躲过去,哪里可以躲起来?! “姐姐勿怪,我这是怕你摔倒,才没放手的,要不——” “三姐姐!四姐姐!” 完了,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章节目录 不问世事的两年 那是嘉笙的弟弟,是真正费心费力疼过的弟弟。 也是元昭。 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六皇子,凤藻宫宁皇后所出。 这其中说来却是有几番曲折。 她自出生便没了母亲,明惠皇后去世后,到底是第一个女儿,元帝对她青睐有加。 她便一直养在元帝膝下,后来宁国公府小姐,宁简心做了中宫皇后,她便又按例被接到了新任皇后的凤藻宫抚养。 一直到六岁前,她都是养在宁皇后膝下。 嘉笙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并非宁皇后所出,宁皇后也待她极好,那时也有过温情在。 元昭是在她还未离开凤藻宫的时候便怀上的,虽然她那样小,不过六岁,但那时候的事情,仿佛长在了她脑子里,她一直记得。 嘉笙放了学,同元欢一路从闲庭阁打打闹闹地跑回来,小宫女一溜地跟在后头。 两人约好了要比赛,看谁能够最先跑回宫,嘉笙一路冲劲十足,待跑到凤藻宫门口时,累得气喘嘘嘘,只好倚在门口的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小宫女们已经完全被她甩在了后面。 嘉笙得意地不得了。 刚好看见她的母后娘娘坐在园中,正拿着绣棚在绣着东西。几近黄昏,落日溶金似的,漫天的金澄色云蔼布满了一整个天空,大地也被染上了金黄的光彩,微风一阵吹过,园中的花草一齐轻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常嬷嬷站在一旁伺候,两人一起低头说着话。 “恭贺娘娘,以后可要尽力保养身子,这样好的喜事,若是国公爷知道了也会十分高兴的。“ “陛下已经说了,他会派人给父亲那边捎信的,让我不必操心,只安心养胎便好。”随即又放下手中的绣棚,低头轻柔抚摸着腰腹处,满脸温柔的神色。 “这是陛下心疼娘娘呢,不知这小宝宝何时能降生,老奴只等着伺候呢。” “嬷嬷这是说得什么话,还早着呢,哪有这样早便开始盼着的?”说完话,抬眼时看到门口有人露出了半截身子,正待开口,嘉笙歇够了气,又跑了进来。 “原来是殿下下学了,娘娘。”常嬷嬷开口。 “嘉笙,过来,”皇后从袖口里掏出织花手帕,抚着她的小脸细细擦拭,温声开口:“怎么跑得这样急?一脑门的汗。还记得母后怎么和你说的吗?” 嘉笙点头,“记得,”又挪近一些,朝她的母后娘娘身上蹭,“母后说要注意公主风仪,不能调皮乱蹦,母后,我没乱蹦,我在和欢欢比赛呢,我赢了。“ “诶,公主殿下小心着点啊,可要注意着皇后娘娘的身子。”常嬷嬷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到。 “母后娘娘可是生病了吗?”嘉笙不解道。 “可不是生病,娘娘这是有小宝宝了,以后啊,殿下可要有弟弟妹妹了。”常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嘉笙乍然一愣,复又反应过来,惊喜道:“啊!真的吗?“ 小小的公主殿下,那时只高兴得要跳起来,她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她的诶。 实际上,一直以来,嘉笙都觉得很羡慕其他的孩子。因为她的皇帝爹爹有六个孩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为庆妃所出,四公主元玉禾和五皇子元琢,也是一母所出,连元欢也有亲哥哥。 偶然想起来,这宫中单就她一人没有哥哥,也没有妹妹。 还是有些不开心。 现如今,她也要有弟弟妹妹了!这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 “母后娘娘!母后娘娘!嬷嬷说得是真的吗?”她兴奋地跳起来去抓她母后的袖子。 “对啊,是真的。“她的母后轻轻抬手,扶稳了她。 “嘉笙很开心吗?” “嗯,嗯!“她重重地点头。 “母后娘娘,什么时候他们可以陪我玩呢?“小公主殿下一心想要妹妹陪着玩。 “我还可以带弟弟妹妹去上学,肯定不让人欺负他们,就算他们做不好作业,我也可以帮忙写!”嘉笙心想,这可是最好的待遇呢,欢欢都得不到。虽然是因为小公主殿下写得太差,元欢太嫌弃。 一边的常嬷嬷叫道:“诶呦,这可算了,我的公主殿下。” 她的母后娘娘听了却只笑,“这个母后也还不清楚。或许我们嘉笙考试得了第一,弟弟妹妹就高兴地从母后肚子里跑来了。“ 如闻噩耗,这可完了,那要什么时候啊,嘉笙开始长叹短嘘。 在她母后娘娘拉着她的小手,抬步向宫内缓步缓走去时,还不忘抬头问:“这个不知道的话,那是只有弟弟来,还是只有妹妹来,再或者是弟弟妹妹一起来啊?” “这个啊,母后还是不清楚。” “母后娘娘,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啊。“小小的公主殿下轻声嘟囔。 少时记忆犹在,只是故人已变。一转眼,似乎又换了个场景。 少年一身明黄蟒袍,屈膝靠近她,手握一卷圣渝,却是她父皇的遗旨。 “父皇遗旨,特意嘱咐,”他轻飘飘起身,“让朕在位有生之年,对皇姐你,不得减俸、不得削地沧州宸阳,”转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几近咬牙切齿,“要朕保证,宸阳公主,永远是大元最尊贵的长公主。” 她看着元昭,心中惊骇,这遗旨为何会…… 她的父亲不是已经厌恶她至此了吗? 明明到最后,甚至不肯见她一面。 “怎样?听了这旨意,皇姐是何感受啊?”他挑眉看她。 “是不是非常庆幸,朕也十分羡慕皇姐的运气呢?“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她,又仿似在自言自语。 嘉笙正欲开口,“昭昭——” “住嘴,别这样叫我!你以为你是谁?”他抬眸,眼神凶狠,看了令人发怵。 “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姐姐?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又傻又蠢的元昭?”连发三问,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恼怒。 “元嘉笙!你做过的事,自己还记得吧。”复又走近,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抓住她肩膀的那只手甚至微微发抖。 嘉笙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回他。 他突然又一把撒开,“好啊,既然父皇要我敬着你,那我就遵旨,从现在开始,你依然是我大元尊贵的公主,这朝阳殿一如往昔,还是你的,一应衣食奴仆也不会削减,”转过身去,不看她。 “我不动你。只是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幽禁地,你便在此好好反思你的罪过,你永远别想出去!” 她被关在朝阳殿两年,不知世事的两年,最终那少年死在她的怀里。 那是她的弟弟,她的昭昭。 章节目录 你想做什么 “三姐姐!四姐姐!” 兴奋又透着雀跃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一身明黄小锦袍的元昭小跑着冲了过来,一头扑到了嘉笙的怀里,紧紧搂住她,“三姐姐,我好久没见你啦,我好想你。” 嘉笙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抬起来的手,想摸一摸他的小脑袋,却不知道该不该落下,这是她最小的弟弟,元帝最小的儿子,正位中宫的宁皇后所出。 其实她也曾养在宁皇后膝下的,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她会和元昭一起在宁皇后的凤藻宫长大。 可是没有如果,宁皇后讨厌她,不让她靠近元昭,她除了躲着元昭并无它法。 想着以前宁皇后的手段,嘉笙没由得便有些心悸。 元昭却很喜欢她,因而见着她老是缠着她。 “对不起,因为姐姐有些忙,要上学堂呢,太傅会留很多作业,所以没空都不能找你玩。”终究还是蹲下身,抚着元昭的小手同他说话,嘉笙想,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好歹叫自己一声姐姐,总不能伤了小孩子的心。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嘉笙问他。 “来找我的小风筝,三姐姐,你看,在那树上挂着哪。” 抬头一看,不过一棵小树,倒也不高,只需稍微伸手就能够到,只是那树是隔水而种,同这边的小路还隔着一方三尺远的小水涧。 嘉笙估摸着自己应该轻松就能拿到这小风筝,正好拿了给他就结束了,免得同他待一起被宁皇后发现又生出许多事端。 “等着,我去给你拿。” “要不还是叫个人来摘吧,免得等下掉水涧里。“元玉禾在后头幽幽出声提醒。 “没事,这不高。“ 说着就一步跨过了水涧,抬手拿风筝的时候却发现差一点,手不够长,嘉笙不得不蹦起来一点,不想这一蹦风筝倒是拿到了,“咚”的一声,她整个人一下滑进了水涧。 水不深,小水涧不过是挖来装饰花园的,还没等嘉笙回过神来,耳边又响起一声“三姐姐!“ 只见元昭不知怎的又摔进了水涧。 嘉笙忙把他捞起来,扶上岸。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是真的惹不起宁皇后,好好的站在一旁,他是怎么摔下来的? 嘉笙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怕这时宁皇后杀出来。 正想着赶快给元昭换个衣服,然后悄悄给人送回去。 远处却好像有人过来了。 不行!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必须得赶快溜。 “玉禾,六弟就劳烦你送回去,我先回宫换个衣服啊——”继而猫着腰,转身就要跑。 “站住!” 嘉笙整个人一僵。 即使隔着前世今生,每回见到这位皇后娘娘,嘉笙还是架不住一股从下至上的寒意席卷全身。 每次同她说上几句话,都能让她背上凉沁沁地起上一层薄汗。 这边,元玉禾已经俯身行了礼,轻声问安:“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抬起眼,轻轻看了一眼元玉禾,并未做声,又牢牢盯着前方的元嘉笙。 “谁教得你规矩,见到本宫连礼都不会行了吗?”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整个手紧紧地藏在袖子里攥着衣裳的布料,嘉笙压着声音,并不只俯下身子,而是屈膝直接跪了下去:“儿臣给娘娘请安。” 知道这回可能又跑不掉一顿罚,只希望看着自己这主动的态度,皇后娘娘能稍微下手轻点。 虽然这可能性几近于无,但谁又说得准呢,嘉笙在心里绝望地想着。 是,她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后。 人人都说,宸阳公主独得圣上宠爱,天子娇女,受众人追捧,却很少听到有人传言这宸阳公主在宫中也有畏惧之人。 这个人,就是元帝如今的正宫皇后,宁简心。 宁皇后看着跪在那的元嘉笙,一身狼狈,心里的怒气半点没消下来,简直就是怒不可遏,不用抬头欧看,嘉笙都知道一定是目光凶狠。 却没想宁皇后一把甩开了身边掌事嬷嬷的手,几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旁的掌事嬷嬷一惊,刚想上去拉她家主子,却是完全没赶上。 “啪!” 只听一声脆响,这一巴掌下来,嘉笙感觉挨打的这半边脸隐隐透出一种麻木感,嘴里也有了一股腥甜味。 可见这一巴掌,宁皇后是真没留情。 “皇后娘娘不可啊,娘娘喜怒!殿下纵然有错,娘娘也不可如此啊。”一手扶住宁皇后,急忙又出声劝说。 常嬷嬷是宁皇后凤藻宫的掌事嬷嬷,一直在皇后身边陪伴多年,是她从娘家带进来的人,也只有她能在这种时候还敢上前劝一劝。 一把甩开常嬷嬷的手,因用力过猛,宁皇后胸膛一直不断的起伏,仿似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扑上前来,伸手用力地抓住了嘉笙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啊!元嘉笙!” “你想害我的昭儿对不对!你想害他!你还想害我的昭儿,你妄想!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想害谁!想害我的昭儿,除非我死了!只要我还活着,你绝不可能得逞。” 常嬷嬷忙又把使力把宁皇后的手从嘉笙身上扒下来,嘉笙被她大力掼在地上,膝盖砸在地上生疼。 又是这样,同前生一模一样。 歇斯底里的声音还在咆哮,“你就是个害人精,你害死你母亲还不够,有本事你就来祸害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害我的昭儿!本宫告诉过你,离我的昭儿远一点,是你不听,你非要来招惹他,好,你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也没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何为规矩。” “娘娘,娘娘息怒,六皇子并无大碍,已经让人抱下去换衣裳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娘娘小心气坏身子。” 常嬷嬷见状怕又是一场祸端,只能极力劝说。虽说皇后掌管后宫,管教一下子女本无可厚非,但这宸阳公主偏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总是这样惹得陛下不高兴,凤藻宫一宫上下都不好过。 “娘娘,儿臣同六弟与姐姐一起的,姐姐并非故意让六弟落水的,儿臣可以作证,是意外,还请皇后娘娘饶恕姐姐,姐姐千金之躯,哪里禁得住罚,若是再传到父皇和太后娘娘那里就不好了。” 元玉禾也在一旁楚楚可怜地搭腔。 嘉笙冷眼瞧着元玉禾言辞恳切地为她求情,真是小看了她,凭着常嬷嬷一席话,宁皇后还有可能会放过她,但听完元玉禾这一番话就不一定了。 她的弦外之音不就是,凭着皇上和太后对元嘉笙的宠爱,若是他们俩,知道了肯定会怪罪宁皇后。本来宁皇后就讨厌元嘉笙这一副恃宠生娇的神气样子,一听这话,势必会更加愤怒。 嘉笙跪在冰凉的地面,默默低着头,一阵风吹来,被冷得直打颤。 还以为可以同元佳禾冰释前嫌,和谐相处,看来是她想太多,重来一回,她依然没有学得聪明一些,还是被元玉禾搞得狼狈不堪。 果然一听这话,宁皇后的怒气又蹭蹭的往上涨,眼睛都要气红了,“好啊,拿陛下和太后来压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罚你。” “今天是你害昭儿落水在前,不尊本宫在后,怕是你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已经,若不好好管教你,本宫枉为六宫之首!” “娘娘!” “主子!” 常嬷嬷和元玉禾异口同声地喊道。 “再多嘴,你们就一起和她领罚。” “来人!给本宫掌嘴!” 一声“是”,颤巍巍地响起,一名宫女走了出来,站到了嘉笙的面前。 这可是要下手打公主殿下,还是陛下最宠爱的三公主,可娘娘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一时之间真是让人进退两难,故而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眼神无力地望着面前的宫女,嘉笙现在全身发冷,到底不过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冬日时节弄了个全身湿透,湿哒哒的衣裳还不让换,又是挨打,又是罚跪,实在有些吃不消。 当她看到对方的手掌高高举起时,还是牢牢闭上了眼。 章节目录 殿下如释重负 意料之外的,耳光并没有落下来。 “奴婢不敢,奴婢实在不敢。”小宫女连忙跪下,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头,又惊又恐的面色,咬着牙道:“是奴婢胆小,奴婢愿意受罚!” 宁皇后听她如此说,气得满脸通红,声音也因此拔高几分,听起来十分尖利,“你!你这没用的东西,给本宫滚开!“ 眼看着就要冲到嘉笙眼前,却被常嬷嬷一把拽住了手腕,“娘娘!“ “常嬷嬷。”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太监,正站在常嬷嬷后头出声叫她,只见她回头听那人耳语了几句,便又上前来同宁皇后说了几句话,顿时,宁皇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古怪难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 “这回本宫就放过你,若再来招惹昭儿一次,后果自负!“不难看出,宁皇后简直就是用恨不得立时扑上来撕碎她的心情,咬着牙才说出这番话。 “你们都给本宫走,谁也不许理她,让她自己个儿在这跪着,若有人敢擅作主张来当好人,本宫不介意一起处置,听到了吗?”宁皇后冷漠出声,伴随着抬眼扫视周围一众宫女。 “听到了。”众人应声答道。 宁皇后带着她的人走了。 元玉禾默不作声瞧了她一会儿,也转身走来了。 待到周围的人陆续都走光了,嘉笙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强忍着周身寒气的包围,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瑟缩得更加严密些。 早知道就带上采衿了,还能有个人给她通风报信,再不济也能在这时候给她送件衣服来。 真是失策啊,嘉笙虚脱的缩着身子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只要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好。 等会儿就有人发现她了。 不过,还没等到来人发现,嘉笙就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又一次坠入了梦境,还没来得及梦到什么前世来生的荒唐戏码,嘉笙就感觉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到最后直接给热醒了,伸手一摸,捂出一身的汗。 睁开眼,果然采衿又守在一旁,眉头紧蹙,一脸担忧的神色,偏又两颊鼓鼓,活像是生了好大的气。 ”殿下可算醒了,身上可还有哪里很痛吗?我先给殿下上药好不好?都是采衿来晚了,我就不该听殿下的,以后殿下去哪都要带上我,我一定要跟着殿下,就算不能保护殿下,我也绝不能看殿下这样受苦——” 先是左右端详着嘉笙的脸,又不敢抬手摸上来,眉头皱的更加严重,然后又蹲在床边,轻轻翻开裤脚,低头查看嘉笙腿上的伤,一边念念有词地唠叨个不停。 待看见膝盖处已经被磨破了皮,隐隐透出几分血丝,采衿心疼得不行,却只垂头不语。 这丫头看来是从小到大都这样,话又多,又唠叨,真要是生气的时候反倒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我没事,不过膝盖磨破点皮,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嘉笙见她如此,只觉暖心,哪里还顾得上腿痛,忙拉着她轻声安慰。 “做什么低头,难道是我被皇后一巴掌打得破了相,吓到你了?你竟都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采衿忙不迭抬起头瞪她一眼,口气十分不满,”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开玩笑,哪有姑娘家这样说自己的,殿下真是越发没规矩。” 说完还不忘从旁边拿来伤药给她家殿下,接下盖子,示意她张嘴。 嘉笙配合着张大了嘴,方便采衿给她上药,“啊——” “怎么了这是?” “嘴角也咬破了,疼死我了。”刚才不觉得,一下碰到嘴角,就疼得嘉笙龇牙咧嘴,只能一手捂住右边嘴角。 听到这,采衿也怒了,“皇后娘娘太过分了!为什么老是针对殿下,嘴角都打破了,这是用了多大力啊!一点也不顾忌长辈的身份,殿下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她也下如此狠手!她真是——“ “真是什么?我到还没听见你骂过人,快,骂出来,让我听听!”嘉笙幸灾乐祸想看一看采衿的好戏。 “真是——非常的不值得人尊敬,我以后都不会尊敬皇后娘娘了!” 嘉笙听完,乐得东倒西歪、见眉不见眼的,“嘶!疼!疼!” 乐极生悲了,又扯着嘴角了。 “殿下你没事吧!”听她这一叫,采衿靠她更近,侧头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伤,“这脸上的伤——” “伤怎么了?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 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踩着床前的鞋就要下床去镜子前看看,开玩笑是开玩笑,要是真破相了,这可不好搞。 “呼——”嘉笙松了一口气,暂时她还没有打算做个破相的公主,镜子里她的右脸只是高高肿了起来,大概要个几天,消肿了就行了。 说实话,这一回已经是宁皇后手下留情了,以前那可真是不留情,大概算她这回运气好吧。 “殿下这般如释重负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难道竟还觉得庆幸吗?” “殿下,能不能以后就避免和六皇子接触呢?六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心病,殿下万不可再为此惹怒皇后。“采衿说着就一把跪在了地上,言辞灼灼地望着嘉笙。 “若在别的事上,或许还有陛下为殿下做主,可是这件事,殿下已然吃了许多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还有下一回,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殿下能不能答应采衿,不再做这样的事。” “好好!我答应,快起来。”采衿依然没起来,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我腿还疼着呢,不是给我上药吗,快起来,想疼死你家殿下吗?” “哦,好。“一边站起来一边应声。 在采衿小心翼翼上药的间隙,嘉笙又想到了以前。 以前的她真的以为是这样,只要她远离元昭,不同他接触,宁皇后就不会针对她、厌恶她,可是从前生醒来的她知道,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宁皇后那样恨她的原因绝不是这么简单。 而上辈子也是,只要她一碰上元昭,就一定会出些不大不小的事,所以宁皇后一直对她都是草木皆兵。 为什么就会那么巧,一切会那么合适?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动手脚。 看来有很多事都需要她慢慢想清楚,不能再这样想到哪里就做哪里,结果只会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采衿,我累了,想睡会儿,你收好东西可以先出去,没重要的事,就不要让人进来打扰,醒了我会叫你的。”她现在需要一些时间来捋一下脑子里的事。 “是,殿下。”说完就步履悄悄地退了出去,顺手还把寝殿的纱幔放了下来。 章节目录 先谋后动 朝阳殿。 寝殿里静悄悄的,遮光的纱幔层层叠叠地撒落下来,一个身形瘦弱的身影正猫着腰趴在寝床前边的梳妆台上。 桌面的一应首饰粉黛盒子都被挤到了角落,占据大半张桌子却是墨台纸笔。 嘉笙俯身在上头已认认真真地写了好些东西,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已经将近铺满了一整张白纸。 实际上从醒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脑子里一刻不歇地总想着要抓住萧芥,似乎只有靠近他,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 因为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人里,只有他能让自己有信任感。 显然,现在的她做不到抓住萧芥,甚至连见他一面也是费尽心力。 想要达到目的,只有这纸上的东西能帮她。 这纸上一笔一划写得都是嘉笙的记忆,前生的记忆。 她不得不这样做,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似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伺机而动,只要她放松警惕,就会被抹去一些前生有过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里发生过的事,却是在一幕幕在重演,这于她至关重要。 只有写下来,只有这个最笨也是最清晰、最快速的方法,能让她清楚明了地知道当下是什么节点,她需要做什么来避免以后发生的事。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思索着目前的状况,纸上的一纵一横、一笔一划都好像跃然眼前,让嘉笙心间一片清明。 “郡主,殿下累坏了,眼下正睡着呢,要不等殿下睡醒,奴婢再去请您去?” 门外采衿同元欢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进来,刻意压低了声线,带了些气音。 嘉笙连忙把笔墨砚台一一收好,又将纸匆匆折上塞到了床褥下,抬手仔细地在床褥上压了压,力求把它压得瓷实一些。 确实,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还真不好圆过去这个谎。 “我听说她被皇后罚了,伤得如何?我悄悄进去瞧一眼,不会弄醒她。” 爬上床躺好,嘉笙隔着纱幔还可以看见门外人影晃动,清了清嗓子,“我醒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声音刚落,房门便被一把推开,元欢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嘉笙!你——” 垂下来的纱幔挡住了元欢的视线,只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影,说话太急还要飘到嘴边,拉开一块,又掉下来一块,于是一着急、一使劲,伸手就拽掉了一块,接着一块纱幔连着一块纱幔,都掉了下来。 元欢:“。。。” 嘉笙见此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心痛道:“你的力气又大了许多吧?” 元欢听了一顿,语气瞬间骄傲起来:“那可不?不是我吹嘘,如今利京城中,我的武力值显然已经可以榜上有名了。” “很不错,我很以你为傲。”嘉笙正色道。 见自家殿下和元欢郡主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说话,历来她们都是无需陪侍的,这两位都是大大咧咧的主,有事自会唤人,采衿便转身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哎呀,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天哪,你这右脸!”元欢指着她的脸,开始尖叫。 “元嘉笙,才一日不见,你就变猪头了!皇后这也太狠了吧,你是不是又招惹元昭了?” “呵,还有更狠的,你看。”嘉笙掀开被子,挽起裤脚,露出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团青色还掺杂着血红,伤口经过处理仍旧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样子,我又可以不去明宣所听学了。”肿着半边脸的公主殿下,此时还得意洋洋,眉梢带笑。 “你真是。。。“这话还真是听了就让人窒息。 “都这会儿,还想着逃学,怎么干脆不把手指给伤了呢,那才叫一劳永逸。” “亏我听见消息就立马赶来替你发愁,你倒好,还挺得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这样,啊?这样去明宣所吧?好歹我是公主诶,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的公主殿下挣扎着下床,努力瘸着腿走了几步,又张牙舞爪的躺了回去。 “好了。给我挪个地,我也要躺着。” 一点也不见外的把嘉笙挤到了一旁,元欢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软绵绵、热乎乎的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逃过了卫太傅折磨人的经史文章,换了皇后的一顿打,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开始心疼你了。”又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嘉笙的头发。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后的所作所为,元欢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样爱护嘉笙,却不肯在皇后面前护着她。难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不会,他是天子,这宫中没有人会不听他的。 第一次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她才九岁,嘉笙比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怕被罚跪,被打耳光,甚至被掐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强撑着不吭声,更不会大喊大叫。 只在事后会同她缩在寝殿里,悄悄说好痛。 她越发愤怒,在她同太后娘娘,甚至同她父王问及此事时,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诚然,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傻丫头,可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元嘉笙,是她元欢非常珍惜的妹妹,她也怕有一天真相暴露,这个傻姑娘伤心,所以,她从来不在这时候主动提到皇上,只希望插科打诨会让她忘记烦恼,只记得开心的事。 “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卫太傅告假的事就交给你了。” 瘸着腿去听学,听起来倒是很励志,但眼下嘉笙并没有兴趣这样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 元欢:“??” “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去?你知道那有多无聊!而且元玉禾不用受罚了,她必定也会去,那萧玥那两姐妹肯定也要去,那怎么行,她们三个人,我就一个人,我会无聊死!”元欢瞪眼。 “你说得很对,或者……”嘉笙对她眨眨眼。 章节目录 这主意肯定能行 窗外已近黄昏,两人正在床上窸窸窣窣地说着话。 元欢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搂住嘉笙的肩膀:“嘉笙你好聪明!这主意肯定能行!” 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兴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啊!”说完一溜烟地就跑了。 嘉笙在背后望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幽幽叹气,她俩这听风就是雨的急性子倒是生得一模一样,不分伯仲啊。 见着元欢跑没了影,嘉笙又悄摸摸地从被褥下把纸摸了出来,一边凝神认真地思索,一边捏着纸张的边缘细细揉捏,借以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 如今虽然已经见到了萧芥,但也仅能见他一面而已,他在宫外,她在宫内,并无任何相见的机缘。 她是铁定出不去的,那就还是只能像以前那样,等着萧芥进来。 现如今是建明十八年,按照前生的轨迹,她和萧芥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是建明二十年。 所以,见面时间提前了,那么她们两个人,如同以前一般同窗伴读的时间是不是,也应该可以提前呢?如果不出意外,萧芥还是会在十七岁时入宫,与他的大哥,也就是萧府世子萧睿,一同成为皇子伴读,进入明宣所。 嘉笙其实也不太清楚他是如何入宫的,似乎记忆中,萧芥出现在明宣所,那是嘉笙的大皇兄元璞提出来的。 忽然有一天,元璞身边多了一个位置,而明宣所从此就多了萧芥这个人。不爱说话,面色冷淡是嘉笙对他最深的印象。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并未对他有什么过多的印象,只依旧每日拉着元欢在宫里横行无忌,偶尔也同元玉禾吵吵架,明宣所每日的课业也让她头痛,加之时不时还要想起方誉,求而不得,所以更加没旁的心思去注意别人。 当时萧芥是如何同元璞认识的,又是如何熟悉到让元璞把他弄进明宣所的,这些嘉笙都不得而知。所以目前对于萧芥,只能先下手摸清楚他是个什么情况,看看他是什么时候同元璞有交集的,再做打算。 想来如今他一个人孤身在外,应该受的欺负也不少。单就上次出去一回,都还看到萧玥去找他麻烦。以前萧芥对她施以援手,如今她是一定要努力不让人欺负他的。 另外还有一件需要早做打算的,便是这年关将至。 届时,她的外祖家,也就是安平侯,会按例自岭南归京,入朝觐见。守边将领,若无诏传唤,是不得入京都的,只有年节有入境的恩典,这样难得的机会,她必须得见见安平候。 嘉笙将纸张叠好,妥帖地揣进了荷包,慢慢悠悠起身坐在床上,决定还是继续方才的事。 然而遥遥看了一眼那满满当当的梳妆台,到底放弃了。 这里不行。去书阁。 脚刚一落地,“嘶!”嘉笙忍不住痛呼出声,还是痛,这也没跪多久啊。 这地板的石头确实硬,快过去一天了,这膝盖处还是又痛又麻。 看来是现在还小,没经历过几回,换做二十岁的自己来,这点挫折绝对不在话下,转身她就能活蹦乱跳。 现今的公主殿下,却只能叹口气,转身,一瘸一瘸的向门口方向蹭。 边挪步还边想着,这寝殿到底是太不方便了些,并不是这房间窄小,而是这样大的房间,却只有一张雕花刻木的梳妆台,甚至连一个搁笔摆书大小的地都没有。 看来还是之后得让采衿挪张书桌来这放着。 因为书阁位于朝阳殿的东苑,而她的寝殿在西苑,日常走来走去也太麻烦了些。 “殿下!这是要去哪啊?”采衿疑惑地问道。 采衿将将进门,一打眼就看见她家殿下又下了床,一蹦一跳地乱晃,赶忙放下手里的茶水去扶人。 “没哪,睡够了,我想过去书阁写会儿字——显然,这样过去有些难。”一手扶住采衿,嘉笙顺势往她身上一靠,瞬间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诶,这样还可以!” “可以什么?刚刚殿下还在昏迷时,就已经请过女医来看过了,医官说这几天要静养,不能过力,不然容易伤到筋脉。“ “殿下想去书阁,无非是想练字,要不奴婢叫人给挪张书桌来,这几日就先暂时委屈殿下,可在这寝殿内练字。” “这样也好,顺便再把书阁右侧门那边,第二个书架最上层的那几本书一并带来。”嘉笙一边攀着采衿,一边出声提醒道。 “好,等下奴婢就安排她们去拿,现下这个时辰,”采衿望着她,温声道:“殿下还没饿吗?可要进些食?” 对了,从今早至现在,好像是还没进过食,摸了摸肚子,腹内空空,确实也有些饿了,便对着采衿示意地点了点头。 等安稳地把嘉笙扶到床上坐着,采衿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众宫女内侍端了饭食来。放下后又都陆续躬身退了出去。 待嘉笙坐在桌前时,只还有采衿在一旁。 望着这满桌的菜,嘉笙双手支在桌前托着下巴,疑惑地望着采衿,张大了嘴,又闭上了。 采衿一边布菜,一边温声细雨地同嘉笙回着话,“殿下不必疑惑,是刚才郡主走的时候留话了,说是晚饭要在我们朝阳殿用呢,特地同奴说了,她很想念我们这边小厨房做的糕点,所以奴婢这才吩咐厨房多做了些。” 原是元欢那丫头,确实,有她在,这桌上的完全不用担心浪费了,凭着嘉笙对她的了解,元欢定然可以全部塞进肚子,也不知她一个闺阁小姑娘,怎地一天那样能吃。带得自己都胃口大了许多,全然把教养姑姑那‘细嚼慢咽、优雅衿贵’的闺训给忘得一干二净。 “行,我知道了。”眉梢一挑,嘉笙已经明白了。 这边,采衿布好菜,轻轻将长筷连同盛菜的碟子,放在了嘉笙面前,行了礼便带上门出去了。 因为很清楚嘉笙那独自用饭的习惯。 也是饿了,等门被带上的时候,嘉笙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刚往嘴里塞了一个山楂糕,还没咽下,大门'呲啦'一声又被推开了。 却是元欢踏着欢快的步子,推门走了进来。 “嘉笙,成了!太后娘娘应了!” 果然,她就知道! 章节目录 跟着四公子 一大早,天色还灰蒙蒙的,昨夜飘飘洒洒落了一整夜的雪,萧芥起床洗漱时,推门便看到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迎面一阵寒风也吹得他整个人一激灵,顿时脑子便清醒了。 今日确实十分冷。 顶着寒风,他默默走到前院水井处,扔下木桶,待水装得差不多了,迅速把水桶捞了起来,就着这井水开始每日简单的洗漱。 冬日的水井,就是有这个好处,刚打上来的,不至于冻手,对于他来说,用起来刚刚好。 洗漱完,又回屋拿上了书袋,正打算往书院去。 推开门却看见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木犀从旁边卧房探了颗脑袋出来,被寒风一刮,又冻得吱哇乱叫,立马关上了门。 木犀不太敢隔着门板同萧芥说话,只能振作精神忍着又被冻一回的觉悟,抖着开了门,说道:“公子,还在下雪,路滑,要不等雪小一些再走吧。” 这雪下得确实挺大的。 白鹿书院在西城,从他这过去,走路要半个时辰,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保持着早起的习惯。 既然走路要半个时辰,那他索性就早起一个时辰,慢慢走,还能在路上默会儿书。 屋里也没有挡风雪的斗篷,冒着风雪出门,他自己倒是不怕,斜睨旁边的木犀一眼,这还一个将将十三岁的,冻感冒了,还得花钱请大夫,得不偿失。 便就等等看,说不定雪待会儿就不下了。 “嗯。”萧芥点头,转身进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复又将书袋放下,借着微弱的烛光,坐在书桌前开始温书。 窗外风雪猎猎,窗内一室寂静。 待到温习完书本,约摸一刻钟已经过去了,萧芥推窗发现风雪已经渐歇。 这便可以出门了,对着旁边房间出声喊道:“木犀,走了。”喊完也不等他,自顾自就走了。 “哎!公子,我立马就来。”木犀刚才翻箱倒柜,仔仔细细把自己能穿的衣服都翻了出来。 他没有暖和的冬衣,此时只好一层又一层的套衣服,把所有用得上的衣服都裹上去,希望可以抵御一下这严寒天气。 出门时,木犀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粽子,在寒风迎面刮来时,仍旧被冻得全身发抖。 木犀侧身,盯着走在他右边的萧芥看,萧芥自然也没有厚厚的冬衣可以穿,仍旧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衫,还是秋装,只不过是把两件秋装一起穿在了身上。 萧府自从把他赶了出来,只说了这套房子可以住,补贴银子这回事愣是提也没提。所有生活用度,都是萧芥自己个儿想办法挣得。 “公子,你不冷吗?“木犀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和他搭话。 萧芥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并未说什么。 冬天又不是第一回过了,哪一年都冷,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冷。 况且,从小到大挨的冷已经让他习惯了,有没有暖和的衣服穿,他不在意,也不关心。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慢慢习惯的,他人莫名其妙的厌恶是这样,经受寒冷也是这样。 而且,冷意可以让人保持头脑清醒,方便读书,还不错。 木犀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再贸然起头。 眼看着萧芥加快了脚步,他深呼一口气,迈着小步子追了上去。 家里贫苦,自小他便被买入国公府,父母兄弟都记不清楚了,或许有或许没有,多亏一个府里老嬷嬷看他可怜,一直对他多有照顾。本来他想着要努力伺候主子,多多赚钱,以后好好报答婆婆,可是不知怎地,就被分到了四公子院子里。 后来他想明白了,四公子很不受待见,这是国公府众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可他到底也是国公爷的儿子,再不受待见,他也是主子,那就总得有人伺候,谁也不乐意,这事情就只能落在他这个新来的头上。 跟在他家公子身边久了,他愈发知道他家公子是个性子冷的,也难怪,打小没人疼、没人爱的,换成谁来,谁的性子不冷?不过公子对他倒是挺好,生气也不会乱发脾气,只将自己往书房一关,背书去了。 他听同府的捡玉说,他在二公子那里伺候,已被打了几回了,就因为二公子偷溜出府惹了事。先是夫人狠狠将他院子里的人都罚了一通,接着二公子挨了骂,回来院子又生了好大的气,又命人将他拉下去,好好打了一顿。 听到这些,他更觉得四公子真是个好主子,不曾打骂过,连饿着他也不曾做过呢! 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可他也没想到,四公子竟会被勒令搬出了国公府。 管家找他去问话,“四公子如今要搬出国公府,刘妈妈特来求了我说想要把你换下来,你愿意跟着四公子,还是想要留在府中?” 留在府中,吃穿自不用愁,还能常常见到婆婆,自然是好,跟着四公子出府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可他一时又想到那样可怜的四公子,不过大他两岁的四公子,自己就安逸地留在府中,四公子却要独自出府去,心中实在愧疚得很。 到底是念着四公子的好,他站在管家面前,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急急扯了扯衣摆,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声问管家,“若我换下来了,四公子换谁去照顾啊?“ “这个自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有安排。” “嗯,还请管家先告诉我,若是知道了,定还是要去交代一声的,四公子的脾性什么的,还有一应物什摆放习惯,免得有差错。” 管家瞟他一眼,摆摆手“告诉你也无妨,我打算换敛石过去,交代就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没这必要。“ 敛石?敛石怎么行? 这敛石在他们这些仆从中间,那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仗着他娘是跟在夫人面前的,在这院子里也颇有些脸面,时常发作懒病,手脚还很不干净,常常偷拿别人的东西,大家想都敢怒不敢言。 因着她娘的面子,已经辗转去了好几个院子,都被嫌弃了个够,赶了回来。要是让他跟着四公子,四公子这样不吭声的性子,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怕是只有被欺负得够呛。 木犀暗暗握着拳头在心里细细思忖。 婆婆在府中这么多年,少了他的照顾,也不碍事,大不了他常回来看望她就是,可是四公子离了他就不行了,不行,我得跟着他。 打定主意,撩开衣摆,给管家行了个跪礼,“我还是愿意跟着四公子,多谢管家好意,木犀谢谢管家。“ “你既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就去吧。“ 章节目录 再遇 “怎么是你?” “没错,就是我啊。” “你这话,好没道理,为何就不能是我?” 小小的姑娘耷拉着脑袋坐在小桌案前,嘴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拿着笔趴在桌前写字。 一旁奏折堆了老高的书桌前,端坐着元帝,他正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看一眼。 “今日的字,可写好了?拿过来,朕看看。” “还没有哦,爹爹,因为太多了,我要写好久好久,今天都不能去找欢欢玩了。“ “咳。”元帝咳了一声,看着小孩已经被拘着在这写了好半天的字,也委实有些可怜,但不好明目张胆的放水,只好故作正色道:“先拿过来,若是写得好了,爹爹便让你去玩。” 听了这话,小小的姑娘高兴地似乎快要蹦起来,“好哦!好哦!” 手抓着字帖,开心地朝着元帝跑过来,“爹爹要说话算数哦。” “那是自然,爹爹是皇帝,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伸出手拿了她的字帖来看,元帝陛下的脸色有些僵住。 学了大半年的字了,小姑娘的字还是歪歪扭扭,形态各异,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字。 “爹爹,我写得可好?“一脸忐忑不安的问出声。 “是不是写得很不好?”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低落了下去。 “每个哥哥的字,学堂的太傅都夸奖过了,就是不说我的字好。”说着,小姑娘的头越埋越低。 “不会。”放下手里的字帖,转而抱起小小的孩童,放在膝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只是朕的宸阳还太小,不能写得像他们一样好,但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又用小手去抓刚才放在桌前的字帖,拿过来握在手里目不转睛看个不停。 “对啊,爹爹不会骗你。你是我最爱的小公主啊。“ “爹爹看你这样认真,便给你取个小名如何?” “小名?“好奇地眨着眼抬起头。 “书圣王羲之,爹爹很仰慕他的字,听闻他有一女,表字孟姜,很擅书法。如今也为你取个小字,就叫孟孟,好不好?不求你的字写得像孟姜一样出色,便是有一半好,爹爹也会很高兴。” “孟孟?” “对,孟孟!“ 嘉笙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而她已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爹爹这样叫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她经历被爱,又被抛弃的时候。 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发紧,双眼也控制不住似的溢满泪水。 见这小公主如此,元帝也莫名其妙,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了她过来,“真这么委屈?好了,别哭了,若真是做错了,爹爹给你道歉。“ 心里想着,实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的,一点也说不得。 “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想玩的,都先和我说,爹爹给你做主,起码必须要保护好好安全才行,好不好?” 听他这样哄着她,惯着她,嘉笙心里更难过,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嘉笙的委屈从何而来,还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不肯轻易停止哭泣,却不知道那是历经一世磋磨,失去所有的小公主重来一世的不甘和难过。 到后来,哭声渐渐停止,元帝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公主,只能叹口气,把人放进寝殿。 把宫女招来给她安置好,便又带着一众人走出了朝阳殿。 这一夜,嘉笙睡得并不安慰,梦境又开始翻涌。 她梦见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跪在正极殿门口,宫女、侍卫一拨拨从她面前经过,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得久了,膝盖处的疼痛慢慢发散开来,越发让人难过。 可她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心中只有一个希望,她要见这正极殿里面的人,她要见她的爹爹。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正极殿里已经有人点上了宫灯,泛出好看的金澄色光亮。 依旧没有人理她。 她强撑着没有进过食的身子,眼冒金星,开始摇摇晃晃,跪姿也越来越不标准,到后来几乎快趴在地上,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从后方步履慌乱,疾步向她跑来——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又一阵转头,跌入了又一个梦境。 少女穿着绣满海棠花的宫装,立在粼液池的桥畔,眼含秋波,目光潋滟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轻声问出声:“方誉,你愿意娶我吗?” “臣,愿意。”深深冬日,粼液池的泛起了阵阵雾气,遮住了他清晰如玉的面容,男子身如松柏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声音清澈,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似听完他的回答,少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余满腔的欣喜。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得偿所愿的时候,一直不遗余力、坚持不懈地追着方誉,追到十五及笄,追到二八年华已过。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其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愿嫁了方誉。 各种缘由,实在难以分明。 被外间喧闹的声音吵醒时,嘉笙的梦正进行在婚事告吹的时节,睁眼时,眉头都紧蹙着不肯松懈。 抬手撩开缀满白色珠子的床帘,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外喊道:“采衿!你在哪儿!” 都没兴趣知道外间是谁,反正来她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等下就知道了,现下还是先穿好衣裳再说吧。 章节目录 大厅广众这不太好 “臣……” 眼见他就要行礼,这大庭广众的! 嘉笙立马冲过去,想一把捂住他的嘴,可她忘了,现在她只有13岁,这个身高,如何能够的上方誉,只能拽住他的袖子,使劲往下拉。 以期他能够附耳过来,好让他不要暴露自己。 可是显然,方誉没明白这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猝然被人这样拽衣服,这样使力,简直像扒他衣服。 方誉,字衍渊,是庐州刺史嫡长子,曾祖父曾担任过太子太傅,官拜一品,也算世代书香门第,不过日趋没落,到了他这一辈,父亲已经远离京都,去了庐州做刺史。 方誉却少年英才,在一族子弟中出类拔萃,时年不过十六参加秋试,便一举夺魁,成了大元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后任翰林学士,又受元帝委任,辅以皇子教学。 因而时常在宫中走动,他们便是这样相遇,开始了漫长又纠葛不断的一生。 嘉笙垂下头,闭了闭眼。 仔细想来,一直是自己不甘心不放手不洒脱,也怨不得旁人轻贱。 本是捧在掌心的天子娇女,虽生母早逝,却不妨碍她成为皇帝最爱的公主。 这甚至成了大元皇朝无人不知的事。 她自出生便被封号宸阳,取自紫宸殿。那是君臣朝会奏请,商议家国大事的地方。只成为了帝王彰显爱重的名头。 自己却茫然不觉,愣是一路迷途,让自己落得个早年身死的结局。 的确,她不该年少时是个眼浅的傻姑娘,不该一眼见了十六岁的方誉就走不动道,不该磋磨时光,一晃经年,更不该等方言渊到双十年华再来拒绝自己的爱意,空成笑话。 往事历历在目,嘉笙又沉浸在颓然无措的悲伤里,不过这只是短暂的,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建明十八年,她重生回到了十年前,这时她才十三岁,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她也不会再爱上方衍渊。 哪有青天白日这样欺负人的! 何况还是这样好看的萧芥! 感觉脑子里瞬间拱出一团火,开始肆虐燃烧。萧芥是谁?是她元嘉笙的指路明灯,是她的前进方向,是她的保护盾! 正待她怒气冲冲喊出一声正义凛然的“住手!”,旁边突地响起一道冷艳的声音,“五小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楼下簇拥着涌上四楼,走在端首的一位女子,身着艳丽红色的百褶流仙裙,艳妆红衣,一身气派十分迫人。 她一上来,嘉笙就认出了她,朵云兰雅,不,应该说是,元吉雅。 她是西域国主的女儿,西域的公主。 建明十四年,大元与西启交战,西启战败。 西启却并未如其他战败国一般,送来儿子为质,因为他们国家历来是以女人为尊。 朵云兰雅是西启女君唯一的女儿,被誉为西启国宝,长相瑰丽逼人,美貌非常。 当时西启迫于征伐战败,答应送来公主外加西启珍宝若干,以示求和诚意。 建明十五年,公主来元,然而,西启公主并不是来和亲的,女君曾在议和书中明示,公主只为表元西友谊而来,五年之后,大元需得完璧送还,届时西启会以宝驹万匹,绫罗千锻,向大元答谢。 西启公主来大元之后,元帝还特赐国姓,改名元吉雅,说是寓意大元与西启永结同好,吉庆雅安。 许是西启女君溺爱过度,这位公主也是飞扬跋扈,性格非常难搞。 领着一帮侍女、仆从,步履清雅,举手投足一身贵气的元吉雅,越走越近的同时,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何苦这样欺——” 眼看着这大好的机会!这个救萧芥于畏难的机会,这个同萧芥搞好关系的机会,这个让自己瞬间化身萧芥保护使者的机会! 天哪?!还有抢话的?不行,这是我的! “住手!”一声识破惊天的喊声空荡荡地孤独回响在四楼众人的耳边。 这喊声恰如石入深水,“咕咚”一声,投入深潭,只能泛起的一圈的涟漪,连水花也不见半个。 众人皆在等着元吉雅这边发声,不想又半途来一个。开始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无何人动手,一时无言,都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嘉笙这边。 只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身形娇小,打扮甚是简单的小姑娘,还戴着半块面纱,衣裳倒是看起来不寻常,想是哪家的小丫鬟。 嘉笙眉角微微皱起,未置一词,踱步走到了萧玥的面前,低头牢牢地盯住了地上摔得面目全非的一方墨石,“是谁动的手?” 今日听了北扉的,装扮得十分素雅,又戴上了面纱,她和萧玥并未深交,也没见过几回。 学堂也是,前脚她刚求了云贵妃来明宣所,转头元玉禾就被罚了禁闭,她觉得没趣,又不来了。 是以,她猜想萧玥应该认不出她。 瞪大了眼睛,微微有点恼怒,萧玥有点生气,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也敢来质问她。 不等她开口,旁边同她站在一起,穿鹅黄衣裳的女子已经忍不住出声了,“你是哪家的?敢这样同我们说话你知道她是谁吗?” 尖声尖气听得嘉笙耳朵痛,就算不认识,也不妨碍和她扯咕噜话。 正了正身子,急急开口,仿佛抢了她什么宝贝一般,生气道“您是哪家的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上好的松烟墨,可是徽州新来的,我们家郡主殿下可是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一小方。” 郡主?难道是元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一块墨石,手抖了,没拿稳才摔了而已,便是你家郡主在此,难道还能为此和我们生气吗?”黄衣女子依旧不以为然。 “你们想是瑜亲王府家的吧,那正好了,你家郡主可同这位萧五姑娘是同窗伴读呢?” “别说只是摔了一块墨,便是旁的贵重的物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就为了这个和我们大呼小叫起来,这就是你们王府的规矩?赶快给我们道歉还能饶恕你,不然你就等着吧。” 斜睨着嘉笙,黄衣女子语气冷冷道。 这还真是恶人多作怪,几番说辞下来,竟要开始威胁人了。 嘉笙恍若未闻地从地上拾起碎得不成样子的墨块,看着眼里又是惋惜又是心痛,“只是手抖,并非故意砸人?” “北扉你听到了?” 于是转头,嘉笙悄悄给北扉使了个眼色。 北扉从善如流:“听到了,是因为遇到了一位手抖的姑娘,才摔了郡主殿下等候多时的松烟墨,回去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也只能如实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又关太后娘娘什么事?”一听这话,一旁久未开口的萧玥也忍不住皱眉问道。 章节目录 不要声张 “公子,等等我啊!”木犀出声喊道,下了雪,这路有些滑脚,刚刚脑子又在想东想西,一不留神,他家公子都走出去好远了。 不过到底是走惯了的,哪里有水洼,哪里有石子,他都一清二楚,哪怕闭着眼他也能门儿清。所以走起来倒也还可以。 这都是每日训练出来的。自他陪着公子搬出国公府后,再不用像在府中那般有许多事情要应酬,基本就一件事,需要费些心力。 家是搬了,可学还得照上,更何况他家公子可是凭着自己努力才考上的白鹿书院,多少人想上还不够格。 每天他都跟着去学堂,陪着送水端茶,也给他家公子送下饭菜。虽然饭菜都是书院的厨房做好了的,他只是充当个移送的角色。 不多时,白鹿书院已到了,萧芥径直穿过大堂,朝学课室走去,如往常一般将书袋里用得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余下的连同书袋都丢给了木犀,并不多言,屈腿坐下就开始了今日的课时。 木犀抱着书袋,缩了缩身子,退了出去,出门后转身去了学食堂。 照旧,他要去一趟那边给他家公子带些早饭,顺便自己也能吃上早饭。 天光已经大亮,日头朦朦胧胧地露出了小半截,又被冬日雾气一挡,依稀只透出一些暖色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朝阳殿。 “殿下,醒醒,该起床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便看到采衿立在床头,又看到她后面齐齐地又站了四个人,嘉笙顿时瞪大了眼。 “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后面站着的自然也是她朝阳殿的人,正是分管她各个方面并日常所需的丫头,都和她同岁。都是太后娘娘怕她独自住在朝阳殿,没有同龄人陪着,一个人落单,所以特意寻来的。 又因着从小一起处到大的,都养出个和公主殿下一样的娇娇脾性,半点不落忍。 四人齐齐地站在采衿的身后,都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分别是橘络、枣青、竹枝和锦云。 “殿下昨日说了要出宫。”采衿回。 嘉笙点头,“对啊。” “是要去瑜亲王府,帮一帮郡主置办年节礼物,所以我想着把大家都带上,也能帮上忙。”采衿说完又转过去看后面橘络四人,“而且,她们也想去呢。是吧?” “对!对!殿下,我们也想和殿下一起去。”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道,眼巴巴地望着她。 “嗯,这个,年节确实也需要准备,”嘉笙扶额,这一下子去这么多,一辆马车都装不下,但看着这几个殷切的眼神,又实在狠不下心肠拒绝。 只能点了头。 “谢谢殿下,奴婢们一定好好听话,不乱跑的。” “对,我们在王府就帮郡主好好布置,殿下放心,我们一定尽心。” “殿下,郡主什么时候来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一堆丫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简直要把嘉笙闹腾坏了。 看来是真的在宫里呆久了,憋着了,都急着想出宫看一看。 “行了,什么时候出发不是取决于元欢郡主来,是取决于你们殿下我,我什么时候能够起得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得了。“ 大家瞬间明白,她们在这白白激动一阵,殿下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呢,正看着她们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那殿下这便起身吧,洗漱打扮还得好一会儿。”采衿弯下身对她说道。 “好,起吧。”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嘉笙扭着身子坐了起来。 “我去给殿下端水!”橘络转身跑向了水房。 “我给殿下准备衣裳。”枣青打开衣柜开始拿衣裳。 “那给殿下梳头就我来。”竹枝说完就在梳妆台前站定。 “我去厨房给殿下端早饭。”锦云紧跟着橘络也跑出了寝殿。 眼看着这一个个,手脚极其麻利,嘉笙不由感叹,果然人多力量大啊。 “殿下想什么呢?”采衿问。 “哦,没什么,我夸你们勤奋呢。”说完,微微一笑。 “既然事都安排好了,我便来给殿下铺床好了。“ 本来只是借着年关将近,瑜亲王即将回府,让元欢去试试看能不能让太后娘娘恩准她回府布置下,结果成了。 元欢出宫,那她当然也会去,这个太后娘娘是默认了的。如此一来,她就又有机会去看看萧芥了。 嘉笙由着她们摆弄,没一会儿,就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又吃过早饭,正领着她们几个,慢慢悠悠地想要出门去找元欢。歇了一日,感觉膝盖已不那么痛了,走路倒也不妨事,就是不能像往常那般自如,故而只能慢慢走了。 结果就将将在朝阳殿门口碰上了元欢。 元欢一看见她,显然就乐了,“豁,你竟会走路,还是这样三步一小迈,你是谁?你是元嘉笙吗?” 后面采衿几个听了也直笑。 向上翻了个眼白,嘉笙都懒得理她,一天不取笑她回,那就不是元欢了,“不才正是在下,郡主有何见教啊?” “见教倒是不必,”元欢瞧着嘉笙身后这一堆人,讶然开口,“你这是要把你朝阳殿的人都带上?” 比起嘉笙这夸张的人数,元欢只从羽林所带了两名侍卫。她是惯常不爱带侍女的。 “这不是为了帮你布置王府吗,人多好办事,别拖延了,这就走吧。”嘉笙伸手过去,拉了元欢就走。 侍卫自不必说,到最后,能一起装下她们几人的大马车没有找到,只能用了两架马车,嘉笙带着采衿和元欢乘了一辆,让橘络她们四人坐了一辆。 “采衿,等下到了王府,你要帮我看着橘络她们四个啊,免得她们乱跑,我和欢欢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就回来。至于年节采办,你看着弄就行。“ “殿下放心,王府的年节采办,郡主之前已经告诉过完了,说弄得差不多了,这回去就帮忙打扫一下就可以,不用特别费心。” “对,之前我和采衿说过了。”元欢在一边附和。 “好吧,那就都不用操心了,正好省心了。”嘉笙顺势往马车的靠垫上一躺,开始舒展双臂。 “对了,我收到父王的信了,你之前不是问我他回京的时间吗?”元欢在一旁漫不经心的说着。 嘉笙闻言一顿,又开口问:“什么时候?” 章节目录 你也来试一试 瑜亲王二十三便可抵京,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安平候也快要回来了。嘉笙听完元欢的活,一边眨着眼睛,一边想得出了神。 起先想起这个事,她便就顺口给元欢提了一嘴,左右估摸着,这回京时间应该相差不大,既然想好了要见一见外祖父,自然也要做好准备才行。 如今才刚翻过冬月,已经是腊月初了,且还有些时间可以细细准备。 “你问这个做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起就随便问你一下而已,你话太多了些。“ “你说得是人话吗?”元欢盯着嘉笙,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让采衿说说公道话,咱俩谁话更多一些,我要是能排第一,怎么你也得来个并列第一。” “话不是这样说的,有些人呢,即使话多,那也是字字珠玑,对于听话的人而言呢,是有意义的,”嘉笙半阖着眼看了元欢一眼,“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是真的话多,且对我这个听话的人来说,很是不实用。” 马车里,元欢本来和她一人坐一边,一听这话,气得立马要扑过去掐她。 “好了,”采衿忙伸手扶住元欢,怕她没站稳,等下磕到哪,“两位殿下可别斗嘴了,等下没扶稳,摔倒受伤就不好了,若是受了伤再回宫去,以后想再出来就难了。” 的确,若是出来生出些什么差池,以后想要再求太后娘娘出宫,怕就是行不通了。 采衿一看,果然这两位殿下一听这话都不闹了,还是这个借口好。 “说起来,太后娘娘怎么说的,我们可以出来几天?”嘉笙扭头问元欢。 “你还想要几天?你想得挺敢想啊,你告诉我,你想要几天?” “我想就我想,我觉得--5天?” 元欢撇了撇嘴。 “那是——3天?” 元欢轻轻哼出了声,对着她背过了身。 “两天?”嘉笙瞪大了眼睛,这也时间给得也太少了吧! 扭过头,元欢看着嘉笙开始微笑,“一天,”还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嘉笙的头,“就是今天。“ “太后娘娘也太小气了!就一天,我们能干点啥?”嘉笙开始暴躁。 “知足吧,公主殿下,没有这一天,此时我们应该又坐在明宣所,听卫太傅讲礼运了。”元欢开口继续戳破她的幻想。 好吧,这倒也是真的。 “而且,你以为太后娘娘个什么都不知道吗?她不过是看你被皇后罚,让你出来玩一玩,开心一下,你以为她真的相信我会有这么周到孝顺,还知道主动要为我爹接风的?” 嘉笙在一旁翘着腿,悠哉悠哉地说道。“元欢殿下不愧是厉害,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且对自己也丝毫不嘴软,还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周到不孝顺,很厉害。” 元欢:“……” 不噎人一句,你是不是会死,元嘉笙。 又被完虐了一把,还没等元欢想好怎么回噎过去,外面出声喊道王府已到。 一路从皇宫出来,等马车摇摇摆摆到了王府,已经快接近午时了,让王府小厮出去买了些吃食,嘉笙吃完又安置好,上午已然过完了。 利京城太大,或许有人就隔着这么一堵墙,或者那么一条街,一直都没有机缘见面,所幸,她不是这样,她要见的人,必定是想尽方法、用尽手段也要见的,例如,萧芥。 把采衿并橘络四人留在王府,稍微换了个不那么打眼的衣裳,嘉笙便带着元欢,朝目的地跑了。当然,侍卫也是带着的。 “你说,你上回对那位萧公子说你是瑜亲王府的丫鬟?”元欢坐在去莹玉坊的马车上,在一片颠簸中,疑惑地问道。 “对啊。”嘉笙点头。 “他还在莹玉坊做工?”元欢皱起眉头。 “没错。”嘉笙抬眸,乐滋滋地看着元欢。 “你乐啥啊乐?这是怎么回事啊?上回你不还说他是那个什么,那个萧国公府的少爷吗?怎么一眨眼又变成个做工小伙计?”元欢感觉自己跟不上元嘉笙了,这傻子一天不知道在干啥。 “是少爷啊,”嘉笙回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也是个被父亲母亲讨厌的人,”又惆怅地叹了口气,“更是个丢在门外,没人管的人。” “你——”元欢欲言又止,“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你找人调查过他了?” “北扉。” “什么?” “找的北扉帮我查的,谁让我出不来,又没有人可以用,不过北扉办事很快,我上次出来,他就已经都查到了,所以我才有时机去见他。” 元欢啧叹着摇头,'顺便还过了一把英雄救美的瘾,怎样?感觉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改明儿,你也可以试试。“嘉笙挑眉打趣地回她。 “我就不了,你开心就好。”元嘉笙这是又魔怔了,元欢在心里给她下了个碟。 “等下还是北扉陪我进去就行。”嘉笙淡定开口,顺便拉开马车的帘子,透了透风。 元欢:?? “北扉去?那我干什么?让我留在马车上吹冷风?”元欢震惊地抬起眼。 “这马车封得很好,哪里有冷风?”嘉笙漫不经心地回她。 “不行,你见色忘义,我也要去,不能不带我!”元欢开始焦躁。 “那你上次又没去过,他都不认识你,去了难道要说你就是郡主吗?然后当众拆穿我?”嘉笙挑眉看她。 “这次不认识,以后不就认识了,早晚都得认识,所以,我一定要去!”元欢眨巴着眼睛,挪啊挪,越挪越近。 看着元欢这副扭捏、撒娇的样子去,嘉笙一脸鄙夷,‘啧’。 最后挪到嘉笙旁边,挨着她,靠着她耳朵大喊:“我就是要去!行不行?”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元嘉笙不惜追到宫外也要去见的人,她怎么可能错过。 “行行行!”嘉笙连忙回答。 耳朵都被她喊得出现回音了。 “那先说好,你不能跑上去乱说话,跟着我就行。” “放心,绝对没问题,我保证。”笑得像朵花似的,元欢连连答应。反正得了个心满意足的结果,现在说什么,她都觉得可以接受。 莹玉坊,未时一刻。 元欢和嘉笙已经生生在四楼溜达了半个时辰,这萧芥的影子都还没见到一个。 太无聊了,元欢后悔不已,来这等人真是她的败笔。 好不容易,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找点别的好玩的。 看到嘉笙再一次借着试墨,又写完一张纸的时候,元欢终于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太无聊了。” 嘉笙眼也不抬,继续又换了张纸铺在桌上,“要不我让你也来试一试?” 元欢:“……写字?我是疯了?” 章节目录 我们并不相熟 元欢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坐在一边,看嘉笙写字。 “让你来试试,你又不肯,坐在那里生谁的气?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本郡——” “没人惹我!我也没生气!”元欢大声说完,左顾右盼感觉似乎附近似乎没有人可以承受她的怒气,抬头一瞪眼,北扉正安静地站在一旁。霎时,北扉被怒气冲冲的瞪住了,他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鼻头,背转身朝另一边走开了。 这两位殿下的脾气如出一辙,都是一生气就爱在身边找点茬,他还是站远些,以免怒气波及到他。 店内的小厮看着这两位姑娘,着实有些费解,说是要买墨,一个坐在一旁一动不动,拿起笔已经写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另一个呢,长吁短叹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到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萧芥上楼时,堪堪看见这一幕。 那个本来该是他的位置,现在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的。 那里稳稳当当的坐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姑娘,正心无旁骛地提笔写着什么。 萧芥觉得眼熟,仔细一瞧,哦,是上回那个。只是这回打扮得比上回更素静些。 萧芥不动声色地走近,待走到桌前,才伸出手,以手背覆面,敲了敲桌面。于是,清脆又突兀的杂音在嘉笙耳边响了起来。 嘉笙抬头,目光错愕中带着欣喜:“你回来了?” 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不下,听她这一说,萧芥又疑惑了,目光又开始锁定在她身上。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她们很熟,所以她是特意在等他? 略过她欣喜的眼光,萧芥眼神飘忽一闪,:“怎么是你?” “你这话,好没道理,为何不能是我?”嘉笙将手中沾满墨汁的毛笔稳稳地放在笔托上,抬头盯着他问道,嘴角带着的笑意却在看到萧芥身上的衣裳时,慢慢从脸上消失。 “因为我们并不相熟。”萧芥面不改色。 嘿,明明上回还有来有往的互相帮助过!怎么不算相熟?萧芥果然不会好好说话。 “好吧,你说得对,”嘉笙扬眉看他,“但这回之后,我们就不一样了。” “这回?”他不解道。 “这回之后,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嘉笙向旁边不远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忙不迭地跑了过来,躬身:“姑娘,有何事啊?” 感谢你?萧芥面上一片波澜不惊,他家祖宗都没让他供起来,一个见过两回面的小姑娘,他犯得着吗? “你们这儿掌事的是谁?”嘉笙问。 “是我们少东家在管事,不过他今天有事没过来,若是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叫我们掌柜的,姑娘稍等。” 嘉笙‘嗯’了一声后,小厮立马转身就跑下了楼。 “你这是要做什么?”萧芥拧起眉头问。 “当然是……”嘉笙对他眨眼,“来照顾你啊。”她说得义正言辞。 “……” 她到底在说什么? 萧芥垂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曾经失过忆,不然为何她一见到他,就表现出难以掩饰的熟稔,说话间还老是妄图朝他这边靠? “姑娘,找我来是有什么需要吗?“掌柜缓步走近,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头,不过面相倒是看起来精神矍铄,商人的精明性子可见一二。 “有,”嘉笙点头,“你这儿还有多少松烟墨?我全要了。” 全要了?掌柜有点愕然,这松烟墨产地松阳,距离利京不下千里,原就产量稀少,运到利京就更少了。 天子皇城,文人墨客不在少数,所以这松烟墨也颇受追捧,但也因价格高昂,实际买的人倒也不是很多。 “库房中还有二十五台。”掌柜翻完手中的账本,又抬头:“姑娘想好了?这所有墨台都买下来,价钱左不过要百金。“ “钱?”嘉笙朝旁边一伸手。北扉立马上前一步,取下腰间钱袋放她手上。 她接了钱,隔着一方桌子,伸长了手臂,拉起萧芥的手往上一放,满满的一包。 她开口:“萧芥,这事就交给你了。” 老掌柜心下疑惑,这两人熟捻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认识很久了一般,他倒是不知这事。 “怎么?怀松,你同这位姑娘认识?”掌柜问出声。 没等萧芥回答,嘉笙已抢先出声:“对!我们不止认识,还是朋友,这回我们郡主忽然想着要这松烟墨,所以我特意前来拜托故友,”说完,还扬眉看了萧芥一眼,“是吧?” 萧芥一脸茫然,忽然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有了一位郡主府上的好朋友。 这边,老掌柜却又是一惊,郡主?那就是皇家亲眷了。 平常的朝廷官员,对他们从商小民来说就已经是贵人了,如今竟还来了位郡主府上的人。看这姑娘打扮倒是寻常,不想府上却是高得很。 这萧芥本是他家少爷的同窗,某天领着他来莹玉坊,说是给安排些轻松点的事,闲时可以来莹玉坊做一点事。 管家想着左右不过是他家境清寒,所以来做工,所以让他上来四楼,看着这些文房物件,不至于太过辛劳。 想不到这萧芥,看着一声不吭、普普通通的,原来还有这样的朋友。 萧芥站着一动不动,嘉笙只好装模作样出来圆场,复又微微侧过半边身子,看向掌柜:“东西烦请送到东城,瑜王府就是。“ “好!好!”,掌柜连忙应声,“这个没问题,到时自会送到府上,姑娘不必担忧。” “另外,我这还有一件事,不知掌柜可否应允?”嘉笙一边问,一边绕过桌子,走到了另一边的琴台,然后就,停在那儿不动了。 紧邻墨台的,便是琴台,横竖摆放的都是一些古琴、古筝,嘉笙对这个一窍不通,不过不妨碍她来装一装。 “有事但说无妨。老朽一定尽心。”掌柜沉声道。 “我看上了这把,嗯……”嘉笙低头瞄一眼,又继续:“这把琴,浮生琴?”好像没看清楚,扭头想再清楚一点。 “浮机琴。”萧芥淡淡出声。 “对!浮机琴,心下甚是喜爱,这便想要拿回去,” 嘉笙又绕过琴台,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优柔温雅的笑,“不知掌柜能否让我这兄长陪我一同拿回去?” 又瞥一眼萧芥,无视他脸上奇怪的表情,继续道:“实在是这浮机琴太合眼缘,我又身有不足,不好轻易搬动。” 这是在当大家眼瞎看不到吗?她旁边站得是谁?龙骧虎步,身姿矫健,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萧芥继续沉默。哪里不足?他没看出来。 北扉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隐身,但他确实也不好当众就一个闪身飞奔而去,只好不动声色,朝他家郡主身边挪。 此时,郡主殿下缩成一团,正窝在旁边的椅子里,睡得昏天黑地。身上盖着的披风,是他刚从车上拿下来的,于是默默抬手,又给她掖了掖衣角。 章节目录 我看上你了 小半个时辰后,沿着临兴街的街道上,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地并排着,毕竟是冬日的下午,太阳也懒懒的,躲在云层后只堪堪漏出半截,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倒映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黑影。 “真是对不住你了,萧公子,和我一起来的人都有旁的要紧事要做,所以马车也坐不了,还得劳烦你跑这一趟。” 语调平缓,音色质润,嘉笙想,可能是她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期待吧,即使他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她也觉得萧芥好。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一问姑娘,”他转过身来,直视着嘉笙。 “几次三番出现在莹玉坊,似乎都不是巧合,是姑娘你刻意为之。”他的声音微沉,显出几分严肃的意味来。 元欢看着这一幕,心里偷笑,这又是一位 刚上楼那会儿,看她那架势,有模有样的,还以为她的书法也有些造诣,结果是他想多了。 “因为你风华无双,身姿风流,长得好看的人是会有些不同的,这我很能理解,这是你的特权嘛。”嘉笙快步地追上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开口说。 “你!”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口无遮拦,哪里像个皇家贵族家耳濡目染出来的小侍女? “有什么不同?”他绷着脸出声。 “比如……”嘉笙走在他身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开始挠头,又突然回头一脸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特别招人喜欢!我喜欢!” 似乎是眉头皱得更紧,萧芥一边脸红,一边脸色古怪地盯着她开口道: “你知不知道,何为矜持?”他刻意压了压语调,仍是没压住声音里的些微局促不安。 小姑娘家家的,谁教得她这样,看见喜欢的就直愣愣地扑上去。 看着萧芥这慌乱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嘉笙真的很想笑,但她又不好当着人的面就嘲笑人家,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不学无术,”微微眯起眼看着他,“而且,你不是看到我写字了吗?我刚才看见你走的时候侧头看了,怎么样?你觉得我写得如何?” 她还敢问,萧芥简直要被她这厚脸皮气笑了。 方才在莹玉坊,他答应帮她一起把浮机琴送回瑜王府。但他在转身离开前,眼睛瞄了一眼桌上的字,立时顿了顿,顺带默然了片刻。 他承认,他被那‘鬼斧神工’的真迹吓愣了。 那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无一例外,简直不堪入目,全都颤巍巍地附在纸上,生生叫人看一眼就不能挪开视线。 以前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可是知道了,并且可谓是‘深有体会’。 这位姑娘的字,毫不含蓄地说,一笔一画拆开来,可能还知道那是人的手写出来的,可若放在一起看,那就是,谁也不会这么猜。。。 “你确定想知道?” 左不过就是狠狠羞辱、嘲笑她一番罢了,有什么不能听的,她可没那么心灵脆弱。 “嗯,但说无妨。”她点头 “我只说实话。” “我又没让你说假话。”嘉笙挑眉。 “很不好。”陈述句,这是一个残酷的陈述语气,嘉笙想,果然是萧芥,一直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嘴下不留情。 “元嘉笙,才一日不见,你就变猪头了!皇后这也太狠了吧,你是不是又招惹元昭了?” “呵,还有更狠的,你看。”嘉笙掀开被子,挽起裤脚,露出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团青色还掺杂着血红,伤口经过处理仍旧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样子,我又可以不去明宣所听学了。”肿着半边脸的公主殿下,此时还得意洋洋,眉梢带笑。 “你真是。。。“这话还真是听了就让人窒息。 “都这会儿,还想着逃学,怎么干脆不把手指给伤了呢,那才叫一劳永逸。” “亏我听见消息就立马赶来替你发愁,你倒好,还挺得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这样,啊?这样去明宣所吧?好歹我是公主诶,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的公主殿下挣扎着下床,努力瘸着腿走了几步,又张牙舞爪的躺了回去。 “好了。给我挪个地,我也要躺着。” 一点也不见外的把嘉笙挤到了一旁,元欢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软绵绵、热乎乎的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逃过了卫太傅折磨人的经史文章,换了皇后的一顿打,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开始心疼你了。”又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嘉笙的头发。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后的所作所为,元欢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样爱护嘉笙,却不肯在皇后面前护着她。难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不会,他是天子,这宫中没有人会不听他的。 第一次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她才九岁,嘉笙比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怕被罚跪,被打耳光,甚至被掐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强撑着不吭声,更不会大喊大叫。 只在事后会同她缩在寝殿里,悄悄说好痛。 她越发愤怒,在她同太后娘娘,甚至同她父王问及此事时,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诚然,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傻丫头,可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元嘉笙,是她元欢非常珍惜的妹妹,她也怕有一天真相暴露,这个傻姑娘伤心,所以,她从来不在这时候主动提到皇上,只希望插科打诨会让她忘记烦恼,只记得开心的事。 “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卫太傅告假的事就交给你了。” 瘸着腿去听学,听起来倒是很励志,但眼下嘉笙并没有兴趣这样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 元欢:“??” 看来是现在还小,没经历过几回,换做二十岁的自己来,这点挫折绝对不在话下,转身她就能活蹦乱跳。 现今的公主殿下,却只能叹口气,转身,一瘸一瘸的向门口方向蹭。 章节目录 给你留个信物 “我看上你了。”嘉笙说得一脸坦然。 猜到她必定是有所图谋,却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缘由吗?萧芥短暂的楞在了原地。 “我……” “我的意思是,”嘉笙笑嘻嘻地凑过来,“我觉得你人不错,要不咱俩凑合着?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如何?” 萧芥:“……” 小小的姑娘耷拉着脑袋坐在小桌案前,嘴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拿着笔趴在桌前写字。 一旁奏折堆了老高的书桌前,端坐着元帝,他正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看一眼。 “今日的字,可写好了?拿过来,朕看看。” “还没有哦,爹爹,因为太多了,我要写好久好久,今天都不能去找欢欢玩了。“ “咳。”元帝咳了一声,看着小孩已经被拘着在这写了好半天的字,也委实有些可怜,但不好明目张胆的放水,只好故作正色道:“先拿过来,若是写得好了,爹爹便让你去玩。” 听了这话,小小的姑娘高兴地似乎快要蹦起来,“好哦!好哦!” 手抓着字帖,开心地朝着元帝跑过来,“爹爹要说话算数哦。” “那是自然,爹爹是皇帝,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伸出手拿了她的字帖来看,元帝陛下的脸色有些僵住。 学了大半年的字了,小姑娘的字还是歪歪扭扭,形态各异,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字。 “爹爹,我写得可好?“一脸忐忑不安的问出声。 “是不是写得很不好?”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低落了下去。 “每个哥哥的字,学堂的太傅都夸奖过了,就是不说我的字好。”说着,小姑娘的头越埋越低。 “不会。”放下手里的字帖,转而抱起小小的孩童,放在膝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只是朕的宸阳还太小,不能写得像他们一样好,但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又用小手去抓刚才放在桌前的字帖,拿过来握在手里目不转睛看个不停。 “对啊,爹爹不会骗你。你是我最爱的小公主啊。“ “爹爹看你这样认真,便给你取个小名如何?” “小名?“好奇地眨着眼抬起头。 “书圣王羲之,爹爹很仰慕他的字,听闻他有一女,表字孟姜,很擅书法。如今也为你取个小字,就叫孟孟,好不好?不求你的字写得像孟姜一样出色,便是有一半好,爹爹也会很高兴。” “孟孟?” “对,孟孟!“ 嘉笙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而她已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爹爹这样叫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她经历被爱,又被抛弃的时候。 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发紧,双眼也控制不住似的溢满泪水。 见这小公主如此,元帝也莫名其妙,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了她过来,“真这么委屈?好了,别哭了,若真是做错了,爹爹给你道歉。“ 心里想着,实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的,一点也说不得。 “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想玩的,都先和我说,爹爹给你做主,起码必须要保护好好安全才行,好不好?” 听他这样哄着她,惯着她,嘉笙心里更难过,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嘉笙的委屈从何而来,还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不肯轻易停止哭泣,却不知道那是历经一世磋磨,失去所有的小公主重来一世的不甘和难过。 到后来,哭声渐渐停止,元帝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公主,只能叹口气,把人放进寝殿。 把宫女招来给她安置好,便又带着一众人走出了朝阳殿。 这一夜,嘉笙睡得并不安慰,梦境又开始翻涌。 她梦见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跪在正极殿门口,宫女、侍卫一拨拨从她面前经过,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得久了,膝盖处的疼痛慢慢发散开来,越发让人难过。 可她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心中只有一个希望,她要见这正极殿里面的人,她要见她的爹爹。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正极殿里已经有人点上了宫灯,泛出好看的金澄色光亮。 依旧没有人理她。 她强撑着没有进过食的身子,眼冒金星,开始摇摇晃晃,跪姿也越来越不标准,到后来几乎快趴在地上,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从后方步履慌乱,疾步向她跑来——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又一阵转头,跌入了又一个梦境。 少女穿着绣满海棠花的宫装,立在粼液池的桥畔,眼含秋波,目光潋滟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轻声问出声:“方誉,你愿意娶我吗?” “臣,愿意。”深深冬日,粼液池的泛起了阵阵雾气,遮住了他清晰如玉的面容,男子身如松柏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声音清澈,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似听完他的回答,少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余满腔的欣喜。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得偿所愿的时候,一直不遗余力、坚持不懈地追着方誉,追到十五及笄,追到二八年华已过。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其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愿嫁了方誉。 各种缘由,实在难以分明。 被外间喧闹的声音吵醒时,嘉笙的梦正进行在婚事告吹的时节,睁眼时,眉头都紧蹙着不肯松懈。 抬手撩开缀满白色珠子的床帘,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外喊道:“采衿!你在哪儿!” 都没兴趣知道外间是谁,反正来她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等下就知道了,现下还是先穿好衣裳再说吧。 章节目录 四公子也有朋友 “这个是我的,以后它就归你了。” 嘉笙把它笑眯眯地塞到萧芥手里。 “很不错,我以你为傲。”嘉笙正色道。 见自家殿下和元欢郡主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说话,历来她们都是无需陪侍的,这两位都是大大咧咧的主,有事自会唤人,采衿便转身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哎呀,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天哪,你这右脸!”元欢指着她的脸,开始尖叫。 “元嘉笙,才一日不见,你就变猪头了!皇后这也太狠了吧,你是不是又招惹元昭了?” “呵,还有更狠的,你看。”嘉笙掀开被子,挽起裤脚,露出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团青色还掺杂着血红,伤口经过处理仍旧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样子,我又可以不去明宣所听学了。”肿着半边脸的公主殿下,此时还得意洋洋,眉梢带笑。 “你真是。。。“这话还真是听了就让人窒息。 “都这会儿,还想着逃学,怎么干脆不把手指给伤了呢,那才叫一劳永逸。” “亏我听见消息就立马赶来替你发愁,你倒好,还挺得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这样,啊?这样去明宣所吧?好歹我是公主诶,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的公主殿下挣扎着下床,努力瘸着腿走了几步,又张牙舞爪的躺了回去。 “好了。给我挪个地,我也要躺着。” 一点也不见外的把嘉笙挤到了一旁,元欢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软绵绵、热乎乎的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逃过了卫太傅折磨人的经史文章,换了皇后的一顿打,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开始心疼你了。”又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嘉笙的头发。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后的所作所为,元欢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样爱护嘉笙,却不肯在皇后面前护着她。难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不会,他是天子,这宫中没有人会不听他的。 第一次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她才九岁,嘉笙比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怕被罚跪,被打耳光,甚至被掐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强撑着不吭声,更不会大喊大叫。 只在事后会同她缩在寝殿里,悄悄说好痛。 她越发愤怒,在她同太后娘娘,甚至同她父王问及此事时,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诚然,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傻丫头,可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元嘉笙,是她元欢非常珍惜的妹妹,她也怕有一天真相暴露,这个傻姑娘伤心,所以,她从来不在这时候主动提到皇上,只希望插科打诨会让她忘记烦恼,只记得开心的事。 “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卫太傅告假的事就交给你了。” 瘸着腿去听学,听起来倒是很励志,但眼下嘉笙并没有兴趣这样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 元欢:“??” “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去?你知道那有多无聊!而且元玉禾不用受罚了,她必定也会去,那萧玥那两姐妹肯定也要去,那怎么行,她们三个人,我就一个人,我会无聊死!” “你说得很对,或者……”嘉笙对她眨眨眼。放下公主身段示弱算什么,于她而言,这公主颜面若能换来元玉禾与她相安无事,实在是一笔非常划得来的买卖。 “眼下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请安,莫要误了时辰才好。”元玉禾拉着嘉笙继续往前走,不忘出声催促。 “哦,好。”嘉笙回声附和。 走过长长的回廊,便到了栖梅园。 正是初冬时节,昨夜的薄雪已被初升的太阳融化,湿淋淋地化在林间枝头,在阳光下泛出粼粼的光泽,煞是好看,嘉笙心情也大好。 不想,转过栖梅园的墙角,这心情就瞬息万变。 嘉笙晃了晃。 “姐姐,这是怎么了?“元玉禾侧头诧异地看着我。 “无事。”嘉笙看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抿了抿不知何时有些干燥的唇,心里顿觉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 脚步退了退,想跑,元玉禾却在此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元玉禾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明明知道!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就知道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不是说好了吗?以后讲和了,我也道歉了,为什么带我来这边?”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开口嗓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的声音。 “姐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顺手拉过嘉笙的手,细心又温柔地把她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妥帖地给她压了压袖口,“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姐姐就先回去,回头太后娘娘那我给姐姐带话就成。” “那就麻烦你了,我这就——”说着就想转身就跑,没跑动,却原来,拽住她的元玉禾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元玉禾今天是铁了心要和她不死不休了。 看着眼前那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小小身影越走越近,嘉笙开始左顾右盼起来,想躲过去,哪里可以躲起来?! “姐姐勿怪,我这是怕你摔倒,才没放手的,要不——” “做什么低头,难道是我被皇后一巴掌打得破了相,吓到你了?你竟都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采衿忙不迭抬起头瞪她一眼,口气十分不满,”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开玩笑,哪有姑娘家这样说自己的,殿下真是越发没规矩。” 说完还不忘从旁边拿来伤药给她家殿下,接下盖子,示意她张嘴。 嘉笙配合着张大了嘴,方便采衿给她上药,“啊——” “怎么了这是?” “嘴角也咬破了,疼死我了。”刚才不觉得,一下碰到嘴角,就疼得嘉笙龇牙咧嘴,只能一手捂住右边嘴角。 听到这,采衿也怒了,“皇后娘娘太过分了!为什么老是针对殿下,嘴角都打破了,这是用了多大力啊!一点也不顾忌长辈的身份,殿下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她也下如此狠手!她真是——“ “真是什么?我到还没听见你骂过人,快,骂出来,让我听听!”嘉笙幸灾乐祸想看一看采衿的好戏。 “真是——非常的不值得人尊敬,我以后都不会尊敬皇后娘娘了!” 章节目录 是他杀了她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采衿踩着焦急的步伐跑进了寝殿,看来确实外面有些热闹,让平时沉稳惯了的采衿都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你可算醒了。” 嘉笙慢慢悠悠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又伸手把被子捞起来往身上裹,只露出一张脸来,睡得红扑扑的一张脸。 还没等她开口问外面有什么事,采衿已经手脚麻利地从旁边衣塌上,拿起准备好的衣服走到嘉笙床边,“殿下可不能再赖床了,外面玉禾公主来了,等着要见您呢。说是要等殿下一同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 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采衿的手臂,疑惑的问道:“她不是被爹爹罚了禁闭抄书的吗?怎么出来了?还要和我一同去慈宁宫?她是想干嘛?” 之前还想说靠着元玉禾好接机靠近一下萧家,这样就能近距离接触一下萧芥,结果后来发现行不通,就把救她出宫门的事给搁置了。 说起来,偷偷去滑冰的事实她俩一起干的,结果人家被罚了,她反而独善其身,元玉禾此番不会又是来找茬的吧? 一边把她家殿下从被子里拔出来,一边把衣服一件件地往她身上套,“这个奴婢也没有听人说起过,只是今天一早,玉禾公主突然就来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嘉笙也摸不清头脑了。 只能等下看元玉禾想要干啥了。 “好了,那就洗漱吧。” 上辈子她倒是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与她面上姐妹和美,亲亲热热,一派祥和,结果她一朝失去元帝爱重,元玉禾就暴露出了她的本性。 让她大元公主远嫁蛮荒,去和亲北狄还不够,临行前还一杯药直接毒哑了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想起来这些往事,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咬牙切齿,只是寒心多了一些。 她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算从牙牙学语到一同长大,她自问没什么亏心元玉禾的地方,竟不知元玉禾骨子里是这样厌恶她。 如果是厌恨她夺走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宠爱,那她倒是可以还给她,皇帝爹爹的爱,太让人琢磨不透,不要也罢。 若是旁的东西,她也可以不与元玉禾争,只希望她可以不再纠缠她,她这辈子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呢? 上辈子她也就活到二十三岁,被命运一步步地推着走,不知道怎么摆脱,也反抗不了,就这么心有不甘的走到了尽头。 采衿素来是个手脚勤快又利索的丫头,不一会儿就给嘉笙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寝殿,绕过栽满青绿花草的小院子,沿着走廊径直去了正厅。 走到门口的时候,元玉禾正抬头认真地看在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字。 屈服了。 由着小二把他推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嘉笙出声说,“小姐有事记得叫我,就在隔壁,我听得见。” 嘉笙点点头。 等到终于没人了,嘉笙终于可以安心的吃饭了。 吃完之后,收拾好之后,走出门发现北扉已在门外等她了。 “小姐,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是要直接回去吗?” 知道北扉说的是回宫的事,略一思索,长眉皱起,摇了摇头,嘉笙有些迟疑地说道:“去趟安平候府上吧,我想去看看。” 北扉却是心里一惊,普通人或许不是很清楚这安平候府同这位公主殿下的关系,他行走在这利京,平面上的官宦之事却是尽在他眼底。 说起来,这安平候府算是当今陛下名正言顺的岳家。 陛下的第一位皇后正是出自这安平候府,安平候只这一个女儿。 在陛下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安平候这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五皇子一步一步从亲封的庆王爷到东宫太子,最后荣登大位,而太子妃却在陛下登基半年不到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公主。 本来按理说这宸阳公主年幼失沽,安平候府应当对她也是爱护有加,却不想这侯府同宸阳公主并无任何亲近之意。 纵使这安平候常年驻守在岭南,回利京的日子屈指可数,可也没听见说去见自己那公主小外孙。 最常的见面便是在年节的时候,陛下设宴遍请众卿家,安平候才进宫拜见一次。 这宸阳公主更是从没听说踏足去过安平候府的,现如今是怎么了,竟想着要去侯府。 纵使心里疑窦重生,北扉也不好直言说出,只委婉提醒道:“现下距离年节还有些时候,安平候怕是还没回来,这时去了也是扑空的。” “无妨,我只是去看看,并别有旁的事。” 北扉闻言了然,转身去付了饭钱,便带着嘉笙驾车朝南街去了。 安平候府在南街,也需要些时辰才能到,需得抓紧,之后还等从北街赶回宫,时间也很紧凑。 嘉笙在马车里闭眼假寐,手撑着马车靠背上,心里却想着许多前尘往事。 譬如她前世从未认真感受过自己那位外祖父,安平候林安远。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位祖父对她真的是一片慈爱,纯然肺腑,甚至后来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安平候府就此消失。 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活一回,她自然是要挽回这些前世遗憾,决不能让安平候府再遭此厄难。 她还要告诉她的外祖父,让他明白,她并不是一个知道蛮横娇宠的小孩子,她会长大,会懂事,也不会再只顾自己安逸,而去随便践踏他人心意。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其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愿嫁了方誉。 各种缘由,实在难以分明。 被外间喧闹的声音吵醒时,嘉笙的梦正进行在婚事告吹的时节,睁眼时,眉头都紧蹙着不肯松懈。 章节目录 为何害怕 嘉笙不敢看他,整个人呆呆地像失去了意识,慌乱中只来得及转过身。 瞧她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萧芥正欲开口又怎么了,一张煞白的脸却豁然对上。 她像是突然被吓惨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呆愣的眼神。 萧芥顿时也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在那样的一瞬间,嘉笙近乎是本能的压抑着呼吸,好像那人会径直朝她走过来,那一双黑瞳,就会像当时那样,目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让她一箭毙命。 她好似沉浸在死亡的痛苦中,听见心跳得越来越快,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以为自己是不怕的。 可原来,她是怕的。 她怕锋利的箭,怕死人一样的眼神,怕看见温热的血落在雪地,怕冷冰冰的就那样死,死得不明不白。 甚至全然不觉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发抖,一双小手死命的抓紧萧芥的衣袖,不知道要多努力,才能让自己忍住不哭。 萧芥一动也不敢动,他总觉得哪怕手指头动一下,她就会崩溃出声。他看到她忍得很辛苦,却不知道她在强忍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就那么站着。 以前她哪会是把自己的窘态剖析得清清楚楚给人看的。 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金尊玉贵、娇气衿贵展示给所有人看,更加不会同她说什么是一边的人,还有有难同当? 即使在心里对元嘉笙的话嗤之以鼻,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装作谅解她的样子,顺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道:“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只要你没有不喜欢我,我们血脉相连,自然是一边的。” 嘉笙闻言心下一喜,元玉禾这是不计较了吧? 其实她现在是真想明白了,只要可以让自己在皇宫里平安无事就好,她现在很惜命。 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小命重要! 放下公主身段示弱算什么,于她而言,这公主颜面若能换来元玉禾与她相安无事,实在是一笔非常划得来的买卖。 “眼下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请安,莫要误了时辰才好。”元玉禾拉着嘉笙继续往前走,不忘出声催促。 “哦,好。”嘉笙回声附和。 走过长长的回廊,便到了栖梅园。 正是初冬时节,昨夜的薄雪已被初升的太阳融化,湿淋淋地化在林间枝头,在阳光下泛出粼粼的光泽,煞是好看,嘉笙心情也大好。 不想,转过栖梅园的墙角,这心情就瞬息万变。 嘉笙晃了晃。 “姐姐,这是怎么了?“元玉禾侧头诧异地看着我。 “无事。”嘉笙看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抿了抿不知何时有些干燥的唇,心里顿觉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 脚步退了退,想跑,元玉禾却在此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元玉禾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明明知道!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就知道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不是说好了吗?以后讲和了,我也道歉了,为什么带我来这边?”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开口嗓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的声音。 “姐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顺手拉过嘉笙的手,细心又温柔地把她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妥帖地给她压了压袖口,“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姐姐就先回去,回头太后娘娘那我给姐姐带话就成。” “那就麻烦你了,我这就——”说着就想转身就跑,没跑动,却原来,拽住她的元玉禾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元玉禾今天是铁了心要和她不死不休了。 看着眼前那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小小身影越走越近,嘉笙开始左顾右盼起来,想躲过去,哪里可以躲起来?! “那你可出来太晚了,人已经走了。“ 抬起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谁也不找,你还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来好像是有啥事。。”江祁之短暂沉默,开始挠头。 待萧芥从墨台下方柜子里抽出书来,江祁之才一个劲儿指着他“对,对,我来找你去学堂的。” 这几日先生告假,大家都落得个清闲,不用去坐堂。然而先生教的是文化课,这武术课也还是得继续上,所以下午还是得去。 这白鹿书院是利京城中除太学外最好的书院,算是个私人学邸,乃是大元前朝的白右丞倾其毕生精力创办,建院时间虽不过五十余年,却也得到无数学子的赞誉认可。 一来,这太学为朝廷所办,招收的学子大多为官宦子弟,民间选拔的优秀学子只占很少部分,这选拔条件也是高得出奇。所以也满足不了那众多的孜孜学子求学的需求。 二是,白右丞德高望重,为官多年,门生皆感念其恩德,或从文从武,都愿为创建白鹿 书院尽一份力,是以,白鹿书院文院有从翰林退下来的老大人,武院有实战经验丰富的师傅,几十年来,发展得十分好。而且,白鹿书院学子不分门第,皆要经过考试选拔方可入内学习。近几年更是成绩斐然,从白鹿书院出去的学子,三榜及第的人数已占半数。 “我说,这下午上的是武术课,讲实战,你带本书是要做什么?”挑了挑眉,江祁之不解地问道,“还有,你为何半月前开始,每一天、一天不落地非要来我莹玉坊做工?” “你又不差这点钱。你这是憋着什么主意呢?” 沉下眸色,缓缓开口,“自然是有用的,若没用,我何必做。” 江祁之大度地摆摆手,“行了,反正你聪明,你不说就算了,毕竟你说了,我也不一定能懂。“ 嘉笙已被拽着走了好一会路了,正在脑中想着怎么才能摆脱掉元吉雅。 “殿下此举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啊,你说什么” “看来倒是我小肚鸡肠了,还记着前尘往事,殿下心纳百川,早已不记得了吧。” “噢,这个嘛,前尘往事嘛。“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仍是带着和善的笑脸。 心里却忍不住默默腹诽,什么往事?元吉雅同我又有什么往事,实在记不住。 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自然是这样,我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公主莫要见外,有事尽可与我说。” 眼睛带到旁边的糖水店,开始往另一边挪,挣开元吉雅的手,忙跑去端了一碗,“这走了一路去,我都渴了,你要来一碗吗?” 。。。 至于吗,从莹玉坊出来不过一刻钟而已。 那边嘉笙端了柠檬水来,往她身边蹭,“不要客气嘛,你尝尝,这可是。。” 章节目录 其实我有病 利京城下,长街攘攘,人流络绎不绝,嘉笙侧头看他,萧芥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眉眼淡淡的,瞧不真切里面有怎样的情绪,臂弯里还抱着那把琴。 就像是思绪流转,随意便问出了口,并不为别的什么事。可那句话还是透过喧闹的人声清晰地递到了她的耳边。 他的声音幽深又低沉,像是别有深意。陡然出口,他自觉有些多管闲事,却又收回未果。 嘉笙一怔,突入其来的恐惧过后,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其实,我有病。” 建明十四年,大元与西启交战,西启战败。 西启却并未如其他战败国一般,送来儿子为质,因为他们国家历来是以女人为尊。 朵云兰雅是西启女君唯一的女儿,被誉为西启国宝,长相瑰丽逼人,美貌非常。 当时西启迫于征伐战败,答应送来公主外加西启珍宝若干,以示求和诚意。 建明十五年,公主来元,然而,西启公主并不是来和亲的,女君曾在议和书中明示,公主只为表元西友谊而来,五年之后,大元需得完璧送还,届时西启会以宝驹万匹,绫罗千锻,向大元答谢。 西启公主来大元之后,元帝还特赐国姓,改名元吉雅,说是寓意大元与西启永结同好,吉庆雅安。 许是西启女君溺爱过度,这位公主也是飞扬跋扈,性格非常难搞。 领着一帮侍女、仆从,步履清雅,举手投足一身贵气的元吉雅,越走越近的同时,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何苦这样欺——” 眼看着这大好的机会!这个救萧芥于畏难的机会,这个同萧芥搞好关系的机会,这个让自己瞬间化身萧芥保护使者的机会! 天哪?!还有抢话的?不行,这是我的! “住手!”一声识破惊天的喊声空荡荡地孤独回响在四楼众人的耳边。 这喊声恰如石入深水,“咕咚”一声,投入深潭,只能泛起的一圈的涟漪,连水花也不见半个。 众人皆在等着元吉雅这边发声,不想又半途来一个。开始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无何人动手,一时无言,都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嘉笙这边。 只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身形娇小,打扮甚是简单的小姑娘,还戴着半块面纱,衣裳倒是看起来不寻常,想是哪家的小丫鬟。 嘉笙眉角微微皱起,未置一词,踱步走到了萧玥的面前,低头牢牢地盯住了地上摔得面目全非的一方墨石,“是谁动的手?” 今日听了北扉的,装扮得十分素雅,又戴上了面纱,她和萧玥并未深交,也没见过几回。 学堂也是,前脚她刚求了云贵妃来明宣所,转头元玉禾就被罚了禁闭,她觉得没趣,又不来了。 是以,她猜想萧玥应该认不出她。 瞪大了眼睛,微微有点恼怒,萧玥有点生气,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也敢来质问她。 不等她开口,旁边同她站在一起,穿鹅黄衣裳的女子已经忍不住出声了,“你是哪家的?敢这样同我们说话你知道她是谁吗?” 尖声尖气听得嘉笙耳朵痛,就算不认识,也不妨碍和她扯咕噜话。 正了正身子,急急开口,仿佛抢了她什么宝贝一般,生气道“您是哪家的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上好的松烟墨,可是徽州新来的,我们家郡主殿下可是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一小方。” 郡主?难道是元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一块墨石,手抖了,没拿稳才摔了而已,便是你家郡主在此,难道还能为此和我们生气吗?”黄衣女子依旧不以为然。 “你们想是瑜亲王府家的吧,那正好了,你家郡主可同这位萧五姑娘是同窗伴读呢?” “别说只是摔了一块墨,便是旁的贵重的物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就为了这个和我们大呼小叫起来,这就是你们王府的规矩?赶快给我们道歉还能饶恕你,不然你就等着吧。” 斜睨着嘉笙,黄衣女子语气冷冷道。 这还真是恶人多作怪,几番说辞下来,竟要开始威胁人了。 嘉笙恍若未闻地从地上拾起碎得不成样子的墨块,看着眼里又是惋惜又是心痛,“只是手抖,并非故意砸人?” “北扉你听到了?” 于是转头,嘉笙悄悄给北扉使了个眼色。 北扉从善如流:“听到了,是因为遇到了一位手抖的姑娘,才摔了郡主殿下等候多时的松烟墨,回去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也只能如实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又关太后娘娘什么事?”一听这话,一旁久未开口的萧玥也忍不住皱眉问道。 “五小姐不知,太后娘娘新得了南诏来的一卷明堂纸,寻常用的墨在这纸上都挂不住,显色度极差。”嘉笙垂下眼,装模作样地又叹了口气。 “又听闻这松烟墨,不带油腻,便于附色,说是贵纸当配好墨,所以特地让我们郡主去寻来。” “我们遍寻京都,才发现这莹玉坊有,偏又没货了,故而早早预订,等了一月有余才到货。” 悄悄侧身瞧一眼萧芥,他站在柜台前,面上有一丝错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很好,吸引到萧芥好奇的目光了! 离成功又近一步! “刚都说好了,这位公子替我包起来,不想转过身来,竟就被砸了……”说着就开始抬头望着萧玥她们。 “不知刚才是二位小姐中的哪一位手抖?回去若群主问起,我也好答话。” “我可没砸过这什么墨,说话可要谨慎,”萧玥慢条斯理开口,又望着她自己的一众仆人,问“你们可有看到刚才是谁摔了这墨?” “是他自己没拿稳摔的!”挨近萧玥的一个侍女指着萧芥回道,身后的其他仆人也一样附和,“对,是他!” 微抿唇角,萧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干系。 只是垂在柜台下的手微露端迹,大拇指一下下磨蹭着袖口,费心忍耐着。 “听清了?冤有头债有主,就请姑娘自便吧,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我们走。”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完后萧玥转身就带着一行人走了。 元吉雅瞧着这一场闹剧演到尾声了,兴致全在这元嘉笙身上了。 瞒得过萧玥,可骗不过了她朵云兰雅。 这才不是什么小丫鬟,这是宸阳,是大元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元嘉笙才不是心疼什么松烟墨,分明是想给旁边这位被洒了一身墨的小公子出头。 章节目录 方誉有些不淡定了 用过晚饭,好生洗漱一番,也算宫里宫外、来来回回跑了一圈,累得慌,便就早早地上了床准备好好休息。 两个人素来都亲密,经常揽月殿、朝阳殿换着一同睡,懒得回去,元欢也就歇在了朝阳殿。 “咳。”元帝咳了一声,看着小孩已经被拘着在这写了好半天的字,也委实有些可怜,但不好明目张胆的放水,只好故作正色道:“先拿过来,若是写得好了,爹爹便让你去玩。” 听了这话,小小的姑娘高兴地似乎快要蹦起来,“好哦!好哦!” 手抓着字帖,开心地朝着元帝跑过来,“爹爹要说话算数哦。” “那是自然,爹爹是皇帝,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伸出手拿了她的字帖来看,元帝陛下的脸色有些僵住。 学了大半年的字了,小姑娘的字还是歪歪扭扭,形态各异,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字。 “爹爹,我写得可好?“一脸忐忑不安的问出声。 “是不是写得很不好?”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低落了下去。 “每个哥哥的字,学堂的太傅都夸奖过了,就是不说我的字好。”说着,小姑娘的头越埋越低。 “不会。”放下手里的字帖,转而抱起小小的孩童,放在膝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只是朕的宸阳还太小,不能写得像他们一样好,但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又用小手去抓刚才放在桌前的字帖,拿过来握在手里目不转睛看个不停。 “对啊,爹爹不会骗你。你是我最爱的小公主啊。“ “爹爹看你这样认真,便给你取个小名如何?” “小名?“好奇地眨着眼抬起头。 “书圣王羲之,爹爹很仰慕他的字,听闻他有一女,表字孟姜,很擅书法。如今也为你取个小字,就叫孟孟,好不好?不求你的字写得像孟姜一样出色,便是有一半好,爹爹也会很高兴。” “孟孟?” “对,孟孟!“ 嘉笙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而她已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爹爹这样叫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她经历被爱,又被抛弃的时候。 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发紧,双眼也控制不住似的溢满泪水。 见这小公主如此,元帝也莫名其妙,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了她过来,“真这么委屈?好了,别哭了,若真是做错了,爹爹给你道歉。“ 他并不知道嘉笙的委屈从何而来,还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不肯轻易停止哭泣,却不知道那是历经一世磋磨,失去所有的小公主重来一世的不甘和难过。 到后来,哭声渐渐停止,元帝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公主,只能叹口气,把人放进寝殿。 把宫女招来给她安置好,便又带着一众人走出了朝阳殿。 这一夜,嘉笙睡得并不安慰,梦境又开始翻涌。 她梦见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跪在正极殿门口,宫女、侍卫一拨拨从她面前经过,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得久了,膝盖处的疼痛慢慢发散开来,越发让人难过。 可她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心中只有一个希望,她要见这正极殿里面的人,她要见她的爹爹。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正极殿里已经有人点上了宫灯,泛出好看的金澄色光亮。 依旧没有人理她。 她强撑着没有进过食的身子,眼冒金星,开始摇摇晃晃,跪姿也越来越不标准,到后来几乎快趴在地上,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从后方步履慌乱,疾步向她跑来——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又一阵转头,跌入了又一个梦境。 少女穿着绣满海棠花的宫装,立在粼液池的桥畔,眼含秋波,目光潋滟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轻声问出声:“方誉,你愿意娶我吗?” “臣,愿意。”深深冬日,粼液池的泛起了阵阵雾气,遮住了他清晰如玉的面容,男子身如松柏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声音清澈,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似听完他的回答,少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余满腔的欣喜。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得偿所愿的时候,一直不遗余力、坚持不懈地追着方誉,追到十五及笄,追到二八年华已过。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其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 等元欢已经爬上床榻歇着了,在床上团着被子滚了好几圈。口渴了,想喝水,见她还没有上床的意思,仍旧倚在书桌上,半撑着身子不知道在看啥。 便顺口叫她,“你都不困的吗?今天跑了那么远,快,给我递杯水来。” 因为书阁位于朝阳殿的东苑,而她的寝殿在西苑,日常走来走去也太麻烦了些。 “殿下!这是要去哪啊?”采衿疑惑地问道。 采衿将将进门,一打眼就看见她家殿下又下了床,一蹦一跳地乱晃,赶忙放下手里的茶水去扶人。 “没哪,睡够了,我想过去书阁写会儿字——显然,这样过去有些难。”一手扶住采衿,嘉笙顺势往她身上一靠,瞬间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诶,这样还可以!” “可以什么?刚刚殿下还在昏迷时,就已经请过女医来看过了,医官说这几天要静养,不能过力,不然容易伤到筋脉。“ “殿下想去书阁,无非是想练字,要不奴婢叫人给挪张书桌来,这几日就先暂时委屈殿下,可在这寝殿内练字。” “这样也好,顺便再把书阁右侧门那边,第二个书架最上层的那几本书一并带来。”嘉笙一边攀着采衿,一边出声提醒道。 “好,等下奴婢就安排她们去拿,现下这个时辰,”采衿望着她,温声道:“殿下还没饿吗?可要进些食?” 对了,从今早至现在,好像是还没进过食,摸了摸肚子,腹内空空,确实也有些饿了,便对着采衿示意地点了点头。 等安稳地把嘉笙扶到床上坐着,采衿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众宫女内侍端了饭食来。放下后又都陆续躬身退了出去。 章节目录 何以如此主动 “殿下,这于礼不合。”方衍渊只略一思忖,便又直起身,恭敬地抬手给她倒了杯茶,低垂眉眼又不容反驳的模样。 瞧着他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嘉笙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相识不久的那时候。 实际上从醒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脑子里一刻不歇地总想着要抓住萧芥,似乎只有靠近他,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 因为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人里,只有他能让自己有信任感。 显然,现在的她做不到抓住萧芥,甚至连见他一面也是费尽心力。 想要达到目的,只有这纸上的东西能帮她。 这纸上一笔一划写得都是嘉笙的记忆,前生的记忆。 她不得不这样做,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似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伺机而动,只要她放松警惕,就会被抹去一些前生有过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里发生过的事,却是在一幕幕在重演,这于她至关重要。 只有写下来,只有这个最笨也是最清晰、最快速的方法,能让她清楚明了地知道当下是什么节点,她需要做什么来避免以后发生的事。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思索着目前的状况,纸上的一纵一横、一笔一划都好像跃然眼前,让嘉笙心间一片清明。 “郡主,殿下累坏了,眼下正睡着呢,要不等殿下睡醒,奴婢再去请您去?” 门外采衿同元欢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进来,刻意压低了声线,带了些气音。 嘉笙连忙把笔墨砚台一一收好,又将纸匆匆折上塞到了床褥下,抬手仔细地在床褥上压了压,力求把它压得瓷实一些。 确实,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还真不好圆过去这个谎。 “我听说她被皇后罚了,伤得如何?我悄悄进去瞧一眼,不会弄醒她。” 爬上床躺好,嘉笙隔着纱幔还可以看见门外人影晃动,清了清嗓子,“我醒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声音刚落,房门便被一把推开,元欢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嘉笙!你——” 垂下来的纱幔挡住了元欢的视线,只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影,说话太急还要飘到嘴边,拉开一块,又掉下来一块,于是一着急、一使劲,伸手就拽掉了一块,接着一块纱幔连着一块纱幔,都掉了下来。 元欢:“——” 嘉笙见此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心痛道:“你的力气又大了许多吧?” 元欢听了一顿,语气瞬间骄傲起来:“那可不?不是我吹嘘,如今利京城中,我的武力值显然已经可以榜上有名了。” “很不错,我以你为傲。”嘉笙正色道。 见自家殿下和元欢郡主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说话,历来她们都是无需陪侍的,这两位都是大大咧咧的主,有事自会唤人,采衿便转身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哎呀,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天哪,你这右脸!”元欢指着她的脸,开始尖叫。 “元嘉笙,才一日不见,你就变猪头了!皇后这也太狠了吧,你是不是又招惹元昭了?” “呵,还有更狠的,你看。”嘉笙掀开被子,挽起裤脚,露出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团青色还掺杂着血红,伤口经过处理仍旧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样子,我又可以不去明宣所听学了。”肿着半边脸的公主殿下,此时还得意洋洋,眉梢带笑。 “你真是。。。“这话还真是听了就让人窒息。 “都这会儿,还想着逃学,怎么干脆不把手指给伤了呢,那才叫一劳永逸。” “亏我听见消息就立马赶来替你发愁,你倒好,还挺得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这样,啊?这样去明宣所吧?好歹我是公主诶,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的公主殿下挣扎着下床,努力瘸着腿走了几步,又张牙舞爪的躺了回去。 “好了。给我挪个地,我也要躺着。” 一点也不见外的把嘉笙挤到了一旁,元欢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软绵绵、热乎乎的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逃过了卫太傅折磨人的经史文章,换了皇后的一顿打,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开始心疼你了。”又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嘉笙的头发。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后的所作所为,元欢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样爱护嘉笙,却不肯在皇后面前护着她。难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不会,他是天子,这宫中没有人会不听他的。 第一次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她才九岁,嘉笙比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怕被罚跪,被打耳光,甚至被掐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强撑着不吭声,更不会大喊大叫。 只在事后会同她缩在寝殿里,悄悄说好痛。 她越发愤怒,在她同太后娘娘,甚至同她父王问及此事时,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诚然,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傻丫头,可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元嘉笙,是她元欢非常珍惜的妹妹,她也怕有一天真相暴露,这个傻姑娘伤心,所以,她从来不在这时候主动提到皇上,只希望插科打诨会让她忘记烦恼,只记得开心的事。 “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卫太傅告假的事就交给你了。” 瘸着腿去听学,听起来倒是很励志,但眼下嘉笙并没有兴趣这样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 元欢:“??” “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去?你知道那有多无聊!而且元玉禾不用受罚了,她必定也会去,那萧玥那两姐妹肯定也要去,那怎么行,她们三个人,我就一个人,我会无聊死!” “你说得很对,或者……”嘉笙对她眨眨眼。 一边的常嬷嬷叫道:“诶呦,这可算了,我的公主殿下。” 她的母后娘娘听了却只笑,“这个母后也还不清楚。或许我们嘉笙考试得了第一,弟弟妹妹就高兴地从母后肚子里跑来了。“ 章节目录 不惧事杂纷扰 “这么要紧的东西,就算身为女子,也不会轻易就退缩。” 一直到六岁前,她都是养在宁皇后膝下。 嘉笙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并非宁皇后所出,宁皇后也待她极好,那时也有过温情在。 元昭是在她还未离开凤藻宫的时候便怀上的,虽然她那样小,不过六岁,但那时候的事情,仿佛长在了她脑子里,她一直记得。 嘉笙放了学,同元欢一路从闲庭阁打打闹闹地跑回来,小宫女一溜地跟在后头。 两人约好了要比赛,看谁能够最先跑回宫,嘉笙一路冲劲十足,待跑到凤藻宫门口时,累得气喘嘘嘘,只好倚在门口的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小宫女们已经完全被她甩在了后面。 嘉笙得意地不得了。 刚好看见她的母后娘娘坐在园中,正拿着绣棚在绣着东西。几近黄昏,落日溶金似的,漫天的金澄色云蔼布满了一整个天空,大地也被染上了金黄的光彩,微风一阵吹过,园中的花草一齐轻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常嬷嬷站在一旁伺候,两人一起低头说着话。 “恭贺娘娘,以后可要尽力保养身子,这样好的喜事,若是国公爷知道了也会十分高兴的。“ “陛下已经说了,他会派人给父亲那边捎信的,让我不必操心,只安心养胎便好。”随即又放下手中的绣棚,低头轻柔抚摸着腰腹处,满脸温柔的神色。 “这是陛下心疼娘娘呢,不知这小宝宝何时能降生,老奴只等着伺候呢。” “嬷嬷这是说得什么话,还早着呢,哪有这样早便开始盼着的?”说完话,抬眼时看到门口有人露出了半截身子,正待开口,嘉笙歇够了气,又跑了进来。 “原来是殿下下学了,娘娘。”常嬷嬷开口。 “嘉笙,过来,”皇后从袖口里掏出织花手帕,抚着她的小脸细细擦拭,温声开口:“怎么跑得这样急?一脑门的汗。还记得母后怎么和你说的吗?” 嘉笙点头,“记得,”又挪近一些,朝她的母后娘娘身上蹭,“母后说要注意公主风仪,不能调皮乱蹦,母后,我没乱蹦,我在和欢欢比赛呢,我赢了。“ “诶,公主殿下小心着点啊,可要注意着皇后娘娘的身子。”常嬷嬷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到。 “母后娘娘可是生病了吗?”嘉笙不解道。 “可不是生病,娘娘这是有小宝宝了,以后啊,殿下可要有弟弟妹妹了。”常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嘉笙乍然一愣,复又反应过来,惊喜道:“啊!真的吗?“ 小小的公主殿下,那时只高兴得要跳起来,她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她的诶。 实际上,一直以来,嘉笙都觉得很羡慕其他的孩子。因为她的皇帝爹爹有六个孩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为庆妃所出,四公主元玉禾和五皇子元琢,也是一母所出,连元欢也有亲哥哥。 偶然想起来,这宫中单就她一人没有哥哥,也没有妹妹。 还是有些不开心。 现如今,她也要有弟弟妹妹了!这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 “母后娘娘!母后娘娘!嬷嬷说得是真的吗?”她兴奋地跳起来去抓她母后的袖子。 “对啊,是真的。“她的母后轻轻抬手,扶稳了她。 “嘉笙很开心吗?” “嗯,嗯!“她重重地点头。 “母后娘娘,什么时候他们可以陪我玩呢?“小公主殿下一心想要妹妹陪着玩。 “我还可以带弟弟妹妹去上学,肯定不让人欺负他们,就算他们做不好作业,我也可以帮忙写!”嘉笙心想,这可是最好的待遇呢,欢欢都得不到。虽然是因为小公主殿下写得太差,元欢太嫌弃。 一边的常嬷嬷叫道:“诶呦,这可算了,我的公主殿下。” 她的母后娘娘听了却只笑,“这个母后也还不清楚。或许我们嘉笙考试得了第一,弟弟妹妹就高兴地从母后肚子里跑来了。“ 如闻噩耗,这可完了,那要什么时候啊,嘉笙开始长叹短嘘。 在她母后娘娘拉着她的小手,抬步向宫内缓步缓走去时,还不忘抬头问:“这个不知道的话,那是只有弟弟来,还是只有妹妹来,再或者是弟弟妹妹一起来啊?” “这个啊,母后还是不清楚。” “母后娘娘,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啊。“小小的公主殿下轻声嘟囔。 少时记忆犹在,只是故人已变。一转眼,似乎又换了个场景。 少年一身明黄蟒袍,屈膝靠近她,手握一卷圣渝,却是她父皇的遗旨。 “父皇遗旨,特意嘱咐,”他轻飘飘起身,“让朕在位有生之年,对皇姐你,不得减俸、不得削地沧州宸阳,”转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几近咬牙切齿,“要朕保证,宸阳公主,永远是大元最尊贵的长公主。” 她看着元昭,心中惊骇,这遗旨为何会——她的父亲不是已经厌恶她至此了吗? 明明到最后,甚至不肯见她一面。 “怎样?听了这旨意,皇姐是何感受啊?”他挑眉看她。 “是不是非常庆幸,朕也十分羡慕皇姐的运气呢?“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她,又仿似在自言自语。 嘉笙正欲开口,“昭昭——” “住嘴,别这样叫我!你以为你是谁?”他抬眸,眼神凶狠,看了令人发憷。 “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姐姐?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又傻又蠢的元昭?”连发三问,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恼怒。 “元嘉笙!你做过的事,自己还记得吧。”复又走近,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抓住她肩膀的那只手甚至微微发抖。 嘉笙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回他。 他又突然又一把撒开,“好啊,既然父皇要我敬着你,那我就遵旨,从现在开始,你依然是我大元尊贵的公主,这朝阳殿一如往昔,还是你的,一应衣食奴仆也不会削减,” “我不动你。只是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幽禁地,你便在此好好反思你的罪过,你永远别想出去!” 她被关在朝阳殿两年,不知世事的两年,最终那少年死在她的怀里。 那是她的弟弟,她的昭昭。看到嘉笙再一次借着试墨,又写完一张纸的时候,元欢终于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太无聊了。” 嘉笙眼也不抬,继续又换了张纸铺在桌上,“要不我让你也来写一写?” 章节目录 帝心不可测 “殿下!这是要去哪啊?”采衿疑惑地问道。 采衿将将进门,一打眼就看见她家殿下又下了床,一蹦一跳地乱晃,赶忙放下手里的茶水去扶人。 “没哪,睡够了,我想过去书阁写会儿字——显然,这样过去有些难。”一手扶住采衿,嘉笙顺势往她身上一靠,瞬间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诶,这样还可以!” “可以什么?刚刚殿下还在昏迷时,就已经请过女医来看过了,医官说这几天要静养,不能过力,不然容易伤到筋脉。“ “殿下想去书阁,无非是想练字,要不奴婢叫人给挪张书桌来,这几日就先暂时委屈殿下,可在这寝殿内练字。” “这样也好,顺便再把书阁右侧门那边,第二个书架最上层的那几本书一并带来。”嘉笙一边攀着采衿,一边出声提醒道。 “好,等下奴婢就安排她们去拿,现下这个时辰,”采衿望着她,温声道:“殿下还没饿吗?可要进些食?” 对了,从今早至现在,好像是还没进过食,摸了摸肚子,腹内空空,确实也有些饿了,便对着采衿示意地点了点头。 等安稳地把嘉笙扶到床上坐着,采衿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众宫女内侍端了饭食来。放下后又都陆续躬身退了出去。 待嘉笙坐在桌前时,只还有采衿在一旁。 望着这满桌的菜,嘉笙双手支在桌前托着下巴,疑惑地望着采衿,张大了嘴,又闭上了。 采衿一边布菜,一边温声细雨地同嘉笙回着话,“殿下不必疑惑,是刚才郡主走的时候留话了,说是晚饭要在我们朝阳殿用呢,特地同奴说了,她很想念我们这边小厨房做的糕点,所以奴婢这才吩咐厨房多做了些。” 原是元欢那丫头,确实,有她在,这桌上的完全不用担心浪费了,凭着嘉笙对她的了解,元欢定然可以全部塞进肚子,也不知她一个闺阁小姑娘,怎地一天那样能吃。带得自己都胃口大了许多,全然把教养姑姑那‘细嚼慢咽、优雅衿贵’的闺训给忘得一干二净。 “行,我知道了。”眉梢一挑,嘉笙已经明白了。 这边,采衿布好菜,轻轻将长筷连同盛菜的碟子,放在了嘉笙面前,行了礼便带上门出去了。 因为很清楚嘉笙那独自用饭的习惯。 也是饿了,等门被带上的时候,嘉笙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刚往嘴里塞了一个山楂糕,还没咽下,大门'呲啦'一声又被推开了。 却是元欢踏着欢快的步子,推门走了进来。 “嘉笙,成了!太后娘娘应了!” 果然,她就知道!即使隔着前世今生,每回见到这位皇后娘娘,嘉笙还是架不住一股从下至上的寒意席卷全身。 每次同她说上几句话,都能让她背上凉沁沁地起上一层薄汗。 这边,元玉禾已经俯身行了礼,轻声问安:“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抬起眼,轻轻看了一眼元玉禾,并未做声,又牢牢盯着前方的元嘉笙。 “谁教得你规矩,见到本宫连礼都不会行了吗?”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整个手紧紧地藏在袖子里攥着衣裳的布料,嘉笙压着声音,并不只俯下身子,而是屈膝直接跪了下去:“儿臣给娘娘请安。” 知道这回可能又跑不掉一顿罚,只希望看着自己这主动的态度,皇后娘娘能稍微下手轻点。 虽然这可能性几近于无,但谁又说得准呢,嘉笙在心里绝望地想着。 是,她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后。 人人都说,宸阳公主独得圣上宠爱,天子娇女,受众人追捧,却很少听到有人传言这宸阳公主在宫中也有畏惧之人。 这个人,就是元帝如今的正宫皇后,宁简心。 宁皇后看着跪在那的元嘉笙,一身狼狈,心里的怒气半点没消下来,简直就是怒不可遏,不用抬头欧看,嘉笙都知道一定是目光凶狠。 却没想宁皇后一把甩开了身边掌事嬷嬷的手,几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旁的掌事嬷嬷一惊,刚想上去拉她家主子,却是完全没赶上。 “啪!” 只听一声脆响,这一巴掌下来,嘉笙感觉挨打的这半边脸隐隐透出一种麻木感,嘴里也有了一股腥甜味。 可见这一巴掌,宁皇后是真没留情。 “皇后娘娘不可啊,娘娘喜怒!殿下纵然有错,娘娘也不可如此啊。”一手扶住宁皇后,急忙又出声劝说。 常嬷嬷是宁皇后凤藻宫的掌事嬷嬷,一直在皇后身边陪伴多年,是她从娘家带进来的人,也只有她能在这种时候还敢上前劝一劝。 一把甩开常嬷嬷的手,因用力过猛,宁皇后胸膛一直不断的起伏,仿似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扑上前来,伸手用力地抓住了嘉笙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啊!元嘉笙!” “你想害我的昭儿对不对!你想害他!你还想害我的昭儿,你妄想!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想害谁!想害我的昭儿,除非我死了!只要我还活着,你绝不可能得逞。” 常嬷嬷忙又把使力把宁皇后的手从嘉笙身上扒下来,嘉笙被她大力掼在地上,膝盖砸在地上生疼 嘉笙听完,乐得东倒西歪、见眉不见眼的,“嘶!疼!疼!” 乐极生悲了,又扯着嘴角了。 “殿下你没事吧!”听她这一叫,采衿靠她更近,侧头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伤,“这脸上的伤——” “伤怎么了?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 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踩着床前的鞋就要下床去镜子前看看,开玩笑是开玩笑,要是真破相了,这可不好搞。 “呼——”嘉笙松了一口气,暂时她还没有打算做个破相的公主,镜子里她的右脸只是高高肿了起来,大概要个几天,消肿了就行了。 说实话,这一回已经是宁皇后手下留情了,以前那可真是不留情,大概算她这回运气好吧。 “殿下这般如释重负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难道竟还觉得庆幸吗?” “殿下,能不能以后就避免和六皇子接触呢?六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心病,殿下万不可再为此惹怒皇后。“ “若在别的事上,或许还有陛下为殿下做主,可是这件事,殿下已然吃了许多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还有下一回,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殿下能不能答应采衿,不再做这样的事。”采衿说着就一把跪在了地上,言辞灼灼地望着嘉笙。 “好好!我答应,快起来。”采衿依然没起来,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我腿还疼着呢,不是给我上药吗,快起来,想疼死你家殿下吗?” “哦,好。“一边站起来一边应声。 在采衿小心翼翼上药的间隙,嘉笙又想到了以前。 章节目录 新搬来的 这都是每日训练出来的。自他陪着公子搬出国公府后,再不用像在府中那般有许多事情要应酬,基本就一件事,需要费些心力。 家是搬了,可学还得照上,更何况他家公子可是凭着自己努力才考上的白鹿书院,多少人想上还不够格。 每天他都跟着去学堂,陪着送水端茶,也给他家公子送下饭菜。虽然饭菜都是书院的厨房做好了的,他只是充当个移送的角色。 不多时,白鹿书院已到了,萧芥径直穿过大堂,朝学课室走去,如往常一般将书袋里用得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余下的连同书袋都丢给了木犀,并不多言,屈腿坐下就开始了今日的课时。 木犀抱着书袋,缩了缩身子,退了出去,出门后转身去了学食堂。 照旧,他要去一趟那边给他家公子带些早饭,顺便自己也能吃上早饭。 天光已经大亮,日头朦朦胧胧地露出了小半截,又被冬日雾气一挡,依稀只透出一些暖色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朝阳殿。 “殿下,醒醒,该起床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便看到采衿立在床头,又看到她后面齐齐地又站了四个人,嘉笙顿时瞪大了眼。 “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后面站着的自然也是她朝阳殿的人,正是分管她各个方面并日常所需的丫头,都和她同岁。都是太后娘娘怕她独自住在朝阳殿,没有同龄人陪着,一个人落单,所以特意寻来的。 又因着从小一起处到大的,都养出个和公主殿下一样的娇娇脾性,半点不落忍。 四人齐齐地站在采衿的身后,都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分别是橘络、枣青、竹枝和锦云。 “殿下昨日说了要出宫。”采衿回。 嘉笙点头,“对啊。” “是要去瑜亲王府,帮一帮郡主置办年节礼物,所以我想着把大家都带上,也能帮上忙。”采衿说完又转过去看后面橘络四人,“而且,她们也想去呢。是吧?” “对!对!殿下,我们也想和殿下一起去。”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道,眼巴巴地望着她。 “嗯,这个,年节确实也需要准备,”嘉笙扶额,这一下子去这么多,一辆马车都装不下,但看着这几个殷切的眼神,又实在狠不下心肠拒绝。 只能点了头。 “谢谢殿下,奴婢们一定好好听话,不乱跑的。” “对,我们在王府就帮郡主好好布置,殿下放心,我们一定尽心。” “殿下,郡主什么时候来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一堆丫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简直要把嘉笙闹腾坏了。 看来是真的在宫里呆久了,憋着了,都急着想出宫看一看。 小半个时辰后,沿着临兴街的街道上,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地并排着,毕竟是冬日的下午,太阳也懒懒的,躲在云层后只堪堪漏出半截,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倒映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黑影。 “真是对不住你了,萧公子,和我一起来的人都有旁的要紧事要做,所以马车也坐不了,还得劳烦你跑这一趟。” 语调平缓,音色质润,嘉笙想,可能是她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期待吧,即使他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她也觉得萧芥好。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一问姑娘,”他转过身来,直视着嘉笙。 “几次三番出现在莹玉坊,似乎都不是巧合,是姑娘你刻意为之。”他的声音微沉,显出几分严肃的意味来。 元欢看着这一幕,心里偷笑,这又是一位 刚上楼那会儿,看她那架势,有模有样的,还以为她的书法也有些造诣,结果是他想多了。 “因为你风华无双,身姿风流,长得好看的人是会有些不同的,这我很能理解,这是你的特权嘛。”嘉笙快步地追上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开口说。 “你!”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口无遮拦,哪里像个皇家贵族家耳濡目染出来的小侍女? “有什么不同?”他绷着脸出声。 “比如……”嘉笙走在他身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开始挠头,又突然回头一脸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特别招人喜欢!我喜欢!” 似乎是眉头皱得更紧,萧芥一边脸红,一边脸色古怪地盯着她开口道: “你知不知道,何为矜持?”他刻意压了压语调,仍是没压住声音里的些微局促不安。 小姑娘家家的,谁教得她这样,看见喜欢的就直愣愣地扑上去。 看着萧芥这慌乱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嘉笙真的很想笑,但她又不好当着人的面就嘲笑人家,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不学无术,”微微眯起眼看着他,“而且,你不是看到我写字了吗?我刚才看见你走的时候侧头看了,怎么样?你觉得我写得如何?” 她还敢问,萧芥简直要被她这厚脸皮气笑了。 方才在莹玉坊,他答应帮她一起把浮机琴送回瑜王府。但他在转身离开前,眼睛瞄了一眼桌上的字,立时顿了顿,顺带默然了片刻。 他承认,他被那‘鬼斧神工’的真迹吓愣了。 那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无一例外,简直不堪入目,全都颤巍巍地附在纸上,生生叫人看一眼就不能挪开视线。 以前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可是知道了,并且可谓是‘深有体会’。 这位姑娘的字,毫不含蓄地说,一笔一画拆开来,可能还知道那是人的手写出来的,可若放在一起看,那就是,谁也不会这么猜。。。 “你确定想知道?” 左不过就是狠狠羞辱、嘲笑她一番罢了,有什么不能听的,她可没那么心灵脆弱。 “嗯,但说无妨。”她点头 “我只说实话。” “我又没让你说假话。”嘉笙挑眉。 “很不好。”陈述句,这是一个残酷的陈述语气,嘉笙想,果然是萧芥,一直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嘴下不留情。太无聊了,元欢后悔不已,来这等人真是她的败笔。 好不容易,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找点别的好玩的。 看到嘉笙再一次借着试墨,又写完一张纸的时候,元欢终于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太无聊了。” 嘉笙眼也不抬,继续又换了张纸。 章节目录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比邻而居,以后要友爱相处啊。” 说着就一步跨过了水涧,抬手拿风筝的时候却发现差一点,手不够长,嘉笙不得不蹦起来一点,不想这一蹦风筝倒是拿到了,“咚”的一声,她整个人一下滑进了水涧。 水不深,小水涧不过是挖来装饰花园的,还没等嘉笙回过神来,耳边又响起一声“三姐姐!“ 只见元昭不知怎的又摔进了水涧。 嘉笙忙把他捞起来,扶上岸。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是真的惹不起宁皇后,好好的站在一旁,他是怎么摔下来的? 嘉笙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怕这时宁皇后杀出来。 正想着赶快给元昭换个衣服,然后悄悄给人送回去。 远处却好像有人过来了。 不行!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必须得赶快溜。 “玉禾,六弟就劳烦你送回去,我先回宫换个衣服啊——”继而猫着腰,转身就要跑。 “站住!” 嘉笙整个人一僵。 即使隔着前世今生,每回见到这位皇后娘娘,嘉笙还是架不住一股从下至上的寒意席卷全身。 每次同她说上几句话,都能让她背上凉沁沁地起上一层薄汗。 这边,元玉禾已经俯身行了礼,轻声问安:“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抬起眼,轻轻看了一眼元玉禾,并未做声,又牢牢盯着前方的元嘉笙。 “谁教得你规矩,见到本宫连礼都不会行了吗?”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整个手紧紧地藏在袖子里攥着衣裳的布料,嘉笙压着声音,并不只俯下身子,而是屈膝直接跪了下去:“儿臣给娘娘请安。” 知道这回可能又跑不掉一顿罚,只希望看着自己这主动的态度,皇后娘娘能稍微下手轻点。 虽然这可能性几近于无,但谁又说得准呢,嘉笙在心里绝望地想着。 是,她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后。 人人都说,宸阳公主独得圣上宠爱,天子娇女,受众人追捧,却很少听到有人传言这宸阳公主在宫中也有畏惧之人。 这个人,就是元帝如今的正宫皇后,宁简心。 宁皇后看着跪在那的元嘉笙,一身狼狈,心里的怒气半点没消下来,简直就是怒不可遏,不用抬头欧看,嘉笙都知道一定是目光凶狠。 却没想宁皇后一把甩开了身边掌事嬷嬷的手,几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旁的掌事嬷嬷一惊,刚想上去拉她家主子,却是完全没赶上。 “啪!” 只听一声脆响,这一巴掌下来,嘉笙感觉挨打的这半边脸隐隐透出一种麻木感,嘴里也有了一股腥甜味。 可见这一巴掌,宁皇后是真没留情。 “皇后娘娘不可啊,娘娘喜怒!殿下纵然有错,娘娘也不可如此啊。”一手扶住宁皇后,急忙又出声劝说。 常嬷嬷是宁皇后凤藻宫的掌事嬷嬷,一直在皇后身边陪伴多年,是她从娘家带进来的人,也只有她能在这种时候还敢上前劝一劝。 一把甩开常嬷嬷的手,因用力过猛,宁皇后胸膛一直不断的起伏,仿似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扑上前来,伸手用力地抓住了嘉笙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啊!元嘉笙!” “你想害我的昭儿对不对!你想害他!你还想害我的昭儿,你妄想!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想害谁!想害我的昭儿,除非我死了!只要我还活着,你绝不可能得逞。” 常嬷嬷忙又把使力把宁皇后的手从嘉笙身上扒下来,嘉笙被她大力掼在地上,膝盖砸在地上生疼。 又是这样,同前生一模一样。 歇斯底里的声音还在咆哮,“你就是个害人精,你害死你母亲还不够,有本事你就来祸害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害我的昭儿!本宫告诉过你,离我的昭儿远一点,是你不听,你非要来招惹他,好,你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也没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何为规矩。” “娘娘,娘娘息怒,六皇子并无大碍,已经让人抱下去换衣裳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娘娘小心气坏身子。” 常嬷嬷见状怕又是一场祸端,只能极力劝说。虽说皇后掌管后宫,管教一下子女本无可厚非,但这宸阳公主偏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总是这样惹得陛下不高兴,凤藻宫一宫上下都不好过。 “娘娘,儿臣同六弟与姐姐一起的,姐姐并非故意让六弟落水的,儿臣可以作证,是意外,还请皇后娘娘饶恕姐姐,姐姐千金之躯,哪里禁得住罚,若是再传到父皇和太后娘娘那里就不好了。” 元玉禾也在一旁楚楚可怜地搭腔。 嘉笙冷眼瞧着元玉禾言辞恳切地为她求情,真是小看了她,凭着常嬷嬷一席话,宁皇后还有可能会放过她,但听完元玉禾这一番话就不一定了。 她的弦外之音不就是,凭着皇上和太后对元嘉笙的宠爱,若是他们俩,知道了肯定会怪罪宁皇后。本来宁皇后就讨厌元嘉笙这一副恃宠生娇的神气样子,一听这话,势必会更加愤怒。 嘉笙跪在冰凉的地面,默默低着头,一阵风吹来,被冷得直打颤。 还以为可以同元佳禾冰释前嫌,和谐相处,看来是她想太多,重来一回,她依然没有学得聪明一些,还是被元玉禾搞得狼狈不堪。 果然一听这话,宁皇后的怒气又蹭蹭的往上涨,眼睛都要气红了,“好啊,拿陛下和太后来压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罚你。” “今天是你害昭儿落水在前,不尊本宫在后,怕是你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已经,若不好好管教你,本宫枉为六宫之首!” “娘娘!” “主子!” 常嬷嬷和元玉禾异口同声地喊道。 “再多嘴,你们就一起和她领罚。” “来人!给本宫掌嘴!” 一声“是”,颤巍巍地响起,一名宫女走了出来,站到了嘉笙的面前。 这可是要下手打公主殿下,还是陛下最宠爱的三公主,可娘娘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一时之间真是让人进退两难,故而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眼神无力地望着面前的宫女,嘉笙现在全身发冷,到底不过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冬日时节弄了个全身湿透,湿哒哒的衣裳还不让换,又是挨打,又是罚跪,实在有些吃不消。 当嘉笙看到对方的手掌高高举起时,还是牢牢闭上了眼。 章节目录 我帮你抢回来 上辈子她倒是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与她面上姐妹和美,亲亲热热,一派祥和,结果她一朝失去元帝爱重,元玉禾就暴露出了她的本性。 让她大元公主远嫁蛮荒,去和亲北狄还不够,临行前还一杯药直接毒哑了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想起来这些往事,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咬牙切齿,只是寒心多了一些。 她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算从牙牙学语到一同长大,她自问没什么亏心元玉禾的地方,竟不知元玉禾骨子里是这样厌恶她。 如果是厌恨她夺走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宠爱,那她倒是可以还给她,皇帝爹爹的爱,太让人琢磨不透,不要也罢。 若是旁的东西,她也可以不与元玉禾争,只希望她可以不再纠缠她,她这辈子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呢? 上辈子她也就活到二十三岁,被命运一步步地推着走,不知道怎么摆脱,也反抗不了,就这么心有不甘的走到了尽头。 采衿素来是个手脚勤快又利索的丫头,不一会儿就给嘉笙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寝殿,绕过栽满青绿花草的小院子,沿着走廊径直去了正厅。 走到门口的时候,元玉禾正抬头认真地看在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字。 那正是出自书圣王羲之的字,元帝特赐了她,说是要让她引为昭彰,追寻书圣足迹。 “你也喜欢这字吗?”嘉笙抬步跨进正厅。 元玉禾回身,满待笑容,“自是喜欢的,这样的字,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姐姐可算起了,再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怕她嫌我们惫懒,请个安都不准时的。”快要走到朝阳殿门口,嘉笙发现事情变化得有点让她遭不住。 落日已经快要彻底消失在天空,天色隐隐暗下来,一路走过来,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个就已经不对了。 并且,朝阳殿方向的那棵歪脖子树下也没有人在等她。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在她提出出宫这个要求的时候,元欢就表示反对,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才勉强答应的,依照元欢的性子,铁定会在朝阳殿等她回来,再细细追问这一天到底干嘛去了。 事先她俩还想了个办法,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发现她不在朝阳殿。 不过皇宫这么大,总还是有点办法稍稍遮掩,比如被问起的话,就说她去太后娘娘那请安了,或者说同元欢玩去了。 总不可能挨着找吧。 所以,特地嘱咐了采衿,若朝阳殿里无人,一切无事的话,在树下就会系一条绿丝带,若有事发生的话,一切也都来不及,树下什么都不会有。 现下,那棵歪脖树下空空荡荡。 无语问天,怕有人来了,人现在肯定在宫中坐着,这怕是要被发现了。 只能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踩着犹豫的步伐,向着朝阳殿走去。 一手扒住殿门,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可是也啥都没看到。 “这人呢?”嘉笙心里犯着嘀咕。 “难不成是我想多了,没人来?不对,我殿里小丫头那么多,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迈步走进了宫门,接着又绕过了正殿,经过木质的走廊朝偏殿走去。 果然,偏殿右边走廊泱泱的站了一走廊,可不就是她殿里的一堆小宫女。 此刻发现她出现,全都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采衿也在其中,此时正神色紧张、惊恐不定地给她使眼色。 换作往常她已经走过去笑嘻嘻地哄她们开心了,她殿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像花似的,又哪里会舍得看小美人们不高兴呢。 此刻,嘉笙望着偏殿里的身影却是笑不出来了。 偏殿里的挡风帘子已经放下来了,那个身影正蹲坐在书桌前执笔,专心致志又不苟言笑,旁边的太监们都神色恭敬地立在一旁。 “都回来了,还不快进来,还要朕亲自来请吗?” 声音既威严又透出亲近与宠溺,听着这样的声音,总让嘉笙觉得不真实。 这是她的父皇,大元的皇帝。 于臣民眼中,他一生杀伐果断,谋略过人,从默默无声的五皇子做到了可以俯瞰万民的君主,于她眼中,他是纵她爱她的父皇,可也正是这位一言一行口口声声都说爱她的人,前生将她推入了死局。 醒来之后,她想了很多,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爱他的父皇会如此对待她。 “问我怎么不向你道谢啊。“一手挽着嘉笙的手,一边偏头看向她。 “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似乎没做过这个值得让你专程来一趟道谢的事吧。”嘉笙诧异道。 “姐姐就不必谦虚了,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今早父皇派人来传旨说让我不用再抄书了,”停下脚步,凝眸看着嘉笙的眼睛,“只说上回是在气头上,才罚了我禁闭,又送了我好些首饰衣裳,我问了李公公才知道,是姐姐求了父皇放我出来,所以我特地来等姐姐,向姐姐道谢啊。” 一席话听起来倒是颇有道理,但若不是元玉禾是慢吞吞,有些咬牙说出来的话,她或许就信了。 昨晚她哭了一遭,元帝怕是以为她在为上回偷溜去落月池被处罚的事闹情绪,所以特地把元玉禾放了出来,又好生安抚,让她来同自己姐妹和睦。 这可真是。。。 弄巧成拙。 这搞得,就像是她心血来潮,突发善心特地想表现一番自己的长姐风范。 看,我都为你求了父皇恩典了,把你放出来了,快来感谢我! 这种耀武扬威的戏码,在戏本子里一般是反派的戏份,结局自然肯定的,被历经磋磨衣锦归来的主角反杀。 她可不想做反派,主角也算了,嘉笙只想安安静静当个路人,平平安安就好。 故而,现在就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立住自己的人设。 心虚地眨着眼,故作扭捏地靠近元玉禾的耳边:“玉禾,我给你说实话,你可不要生气。”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章节目录 特意来寻你 嘉笙得意地不得了。 刚好看见她的母后娘娘坐在园中,正拿着绣棚在绣着东西。几近黄昏,落日溶金似的,漫天的金澄色云蔼布满了一整个天空,大地也被染上了金黄的光彩,微风一阵吹过,园中的花草一齐轻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常嬷嬷站在一旁伺候,两人一起低头说着话。 “恭贺娘娘,以后可要尽力保养身子,这样好的喜事,若是国公爷知道了也会十分高兴的。“ “陛下已经说了,他会派人给父亲那边捎信的,让我不必操心,只安心养胎便好。”随即又放下手中的绣棚,低头轻柔抚摸着腰腹处,满脸温柔的神色。 “这是陛下心疼娘娘呢,不知这小宝宝何时能降生,老奴只等着伺候呢。” “嬷嬷这是说得什么话,还早着呢,哪有这样早便开始盼着的?”说完话,抬眼时看到门口有人露出了半截身子,正待开口,嘉笙歇够了气,又跑了进来。 “原来是殿下下学了,娘娘。”常嬷嬷开口。 “嘉笙,过来,”皇后从袖口里掏出织花手帕,抚着她的小脸细细擦拭,温声开口:“怎么跑得这样急?一脑门的汗。还记得母后怎么和你说的吗?” 嘉笙点头,“记得,”又挪近一些,朝她的母后娘娘身上蹭,“母后说要注意公主风仪,不能调皮乱蹦,母后,我没乱蹦,我在和欢欢比赛呢,我赢了。“ “诶,公主殿下小心着点啊,可要注意着皇后娘娘的身子。”常嬷嬷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到。 “母后娘娘可是生病了吗?”嘉笙不解道。 “可不是生病,娘娘这是有小宝宝了,以后啊,殿下可要有弟弟妹妹了。”常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嘉笙乍然一愣,复又反应过来,惊喜道:“啊!真的吗?“ 小小的公主殿下,那时只高兴得要跳起来,她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她的诶。 实际上,一直以来,嘉笙都觉得很羡慕其他的孩子。因为她的皇帝爹爹有六个孩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为庆妃所出,四公主元玉禾和五皇子元琢,也是一母所出,连元欢也有亲哥哥。 偶然想起来,这宫中单就她一人没有哥哥,也没有妹妹。 还是有些不开心。 现如今,她也要有弟弟妹妹了!这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 “母后娘娘!母后娘娘!嬷嬷说得是真的吗?”她兴奋地跳起来去抓她母后的袖子。 “对啊,是真的。“她的母后轻轻抬手,扶稳了她。 “嘉笙很开心吗?” “嗯,嗯!“她重重地点头。 “母后娘娘,什么时候他们可以陪我玩呢?“小公主殿下一心想要妹妹陪着玩。 “我还可以带弟弟妹妹去上学,肯定不让人欺负他们。 “很不错,我以你为傲。”嘉笙正色道。 见自家殿下和元欢郡主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说话,历来她们都是无需陪侍的,这两位都是大大咧咧的主,有事自会唤人,采衿便转身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哎呀,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天哪,你这右脸!”元欢指着她的脸,开始尖叫。 “元嘉笙,才一日不见,你就变猪头了!皇后这也太狠了吧,你是不是又招惹元昭了?” “呵,还有更狠的,你看。”嘉笙掀开被子,挽起裤脚,露出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团青色还掺杂着血红,伤口经过处理仍旧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样子,我又可以不去明宣所听学了。”肿着半边脸的公主殿下,此时还得意洋洋,眉梢带笑。 “你真是。。。“这话还真是听了就让人窒息。 “都这会儿,还想着逃学,怎么干脆不把手指给伤了呢,那才叫一劳永逸。” “亏我听见消息就立马赶来替你发愁,你倒好,还挺得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这样,啊?这样去明宣所吧?好歹我是公主诶,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的公主殿下挣扎着下床,努力瘸着腿走了几步,又张牙舞爪的躺了回去。 “好了。给我挪个地,我也要躺着。” 一点也不见外的把嘉笙挤到了一旁,元欢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软绵绵、热乎乎的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逃过了卫太傅折磨人的经史文章,换了皇后的一顿打,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开始心疼你了。”又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嘉笙的头发。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后的所作所为,元欢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样爱护嘉笙,却不肯在皇后面前护着她。难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不会,他是天子,这宫中没有人会不听他的。 第一次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她才九岁,嘉笙比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怕被罚跪,被打耳光,甚至被掐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强撑着不吭声,更不会大喊大叫。 只在事后会同她缩在寝殿里,悄悄说好痛。 她越发愤怒,在她同太后娘娘,甚至同她父王问及此事时,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诚然,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傻丫头,可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元嘉笙,是她元欢非常珍惜的妹妹,她也怕有一天真相暴露,这个傻姑娘伤心,所以,她从来不在这时候主动提到皇上,只希望插科打诨会让她忘记烦恼,只记得开心的事。 “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卫太傅告假的事就交给你了。” 瘸着腿去听学,听起来倒是很励志,但眼下嘉笙并没有兴趣这样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 元欢:“??” “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去?你知道那有多无聊!而且元玉禾不用受罚了,她必定也会去,那萧玥那两姐妹肯定也要去,那怎么行,她们三个人,我就一个人,我会无聊死!” 章节目录 同行 也是,她把这茬给忘了,前世萧芥是在在她十五岁时进的宫。 那时,大皇子元璞刚被册立为太子,搬入了东宫。 而元璞为自己选的太子伴读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萧芥。 如若萧芥没有真才实学,那么多世家子弟翘首以待的东宫侍读,元璞也没理由选一个平平无奇的萧芥。 他在白鹿念书,如此看来,也十分合理。 走出莹玉坊的大门时,已过了午时,初春的太阳懒懒的躲在云雾里,教人瞧不真切,稍稍透过云层洒出来的阳光,也十分随意,照在人身上,半点不暖人。 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发出来声音,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嘉笙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 “走吧,北扉,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北扉应声称是。 坐在鸿锦楼里,看着食单上的各色菜点,嘉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把你们卖得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一遍。” 待到一桌子菜都端了上来,北扉还身形端正地立在她的旁边,满身散发出一种‘我不饿’的气息,半点也没有想吃饭的意思。 就呆呆地站着,感觉嘉笙的目光已从食物上移开好一会儿,且一直望着他,北扉一抿嘴,正色道“殿——”,意识到自己又喊错,立马闭上了嘴,复又低声说话,“小姐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饿。“ 实在不是嘉笙突然懂得人心悲悯,而是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入食。 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总觉得不舒服也不自在。 平常逢着宫里办宫宴,旁人只当她是皇女风姿,讲究姿态娴雅,却不知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这么些年来,能让她安心陪着一同吃饭的也就采衿、元欢以及她的父皇这三人而已。 感觉也不能义正言辞地对北扉说,你站在这,看着你这张脸,我就吃不下饭,这太伤人了,故而只能忍着饥肠辘辘的感觉,婉转周旋。 “属下不饿,我守着小姐就好。”说出的话显得特别中气十足。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王爷亲自选出来的顶尖护卫,陪着个小公主在外边浪半天的体力都没有吗?公主殿下太小看他了。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不行,你必须吃,”嘉笙吞了吞口水,目光火辣地盯着桌上的菜,出声对着小二喊“小二,麻烦你把这个菜挪一半去隔壁厢房,带这位公子过去。“ 还想说话的北扉,看着嘉笙不容拒绝的表情。 屈服了。 由着小二把他推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嘉笙出声说,“小姐有事记得叫我,就在隔壁,我听得见。” 嘉笙点点头。 她强撑着没有进过食的身子,眼冒金星,开始摇摇晃晃,跪姿也越来越不标准,到后来几乎快趴在地上,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从后方步履慌乱,疾步向她跑来——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又一阵转头,跌入了又一个梦境。 少女穿着绣满海棠花的宫装,立在粼液池的桥畔,眼含秋波,目光潋滟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轻声问出声:“方誉,你愿意娶我吗?” “臣,愿意。”深深冬日,粼液池的泛起了阵阵雾气,遮住了他清晰如玉的面容,男子身如松柏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声音清澈,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似听完他的回答,少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余满腔的欣喜。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得偿所愿的时候,一直不遗余力、坚持不懈地追着方誉,追到十五及笄,追到二八年华已过。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其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愿嫁了方誉。 各种缘由,实在难以分明。 被外间喧闹的声音吵醒时,嘉笙的梦正进行在婚事告吹的时节,睁眼时,眉头都紧蹙着不肯松懈。 抬手撩开缀满白色珠子的床帘,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外喊道:“采衿!你在哪儿!” 都没兴趣知道外间是谁,反正来她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等下就知道了,现下还是先穿好衣裳再说吧。 “书圣王羲之,爹爹很仰慕他的字,听闻他有一女,表字孟姜,很擅书法。如今也为你取个小字,就叫孟孟,好不好?不求你的字写得像孟姜一样出色,便是有一半好,爹爹也会很高兴。” “孟孟?” “对,孟孟!“ 嘉笙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而她已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爹爹这样叫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她经历被爱,又被抛弃的时候。 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发紧,双眼也控制不住似的溢满泪水。 见这小公主如此,元帝也莫名其妙,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了她过来,“真这么委屈?好了,别哭了,若真是做错了,爹爹给你道歉。“ 心里想着,实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的,一点也说不得。 “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想玩的,都先和我说,爹爹给你做主,起码必须要保护好好安全才行,好不好?” 听他这样哄着她,惯着她,嘉笙心里更难过,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嘉笙的委屈从何而来,还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不肯轻易停止哭泣,却不知道那是历经一世磋磨,失去所有的小公主重来一世的不甘和难过。 到后来,哭声渐渐停止,元帝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公主,只能叹口气,把人放进寝殿。 把宫女招来给她安置好,便又带着一众人走出了朝阳殿。 这一夜,嘉笙睡得并不安慰,梦境又开始翻涌。 她梦见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跪在正极殿门口,宫女、侍卫一拨拨从她面前经过,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得久了,膝盖处的疼痛慢慢发散开来,越发让人难过。 章节目录 惹来一朵桃花 “我已看出来了,你这是何处惹来一朵桃花啊?” “殿下,殿下你可算醒了。” 嘉笙慢慢悠悠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又伸手把被子捞起来往身上裹,只露出一张脸来,睡得红扑扑的一张脸。 还没等她开口问外面有什么事,采衿已经手脚麻利地从旁边衣塌上,拿起准备好的衣服走到嘉笙床边,“殿下可不能再赖床了,外面玉禾公主来了,等着要见您呢。说是要等殿下一同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 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采衿的手臂,疑惑的问道:“她不是被爹爹罚了禁闭抄书的吗?怎么出来了?还要和我一同去慈宁宫?她是想干嘛?” 之前还想说靠着元玉禾好接机靠近一下萧家,这样就能近距离接触一下萧芥,结果后来发现行不通,就把救她出宫门的事给搁置了。 说起来,偷偷去滑冰的事实她俩一起干的,结果人家被罚了,她反而独善其身,元玉禾此番不会又是来找茬的吧? 一边把她家殿下从被子里拔出来,一边把衣服一件件地往她身上套,“这个奴婢也没有听人说起过,只是今天一早,玉禾公主突然就来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嘉笙也摸不清头脑了。 只能等下看元玉禾想要干啥了。 “好了,那就洗漱吧。” 上辈子她倒是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与她面上姐妹和美,亲亲热热,一派祥和,结果她一朝失去元帝爱重,元玉禾就暴露出了她的本性。 让她大元公主远嫁蛮荒,去和亲北狄还不够,临行前还一杯药直接毒哑了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想起来这些往事,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咬牙切齿,只是寒心多了一些。 她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算从牙牙学语到一同长大,她自问没什么亏心元玉禾的地方,竟不知元玉禾骨子里是这样厌恶她。 如果是厌恨她夺走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宠爱,那她倒是可以还给她,皇帝爹爹的爱,太让人琢磨不透,不要也罢。 若是旁的东西,她也可以不与元玉禾争,只希望她可以不再纠缠她,她这辈子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呢? 上辈子她也就活到二十三岁,被命运一步步地推着走,不知道怎么摆脱,也反抗不了,就这么心有不甘的走到了尽头。 采衿素来是个手脚勤快又利索的丫头,不一会儿就给嘉笙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寝殿,绕过栽满青绿花草的小院子,沿着走廊径直去了正厅。 走到门口的时候,元玉禾正抬头认真地看在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字。 那正是出自书圣王羲之的字,元帝特赐了她,说是要让她引为昭彰,追寻书圣足迹。 “你也喜欢这字吗?”嘉笙抬步跨进正厅。 元玉禾回身,满待笑容,“自是喜欢的,这样的字,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姐姐可算起了,再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怕她嫌我们惫懒,请个安都不准时的。” 只见她一身湖水绿的云花纱质长裙,外搭了一件雪白的兔毛绒披风,戴着同色系的绿丝缠就珠钗,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看起来十分玉雪可爱。 “那元欢——” “姐姐忘了嘛?郡主今日要去明宣所听学的啊。” 也是,明宣的课时平日是排得是很满的,皇子们每上十日可以休息一日,逢三可多休沐一日。 不过对她们倒没那么严格,闺阁女子自是有些旁的也要学,只说让逢五休一,且只用去上半日,下半日便不用去学堂。 素日里的规矩,若是上学堂便可以不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只在休沐的时候去就行了。 不过她和元欢都挺懒得,太早了起不来,只能睡得晚晚的,去得迟迟的,太湖娘娘偏疼她们俩,也便随她们去,不管她俩。 明宣所这个事,她这是偷懒找借口不去,元玉禾又是因为被罚了,抽不出身。元欢才被她坑去明宣所,现在肯定又在学堂里坐着呢。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过去也得半个时辰。” 元玉禾抬眼看向嘉笙,嘴角微微翘起,缓步过来,轻轻挽了她的手,两人便向着慈宁宫走去。 “姐姐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 “问我怎么不向你道谢啊。“一手挽着嘉笙的手,一边偏头看向她。 “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似乎没做过这个值得让你专程来一趟道谢的事吧。”嘉笙诧异道。 “姐姐就不必谦虚了,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今早父皇派人来传旨说让我不用再抄书了,”停下脚步,凝眸看着嘉笙的眼睛,“只说上回是在气头上,才罚了我禁闭,又送了我好些首饰衣裳,我问了李公公才知道,是姐姐求了父皇放我出来,所以我特地来等姐姐,向姐姐道谢啊。” 一席话听起来倒是颇有道理,但若不是元玉禾是慢吞吞,有些咬牙说出来的话,她或许就信了。 昨晚她哭了一遭,元帝怕是以为她在为上回偷溜去落月池被处罚的事闹情绪,所以特地把元玉禾放了出来,又好生安抚,让她来同自己姐妹和睦。 这可真是。。。 弄巧成拙。 这搞得,就像是她心血来潮,突发善心特地想表现一番自己的长姐风范。 看,我都为你求了父皇恩典了,把你放出来了,快来感谢我! 这种耀武扬威的戏码,在戏本子里一般是反派的戏份,结局自然肯定的,被历经磋磨衣锦归来的主角反杀。 她可不想做反派,主角也算了,嘉笙只想安安静静当个路人,平平安安就好。 故而,现在就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立住自己的人设。 心虚地眨着眼,故作扭捏地靠近元玉禾的耳边:“玉禾,我给你说实话,你可不要生气。” “姐姐若是坦诚相待,我又怎会生气。“ 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金尊玉贵、娇气衿贵展示给所有人看,更加不会同她说什么是一边的人,还有有难同当? 即使在心里对元嘉笙的话嗤之以鼻,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装作谅解她的样子,顺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道:“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只要你没有不喜欢我,我们血脉相连,自然是一边的。” 嘉笙闻言心下一喜,元玉禾这是不计较了吧? 其实她现在是真想明白了,只要可以让自己在皇宫里平安无事就好,她现在很惜命。 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小命重要! 章节目录 来给你送伞 江祈之这翻话,委实让萧芥恍惚了好一会儿。愣在墨台前,一动不动。 “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守在玉林巷,已经摸清了那位萧公子的平日踪迹。”北扉立在马车旁细细说了调查的情况。 这回终于是找到了,嘉笙在心中雀跃的缝隙间又有点不知所措,仿佛是即将得偿所愿,心中满是如释重负之感。 “那他现在在何处?不若我们这就去找他吧,我得见他一面。” 看着嘉笙急不可待的样子,北扉心里也是疑惑不解,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为何要找这么一个人。他收集到的消息,这二人在这之前并无任何交集,且这位萧公子虽然家族也算世家大族,却是个庶子,并不受待见,甚至年龄不过十六就被赶出了主家,分府别住。不知道这位娇生惯养的殿下为何心血来潮,硬是言辞切切地要找这位萧公子。 “回殿下,萧公子此刻正在莹玉坊。据属下调查所知,萧公子是萧王府四公子,其父正是北城的萧岳。”北扉说到此处,又一手扶耳,靠近马车一步,低声道,“可能因在家中不受宠爱的缘故,早早便迁出了府,一应生活所需物资都得自食其力,萧王府那边似乎并未施以援手。而且,萧公子……似乎很缺钱。” 虽然嘉笙知道此事,萧芥少时和他父亲委实算不上和睦,心里本已经了然于胸,听到此处又生疑窦。 缺钱?莹玉坊?那又是什么地方,怎么听起来又一丝丝不对呢?这名字实在很像是……平时她和元欢偷看的那些话本里出现的,一些教人身心舒缓的地儿。难不成她来的时机不对,萧芥已经为生活所迫放弃自我了? 嘉笙已经被自己猜想到的事狠狠地震惊到了! 继而又口齿不清地,含糊道“北扉啊,这个莹玉坊,是做什么的?我要进去是不是还得换身衣裳啊,我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殿下,此番倒是不必,莹玉坊在西城,是利京城里做得最好的首饰店,每日都客满盈门,多是京中的富家女眷,殿下不必改换男装了,不然进去莹玉阁会有点怪异。”如此说完,又诚惶诚恐地补上一句,“属下冒犯,殿下能否妆扮素雅一些,如果太引人注目,怕是此次出宫会瞒不住。“ 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浅紫色的流云纹褶裙,内衬同色系的小袄,左右袖口上都绣着淡色的木槿花,是上好的苏绣,腰间缀有鎏金丝青玉,临近初春,早间冷意沁人,出门时,采衿特意跑来给她拿来了一件云白色兔绒的披风。哦,头上还有金钗银环。 委实是有些张扬了。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腰间缀的,皆不是凡品,如若她穿成这样进去莹玉坊,谁会信她是去诚心挑选首饰的,去砸场子还差不多。 “你顾虑得很对,不过为了省事些,我便就把这些金钗玉佩都摘下来,衣裳嘛,就不换了,这样就好多了。”嘉笙望着他,诚恳道。 闻言,北扉作势偏要去拿马凳,好让她下来进去王府内院卸掉钗环,却被嘉笙制止了。 “不必进去王府了,太麻烦,我就在马车里卸掉就好,北扉,你就直接上来吧,我们直接去西城!”嘉笙抬手放下帷幔,兴奋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 自家的郡主殿下平时野惯了,北漠的一年一行让她学到了北方女子的爽朗,不拘一格,这是带得公主殿下也依样画葫起来? 翻身跳上马车,握紧缰绳,北扉侧身微微向后,“殿下,这便出发了。” 莹玉坊。 西城莹玉坊是利京城内有名的首饰店,坊内的东西,大到春衫冬衣、鹿靴绣鞋,小到珠钗簪子、束发头巾,一应女子闺阁之物应有尽有。 坊间共有四层楼,全都井然有序,分门别类,一至四楼,依次是衣物布料、鞋履、珠钗首饰、文房笔墨加之琴瑟笛笙等丝音乐器。 萧芥正是在四楼,此刻已然在墨台前站了大半天了,每天上午莹玉坊的生意都会尤其好。 虽然四楼较之一二三楼,已经算是清闲了,但也不是没事做。一会儿需要去库房找客人要的新到的湖州来的新墨,一会儿又被缠着为客人试墨。一忙起来就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 但他确信,站在一旁的一位姑娘,从他开始接待第一位客人的时候就来了。 现下,他已卖出了三方石墨,接待了三位客人,换言之,半个时辰约摸已经过去了。 可这位姑娘的动作就没变过,隔着檀木的柜台,站在离他二尺远的地方,从上楼开始就一直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他。 一眼看过去,粉面含春,生得冰雕玉琢,倒是惹人喜爱的一副乖巧样子,打扮得倒是素雅,不饰玉佩琅环,不戴金钗银器,年纪应当稍近豆蔻,十二三岁出头,一派天真之态。 他本不欲理她,由着她去,可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愣,只好转过头来同她对视,欲言又止,半晌,皱着眉终于开口,“这位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事?” 声音清亮,吐字清晰,有切金断玉之感。 嘉笙瞧着他,一时恍惚,原来十六岁的萧芥生的是这样,斜眉高挑,目似墨霭,发未束完,只松松的束起一半,余下的墨色头发垂放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扉洒进来落在他身后,又隔着这些微发丝落在他肩头,愈发显得身姿挺拔、面色如玉起来。 坊中一应店员都穿着一样的服饰,青灰色带竹纹的锻衣,偏他身量修长,一样的衣裳在他身上就多了几分从容潇洒。 端的是一番清流玉质,怎么看也不像个守小店铺的。 这真是……年少的萧芥……长得是真好看。 不由得让嘉笙感叹,啧,怨不得这少年时光啊,一直让人怀念。 北扉悄悄伸手戳了下这发呆的殿下,嘉笙才回过神。 “啊?……这个,我是来买东西的。”眼疾手快,故作姿态的嘉笙顺手就拿起靠她最近的一方石墨,“你看,这个如何?我要买的就是这个。” 面色不显丝毫,眼神来不及慌乱,就看着她迅速将刚才试墨的一方松烟墨攥进了手里。 萧芥:“……” 只好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到她跟前,“这是方才开过的,而且,你拿倒了。” 低头一看,果然手已沾上了,葱白的指头被染得墨迹斑斑,十分不雅观。 萧芥见她伸手接过手帕,擦干墨迹,顿了顿,又把手帕严丝合缝地往手上缠了上去,似乎是想把这手上的墨迹给挡住,想法是好的,可这。。。 章节目录 可以相信吗 “我的话肯定不会作假。” “你放心。” 本来他和萧家也算两相无事,自从萧岳自西境回京,曾来找过他一回,这萧五小姐就盯上了他,时不时就来找茬,好像不把他赶出利京便不算完。 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萧芥从柜台出来,转身又向后面的小房间走去。 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一块丝帕默不作声地被塞进了他的手中。 她竟有手帕,为何还要赖着他的不还,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萧芥有点迷惑了。 有点不解,又有点疑惑,所以手里一时没有动作,只眼神错愕地看着她。 嘉笙便以为他是自尊心作祟,想来也是,好歹也是铮铮少年人,大庭广众被一行女子欺负得颜面扫地又狼狈不堪的,换作是她,可能半个月都不愿意出来见人了。 于是很贴心地双手齐上,用这方崭新的手帕,给他手腕上美美的系上了个蝴蝶结。 萧芥:“……” 一边埋头系手帕,还一边语气轻快地同他说话,“难得遇上我这么心善的姑娘对不对?不但给你解围,还借你手帕。“ “而且我还为此失去了松烟墨,甚至回去说不定还要被我家郡主责罚。”系好,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又开始满含可怜。 他这是遇上了个怎样的活宝? 若不是亲眼见了她这活灵活现的伪装表演,萧芥偏要真信了。 “如果我没记错,方才我拿与你的看的,是徽墨。”视若无睹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萧芥冷硬着脸说道。 谎言立马被戳穿,也依旧面不改色的元嘉笙:“嘿嘿,是吧,我这不是为你解围吗,你借我手帕,帮了我,我呢,知恩图报,自然也要帮一帮你的,如此才算有来有往嘛,不必言谢。”收起楚楚可怜的模样,弯起嘴角,朝对面的萧芥笑得呲牙咧嘴。 “如此甚好,”脸上一片淡色,“若无事,便请回,恕不远送。“不等她说话,提步便朝内室走去,他要先去换了这满是污迹的衣服。 有来有往?嗬。甫一见面便对他这般讨好,必有蹊跷。 “别呀,我还有事呢,我不急着走,你先更衣去吧,”对着背影垫起脚尖,也不肯噤声,伸长了脑袋想看看萧芥进的是哪一扇小门。“我等你!” 看来这回帮萧芥解围只能算小恩小惠吧,都不肯说声谢谢,前路慢慢,还要努力才行。 兀自在心里暗暗想着。 “宸阳!” 朵云兰雅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站着,就这么看着这两人叽叽歪歪了好久才终于结束。 甚至这宸阳似乎还一直笑嘻嘻地,不知道在傻笑个啥。 况且她出宫就这样出了?这是她元嘉笙的行事作风吗? 当然不是。 想当年,她俩还因为这种事情还闹了起来。 有来有往?嗬。甫一见面便对他这般讨好,必有蹊跷。 “别呀,我还有事呢,我不急着走,你先更衣去吧,”对着背影垫起脚尖,也不肯噤声,伸长了脑袋想看看萧芥进的是哪一扇小门。“我等你!” 看来这回帮萧芥解围只能算小恩小惠吧,都不肯说声谢谢,前路慢慢,还要努力才行。 兀自在心里暗暗想着。 “宸阳!” 朵云兰雅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站着,就这么看着这两人叽叽歪歪了好久才终于结束。 甚至这宸阳似乎还一直笑嘻嘻地,不知道在傻笑个啥。 况且她出宫就这样出了?这是她元嘉笙的行事作风吗? 当然不是。 想当年,她俩还因为这种事情还闹了起来。 然后元嘉笙被她教做人了。 自此这元嘉笙,看见她就跑,她也因此少了好多趣味。 今天倒是个好日子,宸阳又送上门来了。 “呀!”一瞬清醒,啧!还忘了,这儿还一个人呢。 而且,这位西启公主还认出她了。 冷不丁地吓了一跳,缓过劲来,也不好装没听见,只好伸手把面上的面纱摘了下来,慢慢走近,十分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可真巧,公主,怎么你也来逛逛吗?” 哟,看来元嘉笙这是要和她冰释前嫌的意思?不躲着她,也不怕她了? “是啊,利京太大了,闲来无事,姑且一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元吉雅说道。 似乎很认同她说的话,连忙点了点头,嘉笙颇为惋惜地看着她又说道: “这儿也挺没趣的,公主可逛完了?” “不如,我们找个别的地逛逛,利京可有好多好玩的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满眼亮晶晶地瞧着她。 这元嘉笙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今天这转变是有些大了,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元吉雅想着,去就去,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并不是想要和元吉雅逛街,她可没这爱好。 只是生怕等下萧芥出来,看见她和元吉雅说话,那她这身份可不就直接暴露了。目前她还没这个打算,还是先和萧芥处好关系再说吧。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能让萧芥被元吉雅给盯上! 看今日的情境,他们俩应该还互相不认识,那这一切就还来得及。 迫不得已她只能做一下恶人了。 没错,做一个辣手催人姻缘的恶人! 她自醒来后,发现一切被推翻,回到了十年前,却又渐渐发现,有些大事她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可有一些事,说不清楚,一直迷迷瞪瞪,怎么也想不起来。 故而她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用纸记下来。 而这一件事。 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前生元吉雅是喜欢萧芥的,因为在建明十九年,西启如约前往大元,想要接回他们的公主。 而元吉雅却在此时提出了一个要求,说她在利京遇到了自己的天命之人,这人便是萧芥。如果不能让他随自己一同返回西启,那她就不回。 西启来使不敢违逆公主,也无言可驳,只好派人将消息传递回西启,后来女君上书元帝,说愿以先前约定之两倍物资换取公主心上人,希望大元皇帝可以同意公主的要求。 一应朝臣虽惊讶于西启公主的无理要求,却都表示这是增进元西两国友谊的重要手段,大可为之。 几番拿腔作调之后,西启用三倍物资换得了一旨赐婚诏书。 西启带走了萧芥,两年后萧芥却莫名其妙拜入了南境林帅帐下,自此参军入伍,开始加入铁血戎马的战争。 由此可见他们并不两心相悦。 嘉笙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她曾问过他。他说过不是。 那时节,他们在一处求学,也有些微薄的同窗之谊。 “萧芥,你愿意和她去西启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若不愿,也可尽力一试。我会帮你。” “帮我?”眼里似闪过一丝嘲讽。 “殿下不必费心了,萧芥命如草芥,合该认命。” “不会,你不想留在大元吗?西启山高水远,也没有你熟悉的人,没有你爱的人,难道你真的喜欢元吉雅,愿意为了她离国背乡?” “不喜欢。我……没有喜欢的人。” 章节目录 又来找人对不对 “我劝你,不要靠他太近。” 马车驶进了瑜亲王府,两人照常缩进了房间换衣服,往常出来也是这样直奔王府,改成男子装扮,方便外出。 “你要是早些同我讲清楚,我叫人带个信出来,还怕打听不到吗,哪用亲自去啊。“元欢手脚麻利地换好了衣服,一边在铜镜前挽发一边背对着嘉笙说道。 “打听倒是好打听,可是不一定能见到人啊,我若出来,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见到真人哪。”嘉笙话语里满含期待。 一听这话,元欢抬起正低头换鞋袜的头,讶异道:“那是萧府,国公府,我们怎么进得去?虽然往年宫宴上也曾见过的,但私下哪里走动过?那是元玉禾的外祖家,又不是咱俩的,你这意思是知道他何时会出府?” 嘉笙在这疑惑的眼神中回道:“不是,只是有点头绪,暂时还不确定,所以需要先去查看一番。” 关于萧芥的事,实际上嘉笙是知道一些的。当时也算闹得满城风雨。 他是萧岳的第四个儿子,说起来身份也算尊贵,可却地位十分尴尬。 因为他是萧岳唯一的一位庶生子。萧岳只娶过一位夫人,便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育有两子一女。萧岳未曾娶二房,也未曾纳过妾。 萧家本来在朝中并无什么名头,因为萧家子弟历来大多从文,于政绩上也没什么显眼的功劳,一直不温不火。到了萧岳这一代,三房中独他偏偏弃文从武,拿了杆枪上阵拼杀。 适逢元朝多事之秋,战乱不断,萧岳就这么凭着自己在战场上挣来的功绩,开始崭露头角,后又与太后娘家忠毅侯府联姻,家中妹妹又入宫做了贵妃,此后步步高升,一路封至御西大元帅,风头一时无两。 众人皆知,萧岳家只两位公子并一个小女儿,知道萧芥存在的时候,却是一桩惊人的秘闻。因为事情做得隐秘,也没人敢出来说嘴。 只是京中开始传闻,说是萧国公府竟也有一个庶生子,因不堪教化,犯了事,被赶出了府第。 这些,都是前世嘉笙从方誉那儿得知,那时候,大元南境的南诏来势汹汹,边防几欲失守,不得已只能派出萧芥,想不到萧芥兵起江东,一路飞奔,不仅击退了南诏,更是直接霸占了岭南。 一时之间,大元东、南二境尽在他手,然后,他便没了动作。 既不举兵北上直取利京,也不在得胜后返回江东,弄得满朝哗然,都在猜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后来,是当时的太子少傅方誉前去岭南与他交涉,用一个大元朝唯一的异姓王称号,换了他重回江东。 因此,出发之前,方誉调查了很多关于萧芥的往事。嘉笙便也得知不少秘辛。 比如萧芥从十三岁便搬离了萧国公府,被赶了出来,从此只独自一人住在那座萧府别院中,此后一直到他脱离萧家,拜入林帅门下,纵横沙场,继而出将封王都再未踏入萧府一步。 那座萧府别院,就坐落在玉林巷的尽头。 “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得快着点,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回宫了,不然被太后娘娘发现了就惨了,令牌肯定会被没收的,搞不好还得挨顿罚。”心急的拉着元欢就往外跑,嘉笙道,“北扉!马车套好了没?” 只见一个人影从房顶上翻了下来,落在嘉笙跟前,垂首道:“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两位殿下请上车。” 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嘉笙道:“北扉,你怎么又忘记了,要叫公子,你这样我们都穿帮了。” “是,属下记住了,殿——,公子。” 北扉是元欢父亲留给她的侍卫,武艺高强,说是以前曾在锦衣卫呆过的。平时他就待在王府,每当她俩外出时就带在身边,好保证安全,不过嘉笙溜出来总是先朝王府跑,是以嘉笙和北扉两人都早已不陌生了。 “公子,朝哪走?”待两人都上了车,北扉坐在车板上问道。 “天横街玉林巷,停在巷口就行,不用进去。” “属下知晓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滚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撩开帘子,嘉笙“噔”的一下就跳下了马车,背对着元欢说了句“你快着点啊!”,然后一溜烟就跑进了巷口。 “这祖宗,跑得也太快了吧。”元欢忙跑了上去。 北扉也隔着远远的距离默默地跟着她俩。 等元欢追上去,见嘉笙已经拉了一位妇人在问路,“大婶,请问可知道玉林巷萧府在何处吗?” “萧府?我们这里没有姓萧的人家。”妇人挎着个菜篮子,一脸迷惑地看着嘉笙,又见这两位小公子生得玉雕粉琢,虽身量不高,衣裳做派却是一等一的好。 嗯?嘉笙一愣,又问“大婶,那你听过萧芥这个人吗?“ “这个名字也没有,我们这条玉林巷,巷子也不深,地方也小,总共就几十户人家,我已经在这住了七八年了,没有听过哪家有叫这个名的,姑娘,你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拧了拧眉,嘉笙又诚恳道:“不会的,就是这里。” “那可有近一两年新搬来的人家?”嘉笙又问。 “新搬来的?这个是有,今年搬来一户姓王的,去年搬来两户,一户姓姜,一户姓柳,还有前年搬来一户姓陈的,都不姓姜。”妇人在脑中飞快搜索,一副热心肠,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样子。 “这是又要功亏一篑了?又白跑一趟。”嘉笙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元欢瞧着这一幕,“得,又来了,又是这一出非君不可,情深意切的样子,不晓得这家萧公子能熬得住几天,她家这位殿下的喜欢,可谓是来如闪电,去如朝露。” 这边大婶突然“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这巷子直走进去,右拐角处,门口种有一丛小青竹的人家,应该就是你要找的。” “那是陈家婆婆同他外孙住的,他们是前年搬来的,外孙就姓萧,只是平常他不随意走动,要不就出门上学堂,不怎么见到人,所以我就一时没想起来。”这声音听起来又高昂又高兴,弄得嘉笙也一同兴奋起来。 章节目录 脾气娇纵说得是谁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采衿踩着焦急的步伐跑进了寝殿,看来确实外面有些热闹,让平时沉稳惯了的采衿都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你可算醒了。” 嘉笙慢慢悠悠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又伸手把被子捞起来往身上裹,只露出一张脸来,睡得红扑扑的一张脸。 还没等她开口问外面有什么事,采衿已经手脚麻利地从旁边衣塌上,拿起准备好的衣服走到嘉笙床边,“殿下可不能再赖床了,外面玉禾公主来了,等着要见您呢。说是要等殿下一同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 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采衿的手臂,疑惑的问道:“她不是被爹爹罚了禁闭抄书的吗?怎么出来了?还要和我一同去慈宁宫?她是想干嘛?” 之前还想说靠着元玉禾好接机靠近一下萧家,这样就能近距离接触一下萧芥,结果后来发现行不通,就把救她出宫门的事给搁置了。 说起来,偷偷去滑冰的事实她俩一起干的,结果人家被罚了,她反而独善其身,元玉禾此番不会又是来找茬的吧? 一边把她家殿下从被子里拔出来,一边把衣服一件件地往她身上套,“这个奴婢也没有听人说起过,只是今天一早,玉禾公主突然就来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嘉笙也摸不清头脑了。 只能等下看元玉禾想要干啥了。 “好了,那就洗漱吧。” 上辈子她倒是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与她面上姐妹和美,亲亲热热,一派祥和,结果她一朝失去元帝爱重,元玉禾就暴露出了她的本性。 让她大元公主远嫁蛮荒,去和亲北狄还不够,临行前还一杯药直接毒哑了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想起来这些往事,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咬牙切齿,只是寒心多了一些。 她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算从牙牙学语到一同长大,她自问没什么亏心元玉禾的地方,竟不知元玉禾骨子里是这样厌恶她。 如果是厌恨她夺走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宠爱,那她倒是可以还给她,皇帝爹爹的爱,太让人琢磨不透,不要也罢。 若是旁的东西,她也可以不与元玉禾争,只希望她可以不再纠缠她,她这辈子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呢? 上辈子她也就活到二十三岁,被命运一步步地推着走,不知道怎么摆脱,也反抗不了,就这么心有不甘的走到了尽头。 采衿素来是个手脚勤快又利索的丫头,不一会儿就给嘉笙收拾好了。 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寝殿,绕过栽满青绿花草的小院子,沿着走廊径直去了正厅。 走到门口的时候,元玉禾正抬头认真地看在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字。 那正是出自书圣王羲之的字,元帝特赐了她,说是要让她引为昭彰,追寻书圣足迹。 “你也喜欢这字吗?”嘉笙抬步跨进正厅。 “这天色正好,听说这回龙街的西市那边,新开了个花鸟市场,”嘉笙热切地眼神直直地望着她,“看多了锦绣丝帛,看看这寻常花草,也很不错。公主,你意下如何?” 瞧着这元嘉笙说得诚恳又热情,也不好拂了她的意,“盛情难却,我只好听殿下的了。” 语毕,毫不见外地拉着嘉笙就往外走。 换完衣服,站在房门前的萧芥,手握在门栓上,似有犹豫,还在满肚子疑问。 今天突然冒出来的这位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 听她所言,应是北街上的瑜亲王府家的丫鬟,可他不是很信。 对着萧玥说起话来倒是不卑不亢地,丝毫不见惧色,怕不止是个小丫鬟那么简单。 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不等他思虑出个结果,敲门声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江祈之正靠在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喊,“是我。你换个衣服需怎么这么磨叽?又不是姑娘,还锁什么门?” 打开房门,萧芥抬眼看着门前立着的这位,江祈之。 江家,是利京城内有名的富商,也是莹玉坊的大东家。两人一起在白鹿书院读书,江祁之是他同窗里,唯一能有话可说的人。 一身锦绣蓝袍,腰佩罗玉,手上还似模似样地拿了一把纸扇,面貌清秀,乍一看,还挺像个世家大族出身的矜贵小公子。 只是不能开口说话。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老子?”江祈之伸手在脸上胡乱摸着,“老子脸上有东西?” 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凉凉开口:“有。” “嗯?有啥?“扇子也不摇了,顺手别在腰间,两手其上开始在脸上胡乱检查,“啥啊,你倒是说清楚啊!老子的帅脸怎么能有瑕疵!” “你的脸,已经是你身上最大的瑕疵了。”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江祁之,斜睨他一眼,一脸正色地说出真相。 “你!!”江祁之按住心口,长呼出一口气,“算了,我不同你计较,我是个胸怀广大的人,谁让你在帅气这件事上,胜老子一筹,让一让你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罢,又露出一脸形容不出的嘚瑟表情,靠近萧芥,压低声音道:“刚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听见你被一位姑娘英雄救美了,”江祁之得意洋洋地又开始摇那把纸扇,“自然嘛,这美人就是你萧芥。” 听见这话,立马便见萧芥脸上一黑。 可算扳回来一成,江祁之在一旁乐得不行。 懒得理他,萧芥转身带上门,疾步走了出去。 “诶!你这人,说不过你就走,一点不讲武德。”摇摇头,又急忙跟上他。 素日里的规矩,若是上学堂便可以不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只在休沐的时候去就行了。 不过她和元欢都挺懒得,太早了起不来,只能睡得晚晚的,去得迟迟的,太湖娘娘偏疼她们俩,也便随她们去,不管她俩。 明宣所这个事,她这是偷懒找借口不去,元玉禾又是因为被罚了,抽不出身。元欢才被她坑去明宣所,现在肯定又在学堂里坐着呢。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过去也得半个时辰。” 元玉禾抬眼看向嘉笙,嘴角微微翘起,缓步过来,轻轻挽了她的手,两人便向着慈宁宫走去。 “姐姐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 “问我怎么不向你道谢啊。“一手挽着嘉笙的手,一边偏头看向她。 “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似乎没做过这个值得让你专程来一趟道谢的事吧。”嘉笙诧异道。 “姐姐就不必谦虚了,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章节目录 意外惊心 朝阳殿。 寝殿里静悄悄的,遮光的纱幔层层叠叠地撒落下来,一个身形瘦弱的身影正猫着腰趴在寝床前边的梳妆台上。 桌面的一应首饰粉黛盒子都被挤到了角落,占据大半张桌子却是墨台纸笔。 嘉笙俯身在上头已认认真真地写了好些东西,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已经将近铺满了一整张白纸。 实际上从醒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脑子里一刻不歇地总想着要抓住萧芥,似乎只有靠近他,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 因为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人里,只有他能让自己有信任感。 显然,现在的她做不到抓住萧芥,甚至连见他一面也是费尽心力。 想要达到目的,只有这纸上的东西能帮她。 这纸上一笔一划写得都是嘉笙的记忆,前生的记忆。 她不得不这样做,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似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伺机而动,只要她放松警惕,就会被抹去一些前生有过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里发生过的事,却是在一幕幕在重演,这于她至关重要。 只有写下来,只有这个最笨也是最清晰、最快速的方法,能让她清楚明了地知道当下是什么节点,她需要做什么来避免以后发生的事。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思索着目前的状况,纸上的一纵一横、一笔一划都好像跃然眼前,让嘉笙心间一片清明。 “郡主,殿下累坏了,眼下正睡着呢,要不等殿下睡醒,奴婢再去请您去?” 门外采衿同元欢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进来,刻意压低了声线,带了些气音。 嘉笙连忙把笔墨砚台一一收好,又将纸匆匆折上塞到了床褥下,抬手仔细地在床褥上压了压,力求把它压得瓷实一些。 确实,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还真不好圆过去这个谎。 “我听说她被皇后罚了,伤得如何?我悄悄进去瞧一眼,不会弄醒她。” 爬上床躺好,嘉笙隔着纱幔还可以看见门外人影晃动,清了清嗓子,“我醒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声音刚落,房门便被一把推开,元欢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嘉笙!你——” 垂下来的纱幔挡住了元欢的视线,只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影,说话太急还要飘到嘴边,拉开一块,又掉下来一块,于是一着急、一使劲,伸手就拽掉了一块,接着一块纱幔连着一块纱幔,都掉了下来。 元欢:“——” 嘉笙见此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心痛道:“你的力气又大了许多吧?” 元欢听了一顿,语气瞬间骄傲起来:“那可不?不是我吹嘘,如今利京城中,我的武力值显然已经可以榜上有名了。” “很不错,我以你为傲。”嘉笙正色道。 见自家殿下和元欢郡主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说话,历来她们都是无需陪侍的,这两位都是大大咧咧的主,有事自会唤人,采衿便转身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哎呀,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天哪,你这右脸!”元欢指着她的脸,开始尖叫。 “元嘉笙,才一日不见,你就变猪头了!皇后这也太狠了吧,你是不是又招惹元昭了?” “呵,还有更狠的,你看。”嘉笙掀开被子,挽起裤脚,露出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团青色还掺杂着血红,伤口经过处理仍旧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样子,我又可以不去明宣所听学了。”肿着半边脸的公主殿下,此时还得意洋洋,眉梢带笑。 “你真是。。。“这话还真是听了就让人窒息。 “都这会儿,还想着逃学,怎么干脆不把手指给伤了呢,那才叫一劳永逸。” “亏我听见消息就立马赶来替你发愁,你倒好,还挺得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这样,啊?这样去明宣所吧?好歹我是公主诶,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的公主殿下挣扎着下床,努力瘸着腿走了几步,又张牙舞爪的躺了回去。 “好了。给我挪个地,我也要躺着。” 一点也不见外的把嘉笙挤到了一旁,元欢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软绵绵、热乎乎的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逃过了卫太傅折磨人的经史文章,换了皇后的一顿打,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开始心疼你了。”又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嘉笙的头发。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后的所作所为,元欢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样爱护嘉笙,却不肯在皇后面前护着她。难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不会,他是天子,这宫中没有人会不听他的。 第一次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她才九岁,嘉笙比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怕被罚跪,被打耳光,甚至被掐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强撑着不吭声,更不会大喊大叫。 只在事后会同她缩在寝殿里,悄悄说好痛。 她越发愤怒,在她同太后娘娘,甚至同她父王问及此事时,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那时,元欢恍惚间就明白了,是陛下,是他,他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后来这种愤怒慢慢转移了,它变成了对元帝的不满。 即使元嘉笙这个傻丫头,一天天在她面前说着爹爹长爹爹短,她再不肯叫一声“皇伯伯”,只恭敬又疏离地叫着他“皇上”。 诚然,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傻丫头,可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元嘉笙,是她元欢非常珍惜的妹妹,她也怕有一天真相暴露,这个傻姑娘伤心,所以,她从来不在这时候主动提到皇上,只希望插科打诨会让她忘记烦恼,只记得开心的事。 “对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卫太傅告假的事就交给你了。” 瘸着腿去听学,听起来倒是很励志,但眼下嘉笙并没有兴趣这样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 元欢:“??” “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去?你知道那有多无聊!而且元玉禾不用受罚了,她必定也会去,那萧玥那两姐妹肯定也要去,那怎么行,她们三个人,我就一个人,我会无聊死!” “你说得很对,或者……”嘉笙对她眨眨眼。 章节目录 遇险 小小的姑娘耷拉着脑袋坐在小桌案前,嘴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拿着笔趴在桌前写字。 一旁奏折堆了老高的书桌前,端坐着元帝,他正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看一眼。 “今日的字,可写好了?拿过来,朕看看。” “还没有哦,爹爹,因为太多了,我要写好久好久,今天都不能去找欢欢玩了。“ “咳。”元帝咳了一声,看着小孩已经被拘着在这写了好半天的字,也委实有些可怜,但不好明目张胆的放水,只好故作正色道:“先拿过来,若是写得好了,爹爹便让你去玩。” 听了这话,小小的姑娘高兴地似乎快要蹦起来,“好哦!好哦!” 手抓着字帖,开心地朝着元帝跑过来,“爹爹要说话算数哦。” “那是自然,爹爹是皇帝,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伸出手拿了她的字帖来看,元帝陛下的脸色有些僵住。 学了大半年的字了,小姑娘的字还是歪歪扭扭,形态各异,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字。 “爹爹,我写得可好?“一脸忐忑不安的问出声。 “是不是写得很不好?”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低落了下去。 “每个哥哥的字,学堂的太傅都夸奖过了,就是不说我的字好。”说着,小姑娘的头越埋越低。 “不会。”放下手里的字帖,转而抱起小小的孩童,放在膝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只是朕的宸阳还太小,不能写得像他们一样好,但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又用小手去抓刚才放在桌前的字帖,拿过来握在手里目不转睛看个不停。 “对啊,爹爹不会骗你。你是我最爱的小公主啊。“ “爹爹看你这样认真,便给你取个小名如何?” “小名?“好奇地眨着眼抬起头。 “书圣王羲之,爹爹很仰慕他的字,听闻他有一女,表字孟姜,很擅书法。如今也为你取个小字,就叫孟孟,好不好?不求你的字写得像孟姜一样出色,便是有一半好,爹爹也会很高兴。” “孟孟?” “对,孟孟!“ 嘉笙想着,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而她已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爹爹这样叫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她经历被爱,又被抛弃的时候。 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发紧,双眼也控制不住似的溢满泪水。 见这小公主如此,元帝也莫名其妙,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了她过来,“真这么委屈?好了,别哭了,若真是做错了,爹爹给你道歉。“ 心里想着,实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的,一点也说不得。 “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想玩的,都先和我说,爹爹给你做主,起码必须要保护好好安全才行,好不好?” 听他这样哄着她,惯着她,嘉笙心里更难过,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嘉笙的委屈从何而来,还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不肯轻易停止哭泣,却不知道那是历经一世磋磨,失去所有的小公主重来一世的不甘和难过。 到后来,哭声渐渐停止,元帝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公主,只能叹口气,把人放进寝殿。 把宫女招来给她安置好,便又带着一众人走出了朝阳殿。 这一夜,嘉笙睡得并不安慰,梦境又开始翻涌。 她梦见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跪在正极殿门口,宫女、侍卫一拨拨从她面前经过,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得久了,膝盖处的疼痛慢慢发散开来,越发让人难过。 可她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心中只有一个希望,她要见这正极殿里面的人,她要见她的爹爹。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正极殿里已经有人点上了宫灯,泛出好看的金澄色光亮。 依旧没有人理她。 她强撑着没有进过食的身子,眼冒金星,开始摇摇晃晃,跪姿也越来越不标准,到后来几乎快趴在地上,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从后方步履慌乱,疾步向她跑来——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又一阵转头,跌入了又一个梦境。 少女穿着绣满海棠花的宫装,立在粼液池的桥畔,眼含秋波,目光潋滟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轻声问出声:“方誉,你愿意娶我吗?” “臣,愿意。”深深冬日,粼液池的泛起了阵阵雾气,遮住了他清晰如玉的面容,男子身如松柏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声音清澈,语气里满是坚定。 好似听完他的回答,少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余满腔的欣喜。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得偿所愿的时候,一直不遗余力、坚持不懈地追着方誉,追到十五及笄,追到二八年华已过。 在她等到二十岁这一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热忱了,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弃。 忽有一日,却听闻方誉在紫宸殿请旨赐婚,太子太傅、位列九卿的方誉,端端正正地跪在紫宸殿,请陛下赐婚。 “臣方誉,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匹配宸阳公主,然公主殿下确系臣其心之所向,九死其未悔望,望陛下应允。”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的把人堵在了下朝的路上,要问个清楚。 得了方誉肯定的回复,嘉笙扎扎实实地开心了很久。 却未曾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这心之所向的求娶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当然,后来她也没有如愿嫁了方誉。 各种缘由,实在难以分明。 被外间喧闹的声音吵醒时,嘉笙的梦正进行在婚事告吹的时节,睁眼时,眉头都紧蹙着不肯松懈。 抬手撩开缀满白色珠子的床帘,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外喊道:“采衿!你在哪儿!” 都没兴趣知道外间是谁,反正来她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等下就知道了,现下还是先穿好衣裳再说吧。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采衿踩着焦急的步伐跑进了寝殿,看来确实外面有些热闹,让平时沉稳惯了的采衿都着急起来。 “殿下,殿下你可算醒了。” 嘉笙慢慢悠悠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又伸手把被子捞起来往身上裹,只露出一张脸来,睡得红扑扑的一张脸。 还没等她开口问外面有什么事,采衿已经手脚麻利地从旁边衣塌上,拿起准备好的衣服走到嘉笙床边,“殿下可不能再赖床了,外面玉禾公主来了,等着要见您呢。说是要等殿下一同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 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采衿的手臂。 章节目录 找不到你 待到一桌子菜都端了上来,北扉还身形端正地立在她的旁边,满身散发出一种‘我不饿’的气息,半点也没有想吃饭的意思。 就呆呆地站着,感觉嘉笙的目光已从食物上移开好一会儿,且一直望着他,北扉一抿嘴,正色道“殿——”,意识到自己又喊错,立马闭上了嘴,复又低声说话,“小姐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饿。“ 实在不是嘉笙突然懂得人心悲悯,而是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入食。 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总觉得不舒服也不自在。 平常逢着宫里办宫宴,旁人只当她是皇女风姿,讲究姿态娴雅,却不知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这么些年来,能让她安心陪着一同吃饭的也就采衿、元欢以及她的父皇这三人而已。 感觉也不能义正言辞地对北扉说,你站在这,看着你这张脸,我就吃不下饭,这太伤人了,故而只能忍着饥肠辘辘的感觉,婉转周旋。 “属下不饿,我守着小姐就好。”说出的话显得特别中气十足。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王爷亲自选出来的顶尖护卫,陪着个小公主在外边浪半天的体力都没有吗?公主殿下太小看他了。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不行,你必须吃,”嘉笙吞了吞口水,目光火辣地盯着桌上的菜,出声对着小二喊“小二,麻烦你把这个菜挪一半去隔壁厢房,带这位公子过去。“ 还想说话的北扉,看着嘉笙不容拒绝的表情。 屈服了。 由着小二把他推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嘉笙出声说,“小姐有事记得叫我,就在隔壁,我听得见。” 嘉笙点点头。 等到终于没人了,嘉笙终于可以安心的吃饭了。 吃完之后,收拾好之后,走出门发现北扉已在门外等她了。 “小姐,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是要直接回去吗?” 知道北扉说的是回宫的事,略一思索,长眉皱起,摇了摇头,嘉笙有些迟疑地说道:“去趟安平候府上吧,我想去看看。” 北扉却是心里一惊,普通人或许不是很清楚这安平候府同这位公主殿下的关系,他行走在这利京,平面上的官宦之事却是尽在他眼底。 说起来,这安平候府算是当今陛下名正言顺的岳家。 陛下的第一位皇后正是出自这安平候府,安平候只这一个女儿。 在陛下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安平候这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五皇子一步一步从亲封的庆王爷到东宫太子,最后荣登大位,而太子妃却在陛下登基半年不到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公主。 本来按理说这宸阳公主年幼失沽,安平候府应当对她也是爱护有加,却不想这侯府同宸阳公主并无任何亲近之意。 纵使这安平候常年驻守在岭南,回利京的日子屈指可数,可也没听见说去见自己那公主小外孙。 最常的见面便是在年节的时候,陛下设宴遍请众卿家,安平候才进宫拜见一次。 这宸阳公主更是从没听说踏足去过安平候府的,现如今是怎么了,竟想着要去侯府。 纵使心里疑窦重生,北扉也不好直言说出,只委婉提醒道:“现下距离年节还有些时候,安平候怕是还没回来,这时去了也是扑空的。” “无妨,我只是去看看,并别有旁的事。” 北扉闻言了然,转身去付了饭钱,便带着嘉笙驾车朝南街去了。 安平候府在南街,也需要些时辰才能到,需得抓紧,之后还等从北街赶回宫,时间也很紧凑。 嘉笙在马车里闭眼假寐,手撑着马车靠背上,心里却想着许多前尘往事。 譬如她前世从未认真感受过自己那位外祖父,安平候林安远。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位祖父对她真的是一片慈爱,纯然肺腑,甚至后来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安平候府就此消失。 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活一回,她自然是要挽回这些前世遗憾,决不能让安平候府再遭此厄难。 她还要告诉她的外祖父,让他明白,她并不是一个知道蛮横娇宠的小孩子,她会长大,会懂事,也不会再只顾自己安逸,而去随便践踏他人心意。 她,也是会改变的。 这一场闹剧在午时快要到来的时候将将要结束,看着这群人走掉,萧芥半晌没说话,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本来他和萧家也算两相无事,自从萧岳自西境回京,曾来找过他一回,这萧五小姐就盯上了他,时不时就来找茬,好像不把他赶出利京便不算完。 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萧芥从柜台出来,转身又向后面的小房间走去。 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一块丝帕默不作声地被塞进了他的手中。 她竟有手帕,为何还要赖着他的不还,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萧芥有点迷惑了。 有点不解,又有点疑惑,所以手里一时没有动作,只眼神错愕地看着她。 嘉笙便以为他是自尊心作祟,想来也是,好歹也是铮铮少年人,大庭广众被一行女子欺负得颜面扫地又狼狈不堪的,换作是她,可能半个月都不愿意出来见人了。 于是很贴心地双手齐上,用这方崭新的手帕,给他手腕上美美的系上了个蝴蝶结。 萧芥:“……” 一边埋头系手帕,还一边语气轻快地同他说话,“难得遇上我这么心善的姑娘对不对?不但给你解围,还借你手帕。“ “而且我还为此失去了松烟墨,甚至回去说不定还要被我家郡主责罚。”系好,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又开始满含可怜。 他这是遇上了个怎样的活宝? 若不是亲眼见了她这活灵活现的伪装表演,萧芥偏要真信了。 “如果我没记错,方才我拿与你的看的,是徽墨。”视若无睹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萧芥冷硬着脸说道。 谎言立马被戳穿,也依旧面不改色的元嘉笙:“嘿嘿,是吧,我这不是为你解围吗,你借我手帕,帮了我,我呢,知恩图报,自然也要帮一帮你的,如此才算有来有往嘛,不必言谢。”收起楚楚可怜的模样,弯起嘴角,朝对面的萧芥笑得牙咧嘴。 “如此甚好,”脸上一片淡色,“若无事,便请回,恕不远送。“不等她说话,提步便朝内室走去,他要先去换了这满是污迹的衣服。 有来有往?嗬。甫一见面便对他这般讨好,必有蹊跷。 “别呀,我还有事呢,我不急着走,你先更衣去吧,”对着背影垫起脚尖,也不肯噤声,伸长了脑袋想看看萧芥进的是哪一扇小门。“我等你!” 看来这回帮萧芥解围只能算小恩小惠吧,都不肯说声谢谢,前路慢慢,还要努力才行。 兀自在心里暗暗想着。 “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