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文学》 章节目录 房子塌了,房子又塌了。 当你发现你的“直男室友”是写bl文,还是h文的太太—— 众所周知,110寝室里一共有六位直男。 但是其中有一个人说了假话。 因为6号直男江淇文在冲浪时刷到了柳生直男的微博,三次元和二次元重合—— 他,在现实中,掉马了。 【江淇文】 江淇文直男是一个恐同患者。 他这辈子也没想到微博会给他推男同文。 看到它是因为附近的人,但是没来得及看清定位就没了。 题目还是什么,《寝?室?文?学》。 他正好是学文学的,学过骑士文学,流浪汉文学……寝室文学是什么?类似于六个人八个群勾心斗角这种的吗? 他点开一看,妈的。 3?people?y?together. …… 【脑补一下】 …… 总之,一个寝室里什么清冷美人,斯文型男,傲娇奶狗……一起在寝室空地铺垫子轮番上阵,对男主是这个时而温柔体贴,时而疯狂占有,在各种男神的宠爱之下,整个人欲|仙|欲|死,整个场面不堪。 尼玛,那后面,那后面还可以这么用吗…… 那晚他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屏幕都写着: 无耻!淫|荡! 这是我能看的吗? 急,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不过说回来,这h文的文采还行,这写法还算不那么简单粗暴,基本没有什么敏感词的直观描写,走一个象征的意识流。 他刚想划走,突然发觉,这措辞怎么有点眼熟…… 他想起来了,是华兹华斯的《水仙》。 ……你给我等会。 “在欢舞中起伏颠簸”是让你来写打桩运动的? “延伸成无穷无尽的一行”。是让你用来写3p连一起的?? “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是让你写贤|者|时间的??? 华兹华斯,这可是他前几天刚上课学的男神啊。 堂堂桂冠诗人,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他气愤地摔手机,转头睡了。 不一会儿,他猛然睁眼,又开始暗搓搓搜索ta的主页。 博主还叫什么兔绒…… 「兔绒贩售机」 造作!什么东西,是个卖兔毛的呗? 现在的小女生,都写点什么东西啊。 他点开私信,说:妹妹,你这么写,对得起华兹华斯吗? 他憋着一肚子苦口婆心正欲爆发—— 结果对方秒回:sb。 然后把他拉黑了。 江淇文气得不行,祭出小号搜索,恨恨地伸出手指,然后——点了个关注。 好男不跟女斗,但为了男神,他要做她的黑粉。 江淇文晚上刷朋友圈,看见柳生发了条:微博sb真多。 他义愤填膺地点了个赞,慷慨激昂地评论:我看也是!你也遇到了?(握手表情) 【柳生】 柳生有个秘密,就是在网上写h文。知男而上的h文。 他上课时,老师在总结了各种文章之后,最后说:“好的文章,最基本的,最难办的也就是要给人共情。你们想想,什么文章能带给所有人共情?没有吧?所以在众说纷与之中,尽量去靠就好了。” 柳生差点脱口而出:怎么没有? 一个“怎”开口,旁人侧目,他又怂下来,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默默道:h文可以。 又默默补充:不共情的,是他们不行。 但他并非是个一味追求无脑淫靡生产机器,而是个追求优雅的搞黄色er。优雅,就是他的文里向来没有什么“xue”、“根”等露骨词语,而是追求象征主义意识流,让读者心领神会。 正如那个寝室文学发评论:“虽然您什么也没说,但我就是inin的。与您无关,是我有罪。” 文学课上他也在汲取这种精髓,尤其是充满意象的诗歌。比如上节课讲的华兹华斯,起初是因为一看到水仙二字——就自动往cp那方面去想。 他不禁为这位诗人道了个歉。 然后用心怀歉意地用他的诗去搞h了。 但他没想到这年头真有人到处出警,过来跟他说他玷污了他的华兹华斯。 如果没记错的话,中世纪早过去了吧? 美学是人类共产,每天不都肆无忌惮拿来比喻爱? i可以,做i就不行了? 我写得这么有意境,你怎么不去获奖的文学作品里出警? 性这种东西,1202年了还藏着掖着呐? 你妈生你时候,也没说你是肮脏性/事罪大恶极的产物啊? 他在心里祖安了一通:爽。 可他怂。 一言以蔽之俩字母,发过去加拉黑一条龙。 他气不过,但不想微博,他迟疑了下,发了条朋友圈。 那晚,同寝室的江淇文给他回复了,似乎也有相同的苦恼。 他没理他,因为江淇文恐同。 而他就是同。 【江淇文】 江淇文没有等到柳生的回复,不过也习惯了。 柳生这人,和他同寝室,也同专业。这人平时不爱说话,每天抱着电脑码字,似乎走路也是内八的。但他是个隐形富豪,他说是因为长期做一个撰写新闻稿的兼职,收入不菲。不过他似乎小气得很,不肯介绍给他,因此,他对柳生也颇有微词。 但不容否定的是,他文笔好是真的。 第二天,创意写作课上,课上要求即兴写作,要求作品互评。 他抱着求教的态度主动选了柳生。念在昨日共情之交,他给柳生的评价是:清新明丽。 结果柳生给他的评价是:有性张力。 他满脸黑线。文学作品和性混淆是他最看不惯的,他倒好,主动给扣帽子。 他说:谢谢。 心里:我谢谢您。 第二节课,老师带大家回顾华兹华斯的《水仙》时,江淇文满脑子寝室文学,浑身不自在。 还好,老师接着讲了济慈的《秋颂》,讲述大自然给人的浪漫与强烈感受。 他又一脸沉醉地沉浸在诗学的海洋里了。 傍晚,小号关注的「兔绒贩售机」更新了。 评论里又再称赞象征主义手法。他冷笑一声。 我已经爬墙了,现在我男神是济慈。 你还能拿我怎样? 江淇文挑着眉毛点开。 …… 丢在床上的少年哭声渐弱,你拆去覆在他眼上的红丝带,露出一双红肿的双眼。因为不适应光线,还噙着些泪光,可怜得紧。用同款丝带捆在床头的手腕不甘示弱地挣着,你放任他闹,握住他细瘦骨感的脚踝,亲了一下。 冷不丁嘴角被他发狠踹了一脚,你放开他,擦擦嘴角的血。 然后盯着他,露出一个极为缓慢的笑。 江淇文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 “使葫芦胀大,鼓起了榛子壳,好塞进甜核” …… “你耐心地瞧着徐徐滴下的酒浆” …… “夏季早填满它们黏巢” 江淇文看|了。 拳头硬|了。 是济慈的《秋颂》。 房子,又塌了。 章节目录 小丑竟是我自己 【2】 【柳生】 柳生知道江淇文恐同。没和室友出柜,除了他怂,其实也有江淇文的原因。 写h文的和看h文的大都都是性|欲旺盛。他知道自己平时看着闷,但人的情感总有突破口,于是他在网上摇身一变,成了满嘴骚话的lsp。 简称闷骚。 创意写作课上,他好巧不巧,就和这位恐同室友分为一组了。 这人虽然恐同,但对文学似乎有着一种虔诚的敬畏。 但有什么用?没有求同存异的格局与气魄,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于是他抱着垃圾分类的心情,接过他的即兴创作: 满目苍茫。雪原上灵动跳跃的白鹿,遍体雪白,五脏六腑似乎都是透明的。每一个为它在雪中驻足的人,都会获得它象征性的一个回眸。当它也这样久久望着我时,我不惜摘掉厚重的手套,把皮肤暴露在小刀一样的风雪里,伸出手,去摸它未骨化的鹿角,轻捻它温暖的绒毛。 我与一头鹿对视。 还不错。比想象中好一点。 意外地还挺戳中他。 能戳中江淇文的,必然引发了他大大的想象。于是他决定不计较,引领他一下。 毕竟江湖传言,恐同皆深柜嘛。 他写了他的评语。 果然,江淇文气不过,就差揪着柳生的领子问他,到底哪里有性|张力。 不过没等江淇文说话,柳生就缓缓开口:“你说你摸它的角,它能感受到吗?” 涉及作品,江淇文立刻正色道:“它能感受到。我之所以写温暖,就是因为鹿茸里有血液。” 柳生:“你说未骨化,那后来骨化了呢?” 江淇文:“嫩角在骨化后没有神经,就没有痛觉,也没有感觉了。” 柳生:“那你知道,为什么鹿角要骨化吗?” 江淇文:“嗯……为了交配,对抗竞争。” “对,”柳生垂眸笑了,“然后它在骨化后没有触觉,头上残余的,就只剩下你在摸它的角的触感。” “在小溪边喝水时,在林子里踩花时……尤其是你说的,骨化后马上到来的——在交配时。” 他又说:“那对角在骨化前,碰到的一切东西,或许只有你的手,是温暖的。” “它永远记着你,你是碰触它的最后的温度。” 他盯着江淇文,露出一个浅笑。 【江淇文】 江淇文听了,没再说话。 他盯着柳生充满亮光的眼睛,有些发愣。 除了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外,这里的“交|配”放入整个故事里,怎么就被柳生说的那么自然呢? 这循循善诱之下,自己竟然破天荒没有抵触…… 不行不行,文学是纯粹的,不该和性有交集! 浪漫是浪漫,就是有点怪。 或许是有点怪,但还是……怪浪漫的。 但他听见自己嘴里还是严谨道:“鹿角一年换一回,明年还有鹿茸,也许还有别人摸。” 柳生听了,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骂道:“直男啊。” 江淇文懵了,心说,直男怎么了,你不也是吗? 今晚不是「兔绒贩售机」的更新时间,但他还是点开了主页。他就纳了闷了,怎么有人上赶子塌人家房子的呢? 怎么就那么巧,写完华兹华斯就写济慈呢? 虽说其他学校肯定也是这个顺序讲法,但他反复看了上一篇“丝带文学”,有些根本就来自老师口语化的解读,根本不是巧合。 天啊,他怀疑这人就在自己身边,听一堂课。 他回想了一下班里的女生,到底谁是兔绒贩售机? 不好,班里除了八个男生,剩下一百多号人都是女生——此乃文科班特色。 他也不能在班里大喊:不要用诗人写h文了吧?? 就在他愁苦之时,兔绒太太更新了。 他本想直接点取消关注,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有一种犯贱的力量,明知道房子要塌,但就想看看是怎么塌的。 他还是点开了长图,迎面而来的题目: 《白鹿衣衫尽》 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但随即一愣。 他继续读下去。 小鹿是白色的,化成人后也是肤白似雪,惹人垂怜。你在工作间为死线奋战几天,疏忽了他,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爬到你的桌下,在你双腿间钻出来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你一惊,低头看他,看见他正皱着浑圆的小鼻子,牙齿咬着你的裤链拉锁往下拉,肩头披着的大码白衬衫也被他在你双膝处蹭到了腰间,虚虚地挂着。 (和谐) 小鹿还忘形地生出一对鹿角来,伸展出去,线条舒缓又漂亮。 或许是没提及其他器官,只是单纯口的小鹿,江淇文看硬|了。 这次是真的硬|了。 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眼球震住了。 () 毛茸茸的鹿角里还留着热的血,温度比你的体温高出一截,像有自己的生命似的。 你使坏说,不能要,要了你的角骨化了,就凉下来了,怎么办。 小鹿小脸委屈得都快渗出水来,()嘴巴被磨得又湿又红:明年……明年还长…… 只……只给主……主人摸…… 要…… 那晚,你终究没能完成你的工作。 你被你的小鹿勾走了魂儿。 小短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是随机掉落的加更,评论在狂欢。 他看着鹿角的描述,又转头看看在他对面抱着电脑的柳生。 书桌上挂着个兔绒挂件。 他知道为太太什么加更。 「兔绒贩售机」 小丑竟是,我自己。 章节目录 小丑累了 【3】 【江淇文】 这一眼,给他吓软了。 怎么会是他? 怪不得当初那条微博是附近的人推送! 这可太近了,不是附近的人,而是对床的人。近到脑门贴脑门了。 前几天给他们发的生巧克力,可不是兔绒太太刚发的推广吗? 当时寝室还一口一个感恩父亲,原来是借花献佛,产品试毒,安全了再给他的粉丝宝宝们吃! 他开始回想柳生的生平。 柳生平日里最不爱说话,什么都处在中游,什么都不争不抢,堪称透明人。你跟他说点什么,他就一副怯懦的眼光看着你,嘴里蹦出几个字来。肤色比这群男的白了不知几个色号,偏偏脸又是带点女相,清纯无害那挂的,让你老觉得上辈子好像欠了他的情。 犹记得刚开学时的名场面,寝室一起讨论苍井空。 结果他弱弱问了句,是游戏主播吗? 然后寝室死一般的寂静。 不过想来,苍井空可能真的是他的知识盲区。 此后大家都觉得他纯洁又无辜,寝室长还下令不许在寝室开车,生怕他们这些糟老头子玷污了他。 是,人家是不开车。 人家是开航空母舰的。 江淇文对柳生决定进行仔细观察记录。 平时内向又腼腆的人,怎么就能干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呢? 现实中的你唯唯诺诺,网络上的你色胆包天。 是他太迟钝了,他万万没想到,“太太”竟然也能是个男的。 关键是你叫什么「兔绒贩售机」,也太迷惑他这个直男了。 念在同寝时间的余额,与对其文字赞赏的余情,他决定指点一下柳生。 他一鼓作气,看了看没码字在床上摸鱼的柳生,点开了他的私信。 “你好,能跟你聊聊严肃文学与h文的事吗?” 然后他听到对床小声骂了一声,声音不大,但他竖起耳朵却正好能听清。“又来个sb。这个月的kpi够了。” 对面回道:「您好,洗耳恭听。」 江淇文:…… 他咬牙切齿地打字:“你不觉得严肃文学应该是纯洁的,有独立发展的空间吗?” 对床在床帘之下发出克制的鹅笑,一边笑一边说,“大清亡了知道吗,你是你妈从石头缝里扒出来的。” 对面回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的有理,受教了。」 江淇文气得冒烟:“你能礼貌一点吗?” 对床细细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 “这还不礼貌?把你写进h文够不够礼貌?” 对面回复:「如有冒犯,是我言辞不当了,给您赔罪。」 江淇文气炸了。 他使尽洪荒之力,用拳头捶床泄愤。 柳生从床帘里探出个头,又是那副腼腆无辜的模样,弱弱道:“怎么了?” 江淇文怒极反笑:“没事,我练气功。” 过了一会儿,兔绒太太更新了一条日常微博: 「笑死,sb室友捶床练气功。」 江淇文眼前一黑。 天雷滚滚,头顶生烟。 好了,现在他知道朋友圈在骂谁了。 小丑累了。 在被朋友圈和微博双重辱骂还不能还嘴之后,他终于懂得了无知就是无敌的道理。 但他为了文学男神们与自己男人的尊严! 他重振旗鼓。 首先,为了迷惑敌人,他要给小号改个昵称。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叫什么呢? 思来想去,就着粉圈起名大全,拟了一个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Д/?/)」 要不是字数不够,他还能再来一串嘤嘤嘤。 要问中心思想与内涵情感? 卖嗲。 要问暗喻手法与象征主义? 你卖兔毛?我就是兔子,是严肃文学的正义化身!别再薅兔毛搞h了! 要问还有一个日落呢? 无他,主要想表达俩字: 我|日。 章节目录 是时候脱粉回踩了 【柳生】 柳生最近多了一个铁杆粉丝,这位粉丝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彩虹屁一吹就能吹200字,旋转螺旋巨大上天彩虹屁,顿顿吹,回回吹,吹得那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飞不可一世天地失色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他看要不是评论字数所限,能当场推杯换盏间写一出篇《彩虹屁赋》出来。 除了夸文采夸内容,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作者这个人本身。但是,除去心存感激之外,他觉得这个叫贩卖日落的兔子的网友,有点玄乎。 他只是说月末要出去玩,兔子却叫他注意保暖,他也没说是学校组织滑雪呀? 毕竟南方现在三十度。 还有就是之前那个生推广,他问买了的大家喜欢哪个口味,兔子却答榴莲味。 来说口味的都是铁粉,毕竟大力支持他的推广嘛。可是这个榴莲味…… 是,的确有榴莲味,但是品牌方只是作为样品寄给他,也没上市啊。 再说榴莲味生巧是生巧吗?那是生化武器。 于是榴莲味样品被他混在其他口味里,一股脑全丢给恐同那个sb室友了。 关键他还吃得挺香。 再加上他从这个兔子的花式彩虹屁中,能看出有几分文学功底。 难道说,这个兔子—— 这个兔子—— 是个某个太太的小号! 也接到了产品经理的榴莲味生巧。 他火速去关注了一下写手圈最近接生巧广告的太太们。 一无所获。 再回头去看,那条榴莲味的评论被秒删了,换成了草莓味。 又吹了200字草莓味的屁。 ……是只多情的兔子呢。 他摸不到头脑,洗洗睡了。 【江淇文】 为了博取兔绒太太的信任,江淇文最近的彩虹屁越来越熟练,感觉可以当场开班教学了。 不过有几次他也险些暴露。 比如他照例在询问口味的微博里随意水了一条: “最喜欢榴莲味!太太啾咪(*^_^*)太太选的什么都好吃~” 结果往回翻到那条一看,尼玛,竟然没有榴莲味。 吓得他赶紧改了一条。 再比如最惊险的,他太太叫惯了,居然在现实生活移形换影,上次狭路相逢,差点张口就来。 一个“太”字喊出口,两人都愣在原地。 他急中生智,一展歌喉,为太太献歌一曲《咖喱咖喱》。 “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咖喱,肉骨茶,印尼九层塔——” 然后哼着歌从他身侧走过去。 好消息是,在他的力挽狂澜下,场面得到了控制。 坏消息是,自己sb的名号应该是在他心里坐实了。 这样的日子真可谓是呕心沥血卧薪尝胆,这期间太太也高产似母猪,在相继塌了六七八九个房子后,在他被太太翻牌,甚至与评论区老粉打成一片后—— 时机终于成熟了。 是时候,脱粉回踩了。 这天上午的选修课只有柳生没有,是个好时机。点了名后,他假装上厕所,丧心病狂地直接翘了这节课,回寝室去找柳生,打算当面欣赏一下他被铁粉回踩的反应。 可出师不利。他向外一开门,没等进去,柳生竟然踉跄着跌过来,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他雄赳赳的气焰顿时吓没了一半。 只见柳生戴着个灰色丝质眼罩,稍稍后退一步,抢先道:“你别说话。” 他还是那套最常穿的卡通睡衣,可那语气懒散却又不容拒绝,状态气场全开,毫无之前的懦弱形状。 “过来。” 江淇文被震住了。他真的没说话,向前迈一步,把门带上了。 柳生连眼罩都没摘,伸出手把手指在搭他肩膀上,描摹着向下滑,轻佻而慵懒。 江淇文浑身紧绷,紧张得直吞口水。 滑到胸肌时,他突然把手收回去了。 “是江哥啊。”他像是如梦初醒似的,语调一下子冷淡下来。 “你翘课了?”到这句时,已然恢复了以前弱弱的语气。 他自顾自把眼罩摘下来,看着发愣的江淇文,“抱歉啊,戴眼罩找找灵感。” 被调戏了,还被一笔带过了。 江淇文炸了。 他下意识愤愤道: “不是,你找灵感看片去啊?” 柳生正走回自己位置,听到这句,停下来回头看他。 “那个,” 江淇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马磕磕绊绊地解释,“我说、你、你写新闻稿就该多看纪录片,自己空想哪能行。” 柳生从鼻腔里懒懒应了一声,回到座位开始码字了。 章节目录 小——帐——篷—— 【柳生】 每周这天只有自己没课,整个屋子都属于自己,正是他所有文的灵感爆发期。 最近自己正想写一个斯德哥尔摩主题的文,正带着眼罩在寝室来回走找盲眼的感觉,结果走到门边上,室友竟然翘课回来了。 自己正沉浸在天马行空之中,再加上视觉障碍,一下子竟然没能从代入的角色出戏。 好在室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希望他在寝室消停呆着,别出声。他叹了口气,开始码字: 晕。好晕。 一片黑暗中,我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只有睫毛刮擦布料的阻尼感。 我被绑架了。 其实这件事情,我并不意外。 最充分的原因就是,我是个渣男。 我能在条理清晰地安排我的每一个空档,记住所有女孩子的姨妈期并每月统一编辑文案定时发送,社交软件里备注没有名字,都是城市加年龄加性格编码排列,两个大列是已奔现与未奔现穿梭于各种鱼塘之中肆意妄为。 谁说的爱情就像沙漏,心满了,脑子就空了。 这些姑娘们前赴后继地来,又前赴后继地走。我曾经沧海,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不是掌管七大洋的海王,我只是一个讲求驯服的捕手。 太过开朗的女生我一般都不会直接下网,因为她们的世界纷繁多彩,不太容易控制她们的情绪。只有那些小心翼翼的,说一句必带表情包生怕显得冷漠,字句都要斟酌的女生,我就会在脑中进行高亮标记。 这种女孩都又清纯又善解人意,你忙她也不会无理取闹,真发现蛛丝马迹,也不会立刻分手警告。 最主要是,好骗炮。 但是没想到,内向的女生居然也有病娇的潜在危险。些许是我一个走眼,没看出撒娇之中闪着刀光剑影的占有欲。 于是,我被绑架了。 我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头,眼睛被也蒙起来。经过我快抽筋的脚趾摸索后,这是一个被罩着笼子的床。 第一个信息是,我就算挣脱手上的麻绳也无法逃出生天。 第二个信息是,它可能就是为我准备的。我在她眼里,大概像一只金丝雀,为她所占有的艺术品。 我只有这两个信息,因为她并不说话。无论我怎样求她开口,她都只是把饭喂到我嘴边。 我真的猜不出来,与我有仇的女孩儿太多了。 就算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也得想一会儿。 是72d虎牙酒窝的秋秋?还是80b齐刘海的晨晨呢? 但还是得想。我制定了一个小小的目标,在下一次喂饭时,我要拼尽全力争取一个拥抱。她绑架我还不是因为喜欢我,不说话也肯定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喜欢。只要她抱我,我就能感受一下她的罩杯,唤起我的物理记忆。 经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她肯抱我了。 我拼命感受,大脑却陷入死机。 没有胸。 也不是哪个对a的的妹妹。 没有胸,但是有胸肌。 这是个男人。 更要命的是,他在吻我。 …… 6.【江淇文】 江淇文打了声招呼,说他逃课为了睡觉,不打扰他,就上床了。 上床下桌的构造,他透过短栏杆,俯视对面正在码字的柳生,思绪翻涌。 他知道这弟弟有两副面孔,但今天是另一种情况。 柳生带着眼罩气场全开地叫他江哥。 柳生摘下眼罩,立刻气势全无,开始软软地解释,露出一双由于不适应光线眯起的、沁出薄泪的眼…… 可以了,停。 虽然领略过两副面孔,但这次他并不奇怪。柳生似乎也是个感性的人,一涉及文学就疯魔,跟上次与他讨论鹿角时的状态差不多。 不提小鹿还好,一提小鹿他突然想起,上次他看硬了的事…… 不是,他就纳闷了,他每天都码h文,用意念这样那样的,需求岂不是很多? 你说他每次一个人码文时,会不会经常一边码文,一边……嗯……咳。 他故意发出深重的呼吸声,以降低警惕。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真的快睡着了时,他才在对面放水杯在桌上的沉闷声里缓过神来。 喝水了。难道是口干舌燥…… 他在偷窥的道德困境与好奇心选择了后者,一边骂自己,一边像个变态一般掀起床帘的一个小角——以他的角度向下看时,正好能看到他的侧面。 他有所收获地,看见那人还在疯狂码字,但松垮的卡通睡衣藏不住事儿,米老鼠图案下面多了一个小帐篷。 他自己似乎也察觉了,低头看了看。 江淇文顿时紧张。 就当他天人交战之际想要放下床帘时,出现了魔幻的一幕。 他急不可闻地喘了口气,似乎有些难耐。他用大腿根悄悄蹭了蹭,然后…… 然后小帐篷消失了。 江淇文手指脱力,放下了床帘。他盯着天花板,五味杂陈。 显然易见,他全然已经忘记了要脱粉回踩的事。 因为他,又发现了他的秘密。 柳生可能在这个风华正茂,血脉喷张的年纪,阳痿了。 章节目录 江淇文不允许有人侮辱文学 【江淇文】 他心里对柳生道了一万个歉,道完了心里还是罪恶满满,又焦虑地登上小兔子的号去给太太发了一大段彩虹屁。 兔绒太太回他:爱你。 他这才在自己的小人行径中好受了一点。 但他看着那句爱你,突然感觉自己像个钓鱼的渣男。 想了想,还是尽快终结这段关系比较好。他在备忘录里敲下个开头: “太太您好,虽然很喜欢您的作品,但是……” 手机震动,特别关注兔绒太太更新了。 读了个开头,刺激。 竟然是直男视角,还是渣男视角。他膝盖莫名有点疼,细细读下去。 第一人称悬疑剧情向,有代入感了。 好想看渣男被虐……性别已经不重要了。 彩虹屁的肌肉记忆让他打开便签,草草把“虽然”、“但是”删了: 剩下一句“太太您好,很喜欢您的作品,” 他眯了眯眼,把“很”也删了。 “太太您好,喜欢您的作品,” 他沉吟几秒,决定解放天性。 “太太您好!太喜欢您这次的作品辣!!!!!太期待后续了&(%#¥(%¥#@……” 发出后三秒,他陷入了自我狂欢的贤者时间。 看着那段彩虹屁,他陷入了沉思…… 赎罪,只是赎罪。 可恶!然而…… 等这篇文更完……我就…… 他继续勤勤恳恳地营造着小女生的人设,成功与太太混熟了。 有一天,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罪恶根源——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太太,你为什么叫兔绒贩售机啊? 兔绒贩售机:小时候起的笔名。那时候我幻想自己有个雪场,把雪都分享给没见过雪的小伙伴们,有点幼稚哈哈。 江淇文会意了。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更未若柳絮因风起。太太这是把雪比作兔绒了,暖烘烘软绵绵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浪漫。 兔绒贩售机:不愧是你。不过说来惭愧,其实我还没见过雪。 哦,柳生是南方人。 不过他还是感动了,能把童年设定也分享给他。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没关系,马上就下雪啦。 兔绒贩售机:我的确去北方上学了~诶,你怎么知道? 江淇文没有回复。 因为我在你隔壁床,太太。 兔绒贩售机:正好你也叫兔子哈哈。你又是为什么? 他又没有回复。 说出来怕气死你,太太。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兔子,兔子可爱。哈哈哈。太太的文这么好,巧合是荣幸。 兔绒贩售机:爱你。 兔绒贩售机:不过我最近的文似乎争议很大,总有人私信喷我。 兔绒贩售机:前几天都开始怀疑自己学文的意义了。 江淇文愣了,不会后劲儿这么大吧。 难道他表面祖安人内心玻璃魂? 学文的意义……不至于吧。 完了,自己不会造孽了吧…… 他一咬牙——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没事儿太太,你就当他们都是sb。 兔绒贩售机:嗯。我是这么说了。 江淇文:…… 兔绒贩售机:哎,正好,那人又来了。 江淇文下意识一惊。 随即松了口气,应该不是他。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太太让我看看。 兔绒贩售机:没事,就不给你看了。不过我有时候的确在想,我为什么学文学?背诵名家名篇,真正的文学一般都玄之又玄,就像那人说的,对现实生活中,还是理科生对社会贡献更大。 江淇文:…… 兔绒贩售机:唉,虽然我竟不知道怎么怼他。 他沉默几秒。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太太,给我看看,好吗? 江淇文不允许有人侮辱文学。 柳生拗不过他,给他截了屏。 “其实我一直好奇,你们这些学文的,学那些繁琐知识有用什么用?所以世界还是我们理科生的天下,你说学那些文史、概论,是能创新科技造福社会啊,还是能制造原子弹保家卫国呀?” “今天我终于知道了,能用来搞h!” “哈哈哈哈哈哈您解决了我人生一大难题。” 柳生发过去后,叹了口气。 这一套嘲讽重拳把他打得哑口无言。 似乎是有几分道理,的确,理科生的社会贡献是踏踏实实放在这里的,自己扯什么无用之用,似乎也苍白牵强。 而且他的确用它来搞h了…… 给小兔子截过去,换来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只会更加深他的无力感。 等待对方回复的时间都变得绵长起来。 他这时候大概该看完文字了吧? 他想象了一下对方绞尽脑汁措辞的尴尬,有点后悔。 …… 回复了。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原子弹是理科生造的,但原子弹的开关掌握在文科生手里。 柳生看着文本框,怔住了。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理科生负责打江山,文科生负责指哪打哪。无论克隆还是代孕,没有人文精神的世界就一团糟。文科生只是人文精神的代表,而人文精神是来维护世界秩序的。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太太不用回他,自己知道就好。 柳生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对面回道: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写作业去辣!太太晚安昂~ 柳生十分感动,给小兔子点了个关注。 互相关注四个字顿时映入眼帘。 他点回自己主页才发现,关注完—— 阳光信用掉了两分。 柳生:…… 【江淇文】 江淇文知道柳生喜欢雪,但没想到这么喜欢。 因为他最近吹彩虹屁吹的有点累。 因为一场初雪,兔绒太太整整连发了六条微博。 内容基本是:赞美雪,赞美大自然。 形式基本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体育课休息,南方人们在初雪里狂欢。 江淇文一遍又刷出一条“啊”体微博,一边转头看见三次元里,在外面对着那些南方人不为所动,一脸嫌弃冷漠的柳生。 他又低头看看微博,又抬头看看柳生。 他低头看看那条微博。 “路是白的啊啊啊啊!这是童话,是灵境!这就是异域天堂!” 又抬头看看柳生。 “下场雪你们至于吗?没品。” 然后柳生低下头。 假装漠不关心玩手机,其实是在拍雪。 江淇文憋不住笑了。 被他嫌弃的南方人们,叫嚣着说他是叛徒。 有人插嘴,“正好月末滑雪名额有限,那你别去了。” 柳生脸色一白。 江淇文在一旁乐出了声,在一旁看好戏一般,看这个有两副面孔的傲娇自讨苦吃。 几人乘胜追击,“今年去明年去都一样嘛,你又不想去。” 他吭哧半天,唯唯诺诺道:“我去。” “反正也是内部决定嘛,”一人使坏道,“我们刚说哥几个篮球决定名额了。那你来不?” 柳生篮球成绩一直都不好,这么说,明显是针对他了。 玩脱了。他梗着脖子不说话。 江淇文这才从旁边站出来,挤进人群,“哎哎,怎么欺负我室友呢?” 柳生闻声看他。 “谁要比篮球,斗牛还是三分?一对二。”江淇文跟男生们宣战,脸却冲着柳生笑得痞,冲他挑了挑眉,“我替他来。” …… 咚。 在一号的注视下,他脚尖指尖一齐用力,抛物线弧度完美流畅。 又进了一个三分。 江淇文的直男本性终于派上用场,轻易就ko了一片人。 成功跟老师报名后,隔空他冲柳生眨眨眼。 刚不劳而获了滑雪名额的柳生看着他,走了过来。 走到身前,他还是一脸波澜不惊的:谢谢江哥。 江淇文又挑了挑眉。 回去刷微博,一条意料之中的更新。 “月末出去玩辣!哈哈哈哈哈哈爱死sb室友了”。 他笑着用小兔子的号评论:注意保暖。 章节目录 舌头拿不下来了 9.【江淇文】 月末很快来临,滑雪小队装备整齐,尤其柳生,充分发挥了南方人对雪的敬畏与严谨,帽子手套耳包再加双层袜子,就差把护目镜和氧气瓶也带上了。 北方直男江淇文豪爽地啥也没带,只披了件棉袄,站在门口第三次问他:好了没? 好了好了。 柳生揣上几个暖宝宝小跑出来。 一个寝室的俩人顺理成章分到了两两组队的一组,可柳生是一匹孤狼,就只观雪景不滑雪,好像心脏承受不了那么刺激似的。 江淇文决定推波助澜帮他迈过这道坎,带着一个大号雪轮胎,想让他坐着滑下去试试。 他看着离他还有挺远,雪地中实在难走,就索性直接划过去,想着差不多地方再停下来。 结果雪坡太陡,他快到身边时,受惯性根本刹不住车,直接冲了过去—— 柳生站在半坡处背对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他一个心急就大喊道: “太——” 他差点咬了舌头,想临时转口,不想雪轮胎已经带着他,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柳生脚跟被向前扫去,整个人直接向后倒,压在江淇文身上,被那人下意识拦腰死死抱住。 江淇文压着雪轮胎,三个物什抱在一起,以一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速度向坡地下方冲了下去。 江淇文应激之下的改口随着这加速度的刺激,还是没忍住,全喊了出来: “国——” “新——”“加——”“坡——” 鬼哭狼嚎,声嘶力竭,荡气回肠。 旁边的路人只觉身畔掠过一道疾风。 “?”,那人下意识恍惚接道:“印度尼西亚?” 柳生在跳楼式的下滑加速度中要被吓疯了,只知道自己摔了,还摔到个轮胎上,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身后有一双手死死搂着自己不让自己飞出去。 他嘴里都是凉风呼啸,不禁想,这就是死亡的速度吧。 出于本能,他绝望地喊: “啊——” 感觉喊出来好些了之后,大脑略一思考,又临时补了句遗言: “我今天——” “还没更新啊——” 江淇文冷不丁听到他这句,在呼啸的风中开怀大笑。 他已经在下坠中缓过来了,紧紧搂着那人,只觉得这速度让人热血沸腾。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wow——”他畅快地大叫。 柳生还在惊恐之中,双手捂在眼睛上,活像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睡觉的小海豹。 “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刺激——”江淇文大喊,“我抱着你呢!” 他双手死死地抱着他,不敢去掰他的手,只能在他耳边大声声控: “你把眼睛睁开!” 柳生又适应了一会儿,才把手指缝劈开一点,在狭小的空间里窥视两侧不断掠过的景物。 他短促地嘤了一声,把眼睛闭上了。 “草,”江淇文听见这一声,心道,“真害怕了?” 他是大劈叉下来的,于是双腿也索性夹紧了他的。 幸好棉裤厚。 他颇为淡定的脸上不太淡定地想。 其实为学生开放的场地,还是比较安全的。于是短暂的刺激后,二人带着轮胎终于滑到了平地上,惯性让他们还在往前滑动,只是速度由火箭变成了婴儿车。 两人的角度也由45度变成了0度。 “你的遗言居然是更新……”江淇文躺在雪轮胎上,低头对着胸口处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道。 脚放开了,手却还搂着怀里那个羽绒娃娃,重量一下压上来,不是特别重但还是沉甸甸的,存在感激增。 柳生没回过神来,躺在他身上没动。 他弱弱地掩饰了一下:“甲方爸爸催得紧。” “敢情这又回去了。”江淇文笑着调侃他,“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你那么大声。” 柳生心里其实也有些酣畅淋漓,难得笑了下,“人在死前,总是有无限潜力的。” 但真情流露似乎只有那么一瞬,回过味来,转头就生气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要我的命。” “离我远点。” 江淇文震惊了。 这怎么比翻书还快? 他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手挣脱开了,腿还夹着。他语气冰冷:“你别夹我。” 靠,真不吉利。 “是,我没顾及到你的安全……”他松开双腿,看着他站起来,“给您赔罪。” 柳生不理他,自己往前走。 “柳生?” “柳生!你等会我。” “这没啥人,你待会再走丢了!我滴个小姑奶奶……” 在怎么解释都无果后,只能自顾自道,“唉,都给给我说热了,我去前面买根雪糕啊。” 柳生终于回头,讶异道,“这天你吃雪糕?” “对啊,”江淇文回头道,“你要不要?” 柳生顿了一下,恢复高冷:“不要。” “哦,”江淇文会意道,“绿豆的行吗?” 柳生:“……” 两根绿豆雪糕,一人一个,江淇文一口咬了上去。 柳生嫌冰牙,一口舔了上去。 他不是不懂雪糕,而是不懂北方。 这一口不要紧,外面寒风呼啸,绿豆雪糕又冻得实—— 舌头贴上去,拿不下来了。 章节目录 直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柳生】 “咋了?” 江淇文看他不对劲,绕了一圈去看突然背对过去的柳生。 只见他半吐着舌头,暴露出来的部分全都粘在上面,眼睛里尽是惊慌失措。 随后第一时间发现这一劲爆的新闻的他,笑得不可自制,前仰后合,就差没掏出手机拍下来传上网了。 柳生哪见过北方雪糕的这等威力,第一口的面积沾的还不小,整个人东拉西扯禁不住呜了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纹丝不动。 一想到一会可能不仅是江淇文嘲笑,还可能是全校一起,又急得泪眼汪汪。 “都坏里……”他囫囵不清道,“灰……”柳生“非要吃雪糕”的“非”死活发不出来。 他怒目而视,只能作罢。 “你别硬拽,不要小瞧大自然的规律。”江淇文笑够了,好心相劝,“以我的经验,你只能找个暖和地儿等他自己化了,别无他法。” “唔……”柳生半吐着舌头,“这赖儿有……卵和地儿……” 江淇文看了看四周无垠的滑雪场,就连雪糕也是在空地上用纸箱子装着卖的,一时的确找不到离得近的室内。 “我带你回基地吧。” 柳生一想到一路上要被同学公开处刑,他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拉了一会儿,他又别扭地松开。 江淇文挠挠头。 “那……这样吧,我给你哈哈气?”他目光飘忽道,“你自己也努努力。” 他凑近了柳生冻得红扑扑的小脸,眼眶里急出些眼泪甚是可怜。他看见那张红红艳的嘴一张一合之间,齿列两侧拉出几根银丝形状的清液。他努力低着头,企图掩盖它受制于雪糕的耻辱。 他吞了口口水,“你现在除了我还能靠谁。配合点成不?” 柳生想了想,屈辱地点点头。 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冻的,有点烫。 把舌头暴露出一半来后,那人凑了上来,嘴里的温暖轻轻渡过来。 温热的水汽,柔软的气团。 好似一个隔空的亲吻。 他突然想起小兔子私信里说的,软绵绵,暖烘烘。 他浑身不自在,眨眼时速达到了人生巅峰。 “你再试试?” 柳生又拽了一下,还是纹丝不动。 然后他看见江淇文竟然难得地扭捏了一下,“我倒是还有个办法……” 他静静等待下文。 可江淇文转了个弯儿,没说下去。他看看了表,“算了,这不好。这时间也快到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 他没有办法,为了自由,只能短暂地放弃了他的尊严。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坚定地看着他,“里来。” “那……其实也差不多,你不介意就行。”江淇文吞了下口水,“那你配合吗?” 他忙不迭点点头。 “嘴巴张大。” 柳生屈辱地把嘴巴张大。 “舌头伸出来。” 柳生屈辱地把舌头伸出来。 …… 对于江淇文来说,这实在是两个实事求是的需求。 不要多想。柳生告诫自己。 不过,若是他不说话离近了看,这sb室友也没那么讨厌。 不知是不是吊桥效应,平日的情商盆地进化成了真诚纯粹,平日里的贼眉鼠眼也出脱成了韩系淡颜…… 鼻基底平整,平地拔起的山根带起挺拔而流畅的鼻梁线条,狭长的眼睛垂着,睫毛上挂着的水汽似乎就要凝结了。 他脸色爆红,隐匿在冻红的血丝之下。 江淇文再次俯下身,凑近。 柳生心跳陡然加快。 只见那近在咫尺的人一手扶着雪糕棍,在角落嘎嘣咬了一口。 然后抬起身,看着他,像仓鼠一样嚼了起来。 柳生:…… 雪糕本来就硬,他这一口下去,就算扶着雪糕棍减震,效果也甚微。他着实被扯了一下,眼泪口水一起涌,“横……” “那能怎么办?”江淇文虽是拔刀相助,但干这种事脸上也不太自在,“那我只能少咬几口了。” 柳生一边屈辱地伸着舌头,一边下唇死命兜着嘴里自动分泌的口水,像是捍卫生命最后一条底裤。 他想起平日江淇文的正派作风,突然想开了。 不要老是用h文视角看待这个纯洁的世界! 这是人文精神,这是正道的光。 就是,直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又朝他点点头,视死如归地投去信任的目光。 【江淇文】 柳生仰头看着他,眼里又带层薄泪,被迫张大的嘴巴里小舌头是粉红色的,小舌尖在下面免于受难,正难受地动着,泛着水光。 江淇文在这目光里下不来台,逼上梁山—— 他一咬牙,又俯下身来,这次有了经验,没扶雪糕棍,直接抬起了他的下巴。 他手在抖,过了一会儿,发现他的下巴也在抖。 两个人都很紧张。 他对准了一下,眼睛一闭,直接朝紧挨舌头的雪糕区域咬了下去。 因为顾虑太多,这一口硬是没咬下去,停在了一半。就这样不进不退也不是办法,他只好一歪头,想稍微换个角度。 结果坏了。 柳生嘴巴张得累了,以为他要退出去,疲累的肌肉在这节骨眼瞬间松懈。 于是只是想调整一下的江淇文,蹭到了柳生一小片嘴唇—— 又软又热,尤其他刚嚼完雪糕,任何温度都犹显炙热。 柳生一下子炸毛了。 他后退了一大步,身残志坚地控诉:“厚!厚流氓……” “谁知道你突然闭上了……”江淇文好心不成,突然被泼一桶脏水,又急又燥,羞耻劲儿又攻心,一下语气不太好,“不是,回基地得了。我这跟你费力不讨好图什么?” “咳、咳咳咳!” 柳生他一直张着嘴,寒风又促进了蒸发,他此时口腔的水分一滴都没有了。他嗓子眼早就干得冒烟,话音未落,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淇文嘴边一肚子牢骚都咽了回去。 他静静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他咳得直干呕,终于看不下去走到他旁边,拍着他后背。看他逐渐再次掌控了呼吸的节奏,才又道: “我看粘的也就是中间那一小块。” 柳生一抬头,一边咳一边看着他。 “你嘴张大,我们再试一次?” 柳生喘了口气,冲着他又张了张嘴,虽然眼睛没看着他,也算是默认。 两个人又又友好地进行了唇舌的切磋。 最后除了粘着的一块,其他的尽数被他吞进肚子里了。 磕磕碰碰,以舌为案,最后那三下全都轻咬上了舌头。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共三口,一口三秋…… 牙骨触蚌肉,终究还是柳生的触觉更为刺激。 他突然想起了两人讨论的骨化的鹿角。 原来就算骨化,念念不忘的,终究还是那只曾经沧海的手。 本太太今天真是舍身求法了,回去一定怒码五千字。 他悲壮地想。 章节目录 我是女的,没想到吧 【江淇文】 两人一路上肩并肩往回走,默契的是,谁也没有说话。 江淇文觉得自己脑子简直有病,这举动太过界了。 他简直脚趾在滑雪场上扣出一个新的滑雪场扣出皇陵扣出恐龙化石最后扣出岩浆喷薄而出然后把雪都融化—— 糟糕,他惯用了彩虹屁体!奇怪的东西刻进dna了。 所以他为太太着想的条件反射才这么严重…… 他试图用第三人称还原了一下刚刚的场景……亲密又暧昧。 gay里gay气的。 焦虑像病毒一样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不能再被柳生潜移默化了,他想。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自己的小心眼儿非要撮合在一起,结果两个人都不好受。 早点撇清关系,保持距离吧。 “回来了?”室友a冲风尘仆仆的二人打招呼。 结果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室友b见状不对劲,冲打招呼那人挤眉弄眼,私下发消息: 脸那么臭,怕不是吵架了。 室友回复:那我说点什么吧…… “江哥,滑雪好玩不?”他把头探到过道,问:“我听说还有雪爬犁?” “是雪轮胎。”江淇文默默答。 “真不错,能坐几个人啊?” 江淇文一顿,“理论上是一个人……” 柳生在座位上不动声色地喝水。 理论上?室友一愣,转而有了新发现,“欸,江哥,你嘴角怎么绿了?” 江淇文一愣。摸摸嘴角,果然摸到一个硬渣,“嘶,雪糕。” “这天你吃雪糕?哈哈哈。”那人努力活跃气氛。 “我火力旺,咋。”江淇文懒洋洋地答。 “是,年轻气盛,不拘小节。吃雪糕都能吃嗨了……” “啪。” 沉默已久的柳生终于腾地站起来,放下水杯走了出去。 “咋啦?”室友如临大敌,冲门的方向努努嘴,用口型说。 “没事,”江淇文扶额,“水喝多了上厕所吧。” 无意冒犯,他对着他的背影说。 然后悄悄长按了微博的图标。 是否卸载? 他犹疑了一下。点开了那个私信对话框,打了行字。 “太太,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三次元的一些原因……” 什么原因? …… 他抱住头,直接退出去,无视瑟瑟发抖的图标把软件卸载了。 之后的一周,他开始躲着柳生,柳生很有默契地也躲着他。到了,写作课既没有“清新明丽”,也没有“有性|张力”了。匹配的一个陌生女生修辞用的太多,像一捧不和谐的珠宝堆在一起。他怎么也看不进去,只能口头上鼓励了几句,就还了回去。 下课,江淇文盯着那个和柳生匹配互评的室友看,望眼欲穿。 室友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不负江望地走了过来。 就是手里还拿着稿子……那是有柳生评语的稿子。 顿时刺眼了起来。 “哎,”室友晃了晃稿子,“想不想看?” 江淇文一扭头,“不想。” “啧,看看,看看。人家小柳对我评价挺高呢。” 江淇文一把抢了过去。 他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深,想起了被语文高考选出病句题支配的恐惧。 “他给你评价啥了?”江淇文不服,“句式杂糅?” “nonono。”室友晃晃手指,翻到稿纸背面,露出四个大字: 如、闻、蒜、酪。 “看不懂吧?我特意查了,翻译一下就是文章辛辣回甘,风味独特。”室友摇头晃脑,“人家不亏是拿笔吃饭的。啧啧,这文化人。” 江淇文回味了一下,噗地笑了出来。 就那阴阳怪气的小姑奶奶,能给这么高的评价? 这是变着法儿的骂呢,说他的文——辣眼睛。 江淇文站了起来,给了室友a一个同情的眼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走在路上,他突然特别想下载微博看看,看看他有没有在微博上骂他的sb室友。 如果没骂,那他是怎么想的? 如果骂了,是怎么骂的? …… 自己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一天天神神叨叨。当初被骂了不爽,现在没被骂还不平衡,贱不贱啊? 他顿时想把应用商城也删了,不能。临了,只得把他放入了一个文件夹的最后一页。 就这样浑浑噩噩,直到第二周。 托浏览大数据的福,他躺在床上刷手机,居然在其他视频网站上刷到了他的推文。 不过什么推文号,h文也推? 他点进去一看,嚯,竟然是他心心念念那本渣男。 他一直想看后续来着,立刻点了播放。 他听推文者说,后面的剧情特别现实,绑架他的男人原来是一个被渣导致自杀妹子的哥哥。哥哥逼他自己一个个说出渣过妹子的名字,在这期间一直折磨他,直到说出那个名字为止。于是渣男进入第一人称,开始回忆具体攻陷每个妹子的过程,是如何在危机中随机应变,在反侦察中游刃有余,在察觉逼问下偷换概念——社会学、心理学、语言艺术……堪称一部间谍大片,也是出圈的看点。可他渣过的妹子实在太多了,他一时间就只能想起一部分。于是哥哥在厌倦了皮)肉之刑之后,开始人身攻击他。 被攻击了一段时间后,渣男虽然精神上还在抗拒,身体却已经臣服了——毕竟谁又能逃过qlx快感的真香呢? 一个月后,他彻底崩溃。他信誓旦旦地说全都想起来了,真的没有了。但哥哥就是说有,不依不饶。 原来这本走的剧情向啊,江淇文想。的确,那个现实风开头也不太适合诗意的意识流h。 推文者继续道:“两个人的h也很有意思,涉及到一个什么脑电波快)感曲线,还有各种一次函数方程……” 好家伙。 放过了文学,去玷污数学了。 “最近这位太太似乎写了有一段时间了,我刚知道他,但研究过他的作品,我愿称之为绑架文学。其实。这位兔绒贩售机是最近突然开始写绑架风的,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总结了一下,几个必不可少的元素:绑架、蒙眼、冬天……还有冰淇淋。可能对冰淇淋有什么执念?” 虽然屏幕里的脸并不能看到他的神情,江淇文还是眼神闪躲了一下。 他快进了一段。 “再来一个今天刚更新的绑架文学的小短篇。先说这个设定,如果说天下作者的情节都由白话构成,那么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人,他专门提供这情节背后的点子和灵感,相当于一个活体点子公司。他给的人设都极其讨喜,三两句话就说完一个大纲。这个人他看上了一个文笔还行但很卡剧情的小作者,给他提供写文思路,只收取很低的价钱。一个述而不作,一个作而不述,相得益彰。 很快小作者就在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以善变的题材和出挑的情节、脑洞巨大无比著称。但他有了一些名气之后,很快就飘了,擅自改动他给的情节、逆他的cp、甚至把he写成be…… 对,然后就如大家想的那样,他被绑架了。” 江淇文竖起了耳朵听后续。 “这次绑架有一个片段挺有意思。是讲被绑架的小作者照例更新,然后企图用网络求救的故事。不过作者更这一章的巧思,就在于它的形式。” “真的是妙妙他妈给妙妙开门,秒啊。” 江淇文坐了起来,挺直身子。 “但是只能去微博看,他无关文字。别问我为什么,评论区也不要剧透。” 江淇文一下躺了回去。开了弹幕开关,偶尔有几个骂的,剩下全是妙啊的复读。 看来必须要下载微博才可以。 …… 他的指尖颤抖了。 江淇文,自制力。你的自制力呢? 偷窥人家,小兔子就算了,现实里还逾矩玩弄人家感情,有意思吗? 再碰微博,你就不是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念头。 “我知道今天推他的文,评论区肯定要干架。但是推文不推人,单纯欣赏作品,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他疑惑地皱眉。 什么叫不推人? “今天的推文就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 他点开评论,确实在干架。 “不是性别歧视,而是性别红利,是欺骗好吧?” “对,你看trfsj发的照片里那个手腕,其实就初见端倪了。” “自己上赶着立男孩子人设,现在看看,什么男友衬衫,男生宿舍,全是假的。” 什么男孩子人设,男孩子还能是人设? 他直接把心中所想回复上去了。 对面秒回得很凶: “兔绒贩售机就是个女的,你还不知道呐?” 章节目录 你看过他的小帐篷吗?! 【江淇文】 女的? 江淇文震惊了。 什么鬼东西。 翻了几条之后,发现柳生居然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圈子小众,但撕起来的战斗力却毫不逊色。 等待时期,他直白地回那人:“你别乱说,他是男的。” 对面回了一句:“呵呵,兔孝子还真信。” 江淇文:什么意思? 对面:…… 江淇文火速查了一下。 江淇文:…… 对面:你说他男的,我有锤,你没有锤就别bb。 江淇文怒了。 老子是他对床!还不知道他男女? 你看过他的小帐篷吗?我看过,你没看过就别bb。 …… 他看了一眼空了一天的座位,咽了口口水。最近一周柳生除了回来睡觉,其实根本没有在寝室出现过。他只当是觉得见到他尴尬,就没太在意。 一切顾虑皆被抛至脑后。 他火速打开文件夹,把应用商城从最后一页捞出来,下载微博。 寝室网速有些慢,正赶上马上又有创意写作课。这种课需要亲历亲为的小任务多,谁也不敢怠慢,他连忙一股脑爬起来,抓了件衣服就去上课。 路上遇到了买水的室友,又深度关心了一下他们二人的关系。室友说有矛盾就说开了,大家都是哥们。 他嗯嗯地敷衍了几声。 又瞟了眼手机,网速太慢了。 上课了。 创意写作又涉及到作品互评,柳生再一次被课代表安排到和他一组……课代表是路上的那室友,直冲他眨巴眼。 行吧。 失踪人口终于有幸得见一面,人却眼看着憔悴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又扫了眼下载进度。 才80%,课上还有信号屏蔽器…… 先专心上课吧。 这节课专修心理描写,讲述分析文字背后的信息,即一个人物的行为所折射的内心活动,从而在写作中逆推应用这种手法,用动作、神态与语言等替代平白的心理描写,营造一种意在言外的氛围感。 他握着笔,笔尖触到纸面那一刻,脑中的构想居然都是柳生。 是呢,作为一个有着两副面孔的人,他的行为并不能够折射出他的心理…… 要不是他将心理活动具象化在微博,江淇文一定以为他是一个不喜欢雪的、替他赢了名额也不知道好好感谢的——不知好歹的家伙。 而不是现在的反差萌……咳。 不对,回归正题,自己眼光还是太狭隘了。与其说不解,不如说他整个人的行为都称得上是:伪装。伪装有两种可能,一,他故意的,享受戏谑众生;二,伪装是他的心理保护机制,他做不到表露自己的内心。 他用余光看了看身侧开始动笔的柳生。 好大的黑眼圈,在泪沟处描摹出了一个边缘模糊的、青灰的三角形。 应该是第二没跑了。 微博迟迟下载不回,他脑子里又蹦出几句推文评论下的话来。 “女的。”“人设。” 他依稀还记得一句,手腕…… 柳生是有一张照片暴露出过手腕,他一个直男还真没注意过照片细节,顶多在脑子里留下个印象:有个手——就没了。 所以他手腕到底怎么了,让那个黑粉觉得兔绒太太是女生? 他又斜了一眼,旁边的人穿着白色长袖毛衣,把手腕裹了个严实。 …… 直接把他袖子撸起来会不会被当成变态? 他扫了眼手机。 微博进度:89% 算了,变态就变态吧。 他看着柳生压着本边的左手,发现居然有一点小折页。他心中窃喜,打算假意善意提醒他,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本子……” 那一刻,他的动作和神经都滞了一下。动作是因为他发觉把毛衣的空隙压缩后,柳生的手腕就只有他一个虎口那么细;神经是因为他看见柳生的脸随着他的动作转过来,一下子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他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有折页。” “……谢谢。”柳生道了个很生分的谢。 江淇文吃了个瘪,又开始在纸上点点,也没想出什么来。所以他力气有那么大吗?那几乎是一个克制隐忍的吃痛。 微蹙的眉毛、皱起的鼻尖,轻抿的薄唇。 这不是神态描写吗? 他品了一下。 ——是克制,但克制里有隐瞒。 他趁他不备突然发难,挽起了他的袖子。 柳生比刚刚还要惊慌,下意识就要挡,但一片青黄已经暴露在空气之下于事无补,只好作罢。 他小臂上露出一块伤。不是那种成片的紫调淤青,而是一大片明黄之下,密密麻麻地布着紫红色的淤血点。 “怎么弄的?”江淇文几乎没在上课时间压制住声音。 “摔了一跤。”柳生没看他,淡淡道。 这种伤其实在膝盖上多见,因为在摔倒时膝盖可能会承受了全身的重量,从而造成巨大的冲击。这小臂上的伤……怎么可能是手着力?除非是倒立着摔的。 何况这么整齐,怕不是被校园暴力了。 “你怎么摔的?”他一副侦探相,眯眼试探道。 “地铁们临关门,摔了一跤,结果被门夹了。” 江淇文:…… 那是有可能,怪不得这么整齐。 这几天他神情恍惚,走路都站不稳了。 对他影响这么大的舆论,恐怕是真惹上什么说不清的麻烦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卸载了…… 他又扫了眼微博进度,终于,100%。 他还没登陆,就想直接去广场搜信息。结果没等点开那个放大镜,一个后位热搜吸引了他。 点开一看,处于第一位营销号的配图再眼熟不过,即使是缩略图,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缩略图被点开,是兔绒贩售机的头像。 他没等往后翻,柳生就凑了过来。 “你看什么呢?” 章节目录 他顶着他的头颅逃亡 “看……热搜,随便看看。”江淇文的指尖戳在那张兔子头像上,突然划不动了。 柳生已经两周没主动跟他说话了,一上来居然就玩这么大,惊喜被惊吓盖了过去。 本尊在旁边,江淇文根本没打算看他主页。可谁能想到随意点开张图就是他头像? 柳生扫了眼那个头像,淡淡道,“在关注这个人?” 江淇文应激了一下,随即恢复神情,“他上热搜了,我还没看。” “嗯,”柳生从鼻子里应了一声,“那一起看看吧。” 卧槽…… 他一边喊着卧槽,一边一个手抖退了出去。 在柳生的注视下,他没敢看图片,而是直接往下滑,期待这个话题与他无关。 “人设欺骗,异性红利这么好吃?我看他粉丝脑子也有问题……”(789条回复) “你脑子也得钱治了。” “粉丝也是受害者,这样说有失偏颇吧?” 糟糕,滑到评论区了。 他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怕柳生看到骂他的言论,忍住了。 他带着这份好意,说了句不怀好意的话: “要不你拿你自己手机看吧。” 这辈子栽在心直口快这四个字了。 他说完就大骂自己sb,然后他听见柳生代表性的弱弱的声音:“我微博卸载好几天了。” 卸载是挺好的,落个清净。 江淇文说不出为什么,心里隐隐难受。 “啊……那我们换个话题?” “我就想看这个。”柳生坚持。 ……再抗拒就不自然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在这个话题往下翻。 这回二人都看清了这个小热搜的名字: #一看就是女生写的h文# 人设欺骗,是他的黑点。 这本渣男有点出圈,但也出事了。 兔绒太太在现实风的文里用了现实的笔触,也是首次不用意识流写h,遭到质疑的点就在于这个h文。说他的h文出现了一些常识性的错误,甚至被营销号大量转发。涉及到性的问题,评论区热情高涨,纷纷参与话题:一起冷嘲热讽兔绒贩售机的、有分享自己看过的其他雷人h文的,还有分享爽口不腻的好文的…… 热度在不断攀升。 其实问题并不在于h文写得不好,因为柳生除了部分收费,还有很多其实是免费文,比如这篇渣男就是。所有人攻击他的点,是他的性别。说他平时消费异性红利,发锁骨手腕照片,半脸自拍什么的,也有一些颜粉是冲着他的照片来的。 “自己写h,连基本常识都不懂,怎么可能是男的?男的你没打过飞机?何况每天写小h文……” 那些照片也被挂出来,说你看睫毛这么长,手腕骨骼这么小,怎么看都是女相。粉丝还每天幻想是个小诱受自我高潮。 …… 江淇文倒吸一口凉气,柳生要不是他室友,他都快相信了。 手腕。 他骨架就是那么小,刚握过真人! 睫毛。 他睫毛就那么长!睫毛不是人类共有财产吗? 他怒不可遏。 这也叫锤?现在什么人都能上网了。 等等,这么多条都是骂的,他已然忘记本尊就在身边了…… 虽然极度好奇,但他顾不得那个“常识性错误”到底是什么,匆忙退出到点开中间的“发现”,显示出其他热搜,递给柳生,语气冰冷:“你选一个别的,这个根本不知所云。” 柳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伸出指尖,在各个热搜间绕了一圈—— 然后点了右下角的“我”的主页。 江淇文僵住了。 他没想到他会点那里,那里有什么? 那里有他的id。 屏幕瞬间切换—— 头像那里是灰色的,显示“待登录”。 …… 靠! 幸好卸载过没登陆…… 不然“贩卖日落的小兔子”几个字,能当场给他送走了。 他背后一凉。 柳生起疑了? “没事,我不看了。就是看看你的经常访问。”柳生眼里还留着落寞。 随即把自己的即兴创作递给他互评,“你写好了吗?” “我……”他看着自己空白的纸,心生一计,“没灵感,我可以先看你的,然后互评给你写一段,你再评我嘛。” 柳生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拿过那张纸,一个想法蹦出来:太太的独家创作? 小兔子又上线了。 走开——没完了是吧。 他扫了一眼,觉得他的字都有些乱了,字由心生啊。 ——他心里还想着用言语分析心理的事儿。 他开始细细地读内容。 鹿是一只强壮的雄鹿,为了一生中的交配大权,与另一只雄鹿大打出手。 竞争对象是森林里最美丽娇俏的雌鹿: 她皮毛光亮,腰细臀肥,踏花回眸,眼波含情。 那么与之相匹配的,竞争者自然也是部族里最强壮的两头雄鹿: 他们肌肉发达,身形矫健,头脑灵活,讲求战术。 这是最终的决战,胜者便可以得到她。 骨化坚硬的鹿角向苍穹舒展着延伸去,比头部的两倍还多,是美与雄壮的集合体,也是割开对手皮肉的最好的利器。一时间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只有鹿角像树杈般向不同方向分支舒展,在激烈的角逐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弯弯绕绕的分叉像一个个待落的锁,在一次次交手摩擦间终于落难——上天好像与他们开了个玩笑,两只角旋转着交叠——最后缠住了。 严丝合缝,节节入扣,卡到动一动甚至都不会发出摩擦声,双方同时失去了发力点。同时用力挣脱,只觉头骨欲裂。但强者的尊严让他们几乎忍着断角之痛,硬是面对面挣了个头破血流。 几小时后,鹿还是没能与他解开这个孽缘。 一天后,他们甚至一直还在站立,谁也不肯低头。 两天后,双方的体力几乎都要被耗尽了。 最后,对方和鹿通过信息素传达了一个信息: 一起喝水吗? 鹿答应了。 对方作出妥协,主动提出倒着走,两头鹿最后来到溪边,侧身,最后一起低头—— 鹿在张口舔水,抬眼,对方的眼睛也近在咫尺。 鹿看不清他。太近了,近到无法对焦。 他只知道离他很近。 鹿本是为了争取雌鹿的青睐,结果不小心与一头雄鹿系了个死结。 他们共同饮水、吃草、踩花还有呼吸。 这个缠在一起的春天,离角脱落还有很远。 但狩猎者并不遥远。 两头缠在一起的鹿几乎会丧失全部逃亡能力。 他们的尸体也会缠在一起吗? 但鹿没想到的是,此生的宿敌会在狼群来临之际,毅然把他顶进狭窄的山洞。 他用他的身体堵住洞口,任凭狼群蚕食。 三种炙热,同时洒在鹿的脸上。 呼吸、哀鸣与喷射的血花。 脖颈被扭断后,鹿重获自由。 狼群把他吃干净后,鹿已经从山洞后跑远。 鹿承着他的头颅的重,在他逼近的目光下,越跑越远。 依旧是面对面,依旧是近到失焦。 但他看清了他的眼。 江淇文阅毕,沉默了很久。他依照约定,在自己的纸上写了一句话: 开春角会脱落,带着他的头颅一起。 柳生见他动笔,瞥见这句,默默摇头。 但他到下课前,才看见后面的话: 但是他不想。 鹿顶着他的头颅,顺着一起喝水的小溪走啊走,走到上游的大河。 这里是鳄鱼出没的寻常地带。 把自己的头放在河岸上,身体缓缓趟进池中。 这样我们还是对称的。 而你永远逃不开我的眼。 章节目录 套娃艺术 江淇文和柳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生的眼中满是讶异,似乎还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江淇文用第六感辅以刚刚所学,总觉得这像一种撞破秘密的慌张——不过这实在毫无厘头,明明刚刚在手机里看见自己微博头像时候,他都神色自如得很。 他摸不到头脑,但愿是自己敏感了。 柳生拿着他的稿纸看了一会儿,最终还了回去,给了他一个留白的互评。 下课,没等江淇文说些什么,柳生就出门了,脚步匆忙像是要逃离什么。 江淇文回到寝室已久是晚上,迫不及待开始开始在广场上逛,寻找事情始末。 “哎呀哎呀都知道您们兔绒太太今年大一刚18岁了,怎么了,年龄小就能骗人了?这不能说明他以后会悔改,说明他从小就蔫儿坏。” “当初火起来时候就觉得是营销,知名大博主的转发都能买,牛逼。” “这也能夸文笔,现在的人对文笔好都这么低标准了吗?” 现实空虚是网络攻击的源头,法不责众是匿名嘴臭的外衣。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道德又本来就是属于社会的枷锁——没有绝对高尚的人,就没有人活得绝对自在,一个又一个不自在就构成了人的暗面。约定俗成的东西最为脆弱:比如洗澡时突如其来的尿意、四下无人掉在桌子上的肉、在自习室学给别人看,无人时就放纵…… 所以他人目光下的你,与独处时的你,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有人说那些所谓的“键盘侠”在现实中一定都是郁郁不得志的人,才到网上报复生活;但其实也不尽然,也许是在现实中的完美无瑕者装得太累,也说不定。 有人靠充实生活获得快感,有人靠给人添堵实现价值。人各有志,也是可怜得紧。 他越看越生气,但又停不下来,就这样看了几个,最后才点开文中饱受非议的几个选段。 也有中肯的评价。 “是那段侮辱数学的快感曲线,怎么能是平直的一次函数?我一个女生都知道,手冲肯定有小峰值,其实是一次函数中穿插着许多小抛物线,最后是个直线……怪不得一直意识流写h?” 江淇文:…… 是有几分道理。 但这是不是太严谨了……要说作者失误也没什么? “我说句公道话哈,情感分析得都特别细腻了,这段也是那个哥哥拼命取值分析,感觉顺手一写的几率不大,而是作者真不懂。” “这个其实没啥,而是对那个啥的描写我真的服了。说某某白\浊液体触感q弹像果冻一样……我合理怀疑,这就是个p站都没上过的小女生。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江淇文一愣。 这…… 这描写确实……自己都快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男装大佬了。 不要乱想!那天的小帐篷不是凭空捏造的吧? 等等。 虽然不是凭空捏造的……但是凭空消失了。 他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不懂常识了。 这…… 这…… ……他悲从中来。 作者身体可能有问题,这怎么解释。清白还是尊严?二者不可得兼。 他攥紧了拳头。 望向他平时码字的座位,只有一台小电脑,还坚挺地屹立在那里。 马上就快封寝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莫非出去散心了? 他把那篇渣男看完,情节正好卡在揭露哥哥身份的地方。 然后他突然想起那个推文视频说,今天更新的小短篇很有意思,只能去微博看。 于是他点开兔绒贩售机的主页,火速找到了那篇更新。 以前为了防屏蔽,他的文,向来要么图片展现,要么有停车场平台。 这次居然是文字版本。 剧情大概就如上述推文所说,人形点子公司把小作者绑架了,然后小作者更文时求助。微博文字写道: 小作家被沉重的锁链绑在电脑桌前,小臂用黑宽胶带捆在桌子镂空出来的两个板子上,甚至手腕也被固定在键盘边缘,只有手指可以活动——回车键要用小指头尖费力去够。 他肠子都悔青了,从前绑匪的点子诙谐有趣又便宜,自己靠白嫖获取声名。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今他受到反噬,自己没什么朋友,父母又突然中奖了全球旅行的门票……一时根本无人发现他失踪。 如今每敲打一个字,都要在他的目光下进行,手指头全部抽筋却不敢停下。 他给他每半个小时有三分钟构思时间,如果停了,离他耳边不过一掌远的音响就会发出巨大的警报,震耳欲聋。他不会时时刻刻都在他身后,但屏幕上开着录屏,每一秒都存在着被窥视的可能,他不敢犯险。 他告诉他,如果超过三次,就会升级为尖锐物划过玻璃的声音。 他着实不敢尝试这升级,因此就算打口水话,也不敢停下来。 三根手指已经是他的极值了。当第四根手指也抽筋时,他终于受不了,看向电脑旁的摄像头。他眼泪唰唰淌下来,流得几乎要把颊肉腐蚀,哭着哭着,啜泣逐渐转为哀嚎: 我错了……大哥你放了我吧…… 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不听话,就是手抽筋了!四根手指都抽筋了…… 我听话……我真的听话…… 你把我手腕放开好不好?我不跑,我听话,你让我些什么写什么,胳膊不用放开,就只有手腕!求求你,就只有手腕……呜…… 对面没有声音,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他崩溃地开口自降条件:一只,就一只手腕,行吗? 他一边哭,一边如履薄冰地码字,害怕那个大音响把自己震晕过去。 “你告诉我,”耳边的音响传来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语气戏谑,“哪几根手指抽筋了?具体说说。” 小作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怠慢他,忙抽噎着答:“右手小指头,左手大拇指,唔……左手食指……还有……” 他说着,突然停住了。 他、他想干什么? “还有一根呢?”耳边的声音大小适中,带着笑意。 “没、没了……”小作家惊恐道。 他听见他说: “不诚实,不是四根吗?” “抽筋的手指太疼,那帮你去掉好不好?还剩六根,也不少了。” …… 江淇文心里挂着柳生,没工夫细读,直接划到最后看结尾。最后是在他听见了绑匪和他对话时,吵闹后突然挂断,他怀疑他有些忙,但又不敢直接发布求救信息。这房间逼仄,四面无窗,他无法提供有效信息,还容易被发现。 最后的方法是,他把更新粘贴了一半,加了一句“救命我被绑架了”。然后瞬间编辑成正常的更新。 一个小时后,绑匪没来找他。 他没有被发现。 最后终于通过千辛万苦,有人报警解开了ip地址,解救了小作家。故事结束。 江淇文挠挠头,虽然剧情还可以,但他没get到他的妙点。 点开评论第一条:“竟然发文字,我下意识就点开防屏蔽的编辑记录了!……” 江淇文也点开,原来这条微博的编辑记录,竟然和文中一样,打到了一半就是一句“救命我被绑架了”。 是套娃,行为艺术。 沉浸式阅读,细思极恐。 突然,寝室一片漆黑,就只剩下室友包括自己几个屏幕的荧光。 十二点,自动熄灯了。 这就说明,现在已经封寝了。 江淇文望着空的床铺,一下子翻身下床。 不对劲。 他更新时间是下午,可他一天没回寝室,电脑也在桌子上。 再一看,手机充电器也插在插座上。 他急匆匆翻出通讯录,给柳生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我靠。 那是行为艺术吗? 不会真他妈被绑架了吧? 章节目录 1还是0? 【还是江淇文】 他顾不得已经早睡的室友,喊了一声,“你们谁知道柳生去哪儿了?” 床下几个人表示否定,床上的室友只是动了一下。江淇文干脆爬上他的床梯,把他晃起来。那人摘下眼罩,倒也没什么脾气,只是睡眼惺忪地摇摇头。 他已经没空去和对线喷性别的网友对线了,他必须知道人现在在哪里。 大门已经锁了,他和大爷整整磨叽了十分钟无果后,他转战一楼厕所,从窗户翻了出去。 绑架还是有点不太现实,他现在就是怀疑柳生被网络暴力,不想在有人的地方呆着。写文的心理都脆弱,尤其他那个敏感性格上次还质疑自己,感觉黑粉对他影响很大。 万一想不开…… 人工湖、大操场、落叶广场……每个能藏人的角落,他都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 人工湖旁,他满脑子竟然都是那头鹿。 说好了用文字来分析他的心理……分析什么心理? 暴力、血腥、殉情…… 不太健康的心理。 他点开了导员的电话,打算直接叫人来寻。 【柳生】 柳生拘谨地在吧台坐着,搅动手里的吸管。 这是他第一次来gay吧。 他不知道一切都是什么流程,怕被审核自己连身份证都带了。 他一寸一寸地捏着自己手腕的淤青。用大拇指指腹往下按,然后再小幅度地揉,疼是疼了点,但化瘀很有效果。 他就是单纯想买醉一场。 那为什么不去普通酒吧? 其实……顺便……如果有合适的…… 他想自己试试,那个到底是什么感觉。 谁都可以,只要不是那个人。 他这么多年的荒唐,该结束了。 谁都可以……谁都可以…… 他又喝光了一小杯鸡尾酒,招呼调酒师:“我想再来一杯。” 反正,没人愿意在他这边。 【江淇文】 他给导员打电话之前犹豫了一下,结果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是那个睡觉的室友。 “寝室长,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在外面遇到柳生,他走之前接个了个电话好像叫了声爸。” 江淇文打字:“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不去了,没在学校……可他就在教学楼。我当时也没当回事,这会儿才想起来。” “我知道了。” 他在躲他爸爸? 看来在不知道柳生隐情的情况下,不能打草惊蛇,和导员直说。 他最后想了个理由,给导员打电话说柳生最近心情不好,想背着他问问他家长喜欢什么,给他个小惊喜缓解心情。 习惯深夜冲浪的导员没有责怪他半夜叨扰,很快就把手机发给他了,还夸他浪漫,寝室氛围好。 “这是……?” “这是他妈妈的。”导员回。 江淇文想多留个心眼:“他爸爸呢?” “你就问妈妈吧,”导员和他关系好,就直说了,“他爸爸是高官,估计很忙,你少去打扰他。” “哦哦,这样啊,好的。” “对了,”导员补充道,“柳生的心理调查问卷怎么填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我合并之后查了半天,我说怎么多一个人。” “啊……”江淇文一愣。 他沉默了很久,才潦草地敷衍了一下导员。 随后他按下混乱的心绪,直接给他妈妈打了过去。 没有接通,理由竟然是不在服务区。 【柳生】 “嗯……”几杯烈酒下肚,昏昏沉沉。 本来是为了其他图谋,结果人一喝醉了,灵感到上来了。他眯着眼睛,在脑子里演一出大戏。他一旦进入构思,就会进入一种入定般的境界,就像当时构思斯德哥尔摩时遇到江哥也切换不出来一样。 有人悄悄摸到他身旁坐下,他竟然毫无警惕。 他把那人当场了代入的角色。 “我不是艹人设……”柳生嘀嘀咕咕的。 “那你是什么呀?”男人自然接话,又点几杯酒给他。 “我……”柳生很困难地思考了一下,才一惊一乍道,“我!我是男生……” “嗯。”男人笑了,搂上他的肩膀,“你当然是男生,你再喝一杯。” “你又信我啦?”柳生本来就东倒西歪,直接向后倒在他胳膊上,小声喊了一声: “江哥……” 男人没听见他说什么,直直盯着他粉扑扑的脸:“交个朋友吧,加个微信?” “嗯?”柳生毫无防备地干了他递过来的酒,才困惑道,“你、你没有吗?” 然后他把手机拿出来,按了下解锁。 一片漆黑。 “没、没电了……” 男人站起来,“我给你扫个充电宝。” 过了一会儿,手机充上电,缓缓出现企业logo。 柳生还没来得及调出微信,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上面显示:“江”。 他一下接通,“喂……” “你在哪儿呢?!!” 江淇文无处宣泄的情绪让他在那头喊出了免提的气势,男人在旁边都听见了。 男人一皱眉,在柳生说话前把他手机抢过来,一下挂了。 他一边按着关机键,一边对迷茫的柳生笑:“不加微信了,我们再喝一杯。” 【江淇文】 江淇文被挂断,又打过去—— 关机。 靠! 柳生听起来一点都不清醒!这大半夜的…… 他快疯了。 不过他本来也是试试,根本没想到会被接通。他迅速分析了一下那个喧闹的场景…… 他好像是喝多了。 他把手机位置定位到附近的商业街,把地图范围上显示的酒吧截图了下来。 他一家一家地找了过去。 入场费就交了四个,最后连大排档的犄角旮旯都没放过,还是找不到人。 他的大脑开始自动回放一首哀歌,背景图片是印象里他见过的各种各样的柳生: 神采奕奕给他讲鹿角的、迷离带着眼罩摸他胸口的、蹙眉手腕被捏吃痛的…… 最后是那个调查问卷。 他在霓虹闹市中无助地伫立着,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渺小。 电话还是关机。 你今晚要是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咎便是我。 你出来吧,就当是救救我…… 江淇文祈祷着,突然有种预感,猛地一回头,措不及防与街边一个穿着渔网袜的女生对视了一眼。 那短裙女生笑了,一个笑媚到了骨子里。他刚想询问几句,没想到那女生主动走上来搭话。 女生朱唇轻启,却吐出雄壮粗狂的男性嗓音:“帅锅,来玩吗?” 江淇文吓得当场后退一步。 随即他定睛看了看“女生”身后的建筑,黑色的装修画着一道半透明的彩虹,不易察觉的暗纹勾勒出一道门的形状。 天色太黑,竟然没看到这家。这应该也是个酒吧,画着彩虹,应该是同性恋吧。 看着这位汉子,应该是个gay吧。 专业对口。 他立刻准备走进去看看。 “等等。”汉子伸手拦住了他,“进门报属性。” 江淇文:? “1还是0?”汉子道。 江淇文:“……我找人。” 汉子冷笑一声,“找人也得分1、0吧。” 江淇文:…… 他随便报了个数字,火速进到内部时,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柳生,旁边还有个男人一手搂着他,一手正往他大腿根里摸。 “……我草泥马的。” 江淇文罕见地爆了声粗口,三步跨上去一把把那人掀了。 男人只在柳生面前能耐,看江淇文人高马大的,大冬天零下外套敞着怀儿里面露出一截短袖,短袖里包裹着紧实的肌肉,一看就不好惹。他捡起手机爬起来什么也没说,又权衡了一下,终于一溜烟撤了。 只在走远时“呸”了一口。 江淇文瞪着那个背影,又骂了一句: “狗养的孙子,怂逼。” 一转头,柳生还趴在那里。 这边也在江淇文气头上,他拎着领子把柳生晃起来。 “你他妈半夜不回寝就是出来喝大酒?” “……嗯?”被闹醒的柳生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来人,下意识模糊开口:“小兔子?” 江淇文所有的火,一下子被这个名字浇灭了。 他心里一阵酸楚。 随即把心一横:“是我。” 章节目录 兔儿,咱俩撞号了。 江淇文自爆马甲,悬起一颗心,忐忑地等待他的后续。 柳生直勾勾地盯着他,缓慢吐出一个: “小兔子……” 他会说什么? “你……” 玩弄感情,卑鄙小人? “你……” 不配为人,从此绝交? 结果他“你”了半天,终于说完整了: “你吃不吃胡萝卜?” 江淇文一口老血。 悬着的心没落下,而是中变成一只突然松口的气球,螺旋上天—— “……我不吃。” 柳生疑惑得真诚:“啊?你不是兔子吗?” 江淇文嘴角抽搐,只能微笑保持风度, “你喝多了,跟我走。” 柳生:“去哪啊?” 江淇文突然意识到,学校封寝了。 柳生:“到底去哪儿嘛……” 江淇文:…… 酒店前台,值班的大叔对江淇文又说了一遍:“他的呢?必须每个人都有身份证。” 他正欲再次求情,谁知瘫在他身上的柳生突然递出一张卡:“我有。” 江淇文沉默了。 他停了一会儿,才沉默地接了过去,递给前台。眼底毫无问题解决的放松,反而更深更沉了。 半夜来酒吧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着身份证。 他想干什么? 怒火攻心,他几乎是把柳生摔在标间的单人床上。 “嗯……”柳生躺在床上,费力地看他,委屈巴巴:“你摔我……” “你说,”江淇文表情有些可怕,举起手里的卡,“你为什么随身带身份证?” “啊!”柳生思索了一下,爬了起来,伸手索要那个身份证,“因为……” 江淇文瞪着他,等着他的说辞。 “我想给小兔子看……” 江淇文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下,把身份证递给他,“看什么?” “嗯……”柳生接过来,用手指了指了一点:“这个。” 他凑过去定睛一看,椭圆形的指甲旁写着一个字:男。 他整个人停滞了。 性别男。 原来如此——因为小兔子在这关键时刻消失了,他肯定以为是…… 他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摸出了手机。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想赶紧登录账号,看看私信。 谁知柳生眯着眼睛,好像突然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兔儿,咱俩好像撞号了。” 江淇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着那个美少女壮汉在门口给他贴的胸牌。 上面是一个椭圆。 是“0”。 他当时想的是,零就是无,是天地之源、万物之母…… 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结果柳生一下扑到他身上,把手机也打掉在柔软的地毯上,“那你就是我的姐妹了!” 怀里突然多了个生物,江淇文一僵。 但他又想,这也许就是真正的柳生。 那个在网络上咋咋呼呼爱撒娇的兔绒太太,被酒精彻底解放了出来。 “姐妹……”柳生双目无神,在他胸口上蹭着,“我脑袋里……有好多好多只兔子。” “不停说话、不停说话,我快炸掉了。” 一只手在他背后缓缓升起,又缓缓落下。江淇文定了定神,浑身僵硬,还是抚上了他的后背。 网络暴力,是几乎所有人不能承受之重。 可以肯定的是,他需要心理辅导。 “无论网友怎么想,你永远是你自己。我知道,你总是会关注那些坏事情多一点,这无可厚非。不是玻璃心,也不是小气鬼——大家都是这样的。” 柳生仰起头,“真的吗?” “真的。要说为什么,其实是因为人自古以来为了提高面对危险时的存活率,而流传下来的本性。”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来的路上脑子里就准备好的话娓娓道来。 “不重视坏事情的人,自然存活率也不高。尤其你写文,心思肯定会细腻一些才能感知万物、共情众生,对不对?要和自己和解,因为只有你自己能陪自己一辈子,根本不用管其他人的目光。” “我没管……”柳生倔强地反驳,“我被骂早就习惯了。” 江淇文疑惑,“那你……” “是江哥。” 江淇文摸他背后的手一僵。 “小兔子,你知道吗?”柳生渐渐更咽,小鼻子一抽一抽,“江哥他……他不理我了。” “他嫌我恶心……” 江淇文喘了口气,手恢复动作,力度大了一点,“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 没等江淇文说话,柳生就一气说了好多话: “我本来就是弯的,他又对我那么好。” “你说,他怎么知道我硬了?” “就是亲我的时候……江哥他帮我。” “小兔子,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让他帮我咬?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掰他……” 柳生越说越激动,最后哭了起来。 “明明就是他主动的,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江淇文越听越难受。 自己主动撩拨,然后又自顾自全盘退出,倒是落个干净。 他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片雪原中。 江淇文伸手把他的头轻轻摁在胸口,看着墙壁一字一句道: “对,我知道,你没有。” 柳生带着哭腔:“那他为什么不理我?” 江淇文垂眸,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 直到怀里的人闭上眼睛滑到了腿上,呼吸也渐渐深重起来。 最后,他不知道是对着谁说: “因为江哥也硬了。” 章节目录 调查问卷 江淇文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举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把柳生放在床上。 怕吵醒他,他动作又轻又缓,堪堪维持着平衡。结果柳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托着头的手沾了一手冷汗。正在纳闷,噩梦中的柳生突然一蹬腿,居然直接踹在他身上。 江淇文腹部一阵钝痛,一瞬间龇牙咧嘴,嘴巴无声张成了o型。 像他身前佩戴的0徽章,又像世界名画爱德华的《呐喊》。 柳生皱眉,被踹那一脚的反作用力震得清醒了一些。 然后闭着眼睛,嘴里吐出了骇江听闻的话: “江哥也……什么?” 江淇文顾不得什么剧痛,忙遮掩: “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看柳生的神色,惶然揣测道:“你醒了?” “嗯……” 柳生没搭腔。因为冷汗,他背后都湿透了,不满于身上的棉被,开始迷迷糊糊地想解衬衫扣子。 看来是没醒。江淇文长出一口气。 眼下不清醒的柳生手也笨得不行,扣子怎么解都解不开,急得脖子都红了。 江淇文凑近一看,有线头缠住扣子了。他便伸手去帮他解。 柳生愣了一下,配合地放开了扣子,眼球乱转,嘴里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突然睁开眼睛,惊恐道: “我不想做调查问卷。” “我知道,每次你不都让我随便填吗?”江淇文还在跟扣子斗智斗勇,只当他耍酒疯,随口说: “我来之前给你填了——我这个寝室长别名全职保姆。” 还记得第一次寝室长在寝室群提醒大家填问卷,让大家填完就在群里回复“完成”。结果每次柳生就是不填,对截止时间不屑一顾,对寝室长威严置若罔闻。 其他的表格柳生都挺配合,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对调查问卷有意见。寝室长本来也是掷骰子选的,久而久之对他意见很大,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江淇文觉得无所谓,就替他填了,自然也就被推上去做寝室长。 所以寝室六个人,回复就变成了: 2:完成(链接) 3:完成(链接) 4:完成(链接) 5:完成(链接) 江:完成(链接) 江:柳生我给你填了(链接) 后来索性就变成: 2:完成(链接) 3:完成(链接) 4:完成(链接) 5:完成(链接) 柳:谢谢江哥 江:完成(链接) 江:完成(链接) 短短半年,大学也不少问卷,他便一直替柳生随便填来着,风雨无阻——连他学号都已背得滚瓜烂熟了。 所以当导员问他为什么交了两份一样的调查问卷时,他心理有两个猜测。 一是:系统错误重复发送了两份。 二是:冷战期,柳生就没再让他填,自己填了一份,导致重复了。 本来也是,每次填好了都直接和他说一声,这次是他躲着柳生,没通知到…… 他索性直说了:“这次问卷你填了?” 柳生已经从梦魇渐渐平息了一些。他顿了一下,迷迷糊糊说: “嗯……这次、我自己填的。” 真是自己填的? 江淇文愣住了,无意识松开了手里的扣子。 这概率…… 亲耳听到本尊石锤了第二个选项后,于是脑袋里又一次回荡起导员的: 一模一样的…… 要知道,这个问卷有十五道题。 这他妈是什么默契? 他深吸一口气——他宁愿他没有这个默契。 因为那是一份心理调查问卷。 他在把文本心理分析照扒运用到了柳生本人身上。柳生最近创作风格变化很大——他在填问卷时时刻联想着他最近的创作,心里只有几种情绪: 血腥鹿头的暴力美学。 持续绑架的绝对控制。 荒诞浮夸的扭曲之爱。 他仅凭着文科生对这个世界敏感的触角,竟然凭感觉答出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怀着这样心情获得的答案,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其实他交完答卷后,本来是想找老师说交错了的:怕他被叫去心理辅导。 但下一秒就被柳生不回寝的事占据了大脑,没功夫再想那些细枝末节了。 “你看我干什么?”柳生揉揉眼睛,声音竟然逐渐清晰,“江哥。” 江淇文大骇。 这是清醒还是没清醒? 没清醒还好,要是清醒了……那…… 那解扣子…… 那亲密接触…… 以及那句“硬了”…… 最可怕的是…… 小兔子。 靠不管了。爱醒不醒吧,装了这么久,只会越来越复杂,没劲。 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坦坦荡荡,豁出去了。 江淇文盯着他说:“我就当你是清醒的吧。” 我就当你都知道的吧。 江淇文:“我有话对你说。” 柳生:“嗯。” “你……最近不要上网了。” “为什么?” “那些言论对你影响太大了,你看你的问卷……” “我说了我不在乎,”柳生皱了皱眉,“我都被骂习惯了。” 江淇文注视着他。 “真的吗?” “真的。” “那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在乎。” “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说……” “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把主谓宾说全。” “我说,”柳生盯着他墨黑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的倒影,“我……我不……” “我……” “我……” 柳生渐渐看不清他的眼睛了。 他的视线被蒙上一片水渍,然后清晰;接着再被蒙上水渍,接着再清晰。 柳生有些发懵,伸手摸了摸脸。 原来是大滴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这时的柳生又不同于在江淇文怀里一边哭一边撒娇的柳生了。 他面无表情,眼睛却漏了水,像个被卸掉电池的电动娃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章节目录 自我和解大法 江淇文看着他,心里发酸,想起令他后怕的调查问卷。 他几乎是怀着最阴暗的心理去答的,就比如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否有想过去死? a:从未 b:曾经有过,现在没有 c:其他 其实仅仅靠排除法,就能知道c具有很委婉的潜台词: 想去死,现在就想。 他选了c,或者说——他们选了c。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柳生,突然想说点什么。但对方好像预知了他要开口一般,突然像一只鸵鸟一样一头栽进了枕头里,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江淇文叹气。 “我之前说,人类偏向于坏的事情,你听进去没有?” 柳生:“……” “你起来,唠唠呗。”江淇文语气是稀有的耐心,“江哥陪你彻夜促膝长谈。” 柳生:“……” 江淇文:…… “我知道,你不想倾诉,也没理由突然和我倾诉。”他眨了眨眼,“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信吗?” 柳生还是不说话。 江淇文合了合眼,突然缓缓说: “你是不是想死?” 柳生动了一下,随即僵住了。 “让我说对了?”他一边以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一边又凭记忆复述了几个问卷上的答案。 “你最近食欲差、多噩梦、提不起劲。” “你的亲密朋友大多是小学同学。” “你遇到困扰只会向不认识的人求助。” “你最大的压力是人际交往。” “对不对?” “你……”柳生终于开口,在枕头里闷声道,“你把我问卷背下来干什么?” “导员说有两套问卷答案一模一样。”江淇文解释,“一份是你自己做的,另一份——你猜是谁顺手做的?” 柳生脑子里被酒精腌得昏沉,脸颊之下一片濡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个人都想过自杀,你以为呢。一了百了,是事情变得愈发糟糕时最大的冲动。” 江淇文静静道,“这是人的惯性。总是这样,质量越大,惯性越大——好的越来越好,坏的越来越坏。” “谁能一辈子一帆风顺?谁也不能。所以大多数人都在这种惯性里想过自杀。但你江哥我觉得啊,之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实现了,就是因为我们还有左脑。” 柳生面朝枕头,默默听着。 “左脑控制理性思维,它总是会把来自右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打回去,用所谓的理性和理智。”江淇文把他从后领子拎起来,毫不留情地翻了个个儿。 “看着我,表示尊重。”他笑笑,“配合我一下,你可以用左脑和右脑对话——这是我独创的自我、和解、大法。”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把两只手放在脸侧张合了一下,滑稽地渲染烘托“大法”重磅出场。 柳生虽然被迫被捞起来,但显被这个逗比动作安抚得放松下来。 “你可以从小事开始。”江淇文循循善诱,趁热打铁,“先解决比想死低级一点的负面情绪。其实就是自己和自己对话,你一定有过类似经验。” “……”柳生眨眨湿润的眼睛,“嗯”了一声。 “右脑说过什么?” “说……”柳生目光闪躲,似乎难以启齿,“说……” 江淇文很体贴地转过身去,“那好吧,我不看你。” “想扇自己巴掌……”柳生小声道。 “好的,没关系,正常。”江淇文给予鼓励,“左脑当时说什么?” “那就扇。”柳生答得毫不犹豫。 “咳。”江淇文清清嗓子,“那你真扇了?” “没有。” “那在脑子过过瘾也没事,正常。”他背对着他扶额,“还有吗?” “想把自己切碎。”柳生面无表情道,“从指尖剁到手腕,小臂发力,剁成肉沫。” 江淇文听了,额上冒汗。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鼓励:“……正、正常。那左脑说什么了?” “别以前了,现在重新说吧。”没等柳生开口,江淇文又赶尽补充了一下: “记得理性一点。” “左脑说,”柳生认真地依照建议思索了一下,“第一刀先从手腕砍下去再剁,这样就不用一直疼了。” 江淇文:…… 他的心理状态太危险了。 他突然很想抱抱他。 不管什么清不清醒、直不直男。 他转过身看柳生,吞了口口水,下定了决心—— 可当他正欲俯身,柳生却不动声色朝后躲了一下。 “那我们换种方法。”江淇文瞬间当无事发生,保持了礼貌社交距离,“右脑治愈右脑。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叫多巴胺的快乐治愈你。” “你饿吗?”他提议,“我带你去吃夜宵?吃……火锅吧,反正我每次看到咕噜噜的汤底,总觉得特别温馨……” “人为什么非得要做理所应当的事情?” 柳生突然问。 他继续道:“我要是不想打破惯性呢?” 没等江淇文反应过来,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人为什么非得证明理所应当的事情?” “为什么要证明自己干过什么、没干过什么?” 其实这话问得没头没脑。 但只有江淇文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为什么要证明? 因为社会性动物的名誉至关重要。 那,为什么需要证明? “因为与生俱来的恶意需要宣泄口,而造谣成本最低。”他回答。 “你可以不用做,不用证明。”江淇文看着他的眼睛说,“不用做是因为这是你的自由,不用证明是因为——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柳生喃喃。 “我相信你。”江淇文重申。 “我不信。”柳生音色发尖,“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什么都不懂。” “我?”江淇文心虚地试探,“我不懂什么?” 柳合上眼,一时没说话。过了整整一分钟,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开口: “你到底为什么不吃胡萝卜?” 江淇文:? 柳生一下子凑近他的脸。 “啊?”江淇文吓了一跳。 “右脑,多巴胺。” “吃萝卜。” 他把舌头半吐了出来,头向前倾,邀请地“en”了一声。 江淇文又开始冒汗,“生儿啊。你这是清醒还、还是还醉着呢?” 只见柳生突然撅着嘴泫然欲泣,一下仰面躺倒在床上,又开始解那个难缠的扣子。 “渣男。” 江淇文:…… 江淇文又扫了一眼柳生,惊觉有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面的人脸色红得有些奇怪,热得直喘气。 “小兔子。”柳生解不开,几乎是求助的语气,“我有点难受……” 江淇文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来的时候柳生旁边坐了个男的。 那个人……酒里可能有问题。 章节目录 雪人的萝卜 【柳生】 柳生喝醉了。 但他第一次喝酒,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醉酒其实有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撒娇阶段,解放网络上的自我,只不过不认识人。 第二阶段,冷静阶段,竖起一身刺,但是还是不认识人。 说是不认得,但其实他想让他是谁就是谁。 十分唯心的两个阶段。 第三阶段——待开拓。 因为他现在浑身燥热,额上热气升腾,如果有玻璃靠近,说不定就会上雾。 晶状体里好像被塞了个哈哈镜,视网膜上的折射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所有的隐私和心思都在绝对掌控之中,无处遁形的窒息感。 身下皆是床单被罩一类的棉质物,保温效果极好,他该死的扣子又解不开。热。他爬起来,想逃离身下的棉制品,却被人一把拦住。 他眯了眯眼,调整哈哈镜。 他定睛一看,那个人没有脸,只有下方有一个黑洞。 他仔细一听,不知道那黑洞一张一合在说什么鸟语。 但是无论如何,抓住他的那只手很冰很凉。 生理需求驱使他把整个人贴了过去,可惜的是这个人也浑身烦人的棉制品,他只好隔开一点距离,把滚烫的额头贴在他暴露出来的颈窝上。 凉的耶。 ……爽。 那人被浑身僵硬地贴了一会儿,颈窝也变热了。柳生皱着眉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扶着他的肩膀决定把资源利用到底,又把脸颊挨在他的侧脸上。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脸颊也失去冰凉属性后,他突然觉得那个人的脸颊不是和他的一个温度,而是反过来竟然开始烫他的了。 ……? 柳生又开始皱眉,不满地把脸向前移开,一双大臂搁在他肩膀上,头耷拉着吊在他身上。 他觉得神经末梢都透着一丝痒。 不过还好,这种感觉习惯了也没什么。 他从袖口里不着痕迹地拿出一个小针管,拔开盖子,熟练地给自己静脉打了一针,又不动声色地盖上盖子放了回去。 所以他是谁…… 【江淇文】 江淇文还在很没出息地在这肌肤之亲中脸红心跳的时,柳生已经像没事人一样,倒下了。 他不知道柳生是真睡着还是闭着眼,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他心跳很快。 因为刚刚柳生亲到了他的脸。 还蹭了好几下。 他又低头看了看闭眼的柳生,薄唇泛着粉,唇峰唇珠一应俱全,嘴角弧度微微向上,活像兔子的三瓣嘴。 脑子里又自动生成图像,是他之前吐的半截小粉舌头。 …… 阿弥陀佛。 所以他为什么抱了他一下,突然就没事了? 难道那个怂逼没给他下药?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室友写h,被自己发现了,然后一怒之下成了他的毒唯。 被室友带着眼罩摸了,发现了室友难以启齿的秘密。 室友被自己咬了一口,然后被自己冷暴力了。 室友被酒吧男占便宜,然后被自己拎到酒店谈论做人的哲学。然后被嫌弃了。 被室友在酒店亲了,然后室友睡了,自己独自在这老脸一红? 啊啊啊啊啊啊—— 江淇文,你很危险。 出于人道主义心理,他还是满腹责任心地探了探柳生的额头,居然一下子不烫了。 看眼前人像昏死一般宁静,他的心跳也渐渐平息下来。 无论、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就算只是室友,他作为柳生被网络暴力的知情者,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捡起丢在地上的手机。 小兔子号,启动! 我们的口号是: 还——太——太——清——白! 因为他和柳生其实经常讨论一些文学,有时候说着说着,或是来了兴致,或是起了争执,就会直接发语音。 还太太清白战略第一步:录屏,发太太的少年音。 不过他得好好筛选一些无关紧要的,他正在风口浪尖,就算普通话说不标准估计也会被黑。 但他点开兔绒太太的私信前,怔住了。 二十条消息的未读红点。最后一条的预览是: 兔兔,你也走了。 他看得心脏抽了一下。 他点开对话框,从下到上一条一条是: “兔兔,你也走了。” “看来你不相信。” “你在吗?” …… “相信的话,能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开导我一下?” “你相信我吗?” “我没法解释我为什么不懂那些,但我真的是男生,我甚至可以拍身份证。” …… “我爸爸来了,我……” “这次是我的错,没有做好功课。” “你告诉我把黑子都当空气,但我好像做不到。我太没用了。” …… 江淇文看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最后一条,时间是男女争论发生之前。内容是一张文字图片。 他打开,发现是一个没有发表的小故事。 这是一条定制独家更新,随便写写~ to贩卖日落的小兔叽: 《吃萝卜啦》 从前有一个小雪人,他的鼻子是一根胡萝卜。 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在雪地上留下了好多小脚印。它蹦到小雪人面前,说,雪人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雪人先生说:我本来是一堆散乱的雪。从山坡上滚下来之后,我就变成小雪人啦。 小兔子说,那么高,雪人先生不害怕吗? 雪人先生回答它,怎么不害怕呀,我害怕得大叫呢!但是滚下来后,我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我发现我变得完整了。 小兔子连连称赞:你可真勇敢,先生。 它又看上了雪人的鼻子:雪人先生,你的鼻子可真好看。 雪人先生说,但是它插得我好疼呀,我本来是雪,不管堆成什么样子,雪就是没有鼻子。 雪人说:你能帮我拔掉它吗? 小兔子说:乐意之至,雪人先生。 小兔子用后腿站着,伸出两只小兔爪,拔呀拔也拔不动,急红了脸。 它灵机一动,想出个好办法:或许我可以吃掉胡萝卜? 小雪人害羞地答应了。 小兔牙飞快地一张一合,一点一点从那根胡萝卜尾端啃过去,毛茸茸的小脸离雪人先生越来越近。 小兔子眼睛里好像有漫天星辰,雪人看得红了脸。 胡萝卜终于被吃掉啦。 它凑近雪人先生的伤口,轻轻呼出热气。 呼呼,痛痛飞飞~ 小兔子给了雪人先生一个隔空的吻。 结冰的湖也随之化了。 风皱满池碧水,利刺尚难比。 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回到屋子里去了。 漫游的小雪人静静地跨进深夜,圆滚滚的身体在行进之中,吮吸着大地之中的寒露。 它期待小兔子的再次造访。 小兔子很久再也没来。 雪人先生有一天在冰上照镜子,发现被小兔子哈气过的地方,化了一块。 于是它思念小兔子的时候,就会用树枝做的手,悄悄摸一摸那里。 雪人先生知道,自己无法融入小兔子的生活。它想,小兔子以后该和一位漂亮的小雌兔在一起,会有白而温暖的皮毛,能和它一起进明亮又温暖的屋子,还能给它种胡萝卜吃。 不像自己,冰冷而脆弱。 所以小雪人说谎了。 其实它本来是这只小兔子身上的绒毛团成的小毛球。它被小兔子推下去之后,滚呀滚,才变成了小雪人,鼻子是也是小兔子乱扔胡萝卜的时候无心插上去的。白雪的覆盖之下,中心其实是一团小兔毛。 表面上小雪人已经没有鼻子了,但只有小雪人知道,它的脑袋里还留了一个胡萝卜根儿。它没有和小兔子说,因为这是它自作主张留下的。如果小兔子有一天需要胡萝卜,它就可以把它拿出来啦。 你可以吃掉我哦。 因为我的心本来就是你的呀。 by兔绒 江淇文沉默着继续向下拉,发现写在最后还有一段仿宋字体的话: “兔兔,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我是生长在幽暗里的人,悲观、拧巴,妄自菲薄。但是和你聊天时,你总能治愈我。好像你生来就是要把温暖散播出去的使者似的。” “告诉你个秘密。” “你给我的感觉,和我一位室友很像。” 江淇文怔住了。 他吊起一颗心往下读。 “我太羡慕你们这样坦荡的人了。想被你们影响,所以想离你们这样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像就能被打上同类的标签似的。” “感谢从始至终的陪伴,认识不长,读者很多——但你是在我心里最特殊的那个。” “所以我写下这个没打算发表的故事,想着如果只能发给一个人,那只能是你。” “深夜多感慨,见笑了。” 江淇文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摁到屏幕下方,不小心退了出去。映入眼帘又是最后一条的预览: 兔兔,你也走了。 他这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 江淇文知道,这个故事的元素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 而他却不告而别,把他一个人扔进了风雪里。 外面温度很低,他站在那里,好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而且他看出来,这篇文的创作时间是割裂的,也代表了一段心路历程。 根据他当天上课当天引用的惯例,能推测出前半段是他滑雪回来当天写的—— 来自特拉克的《冬夜》:“漫游者静静地跨进”“吮吸着大地之中的寒露”。 来自莎士比亚的《不惧冬风凛冽》:“风皱满池碧水、利刺尚难比”。 这是那天老师的讲课进程。 以及……童话的象征主义手法。 他看懂了,虽然不想看懂。 但是这条发给他的时间,却是在那一周之后。 也即是……他躲着他那一周。 这篇应该早就写好了,但可能是自己的冷暴力,让这个温暖的故事从happyending变成了badending。 于是有了那“小兔子很久再也没来。”为开头的后半段。 可是又不是彻彻底底的坏结局,因为小雪人还给小兔子留了胡萝卜。 是开放式结局。 你还是亲手把这个故事写完吧。 江淇文想。 章节目录 419后也要赶早八 h18 【柳生】 柳生在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头身殉的鹿。 梦见自己在不停地奔跑,逃离了狼群。但此时全知视角突然出现了,他看见保护他的无头鹿尸被狼群开膛破肚。 尖牙之下,他的身体流出了一些鲜艳的、漂亮的内脏。 胃破开一个豁口,里面未消化的粘稠胃容物缓缓涌了出来,是青草的嫩绿色,正与淡粉色的胃囊交相辉映。烈日之下,煞是好看。 视角一转,那骄傲的脖颈上竟凭空生出了颅骨,没有软肉附着,却悬着一只裸露的、充满血丝的眼球。鹿的眼睛转了一下,看向偷窥者。 对视的那一刻,他惊醒。眼前却是一片不规则跳动的光斑,掩盖了眼前的场景。他感觉自己刹那间就被送往深海的中央,开始缓缓下沉,喉咙里有最后的空气化作泡泡冒出来,身下是无尽的深渊。 “今天洗了几次手?” “本公交车的支出?” “请分别绘制出所有科目选择题失分的波动曲线。” 他大口呼吸,呼吸——没有氧气,只有气管里呛满了水。 他又醒过来了。 起来观察四周,自己居然躺在宾馆的单人床上,还只占据了左侧的床边。身上衣衫不整的,床单皱成一团,自己那侧床垫都露出一大块。袜子和外套居然丢在地毯上。 他有点想哭,但还是忍住了。理智让他寻找更多的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内裤——居然湿的。 柳生瞳孔震惊。 昨天喝断片了,就记得自己带着身份证去酒吧找乐子,结果社恐,一个人也没认识。精神上没得到安慰,还失去了肉体? 他有点想哭。 ……但还是忍住了。他立刻否定自己,万一是好心人把自己送回来,自己出现了那传说中正常的生理现象呢…… 然后柳生听见了厕所洗漱的声音。 他瞳孔震惊。 他抱紧了被子,想着这都早上了,应该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已经成年了,呼,冷静,要像个大人一样面对。冷静,冷静。这渣男做完都不帮他清理,估计不是什么的好对付的主儿。虽然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想的,还是先拿手机录音取证为上。 他屏住呼吸,打开了录音键。听见水龙头被关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打开门—— 一个男人裸着上身走了走出来,裤子松松垮垮,露出内裤的logo,正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水珠。纸巾一拿开—— 是江淇文??? 柳生看着这一幕,石化了。 他想骂人,但再次忍住了。脑子里开始死命地寻找眼前这一幕的逻辑漏洞。 话说回来,母胎单身18年的自己全凭小说场景推测,好像也有一些对不上的地方。 比如后面,和小说完全不同,一点都不疼…… 等等……莫非,他尺寸…… 又比如自己文中经常写的全身酸痛,下床困难……也没有。 等等……莫非,他时长…… 柳生在黄色的海洋里畅游,保持着那个震惊的表情,凝固了。 【江淇文】 早上七点四十,阳光正好。江淇文洗漱完,往下巴上堪堪挂了一个口罩才出来,就看见柳生这小犊子已经自己醒了。只见他紧张地靠在床背上,抓着被子,紧张地望向自己的脸,一脸震惊。 然后一个眼波流转,死死地盯住了自己不可描述的位置,脸上产生了升维震惊。 最后回到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委屈但更不可置信的,极为复杂的表情。 江淇文职业病犯了,脑中蹦出四字小结:突发恶疾。 他有点被这个反应震撼了,迷惑地向他走了一步。谁知柳生跟触电了似的,伸手就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交警专用的那种。 江淇文顿觉好笑。 额…… 柳生看的是……吧。 刚没想到柳生先开口了,只见他纠结又紧张地抓着手机,道:“你要不要先说点什么……” 然后抿着嘴望他。 江淇文淡淡道:“早安,早八人。” “我们要迟到了。” 没有你侬我侬,没有失声尖叫—— “一夜情”后一起赶早八的魔幻场面,出现了。 叫了个出租车,江淇文刚从后座进到里面的位置,转头一看柳生直接越过他在副驾驶坐下了。他尴尬地揉揉鼻子,从左边臀行到了右边,才把后门关上。 一路无话。 途中,江淇文摸出从酒店大堂顺的糖,伸到前面递过去,“垫垫肚子。” 柳生伸手,眼皮一垂,绕过那颗糖伸进兜里,把手机拿出来玩。 江淇文:…… 下一秒,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柳生:昨晚…… 江淇文看他主动提起,怕他误会,直接澄清:什么都没发生,你别误会。 柳生:哦。也是。 柳生:你哪会和这种污秽的事情沾边儿,有辱你斯文。 柳生:[愉快表情] 江淇文知道柳生又在阴阳怪气他了。 也是自己澄清得太急了,像是急于撇清什么、自证什么。他后知后觉。 不过,他这个语气。 这个程度的讽刺挖苦,指向更像是针对恐性又恐同三次江淇文……难道,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昨天主动掉马的事情了? 社死的惶恐又转为未知的恐惧。 无论哪一种,他实在不太知道该如何与现在的柳生相处,说什么都像是一种……负心汉的找补。 三次元:自己是个悄悄看bl连连彩虹屁,三次却装作不认识太太的终极阴险小人。 二次元:明知道太太清白却闭麦的超级大懦夫。 好巧不巧,江淇文突然回想起那脸贴脸的肌肤之亲,胃里涌上一股暖流。 ……好烦。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何以解忧,唯有硬刚。 江淇文劈里啪啦打字:你记得昨晚的事吧? 章节目录 江淹柳垂江 h19 【柳生】 啥子?啥子昨晚?他屁都不记清了。 但是如果他直说自己不记得,那万一他一肚子坏水,杜撰出些有的没的取笑他怎么办? 而且这是个直男……之前种种也是自己多想了,自己当时肯定表现得像个傻子。尤其是这个人,自己还没说完,他就澄清得那么急。摆明了想和同性恋撇清关系。 这种天然鄙视链之下,就算真发生了关系,也不能露怯。绝不能把主动权让出去。 柳生的防御机制自动启动了。 他磕巴都不打,信手雌黄打字:当然记得。 想了想,觉得不能太被动,他又以攻为守刻薄道:你怎么好意思提? 【江淇文】 当他看到那句“当然记得”时——尸体火化。 江哥一直还抱有柳生不记得昨晚的幻想。原来那眼神不是不可置信和委屈,而是不可置信和鄙视。醉酒的柳生他尚能对付,一旦把话摊开…… 不过,柳生上来就叫他小兔子,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掉马的? 等等,这没道理啊。上次看了个热搜,也没法证明自己就是小兔子啊?除此之外,自己压根想不到任何暴露的地方。 难道柳生那句“小兔子”就是顺嘴一说?那……他那句“是我”也可以赖账成顺着他说? 关键是柳生到底怎么理解。需要试探一二。 没等开始试探,就被他看到那句“你怎么好意思提?”,不知怎么他心头火又起。就算他有不周全的地方,但昨晚发疯了了似的寻找、翻墙还历历在目,自己绞尽脑汁地规劝安抚,好脾气任他发疯了一晚。既然他全都记得,即使是讨厌自己,他怎么能全部归为“不好意思提”?自己不能喝还出去浪,要不是他贪黑出去救他,现在还不知道被哪个男人轻薄! 还想着如何叫他渡过这冤屈的无妄之灾,若不领情,倒不如算了。 他凉凉地想。 可…… ……一想到柳生受的委屈,江淇文很有绅士风度地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发送一句话。 江淇文:那你之后还写稿子吗? 【柳生】 柳生:…… 他就知道,只是不知道自己说到什么程度了。 算了,就最坏的打算,无非自己是gay,自己写h文。 而且他那句“怎么好意思提”本是试探他的,对方只字没有反驳,还关心他未来,倒像是默认了似的。 好你个江淇文,果然做了什么亏心事!还在那里遮掩着和我岁月静好,又是上课,又是递糖? 可自己着实记不起来,主动询问倒是容易被他敷衍过去。要不……万能句式先伺候上? 既不露怯,又能充分表达愤怒。嗯。 柳生:关你屁事。 刚发出去,就听到后排手指骨节“咯”的一声。 柳生:? 柳生看着对面发来的微笑表情,狠狠皱了眉头。 7:58,两人还被早高峰堵在校园门口。可偏偏这节课是古代文学,不过能排上早课的肯定是必修课中的重中之重,无奈剑拔弩张的两人也只能团结一致,提前下车匆匆狂奔,尽量把损伤减到最小。在空旷的教学楼中狂奔来到门口,齐老教授声如洪钟,在众有课教室中脱颖而出,没到楼层就依稀可闻—— “行冠礼‘字’只是限于古代有身份的人?。” 两人奔向楼层。 “《礼记·曲礼》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就是说不管男女,只有到了成年才取字,取字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尊重他,供他人称呼。” 两人奔向走廊。 两人沐浴着古代文学奔向后门,结果被课桌堵住,课桌上的同学也庞然是个大物。江淇文和柳生只好来到前门,对视一眼,梗着头皮首先迈进,悄悄鞠了个躬就打算溜进去。 “欸,站住。” 江淇文心脏漏了一拍,在讲台旁一个急刹。 这是两个班的大课,一瞬间,全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咽了口水,扶了扶脸上的口罩,准备被骂。 “本来想谁知现在的孩子都不乐意吱声啊。既然这位同学给我鞠了个躬,就逮着你了。”齐教授上了岁数却目光炯炯,慈眉善目道:“同学叫什么名字?” “江淇文。”江淇文一板一眼道。 “好,好。上来把这三字写一下。可有表字?” 江淇文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怠慢,上去端正地写了三个大字,占了半个黑板。一边写一边老实道:“没有。” “嗯。淇水,是我们诗词歌赋的老朋友了。我斗胆揣测一下,”齐教授谦虚道,“文字多义,文章如‘散文’、柔和如‘文火’、礼仪有‘繁文缛节’。你父母是不是望你成为知书达礼的谦谦君子?” 没等江淇文答,门口的柳生还没进去,凉凉地嘀咕:“君子?我看是‘文过饰非’的‘文’。” 江淇文一下子听懂了他的内涵,气得眯了眯眼睛。 齐教授声音大,耳力却不凡,注意到了门口还有一个孩子。比起课堂规矩,他更重视学生的想法,现下只当是个蹩脚玩笑,打了个圆场,“的确还有掩饰的意思。不过若是换个偏旁,取‘淹’字——”教授应变着写在他名字下方,“岂不是更配‘淇’和‘江’?” 江淇文压下被内涵的无名火,看着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柳生,计上心头。 “老师,江淹是大诗人,我可不敢碰瓷。其实我的‘文’也没那么多含义,我父母那边顺嘴起的。我的理解倒是‘水文’的‘文’,淇水水文。” “哦?”教授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淇水水文如何?” “嗯……应该有树吧。” 教授好奇追问:“什么树?淹树可不太……嗯。” 江淇文:“柳树。” 正欲往后排逃跑的柳生止了脚步。 “江、淹、柳。” “不错,很有意境,还朗朗上口啊。”齐教授福至心灵,吟诗一首,“县花迎墨绶,关柳拂铜章。别后能为政,相思淇水长。这是唐诗人岑参的送别诗,你们喜欢课余可以一起朗诵几遍。” 全班:…… 全班开始疯狂咳嗽。 除了教授云里雾里,中文系本就女生众多,此刻都在下边憋得不行——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调戏。 站在教室边上的柳生红了耳朵,顺带把笑得最大声的室友熊青记在了小本本上。 江淇文和柳生今年都才上大一,18岁的少年也不会有太多诗词储备来阴阳怪气。江淇文这招全靠教授学识渊博又驾轻就熟,竟在短短几瞬随机应变,生生把气氛烘到了高潮。他瞟了柳生一眼,意思是这“文过饰非”的仇两清了。 柳生哪肯,他邪火攻心,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老师,我觉得也不一定以‘文’来起,说起来,我们最熟悉的《氓》也说了不少淇水。‘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教授正跟下边的女生请教这其中奥秘,忙着吃瓜。 不过柳生嘴上叫着老师,眼睛却一直瞪着江淇文。江淇文见教授不发声,又觉得他挑这诗来者不善,索性直接回话:“你想怎样?”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说淇水和低湿洼地都广阔,比喻事情都该有个限度,留个脸面。”柳生阴险道,“不如叫江无涯,真是合适极了。” 这首骂渣男的诗就这样被玩坏了,在座的都听懂了,“留个脸面”是故意延伸出来的。这文邹邹的“不要脸”,令江淇文想起了“如闻蒜酪”的恐惧。不过这次引火烧身,无法看笑话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文友。”江淇文被气得够呛,深知这处打不过他,转移话题:“那请问你的‘生’又是什么意思?” “生,生疏。”柳生微笑道:“和江淇文不熟的意思。” 江淇文语塞,“你……” “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北宋晏几道的《临江仙》。”柳生拿着前几日因被杂志约古风稿而背的诗乘胜追击,“不熟,所以我不会暗搓搓给自己起个‘柳垂江’的表字,诗还要老师来替你背。现在不理我,莫非是江、郎、才、尽了?” 又有引诗,又有典故,还是自己提出的江淹。一套组合拳打得江淇文七窍生烟、嘴眼歪斜,口罩都戴不稳了。 气极了,倒是有些委屈。 “哈哈哈,年轻人血气方刚,针锋相对也赏心悦目的,真有活力啊。”齐教授此时已经明白其中原委,知道这两人表面不对付,肯定平日关系不浅。看着硝烟将散,出来把两人驱散回座,“这下想必同学们对‘表字与本名意义是有联系的’印象深刻了。那讲到联系,就还分为辅助式、并列式、矛盾式……” 此课火爆,两人只能到最后一排并肩而坐。 柳生自认大获全胜,那点气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此刻心中酣畅淋漓且亢奋。他十分大度地上前搭话,“喂,你怎么还带着这个口罩?” 江淇文不理他。 柳生道:“我才想起来,刚刚下面好像有女生录我们。好呀,你是不是早有准备,叫我一个人丢脸?” 江淇文一脸认真听课的样子,依旧不理他。 柳生施舍的大度被无视,这可惹恼了他。他拽着口罩往侧面一扯—— 露出一个卡通小头。 再拽下一点—— 露出一个小乌龟涂鸦,用粗黑的马克笔画的。 “噗。”虽然这图案看着有点眼熟,但柳生还是迫不及待嘲笑道:“乌龟上脸,好雅趣。怎么弄的?” 江淇文终于说话了。 他气极反笑:“昨晚你画的。” 柳生的笑容消失了。 此刻一个震惊、一个无语的两个少年还不知道,他们舌灿莲花的录像已经顺着校园网被传到表白墙上去了。 下面的评论,有赞叹区: “捏妈,这就是文化人吵架吗?” “这老师牛啊!出口成章,跪求课表,我要去旁听这节课。” “楼上大几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与我一起转去中文系吧!” 有吵架区,多是中文系自己人: “拿《氓》举例子,这不是控诉择婿不慎,这波多亏,一下攻受分明。” “层主你错了,没看完吧。江淹柳,柳垂江,这波是互攻,互攻啊!” “江柳!!!!!同意的点赞!!!” “柳江党在哪里!!!!此楼集合!” 有吟诗作赋区: “与文友分享一则:浅草红花浴朝阳,小桥白石绕缓岗。彩云因风拂花径,碧柳垂淇爱晓妆。” “层主什么大佬??” “柳垂淇,是柳江党!” “柳江党?有理由怀疑是柳同学小号。” “踢翻楼上全部,那是韩新彦写的!” “好了,下课吧。下周我会检查作业。”齐教授结束授课,在鼓掌的众人中笑着与柳生对视。 章节目录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时江淇文拉上口罩,收拾好东西,转身欲走。 “那个,等一下。”柳生叫住江淇文。 江淇文:“怎么了,柳·和江淇文不熟兄?” 柳生:“额……” 柳生刚刚嚣张的气焰全无。内向的人就是这样,日常憋屈,积压的情绪会对每一次看起来都不得不挺身而出的机会感到焦虑,又会在事后为自己刷存在感的招摇感到惶恐——即使自己是出尽风头、问心无愧的那一方。 这些情绪倒也还好,只是他看到了那只王八。 他突然有愧了起来。 然后这有愧在很短一段时间迅速决堤了。露出的刺越多,就代表本体越软弱。这次出头本就是极端情绪积压之下的产物——他后知后觉地共情,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自己压一头,江淇文心里肯定不好受。那自己是否也在无意识中和网络上那些人达到了一样的结果? 夸张一点,刚刚自己心里产生的舒爽,莫非就是和他们一样,是由仗势欺人带来的快意? 再夸张一点,莫非这就是自己霸凌别人,由受害者变成恶龙的苗头? 他心里一惊,随即楚楚可怜地看向江哥。 江淇文:? “……”柳生嗫嚅了一会儿,“你能不能去旁边答疑室等我?” “啊……”江淇文似乎开始慢慢习惯他迅速翻脸的技能,“好。” 答疑室在教室附近,空间不大,是专门为学生课前课后抓住老师静心答疑而准备,为此密闭、隔音性能都很好。不过柳生进来之后还是把门给锁上了。 随着“咔哒”一声,两个人神情都比较紧张。 “对不起,”柳生没等落座就道歉,“我今早都太咄咄逼人了……昨天我是不是还,嗯,欺负你了?我管我前桌借了皮筋,摩擦能擦马克笔印儿,不然……还得好几天才能下去……我寻思寝室人多,就叫你来这儿了……” 他自说自话似的啰嗦了好久,声音渐弱。 “没有。”江淇文听见“欺负”一词眼角一跳。不过听柳生诚恳道歉,自己更知道他心里难受,大大咧咧的他也不想深究。他任他脱去了自己的口罩,硬着头皮道,“昨天你……挺难过的,然后为了逗你玩儿吗,你没有强迫我,不要有压力。” 柳生一顿,在江淇文耳侧问,“我昨天……都干嘛了?” 江淇文这才明白,柳生自以为一直保持清醒,但遗忘了一些记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娓娓道来。 “裹上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介绍自己是一个寿司。” 柳生皮筋搓脸的手都止住了。 “……” “把自己卷进窗帘里露一个头,旋转跳跃,非说自己是海豹,要跳水抓企鹅。” 柳生的手抖了一下。 “……还、还有吗……” “然后就是画王八了。” “等等,”柳生嘴角抽搐,“所以我为什么要你脸上画王八……” “你说厕所里有女鬼,非要我陪你上厕所。”江淇文头痛道,不忍回想,“我去了之后发现是马桶上贴着一张黑白的蒙娜丽莎。你最后没让我进去,但折中了一下——你说乌龟镇宅辟邪,然后就疯狂地……” “……”柳生眼神飘忽,脸色爆红,手下力度加大了些。 “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话题……昨晚说我为什么难过了吗?” 江淇文不说话了,转过头看着他。 “因为大家不知道你的秘密,误会了你。”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道,“可能还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至今为止顺畅的对话可能在后半句出现了一些歧义。 江淇文内心:我是小兔子,我知道你写h文。 柳生内心:你和我发生了关系,并知道我不行了。 到底是什么场景才会知道自己不行的事实啊! 柳生不死心,追问道,“哪方面?” “就……那方面,”江淇文挠头,“我不知道怎么说……额……就是大概,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可描述的方面?” 江淇文点头。 柳生五雷轰顶。 柳生五雷轰顶之余,尚存的理智让他挣扎着问出,“可是……可是你不是直的吗?怎么会……和我开、开房……” “你还好意思说,”江淇文嗔怪,“我昨天把你从酒吧里捞出来的,虽然没资格管你,但不能喝下次可不能一个人去了,旁边的人给你下药了知道吗!其实你应该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柳生:“……” 江淇文内心:哎,下次注意啊。 柳生内心:啊,是我勾引的你啊。 江淇文捂了一下脖子,“额,有点疼。” 柳生看着脖子上的红印子,立刻放开手后退了一步。 江淇文内心:哥你不沾点水干搓啊?而且怎么感觉离那个王八有点远? 柳生内心:委婉展示罪证?这他妈是我昨晚亲的? 直到江淇文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把柳生从黄色的虚空里拉回来。 决定了。再也不喝酒了。 柳生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和别人说。” “我不会的。”江淇文局促道,“大家都有一些自己的需求,是可以理解的……” 柳生莫名被这话加深了罪恶感。 “对不起。”柳生低头道歉,“你本来也不是这个圈子的人,被我强行拉进来了……你不用对我负责的。” 柳生:他肯定觉得恶心吧。 “别别别,”江淇文急忙摆手,“怎么说结果来看也是我不对……明知道那是你,但还是没忍住去了解你……是我对不起你。” 江淇文:要不你还是骂我吧。 “你真不用道歉。”推诿几番,江淇文总结道。 “但还是我误会你了,刚刚课上还……”柳生有点喘不上气,晃了一下,“对不起,要不我给你专业课早八占座。” 江淇文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可能有点闷。”柳生摆手,“不用,一会儿还要上课……我焦虑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曾在信里写,小兔子是个坦荡的人,和他的一位室友很像。现在自己在这两束光面前的体面都快消失殆尽了,心里揪紧了,一下子转化成了躯体症状。 江淇文从前就表现出恐同倾向,如今发生了荒唐的乌龙事件,体贴与细致估计也尽是情商的表现。 真是个好人,但让他更难受了。 他觉得网上的人都很不真实。有些人嘴上对他示爱,流言之下却迫不及待狠狠踩他一脚,‘我之前那么喜欢你’也成了肆意谩骂的军旗;有些人更纯粹就只是看笑话的,踩上一脚权作一天中的插曲。自己拿出证据之前,那些“我永远相信你”也那么刺眼,没什么安全感。 “你手都在抖。”江淇文抓住他的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犯了?” 柳生抿着嘴不说话。 “你要是讨厌我,”良久,柳生才开口,“其实也可以表现出来的。” “为什么要讨厌你?”江淇文。 江淇文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柳生看回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而且我要对你负责的。”江淇文被这一眼看得正义感与责任感熊熊燃烧,“晚上你最好去医院看看,而且,我觉得,你这几天应该和我呆在一起。” 就这样,不是一个频道的两个人在顺畅的对话下,达成了和解。 章节目录 他们是被无聊压倒 柳生的一天都是江淇文陪他过的。 第二节课上课之前,柳生没忍住登录了网页版微博,舌头和吐沫如潮水般哗啦一下涌来。 其实柳生是不想拍身份证传到网上来自证的。毕竟从古至今,写h文都很少有露脸的,而且就发了,此前发的半张脸自拍也无法完全自证。说白了,要么做一个病重的活人,要么是一具健康的尸体。 流言蜚语终究会把一个人压倒,反转大多只在被害者成为死者时才作为他的墓志铭。好像人群嬉笑起哄叫高楼边缘者快跳,若是跳了,他们反而撇撇嘴失了兴趣;可若是放弃自杀,他们便恨不得比来到人生巅峰还兴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走在路上竟就能白白获得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江山的机会! 敬畏死亡,却不敬畏生命。 他终于知道一些同行作者为什么不爱发自己的日常甚至退出社交账号了。都怪自己太年轻,分享欲太旺盛,每天大号冲浪,惹了一身麻烦。 写文终归是个鼓捣人心的玩意儿。 其实倒也不是,不该暴露的,是自己的性别。 其实也不是,不该暴露的,是自己的生理知识。 其实也不是,不该…… 其实…… 其实自己就不该存在,对不对? …… 都说感性的人自控力可能较差。他觉得他身体里真的有一股惯性,总是控制不住甚至主动任由事态发展更加严重。虽说主动,自己却不能泰然处之,对失败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就好像他在难过时看见蚊子落在手上,明知道在被吸血也一动不动,并非旷达,而是被强烈的逃避支配。有时候如果没有外力干预,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干。自己虽有求救意识,也只限于意识之中。 有人吗? 有人发现我吗? 谁又有这个义务呢? 有谁来…… 眼前的屏幕消失,柳生的惯性被打破了。 江淇文伸出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得救了。 上午第二节课,文论课小考怡情,刚入职的宋老师很紧张,想试探学生一二,于是希望大家在纸上写出高尔基的相关作品或文论。 江淇文拿着笔直戳笔头。 面对柳生的目光,他偷偷找补,说:高尔基的原名是,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 柳生笑他:你就背没用的能耐。 因为所学内容没学过,老师也只是希望考验大家查资料的能力,增加这个重点知识点的印象,没打算收,也并未要求闭卷。但学生不确定是否下课要收或者计入学分,不敢怠慢,一时间沙沙的写字声环绕在教室。 最后宋老师点了主动举手的江淇文来分享自己的资料。 他介绍的作品是《在人间》。 江淇文大声朗读道:“他觉得小市民都庸俗虚伪,又无理傲慢,而且喜欢用他们的处事法则去无情地审判其他一切人,不容许违反这个法则。 “阿廖沙最初很难理解这种小市民习气,经过反复的观察和思考他终于明白了:‘他们是被无聊压倒。’” 柳生从台上的ppt上移开目光,抬头望向身旁发言者的脸。 “小市民如果停止对人们的挑剔、责骂、愚弄、嘲笑和欺骗,那么,他们就会觉得无聊透顶,也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了。 “小市民没有任何高尚的动机,他们的全部生活都建立在极端利己主义的原则上,这是小市民世界无法治愈的痼疾。” 江淇文放下纸。 “被无聊支配的人是悲哀的,被这些人支配的世界也是悲哀的。但我觉得这些被无聊压倒的人不足为惧,一旦看破了这层关系,好像阿廖沙,成了每本书里典型意义的主角的存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本书的主角都是。” 下课老师没收纸条,那张纸被递到了柳生的手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而好看的字迹。 无论是礼貌还是情商,都太过了,柳生想,就算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他也要好好珍惜。 午休时间,江淇文在地图搜索医院,第一个出来的赫然是校医院。 路过的柳生:“呵。校医院。” 江淇文笑,“上次看外科,这次该看内科。” 开学军训两人就吃过校医院的苦。柳生跑步摔倒,膝盖大面积擦伤,被江淇文扶回寝室。第二天陪他去校医院开假条,那医生先是嫌弃柳生穿了背带裤不好脱,又鄙夷道: “这还要开假条?” “但是我的伤在膝盖,一走路就裂开了。”柳生解释。 “快走吧,没见过比你更轻的伤了。” 话音刚落,这时走进一个患者,说自己指甲倒刺拔深了。 医生无语,打发两人去楼上找相关领导,领导不在,又把他们踢来踢去…… 两人回忆罢,最后还是决定晚上下课去外面的三甲医院。 趁着江淇文预约,柳生想偷偷买瓶水给他。 刚出教室门,他发现寝室剩下四个室友整整齐齐把他围了起来,调笑着,“去哪儿啊,小哥哥?” 其中不乏今天没课以往睡到日上三竿的面条儿。 “我们坐你后面一节课了,才看见?” 柳生瞬间明白江哥说的“不叫他独处”的阵仗,心头一暖。 1308寝室。六人寝。 是一切故事的起源。 是全中文系宿舍男人最多的地方—— 也是全部的男人,这个—— 这个全校一大部分人都知道。 起因是来自一场运动会。众所周知,大学运动会这种东西只为热血的大一新生和各级学生会干部而存在,理应不应该引起太多注意。但清晨的朝阳洒在运动场上,当广播响起“大一每学院出10个男生来主席台搬器材”时,中文系的男生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 经人提醒后,学生会主席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大一每学院出10个男生来主席台搬器材,中文系出6个就行。” 这回轮到吃零食或玩手机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家议论纷纷,什么意思,明目张胆搞特殊? 在观众席甚至有人开始传“中文系男生都是娘炮”之后,终于有明眼人站了出来: 这届中文只有六个男生……以及一百八十多个女生。 章节目录 勇敢一点 1308寝室全员到了主席台,心情复杂。被文明观猴只是第一步,他们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来的。 班里的体委是个高个儿的妹子,她将男子运动项目清单列给这六位独苗儿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内心都是崩溃的。 50米,100米,200米,400米,800米,1000米,跳高,跳远,跨栏跑,垒球,实心球,接力。 13个项目,就意味着每个人至少被迫参加两个。 其实其他院也有很多身兼数项目的牛人,不过出现大佬的概率实在是太低,显然没有给中文系男生选择的机会——在这个女生当体委的中文系里尤其能说明问题。 让我们来看看这六位老哥的成分。 1号床,一个每天背着更新压力的写文太太,脚步虚浮,身量娇小。有时卡文昼夜颠倒,跟他说话时会有些反应迟钝,卡急了走在路上、刷牙途中,就连床梯爬到一半也会突然愣住。一脸呆萌,被4号床评价“脑袋上会弹出加载图标”。平时不爱说话,只有他在寝室时,2号与4号喜欢说悄悄话。 2号床,一个游戏小主播,外号面条,因为有一个月都熬夜剪视频喜欢凌晨三点泡面,不知是嗦面声还是香味四溢,把神经衰弱的柳生吵醒两次后被寝室长扔了出去。 3号床,一个电脑技术宅,人称大佬,精通几乎所有办公软件,尤其平面设计,开学纳新时被各种社团争抢。经常给楼上制作视频封面和插件,以及和楼上一起网购各种泡面。 4号床,一个爱追番的二次元,喜欢把动漫设定代入到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中,还想以此写论文,一度被所有室友达咩劝退。经常给2号分享里番资源,1号在时会收敛一些。 5号床,一个躺平的短视频爱好者,熊青,有社交牛逼症,之前经常劝架江柳二人的1308好人。崇拜柳生因为他不怕蟑螂。目前学习全靠高三没缓过来的惯性,对中文有一定兴趣,但报考主要因为听说当公务员吃香,男生也没那么卷。但私下主要想谈恋爱…… 6号床,一个高大挺拔、每晚都健身才回来的江淇文,动不动就从图书馆扛十本实体书单手拎回来,因为另一只手拎了四兜打包麻辣烫。电梯排队人多爬上13楼大气都不喘。对文学的纯洁性有偏执。性格直爽,扫地次数最多,得到辅导员偏爱因为搬资料就他好用。把2号床面条扔出去后,送了他一双会发光的筷子。目前把全寝室口音带跑进度20%。 还记得当时在寝室里,一群大老爷们第一次看到离的如此之近的腹肌,硬是把没换完衣服的江淇文按在地上,四个人齐心协力,抓手抓脚,掀起衣服淫笑着开始摸他的肌肉块。 几人借着中文系的文学素养,将自己兽行所得之手感生动形象、绘声绘色地多次描述,以此邀请在座位上坐如针毡的柳生。 遗憾的是,最终被其以伤风败俗等说辞严厉拒绝。 很久以后,大家回过味儿来,gay里的gay气的一般都是直男,最嫌弃的那个也许才是真的。 总的来说,就是五个气虚无力的电子屏资深用户,和一个现充健身爱好者。 现在压力来到了江淇文这边。 江淇文第一时间主动揽了大头,承包了门槛较高的跳远、跳高、1000米以及接力最后一棒。看到体育课上,连篮球都扔不动的超级大菜鸡柳生被分配到了跨栏,他想再加一项替他,被柳生摇摇手拒绝了。 “我可以的。”柳生说。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愧疚,每个人擅长的体能都不一样,说不定是之前小瞧了他。 后来在赛场上,江淇文后悔信了他的鬼话。 跨两栏摔了两次之后,借了同学的拍摄证件,拿着单反的江淇文在赛道边缘直接大喊:“你直接用脚踹!别跨了!” 柳生没听,第三栏差点又摔了。 最后江淇文被两个体院研究生裁判以妨碍其他选手的名义架走。 拖行时声嘶力竭的“用脚踹啊啊啊啊”渐行渐弱。 此时此刻赛道另一边,身量有些熬夜肥的2号面条跑800米时被扣圈了,其余所有选手都已到达终点时他还有半圈。 主席台上的解说员应变能力很强,说了一些“坚持比努力更可怕”的鼓励,但紧接着转头就开始主持下一项目:“各就各位——” 菜鸡柳生和菜鸡面条差不多一起到达终点,江淇文在终点一把把两人抱住。 兄弟情深。 实际上在架着他们,不要让人当众跪下。 没有人准备好,但最后一项接力赛还是来了。熊青和大佬耐力不行,但爆发力居然还不错,前两棒拿了不错的成绩,没有落后。 第三棒,柳生。他抓着大佬拼命伸过来的棒头,朝江哥跑去。本身没有多远,也没有障碍物,虽然之前军训留下的旧伤在跨栏时又被磕了,还是保持着匀速前进。 可就当快到卡点时,江哥伸过来的手已经近在咫尺,柳生一着急,疲惫的身躯不能完美控制身体,膝关节又扭了一下,一下失了平衡,痛得站不起来。 他听见操场周围有其他院的几个男生发出嘘声。 “怎么又摔了……” “这文院男生,嗯……” 裁判员也叹了口气。 一霎那,猝不及防出现了巨大的应援声,如平地一声雷,从操场侧面穿山过水砸下来。 “柳生——加油——柳生——站起来——” 甜美又纤细的嗓音拧成一股绳,超过了所有团体的鼓掌与集体口号。所有人闻声看去,发现者全场最佳的应援来自文院的一百多个女生。 “柳生!!!!加油啊!!!!!!” 体委妹子仰天长啸。 柳生泪目了。 他在女生面前不仅没有那些来自男生偶像包袱,而且一下就get到了姐妹情深。 他想起了网上每天都“饿饿,饭饭”的可爱女读者们。 江淇文倒是不再声嘶力竭了,他离柳生很近,小声却无比坚定地对他说:“勇敢一点。” 柳生泫然欲泣:“江哥……” 他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递上了最后一棒。江淇文瞬间接过,小拇指擦过他掌心,消失在了柳生视野里。 最后一棒的倒数第二名知道有人摔倒,正在窃喜,就觉身边掠过一阵风——自己被超了。 柳生和江淇文带着第三名的成绩回到班级区域时,掌声雷动。 本来柳生还低着头,在女生们毛巾矿泉水零食的贴心伺候下,他一下又get到了姐妹情深,不好意思地笑了。 “辛苦啦。” “你跑得好可爱啊像个小企鹅!” “柳生看这里,看镜头~~” 隔壁刚还在喝倒彩的男生手里的零食一下就不香了。 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从那以后,1308寝格外的团结。这也就是为什么,无论是上次滑雪回来,还是去上创写课路上,柳生与江淇文看着有一点摩擦,都会立刻有人出来协调的原因。 共患难不易啊。 其实这些他都觉得还好,摔倒的时候,被喝倒彩或者喝正彩的时候都还是很坚强的。不知道为什么身前的江哥一叫他,自己突然就脆弱了起来。 现在也是一样。 ……在小兔子面前好像也是这样。 他忍不住打开小兔子的私信。 下课偷偷买水的柳生,其实把手机也偷了出来。 也不是说想开了或者什么,纯粹是……网瘾犯了。 他本想只是回顾一下聊天记录的,看看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可意外的是,居然有了新消息。 “有些路只能你自己走。 “我在下个路口等你。 “勇敢一点。” 晚上,体检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后,最后问他:“有过性生活吗?” 柳生看了看身旁的江淇文。 他想起了小兔子的话。 他勇敢地说:“有。” 江淇文:? 1308寝室,室友熊青说:“十点了,你说他俩怎么还不回来?” 技术宅宅哥说:“可能今天也夜不归宿了。” 熊青问:“他俩在一起?” 面条狞笑:“一试便知。” 十点十分,江淇文在医院收到一条消息: “江哥,查寝了!导员要摆千手观音,快点拍一张,宅哥给你p上去!” 章节目录 禁欲 23 【柳生】 如果我有罪,法律可以尽情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医院走廊里双手合十,拍千手观音。 柳生如是想。 眼前被拉来帮忙拍照的小姐姐忍着笑,说一,二,三,茄子。 咔嚓。 终于拍完,柳生想回头吐槽导员,但由于离得太近,转身的动作让手肘碰到了江淇文的腹肌。 ……是上次众人把他按在地上,只有自己没摸过的腹肌。 也是他带着眼罩找灵感,盲摸就能认出来的身材。 柳生:!! 他一个心虚,立刻侧身后退了一大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此时千手观音的另“二手”正好在作伸开状,两臂往前一带,腰一弯,顺势把人抱住了。 柳生抬头,震惊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江淇文。 有热气扑在脸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身后:咔嚓。 柳生:…… 小姐姐:咔嚓,咔嚓,咔嚓。 柳生:。 【江淇文】 江淇文的眼睛慢慢睁大。 骨架好小。 腰好细,一把就能完全搂住。 好软。 【柳生】 柳生之所以这么震惊,是因为被摸到了腰。 自己那里……超级敏感的。 说实话,他今天没怎么上好课。倒不是因为那挨千刀的网暴,单纯是因为和江淇文的酒店乌龙事件。自从他在滑雪场get到了他的颜值,他的眼睛就莫名其妙老往那边瞟,尤其昨晚这种事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自己脑部能力简直一流。 比如现在,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脑补: 昨晚他是不是…… 也这样抱着我…… 然后…… 额…… 卧槽啊!打住啊! 他感觉不可描述的地方有些不舒服,他在江淇文怀里挣扎了起来。挣脱后,习惯性摸了摸内袋里的针管,发现那微型针管被动过了。 他紧忙撸起袖子,看了看胳膊内侧——果然有一个针眼。 糟糕!自己昨晚下意识地给自己打针了。 那针是催情剂的解药。 所以昨晚估计…… 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这时正好赶上对那句“有性生活”仍耿耿于怀的江淇文别扭地问:“你之前……谈过恋爱?” 柳生不明:“没有。” 江淇文嘴角一抽,“那……你还挺……开放。” 柳生一听,明白了他意有所指,也彻底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 “等等……”柳生急了,“你听我解释……” “你也不用和我解释,”江淇文脸色阴郁,沉声道,“本来我也无权管你,去不去酒吧,开不开房的。你们圈子我也不懂。” 柳生懵了,我们圈子? 他没来得及细究心里的不舒服,直截了当地问:“你呢,有过性生活吗?” 江淇文狐疑:“没有。” 柳生撇嘴:“那我也没有。” 江淇文:“啊?” “血常规结果应该出来了,我去取一下吧。”柳生只想捂住自己血常规可能出现的异样,干脆支开他,“你去帮我买点吃的行吗?” 结果跑到诊室前,江淇文已经拿着吃的等在门口了。 “要不你再帮我买瓶……” 江淇文晃了晃手里的水,把他拎向诊室。 “我真的没有……生活,我不查这个了。”柳生欲哭无泪,“而且……” 江淇文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这方面好像…… 他瞬间结巴起来,“啊、啊,那个…… “你、你去检查。”江淇文摆摆手,走向电梯,“我再去买瓶水,不够喝来着。” …… 柳生的检查包括了睾丸、附睾和精索等。他被医生摸得快不行,帘子拉开,飞也似的跑到外面。 “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但你总说会痛,我给你开了点止痛片回去吃,性寒的东西最好也要少吃。过度抑制会导致经常性过度充血,诱发炎症就得不偿失了。这几天你激素比较紊乱,千万不要再刻意禁欲了。” 柳生诧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不说病因,我就调了你原籍城市里连锁医院的云病历本。 “你这个属于心理作用,其实更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那个药,最好是全扔了,如果你不想彻底丧失器官功能的话。” 柳生不敢抬头,“知道了。” 1308寝室,熊青和宅哥正在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11点闭寝了!没回来!你输了,下周帮我打饭。”熊青眉飞色舞道。 “不着急。”宅哥淡定地看着钟表。 十一点零三,两人出现在了寝室门口。 宅哥:“打饭一周。” 熊青狂拍大腿,“你们回来干嘛!外面的天地还不够你们闯荡吗!” 江淇文白熊青一眼,走到柳生桌前把他电脑的键盘膜拿走了,换成了手里的黑色的,还是粘贴式的。 柳生:…… 十分钟前,两人在楼下快递柜取快递。 江淇文给他取了两个,递给他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有一个应该是我给你买的。” 柳生也不好意思了,“……哦。” 拆开一看,两个人大脑都一片空白。 女性用品,一包卫生巾。 柳生看向江淇文,后者看他也是一脸懵,愣了一下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打了个哈哈,“这个是我买来垫鞋垫的,不小心填你的名字了。这两个都是我买的。” 估计是读者寄来讽刺他的。有自己地址的,无外乎几个从最开始就陪自己的老读者。 快递被江淇文抢了过去,他想拿出手机,也被江淇文拿走了。 “我们回去。”空旷无人的大厅,江淇文搂上他的肩膀,拥着他往电梯走。 晚上的电梯没什么人,江淇文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但在狭小的空间里又变了些味道。柳生其实没觉得这个卫生巾有什么,他伤心的导火索是因为小兔子的“背叛”,如今小兔子也回复他了,剩下那点愁怅,也被江淇文劝慰的火力快打没了。 但是他莫名就对江淇文怜爱的眼神很受用。 这人一边说着“不懂你们圈子”,让他很不爽;可又是陪着又是开导,还给自己买礼物,是不是未免太别扭了? 难道因为自己长得像小姑娘,让他产生幻觉了? 这就是直男强大的保护欲吗? 不过,莫名很爽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小小坏笑,用手扯了扯江哥的衣服下摆。 等江淇文低头看他,他就大着胆子看回去,以一种楚楚可怜的,淋湿小猫、受伤小狗的眼神。 江淇文大受触动。 他直接把人抱紧,头几乎按近怀里了,“回去早点睡吧。” 柳生头埋胸肌里,有点得逞的窃喜,又有点被动的害臊。 上13楼的电梯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出电梯的时候,柳生装作不小心,狠狠地摸了一把腹肌。 …… 好吧,摸腹肌是他的幻想。 下次一定。 总之他大体还是在一种调戏成功的快感中的,直到自己熄灯上床半小时后,他才知道了什么是“早点睡觉”。 没有手机的漫漫长夜,如此煎熬。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小兔子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那个人见多识广,性格磊落,永远保持阳光,从没见他发什么负能量博,问过自己大学后还给自己点过一次外卖,怪不好意思的。 说起来那次外卖也是江哥给他拿回来的。他真是个好人。说起来,今天还和他抱了两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比自己烫几度似的。 他裹紧了暖烘烘的被子,又把它盖在脸上强迫自己睡着。可效果适得其反,暖意从小腹流到四肢,又窜上耳根和头顶。他感觉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说不上是憋得还是热的。 好渴。 他想起医生说他最近激素肯定会紊乱,叫他不要禁欲……真是,他也不想啊。一般这种时候,他一般都会下床偷偷码个几千h文发泄一下。可他叽里咕噜跑下去才发现,江哥送他的键盘膜大有玄机……为了不让他碰电子产品,用黑膜把他的键盘灯给ban了,根本看不清字母…… 他实在难受,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上床,把手向内裤摸去。 小家伙已经微微抬头颤抖,有茁壮成长的趋势。 他脑袋里开始放电影,可没等自己添把柴,那东西流了几滴水,就不争气地熄火了。 巨大的失落和无法纾解的难受一齐涌上来,他有些委屈,眼眶也欲湿。可颊侧一热,他感觉液体流下的源泉是鼻腔。一股铁锈味儿。 他流鼻血了。 很早以前也有这样的症状,他知道是被自己火气憋的。 柳生把床头抽纸全薅出来,可怜又无助地按住了鼻子。 章节目录 第四爱 柳生的确是……但不是从小就…… 其实说实话现在他也拥有着正常的能力,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条件,一些难以启齿的条件。 他从记事起,就觉得自己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样。比起幼儿园里小火车,洋娃娃的换装游戏更能吸引小小的柳生;比起小学体活课上男孩们打打杀杀的卡片,角落里女孩们的八卦更让柳生心驰神往。 高中有男生骂他娘娘腔,他不恼,反而回谢谢。 男生一拳打在棉花上,骂他神经病。柳生一脸天真:“我不觉得娘是坏词。” 男生恶狠狠道你怎么不穿裙子,柳生说有机会会穿的。 男生无能狂怒,走了。 柳生骨架小,皮肤白,白底上双唇粉而饱满,舔湿了像涂了层桃色唇釉。睫毛不很浓密但纤长,稍宽的眼间距更显无辜。有女生发现了这一璞玉,包揽了妆娘和造型,给他套s裙拉去漫展。柳生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多男生围在身旁,就连平日嫌弃他的学校男生们也更是一脸友好,包括无能狂怒那个。 于是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顺手狞笑着给无能狂怒在空间po出的合影点了个赞,然后腹黑地在仇恨小本本上打勾。不枉他特意选了这人的二次元女神,哼。 不过他也清楚这些都是直男,所以一个联系方式都没加。能做到的就只有用丝带藏起喉结,默默微笑,保留他们一个完整的梦。 浅尝辄止后,他没忍住,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裙子。裙子被从柜底拎出来时,他自己也被迫出柜了。可惜他是最不幸的那一类同性恋——有着最偏激的家长。 他的心理障碍,都是他亲生父亲一手造成的。 不爱着家的官家父亲听说了裙子风波,涉及到自己的脸面,终于对他上心了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谗言,说人的本性最好练就操作性条件反射,只要从性上入手,说不定就能转变性向,“拯救”自己的儿子。 可男女欢爱,这样的条件反射,着实不太体面。他自然也是不行。 于是他的好父亲开始创造反射,给还在上高中的他吃小蓝片。 ………… 他作出反抗,从淘宝某个私密店家,买了禁口药。在不知道哪顿饭被下了药自己发觉后就给自己注射一针,作为那些药的解药。父亲不肯轻易相信,总以对健康不好为由逼自己滋味。一次争执之后,他不小心给自己注s过量—— 扎不行了。 那男人发现无法逼迫自己后,又要让他每天填各种事无巨细的调查问卷,才肯放他睡觉。今天上了什么课、喝了什么水、干活频率……从父亲的彻底缺席到彻底入侵,柳生也彻底想明白,他根本不是想控制自己、“拯救”自己,而是单纯借这一不被主流社会接受的噱头恶心自己。 他差点忘了,他长得最像出轨携款潜逃的妈妈。 那段日子柳生变得容易惊疑,他担心有摄像头,从不敢自己在房间……。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他已失去了自然干活的能力。 长期无法发泄的y望让头脑变得混乱,那时候他已经高三了。他学习效率大大下降,甚至于想去哀求他最势不两立的父亲放过他。 柳生预想了一下那个男人的反应,应该是会假模假样地给他加油,然后心里说,就是要毁了你。 于是他放弃了,寻找新的出路。他开始写东西。他靠将脑中场景输出成文章宣泄欲望,靠一个个劲爆的故事来填满居住灵魂深处的色中饿鬼。也是从那时,他更加透彻地领悟到了文字的魅力。 后来填过大学社团的一个报名笔试单,问他:文学是什么? 他写:药。 不过因为过于简练、不能体现诚意没有通过……这是后话了。 虽说这药说起来又功利又不体面,但还是好使。它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和成绩,挺过了高三。自此才终得以逃离地狱。高中时,他悄悄写讲台、同桌、器材室的偷;上了大学,他在文学课窃取灵感,将名著拉下神坛,从药瓶取出加工成自己的药,明目张胆地放在传播量最大的社交软件上连载。 后来他陷入了贤者时间,露骨的描写让他觉得昏昏欲睡,便合上半扇门,用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写法。 颠沛流离的欲|望终于得到告慰。 同时,质疑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指责他玷污了文学,有人用他作反面教材指责文学。直到有一天自己不成熟的性描写出现了错得离谱的常识型错误,他给自己搭建的避风港也被震动。这一切都在提示自己文字都是假象、宁静也是假象——就好像他们说的,连自己的性别也是假的。 对于这一切,他的眼神和与那个男生对峙说“谢谢”时一样淡漠。 直到兔子的消失。柳生认为这些流言触碰了他的底线,于是毅然决然再次去寻找解决的办法——其实自己的心理障碍不是完全无解的。无意中,他发现能让他需要一味药引。也是长期以来,他羞于面对并且不愿提及的: 目光。 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漫展时偶尔发现的。他在一位同人太太的摊位上看见了尺度略大的本子,被狠狠戳中,翻了几页全身都凝固了——没接到大脑指令的器官却兀自抬了起来。他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了很久,发现以往早该歇菜的小兄弟居然在坚挺地当值。他实在不好意,于是来到了无人区,兄弟在弹指间就打卡下班了。 他一边用手缓解脸上的烫,一边想,可能是认可的目光让他短暂的拥有了自我认同。于是自己竟然也有了设定: 如果他时被人注视,他就能一直保持兴奋。 但他不认为这是药,他劝说自己趁早忘了这个。公共场合被人注视时他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悖公共良俗的事情,而找陌生人帮助不如自己默默流鼻血。 所以当他面对流言蜚语都无所畏惧,却因为朋友的背叛走向那个酒吧的时候,自己是绝望的。小兔子虽然是女孩子,不在狙击范围之内,但是胆识和见解开阔又不失细腻,有点时候真的会被击中,有那种姐妹好a被撩到的感觉。然后他就写下了那篇,羞耻到爆炸的雪人萝卜的童话。 也不能全推给她吧,只能说是一个契机、一个导火索。总之幸亏江哥给自己把底兜住了。 那天醒来见到江淇文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想问问:我成功了吗?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 现在想想,真是误会大发了。自己也是自己职业所致,脑补能力一流。毕竟他终究还是口口声声“你们圈”的那个恐同室友。 和江淇文谈恋爱—— 呵。 他宁可找小兔子第四爱。 章节目录 你敢标记我? h25 【柳生】 第二天早上,柳生发现他微博消息炸了。 好消息是,昨天那个快递根本不是读者寄的,老读者没有背叛他。 坏消息是,他被人肉了。 好消息是,他的地址没有被泄露,而且通过被人肉获得了清白…… 消息被放在了一个叫“兔绒大大黑料bot”的微博上:“通过我私下调查以及多方证实,兔绒太太确实是男生。现已删除以前所有不实指控,并对兔绒太太正式道歉。本人也会继续留存此号以便此条澄清能够广泛传播……”这个号本来就是吃瓜黑粉聚集地,如今黑粉头子亲自下场澄清,一定程度上倒是缓解了辟谣跑断腿这一说法。 本来柳生一看到这个阴阳怪气的头像就胃疼,没想到他的还知错能改……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本想转发了这条,但一想这样每转一条又会有很多@提醒,一边想着要不要截图直发,一边不知不觉点开了消息栏。发现自己一直没敢点开的“未关注人消息”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致命的吸引力。他还是点开了。 “恭喜大大,那个bot澄清啦。” “兔绒绒,给你看今天的日落。好美。” “太太,永远不要为自己的分享欲感到懊悔和羞耻,这是你的权利。很荣幸能遇到这样坦诚的博主,让我觉得很亲切。” “一直在等你。” 柳生看完之后,整个人都哭唧唧的。他连图也没截,直接发了一条:恢复更新。 他又着重看了一下兔子的消息框,发现并没有红点点。他想了想,于是主动出击: 兔兔兔兔兔兔兔兔,在吗?加个qq吗? 【江淇文】 江淇文:???? 江淇文:!!!! 加qq?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没掉马? 他颤颤巍巍地打字:加qq干什么呀太太~ 对面:聊聊。 江淇文如鲠在喉。但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柳生调查问卷的一句话: “你最近食欲差、多噩梦、提不起劲。你的亲密朋友大多是小学同学、你最大的压力是人际交往;你遇到困扰只会向不认识的人求助。” 遇到困扰只会向不认识的人求助。 于是他师出有名,连夜……额,连日注册了个小号,发了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柳生给他分享了一个故事。 他说,从前有一个关于本次性别事件始末的秘密。 他为什么不懂一些生理常识、以及自己那天看到的隐秘都有了解释。 “我被蜘蛛网捆着。”他说。 “当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与你有着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时,你就会知道我的感受了。” 江淇文刚想打字,就看见对面发来:“这件事就是想给我信任的人一个交代。不要作任何评价吗,好吗?” “嗯。”江淇文斟酌了一下,答应了。 “今儿周末,我想写个间谍卧底类滴~你说是写现实警匪类型还是架空西幻的呢?” 看到卧底,江淇文又提起一口气——虽然是小兔子形态,但他从未忘记柳生阴阳大师的身份。既然彻底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打算躺平摆烂了,选了一个。 “西幻太太。”江淇文回复,“越远离现实越好呢太太。” 【柳生】 柳生开写了。 “口嗨一个强制爱,是那种大天使和恶魔羊群体对立下的间谍戏码。” 大天使负责掌管人间,引人向善。恶魔羊带领众恶魔靠吸取人的负能量,欲望、自私、暴力……以此为生。天使的翅膀皎如星月,恶魔的翅膀焦黑如墨。除此之外别无二致,所以也一直有恶魔羊是堕天使的传闻。 这世上多的是好人坏人本就是参半,引人向善也并不容易,二者本无太多交集。谁知大天使内部最近出现了内卷,各家为了完成kpi,竟然产生了传教现象。信仰约束下,好人好事越发多了起来,但天使内卷还并不容易满足,一部分大天使干扰政权,在此基础上又建立了相关专政。kpi程指数爆炸式增长。 但是恶魔羊这里就不是kpi的问题了。 恶魔内部开始闹饥荒。活不下去了。 大天使作为首领,见此状,很满意,准备借此机会将恶魔族群一举歼灭。此间恶魔也会成群来犯,双方斗法,总是没吃饱的恶魔败下阵来。 眼看大天使的宏愿就快完成。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次恶魔浩浩荡荡侵入老家,带来了一种武器。 这种武器能瞬间攻击,一些前摇过长的法咒没等念完,天使已经去世了。 听他们说这玩意叫枪。 后来他们发现这是物理攻击后,开始往翅膀上穿护甲。 可恶魔将法力注入,升级成了附魔枪。 这可了不得了。被打中之后的天使,会在一小时内翅膀变得乌黑,心境癫狂,从而活脱脱化身一只恶魔。 很多天使宁可去死,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天使说不行,亲自用颜料染黑翅膀,埋伏,窃取附魔技术。他卧薪尝胆,以高级绿茶的社交技巧和舔狗风范赢得了恶魔羊的青睐,很快就爬到了心腹的位置。旁人的嫉妒与陷害一律遭到反噬,就连就寝也要大天使站在一旁。不过大天使很聪明,明白这其中奥秘,没有贸然给他一刀。 这日恶魔又打了一场胜仗,正举杯庆祝。而大天使也是准备在这一晚发难,在菜中下了毒药。谁知宴席到最后也无人倒下,反倒是自己翅膀露出的一小片白点让自己遭到了众人围攻。 他闭上眼,准备束手就擒。 这时恶魔羊拨开人群向自己走了过来,以半环抱的姿势在大天使背后单手拉开他的翅膀,语气慵懒,“大惊小怪什么,就是落了个白灰吗。” 然后用指尖擦了擦,翅膀又是黑漆一团。他在大天使耳侧轻轻说:“对吧?” 在首领的验证下,喽啰们不敢造次,甚至开始隐隐担心起举报者的脑袋。可大天使翅膀如何能一抹就黑,大天使深知在恶魔羊面前自己已经暴露,虽然不知他用意为何,却也只能气息不定地顺着他说,“是,主人。” 随即他就被带到恶魔羊的寝宫。一大桶热水。 恶魔羊把一管魔药加进去。他的要求很简单:“脱吧。洗。” 大天使咬牙,又想开始无限前摇念法咒,被恶魔羊在他脚边的一枪干熄火了。他手心攥出了血,脱了一件外衣。宽大的袖子里,他又想偷偷捏个法诀。 恶魔羊狠狠捏住他下颚,“恶魔当不成,让你做天使还不应。” 他把枪戳进他口腔,碰到喉咙引得天使一阵干呕,唾液也顺着兜不住的嘴角流下来。恶魔羊笑眯眯:“那你就做个容器好了。” 大天使叼着枪口,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耻辱地往自己翅膀淋水,搓搓涮涮把自己洗白了。 恶魔羊收了枪,看着皎洁的翅膀似笑非笑,那目光好像在赞美。 浑水中,大天使发现恶魔羊触碰过的位置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拎出来才发现,盖住小白点的不是黑点,而是恶魔图腾。 大天使暴怒,缩着湿而沉的翅膀站了起来,“你敢标记我?” 柳生写文向来突发奇想,临时写到这,笑了。 abo? 临到中午,熊青打了饭回来,顺便问柳生,“昨天古代文学作业留啥了?” “不知道啊,我没听课。”柳生嘟囔了一句。然后挠挠头,手里的图片发了出去; “点赞2000继续更新!” 章节目录 啊。真是上瘾。 h26 中了恶魔图腾的所有个体都会沦为恶魔的附庸,无法违抗其命令,也就是说,大天使此前的效忠再假,都在被标记图腾的那一刻被迫沦为了真实和永恒。 无论此前大天使的姿态有多卑微,其实都来自他对魔界的觊觎之心。没了卧底的身份,他还是那个有吞天吃地的欲望、企图将整个恶魔灭族的天使最高首领。他有极强的攻击力与行动力,为了全族的生存与荣耀,更是不惜亲自闯入魔窝。 这个图腾使他的高傲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大天使身后显出金色五芒星法阵,狂转不息。震怒让他暂时抛下了一切,裸着身体就出了浴桶,直走到恶魔羊身前。 “诶诶,”恶魔羊用湿漉漉的枪口轻轻拍他煞白的脸,“这是干什么?” 大天使深知那湿是什么,红着眼抵上恶魔羊的额头,恶狠狠道: “我的家族不会饶了你。” “噗。”恶魔羊忍了一下,随即后仰狂笑,好像这事值得笑出眼泪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已经出卖你了。你新篡位的族长用你的真实身份换取我的庇护,你可知道?” 恶魔羊说完,开始享受他不可置信的目光。 直到恶魔羊报出了天使领地的军防机密,那不可置信才渐渐成了绝望。 大天使脸色煞白,凛如冰霜。他喘息片刻,最后还是咬着牙,用翅膀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恶魔羊言笑自若,抬起他的脸,“你出征伐我时戴的白金面具,不如你本来容颜的万分之一。” 大天使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狗、屁。” “恶魔窝里呆久了,还学会脏话了。”恶魔羊新鲜道,“不过也可以理解,你低三下四地为家族卖命,结果这一念之间,就从首领沦为了弃子。” 大天使握紧拳头,“出卖我的,是谁?” “宝贝。”恶魔羊说,“你想知道的事,如果此刻的我是以主人的身份与你说,那自然知无不言,我还会替你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不过你要是觉得这是首领之间的交涉……我其实并没有非要告诉你的义务。聪明人会选前者。” 大天使冷笑,“我不是聪明人。” “那好。”恶魔羊亲手给他披上衣服,慢条斯理地整理好着装细节,“大天使大人。” “我以天使族群族长的名义问你,”大天使昂首,声音透出威严,“出卖我,的是谁?” “他用你的身份换来与我见面的机会,用军事机密换来一把附魔枪,才得以篡位。”恶魔羊笑,“和恶魔做交易,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你是要细细地折磨我。”大天使明白他现在已无法违抗眼前魔鬼的命令,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告诉我,就当是……” 了我的遗愿。 “你求我?”恶魔羊起身,兴奋得眯起眼来,语速都变快,“那我可以理解你恢复我主人的身份?那我要开始履行我的权利。” 大天使气急,手里捏了个法诀,“你……” “第一个命令,不许你自杀。” 话音刚落,大天使立刻跪倒在地,浑身上下被有如刀绞的蚀骨之痛骤然包围,捏自戕法诀的手也瞬间脱力。 “呜——” 恶魔羊蹲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你看看你,第一个命令就不听话,真不省心。你好点了没?算了,疼也不耽误你听,我继续了:第二个命令——” 大天使闻言一惊,竟然就这样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捂他的嘴。不顾疼痛,更不顾体面和形象,活像个打架急了的凡人村夫。 恶魔羊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顿时来了兴致,手掌覆盖下的嘴唇轻动,“手不许碰我的嘴。” 大天使在他没说完就立刻松开了他的手,此刻正无能狂怒怒目而视视死如归。恶魔羊对此反应很是满意,“马上就听话了,真乖。第三个命令——” 此刻命令生效,手也不能捂嘴了。 但大天使的行动力从来不会让他坐以待毙。 他把心一横,亲了上去。 “唔。”恶魔羊的第三个命令彻底被封在了嘴里。大天使并不满足嘴唇的物理封印,还进行了一些非魔道的基础设施破坏。当恶魔羊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时,自己终于也挂不住面子,放开了他,去一旁背对着喘息。 “你的筹码分量很足,我很喜欢这个交易。就是粗暴了点。”恶魔羊笑了,“出卖你的人是你王兄。” 大天使领会了。其实自己早在出发前已经下旨,若自己没回来便是王兄继位。只是不知他竟会主动出卖自己。不过自己被出卖这个时间点,正是恶魔族群庆功宴,他们或许也只是为了活命。 “是我没能耐,没早手刃了你。”大天使自责了。自己为了彻底消灭附魔枪的长远利益,为了彻底博取恶魔羊的信任,放弃了多少战争中本来自己能做到的周旋。王兄可能觉得自己已经叛变了。 “你是不是有点太单纯了?”恶魔羊嗤笑,“这一会儿就全往自己身上揽了?军事机密不是他自己给的?卖主求荣的东西。” 大天使低着头。 “况且你一来,他就已经把你卖了。” 大天使猛然抬头。 他彻底无法理解了,“那你为什么还……” 恶魔羊笑了。 他一拖再拖,错过了无数次能拆穿他的机会。直到今天被下属发现。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高傲得像一片雪。 我喜欢你不惜染黑自己混进泥淖接近我的样子。 我喜欢你一举一动尽是威严却不得不为我倒茶梳头的样子。 我喜欢你低垂眉眼却神色清冷毫无谄媚叫我主人的样子。 啊。真是上瘾。 恶魔羊遗憾道,“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叫我主人了?” “有恶魔图腾,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大天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破罐子破摔,“我替你说了,第三个命令:见到你必须见你称呼主人。” “唾手可得的东西我没兴趣。就像你本人。”恶魔羊在离开前回头看他,“我等你,天使大人。” 章节目录 我看着你呢。 h27 柳生停笔了。捉摸着下一步怎么写。他写文向来讲究一个将脱未脱、将泄未泄的极限拉扯,所谓x张力。但恶魔图腾这个设定实在太适合来一场酣畅淋漓的…… 他脑补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的某生肉体正襟危坐,灵魂却沉浸在颜色的海洋里。本来写文是为了发泄欲望,结果可能也是因为太久不写,今儿反而让其变本加厉了。 这可如何是好。 室友们稀稀拉拉从食堂打饭回来,吃完饭,就是午睡时间。众人纷纷爬上床,只有江淇文一生活泼好动,在寝室床梯上做反向俯卧撑,配合动作吸气呼气。 柳生也上床了,但江淇文知道他没睡着。因为江淇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除了来电震动,就只有微博特别关注人会有通知提醒。他双击蓝牙耳机暂停了平板上的跟练视频,匆匆结束了今日的背部练习。 喘着气就伸手解锁了手机,果然是兔绒太太的微博。 点开内容,只有一句话: “为人抱薪者,不可使之受冻于风雪。” 他心里欣慰,想可算有点文学素养了。可能是最近什么公益事业之类的?可恶,刚刚一时没缓过来,评论区已经有50几条,自己抢不到一楼了! …… 江淇文为自己的下意识行为感到懊恼。可是柳生那天在qq上把自己的隐秘全部倾诉而出,显然是极度信任自己的表现。此时他已经被架在了这个位置,就好像一个专注营销人设的偶像谈了恋爱,在诚信道德和维系梦境之中进退维谷。 好在人是有惯性的。惯性让他想了200字见解准备和太太互动。 江淇文点开评论,还没等打字,只见—— 全是…图。 他愣了一秒。 “小的来上贡了,菩萨。” “太太产量辛苦了!看个年下暖和一下!” 好家伙,“为人抱薪者”……是搞颜色的意思。 他点了几个被无关图片掩盖在图前面做成长图的“三保一”,心里有点痒痒。 以前他看不得这些,甚至年少轻狂在大学开学时还发表过恐同言论。但也许是他卧薪尝胆卧多了,不知怎么也不排斥了。 甚至于看见最后那张图里主人公穿的是卡通睡衣时,他脑子里又蹦出别的画面。 扑进怀里的柔软。 桃子香的洗发水。 米老鼠睡衣。 江淇文心乱如麻,索性直接把手机屏关了,继续去做自己的俯卧撑。 可身体的劳累终究没有成功抵挡胡思乱想。 米老鼠睡衣是上次他逃课回寝室柳生穿的。他用指尖摸自己的胸口,摘下眼罩泪眼朦胧……也是那天,江淇文第一次撞破他的秘密。而今天早上江淇文彻底知道了这些秘密的解释,知道了他正常的需要以目光做药引——他不愿找人协助,就只能以写文作为宣泄的出口,对生理聊以慰藉。 而他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妄加对别人的人生作以评价。虽说一开始自己是因为对严肃文学爱得深沉才出警,但现在想想,这还不是一种大众文学对小众文学的高傲吗?就好像刚开学寝室里无意间聊到同|性恋,自己着急与其撇清关系而理所当然地表现出嫌弃目光的那样。 也许正如柳生所说,他早已习惯了世界的不友好,在澄清出来之后也第一时间振作了起来,今早还更新…… 等等,如果更新是他纾解的方式,那么这条新发的微博应该就说明这次更新并没有达到应当的效果。 那此刻,他大概难受死了。 自己一直用余光偷瞟的帘子突然动了一下。柳生的泪眼在那一瞬间占据了他的神经。 他鬼使神差地,冲柳生走了过去。 ………… 仅仅露出的红耳朵旁边还一直回响着江淇文的气音,是恶魔低语式的播报: “你做到了。做得很好。” 枕头里的柳生在爆哭。 从小到大的压抑、委屈和痛苦好像都随着快感发泄了出来。畅然如一根贯穿自己的刺被连根拔起,生锈的身体零件也吱吱呀呀地缓缓转动,开始重新运转。 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自己却想不清楚。 还沉浸在余韵之中的柳生由于窒息被迫抬起头,失神地望向眼前的江淇文。 江淇文把那表情尽收眼底,却表现得平静至极,甚至单手抽出几张纸,替他拭去眼泪,“结束了?” 柳生闻言清醒过来,有点慌,“什么?” 江淇文补充,“发言结束了?” “嗯。”柳生移开目光,嗔怪道,“说这么正式干嘛。” 江淇文笑了一下,动了动另一只手—— 柳生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仅有床帘一角,还紧紧反握着江淇文的手。 他急忙松开,看着江淇文温和地把整包纸塞进那只手,轻轻说,“擦擦。” 然后帮他把床帘盖好,离开了。就这样结束了这荒唐的、气声交流下的目光的口口。 床帘下重新恢复了昏暗。柳生侧躺着,握着江淇文递来的纸,愣了半天。只有香水纸巾的薰衣草香随着思绪渐渐远去。 不知他指的是自己继续流下来的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柳生恍惚地疑惑。 …… 柳生惆怅地总结: 攒了这么多年,都给你了。 章节目录 性情大变 h28 午睡的熊青悠悠转醒,老感觉梦中寝室有什么动静,却没追究,第一时间看了一眼手机信息。 没有消息。 他最近在学校超市crush了一个同系的女生,暗中关注后发现自己选修课竟然与她重合了四节之多,他坚信这是上天对于命中注定之人给他的暗示,从此心心念念都是她,却由于对方的高冷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对方的高冷其实主要还是自己作的。 女生名叫陆蓝,在专业课下课后和熊青一同进入了学校的大型超市。刚下课排队的人比较多,堵在门口进不去,就在这时陆蓝摘下了自己的发圈,秀发一甩—— 清新的兰花香钻进鼻腔,沉到心里。 陆蓝一次次在课上回答问题沉着冷静的样子在眼前掠过,原来自己早已经留意她许久。 他看见女生走到洗护用品区域,便也偷偷摸摸跟过去,想知道她的喜好。当他拿着同款香皂在自助结账区扫码时,并排结账的陆蓝投来了难以言喻的目光。 熊青目光一滞,低头把白色的包装翻转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女士内衣内裤清洗皂。 大字下面赫然写着几个小字: 专业去血渍。 …… 熊青望着陆蓝甩过头发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他的本意是想知道头发的同款香,那么现在…… 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变态”两个大字轰然压到他头上,压得他直不起身来。 难道这又是上天给他的暗示,叫他洗洗睡吧不要做梦? 不,肯定是给我的考验。他双标地想。 不过这种尴尬氛围难得让患有社交牛逼症的他也束手无措,只能在二十米开外远远地目送她回了寝室。 第三天,唯一和女性有交集的地方倒是文伊伊主动发来微信。文伊伊是因为即将开始的小组作业加的,因为是老乡,早就打成了火热的一片。 文伊伊上来说了一句:“小青青,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和江淇文柳生一个寝室啊?” 熊青记起文伊伊是陆蓝形影不离的闺蜜,不敢怠慢,秒回道:“是的。” 然后他想起这俩人在运动会结束后的人气,说不定是对谁有意思……如果是,正好我帮她搭桥,她帮我搭桥,岂不美滋滋?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好哥们,有事儿您说话!” 文伊伊发来一个猫猫wink的表情包:“有点八卦!不过想问问他俩的感情状况?” 嗬,妹妹还挺贪,一问问两个。 熊青:“都是单身。” 就看你看上哪个了。 “哦。”文伊伊发来一个失望的表情包,继续打字,“那他俩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熊青:? “啊?” 在被科普了他俩到底有多好嗑后,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 “女生寝室热搜第一哈。”文伊伊隆重地介绍了一下这对cp的地位,“反正凭我的第六感,我觉得很真——你千万保守秘密,不要透漏风声,如果不是就太冒犯了。” “好,没问题。”熊青灵机一动:“陆蓝也嗑?” “她还好啦,她不腐,只嗑兄弟情。” 啊,不就是兄弟情。 熊青心生一计,心说对不住了,兄弟们。 我暂时要用粉红滤镜看待你们俩了。 “好兄弟放心,”熊青打字,“有情况我第一时间汇报!” …… “都醒了吧,我开灯了啊。”熊青打着哈欠下床,“待会谁要用卫生间吗?我要刷个鞋。” 刷鞋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蜈蚣精熊青刷鞋五双起。于是一般这时即使不急的室友,也会防患于未然象征性去一下。 “我。”柳生和江淇文同时说。 两人目光短暂地交集,又快速分开。 “干嘛?大的小的?”熊青问。 “洗澡。”柳生和江淇文同时回答。 两人:…… 熊青露出一个【震惊我妈】的表情。 卧槽,文伊伊说的是真的? “你俩……”熊青嘴都歪了,“要一起洗?” 女寝热搜嗑到真的了? “咳、咳咳咳……”柳生被熊青这句话呛死,别过头率先放弃,“我不去了。” 江淇文一声不吭,抓起洗浴篮,回看了一眼,才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 熊青哐哐敲门,“江哥你掉里面啦,以前你不五分钟就解决了吗?人家还等着呢。” 不一会儿江淇文才磨磨蹭蹭出来,双手下垂着抱着一沓衣服,“记得调下水温。” 柳生慌慌张张进去了。 寝室的独立卫浴是酒店型的无墙隔间,透过发绿的磨砂玻璃,能看到少年纤细白皙的腰肢轮廓。 这惊鸿一瞥又成了星星之火。 …… 柳生探出半个头,弱弱地问:“谁能帮我拿件衣服,我忘记拿了。” 熊青不屑,“大老爷们儿那么多事?光屁股出来都行。” 面条:“叫声爹来听听。” 二次元:“那完了,我成你爷爷了。” 两人互骂起来。 最后还是江淇文看不下去,从头顶的衣挂勾了一件下来,从门缝递给他。 一只挂满水珠、透着青色血管的手伸了出来,摸了一下没摸到。于是缝隙里又伸出一截刚出水的藕臂,延伸下去的指尖浅摸了一下江淇文的手,才抓过去。 …… 刚刚柳生抓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屏息,十秒后又脱力在枕头里喘息的场景在眼前重现。 ……燎原了。 柳生出来时一身清爽,就是眼睛肿了点。他语气轻快,“这衣服我早上晾的,干得也太快了吧。”又看了看窗户那边,“暖气热牛奶,窗外冻雪糕,妙啊。” 内向鬼都怕到自己这冷场,因此柳生很少有不针对特定人说话,公开感叹的时候。宅哥捕捉到他的活泼,插话道,“你今儿心情不错啊?” “嗯,”柳生抖了抖水珠,“江哥你水温开那么低干嘛。我都……阿嚏!嗯……” 柳生的传统艺能,打完喷嚏要再哼一下,猫叫似的。表情大概是:给猫猫委屈坏了.gif 这一猫爪子挠到了心里。 旁边的江淇文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柳生被吓了一跳:? “我再洗个澡,”江淇文面无表情如是说。 此时拿着一兜子鞋准备进去的熊青:…… 江淇文推开熊青又进去了,“没洗干净刚才。” “江淇文……你大爷!” 柳生本就是硬撑着才洗了澡,此时浑身上下已没了一点力气。倒头又睡了过去,睡得昏天黑地,一个梦也没做,屏蔽了所有室友打游戏声音。傍晚,他是被人叫醒的。 “柳儿,柳儿,起来了。” “嗯……”柳生小声应他的唤。 “吃、吃饭了。”对方不知怎么突然磕巴起来。 “你陪我吗?”柳生闭着眼睛用脸蹭蹭拍自己肩膀的手,哑着嗓子嘟囔,“你陪我我就去。” 江淇文如临大敌。 只是一个中午过去,这妮子怎么性情大变了! 章节目录 圈 h29 洗了两个冷水澡的江淇文尝试让自己保持情绪稳定。 “好,陪你。” 情绪稳定的江淇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刚正不阿。 “想吃点什么?哥请你。” 柳生把整张脸都枕了上去,“再睡一会儿吗……” 然后不动了。 柳生半个头有枕头承重,但迟缓的大脑还是让手动弹不得——好像自己捧着的不是脸,而是一轮明月,而自己硬生生被月亮给拴住了。踩上一截床梯的江淇文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手都僵了。 背后的熊青扫了他一眼。如果目光也能发出声音,那一定是“啧啧”。 十五分钟后,沉迷回笼觉的罪魁祸首柳生才悠悠转醒,他只觉得挨着自己的脸的什么物什在自己睁眼时瞬间抽走,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嗯?”柳生懵懵的,“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六点半了。你说和我去吃饭。”江淇文不动声色。 “啊,啊……”柳生揉眼睛,又迷迷糊糊擦了下侧脸的口水,“吃什么?正好我饿了。” 看来这种事真是消耗热量啊…… 感觉,身体,被掏空。 “去食堂看看吧。”江淇文提议。 柳生清醒之后还是收敛了很多,没再做什么逾矩的事,不过下床时实在是腿软,差点没站稳摔下去,被江哥扶了一把。他看了看江淇文绕了一大圈才扶到他的左手,问道,“你那只手怎么了?” 江淇文依旧背着右手,“没啥。对了,要不要吃砂锅鸡?” 柳生成功被转移,眼冒星星:“要加宽粉。” 面条、二老板和宅哥三人在开黑,尤其面条,正疯狂输出祖安官方用语,没人注意到离开的两人。 只有熊青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产生了一种……好像初入异次元的迷惘。 终了,他点开文伊伊的微信对话框,踟蹰着打字: 文姐,上次你和我说那个什么1和0的,要不你再详细讲讲? 两个人去食堂前逛了逛超市,柳生看中了一个剪刀状的、做雪鸭子的模具。 江淇文要给他拿一个,他却说什么也不要,表情有点奇怪。 “做了也不长远,长远也不能带回屋子里去。” 江淇文欲言又止,谁知柳生一把挎过他的小臂,“走嘛。” 大脑死机的江哥立刻就被哄走了。 太可怕了。 今天的柳生太可怕了。 两人趁着没到下课高峰,火速点了砂锅鸡。川弟弟柳生无辣不欢,询问江淇文的意见时,江哥由于男人的尊严在他担忧的目光下拍拍胸脯,点了变态辣。 江哥站在窗口等叫号,柳生被打发回去,在座位上等他,盯着他的背影看。江淇文刚理了发,整齐的后脑显得神清气爽,高大而挺拔的身材也让路过的校友频频侧目。有几个女生在江淇文背后路过后说起了悄悄话,然后在档口尽头的转角处一齐偷偷去瞧江淇文的正脸。 柳生顺着女生的目光,也脑补了一下那印象中的模样。 正脸嘛…… 第一个蹦出来的场景就是:江淇文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作业要记好才行。” …… 柳生低下头,赶紧打开手机玩。 私信列表有一个10条的红点。他点开一看,发现是自己拒绝过的商务。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希望您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我们也是希望通过推广减轻一下大众对这方面产品的负担。” “这是我们的预算报表,给您再加这些您看?” “如果觉得不好用这边产品也不用您付款的您看可以吗。” “这个月实在完不成kpi了。老师……” 柳生深吸一口气,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pr老师很有诚意,虽然产品属性可能会让自己争议很大,要不就…… 他发了一个联系方式过去,但在那之后,还是发了一条粉丝可见的微博,试探一下。 嗯…… 其实是…… 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江淇文】 在等待砂锅鸡的江淇文手机震动了。 他顾不得叫号叫到自己,立刻评论,准备一雪中午没抢到前排的前耻。 【柳生】 柳生发完微博,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评论区,看到一条评论,脸红了一下。 在他犹豫不绝时,江淇文端着食盘回来了。喷香的鸡肉上蘸着一层鲜亮的油光,被宽窄不一的粉条裹着,又和几片绿叶菜纠缠在一起。那粉条厚实又有光泽,只要看着就能想象到咀嚼时的筋道与弹牙。柳生吞了吞口水。江淇文给对面的柳生分了一碗饭,给自己端了两碗,两人一起从一个砂锅夹菜。 “双倍宽粉,双倍快乐~”柳生看起来的确心情很好。 江淇文也夹起一片,放进嘴里。 “怎么样?”柳生笑嘻嘻。 江淇文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将嘴里的火辣辣艰难咽下道,“好吃。” “是吧。”柳生一抬下巴,“就是感觉不太够味儿,我再去要点辣椒油啊。” 眼中已有一层薄泪的江淇文:…… 柳生回来时,发现江哥的白饭已经快下了一碗半,“吃这么快……你脸怎么这么红?” “噎着了。”江淇文死要面子道,“我去买瓶水。” 不明就里的柳生继续干饭,欢天喜地看着宽粉的最后一截也没进辣椒油,兴奋得像个看着最后一点人类头顶没入沼泽的变态杀手。不过四人桌只有对面的剩饭陪自己,终究有点寂寞。柳生偷偷嘀咕:“什么时候回来,饭都凉了。” “是谁让我们柳生久等?”一个好听的嗓音从头顶侧方传来。 柳生一时想不起这个声音属于谁,抬头定睛一看,看清来人是谁顿时慌了。 “老师、老师好。” 这个年轻的男老师没记错应该是古代文学的助教,在老师开会时代过一节课。只记得他声音清清冷冷,态度温温柔柔,但就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让他镇住了失去教授的、有着巨大心理落差的几百人场子。 余也那和声音一样清冷的的脸随和地笑了,“我也才研一刚开学,叫师哥就好。” “学长好。”柳生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研一就能直接代课,看来学长有几把刷子。不管是学术,还是人际交往。 “别紧张,我上学早,顶多大你两岁。” “是老师又留什么作业了吗?”社恐柳生在劝慰和今天的好心情buff的加持下也大胆了起来。 余也直接在一侧旁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没有,其实是路过,来认识一下学弟。” “认识我?” “学弟你的‘吵架’视频可出圈了。”余也笑,“表白墙疯转。我这看了现场live的人赶紧乘职务之便来套个近乎不是。” 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在玩笑里放松了一点。 “只要不是加作业就好。” “说起来我也上过表白墙来的。”余也说,“只不过不像你这样风光,我是被挂了。” “怎么呢?”柳生突然好奇。 “开学的时候,有个人说我说话不知所云,有神经病。他举了一个例子,说他平时问我‘几点了’,结果我回答‘和平时一样’,我当时也没有解释,他就觉得我有病,不可理喻。” 柳生有印象。毕竟挂人动态总是热闹的,他还在评论区替这个人辩解了一句。 “原来那个是你。”柳生感叹。 “当时吃瓜看戏的比较多,也没太多人太指责我,个别不太友好吧。不过……只有一个人看懂了。那个人说……” 柳生的回复是: 其他不谈,问几点那个是玩梗吧。出自《一局终了》哈姆问克洛夫几点了,克洛夫回答:“像平时一样。”表意是时间概念已经不存在了。 后来表白墙发布:应投稿者需求,稿件19478号作删除处理。 “啊……”柳生承认,“那个是我。” “是吗?那个人是你吗?”余也一副惊喜的模样,眼神尽是欣赏,“那学弟真真是我的知音了。” “没有,碰巧刚读了这本。”柳生摇头。 “那给知音分享个秘密。其实……”余也盯着他的眼睛,“不怕你笑话,那人是我的男朋友。” 柳生愣了一下,“这倒是没什么值得笑话的。” 毕竟是同类,不过他也没有直说自己的身份。 余也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下文,又补了一句,“他提了分手,我也答应了。毕竟谈恋爱要三观一致才行。” “是,他没和你商量好,”柳生瞟了一眼碗里的宽粉,分析道,“或者他先入为主也能说明一些性格,好聚好散吧……没想到学长会和我分享这些。” 分享自己作为同类的讯息。换做自己……是不会的。 直到现在自己室友都不知道自己是gay来的。 柳生真诚道:“谢谢学长信任。” “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你对待感情这么有条理、有逻辑。”余也眼里的笑意更深,不着痕迹地感叹道,“你的恋爱对象真是有福了。” 没有说具体的性别。 柳生低头,“我还是单身,学长。” “是吗。”余也一下子变得笑眯眯的,“我以为你和表白墙上视频里那个男孩……” “没有。”柳生摆手。 余也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根本没有下文的柳生一脸认真地重复:“学长不信?真的没有。” 一个答案实际上回答了两个问题。 没有性向的澄清,就是性向的默认。 “没有。我当然信了。”余也继续笑,下了结论: “他一看就不是咱们圈的,不是吗?” “学长……”被帅哥学长主动回收到圈子的柳生眼神飘忽,有点不知所措。 又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的表意,又莫名有点忧伤。 是啊,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 被念叨的主人公江淇文,在下课高峰排了八分钟队后终于拿了两瓶牛奶回来,见到柳生正侧着身子对话的人,远远就眼尖认了出来,老老实实问好:“老师好。” 余也点头示意,接受了这个问好。 “那我先走了,学弟。”余也把手撑在柳生的椅背上站起来,“下次再一起聊《终局》。” 突然比柳生矮了一辈儿的江淇文:? “你们……聊什么了?”江淇文喝了口奶问。 柳生想到那句“我们圈”,脑中又闪过了江淇文的“你们圈”。 他要为学长誓死保守秘密。 “没什么。”柳生有点冷淡地说。 【江淇文】 江淇文被莫名其妙甩了脸子。 江淇文反而松了口气。 嗯,这姑奶奶终于恢复正常了。 【江淇文】 这时,自己的关联qq响了。 一边吃一边玩手机、刚刚发出消息的柳生:? 江淇文立刻不着痕迹地在裤子里调成了静音,蒙混过关。 他也装作玩手机的样子,切换了qq小号。只见仅存的好友发来消息:兔兔,我看见你的评论了。没想到你还挺开放,跟你一比我真是太封建了。 江淇文大惊。 能让开航空母舰的太太自认封建,究竟是何许人也? 什么?又是我自己? 他只记得自己看了一条说新的广子什么抽奖云云,自己火速评了一条: 对不起钱钱,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小玩具!!快点黑幕我!!【拿枪指 他急忙把手机竖起来,点开原博。 扫了一眼,心想这不就是卖玩具的嘛,有啥的。 直到翻了翻评论,才知道所谓的【玩具】所指的标签: 【情趣】【女用】 江淇文有如雷劈。 “咱什么关系,当然可以黑幕你啦。”新的消息弹出来。 江淇文有如雷劈劈。 “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浅谈一下使用感受……?” 江淇文有如雷劈劈劈。 可惜焦黑的江淇文不能就此咽气,因为新的消息还在继续: “我看见你正在输入了!不许拒绝,我要你的地址!” 江淇文才发觉自己碰到了对话框,他颤抖地扯谎,“太太,真不用,我们这边偏远地区不发货。” 柳生回复:“真的吗?我不信。 “你现在就发个定位给我。” 江淇文有如雷…… 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 彩蛋: 如果江淇文在,不知道直男如他能不能看出这位老师兼学长的特殊的技巧。 【秘技·随意偶遇,造成目的性弱】 【秘技·让对方主动发掘巧合,增强信念感】 【秘技·主动示弱激发怜爱,塑造反差】 【秘技·去掉一个队友,拉拢阵营增加信任】 【秘技·自然承接话题引出有用讯息】 【秘技·区别对待有所偏向】 【秘技·抛出钩子留下悬念为下次交集做铺垫】 章节目录 截胡 h30 江淇文觉得眼前的场景荒诞至极。 这一切的一切的开始,只是他看不惯柳生用名著写一些不可描述……结果。究竟是如何演变到这个覆水难收的境地的? 所以自己为何为了性描写如此执着? 除去当初柳生在网上态度恶劣外,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偏见。 从小到大,江淇文受到的性教育和国内大多数孩子一样——除去月经和遗精的干瘪介绍,只余缄默。性常识没有一条来自正规渠道,就连省里下发的科普小册子,也被老师撕去了重要部分。听男生讨论女生的白衬衣下透出的内衣带子、故意让穿裙子的女老师弯腰指导习题后的悄悄起哄、和听见什么相关的谐音就露出想入非非的表情…… 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事情。 遮遮掩掩下的谜语早就昭然若揭,他也走上了与那些彻底放纵的另一个极端:彻底厌恶。 他鄙视那些宣扬自己的性经历的同学,鄙视那些非要把本我的欲望掺杂进超我的文学中去。他不喜欢渡边淳一,觉得特定素材超过一定篇幅的尽是泄欲之作,更讨厌模糊且不尊重人权的钝感力。 他梦中的文学是炽热的光、是激烈的希望、极致的绝望,是浓得化不开。 是一切本能衍生出的其他物种难以复制的人类情感,而非动物皆有的本能。 他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一次又一次被柳生笔下的文字撩得倒戈卸甲,他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 思考一些非常规的傲慢与偏见。 正在神游之时,柳生发了一个窗口抖动,催他发定位。 发定位。让他发现自己就在西大一食堂? 好吧。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还是需要下一些本钱的: “太太,我是男生。” “……”对方沉默了。 只见对话框顶部“正在输入中”了好久,迟迟也没有新消息。 最后还是柳生本人在桌对面嘟囔了一句:“满地飘零啊。” 江淇文眼皮跳了一下。 江淇文决定找补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现实性格不太一样,哈哈。” 他看柳生表情复杂了好一会儿,最后好像下定决心似的,点了发送: “没关系,兔兔,没关系的,你把地址给我。” 江淇文:? “他们公司是全性别向的产品哦。” 江淇文:…… “真的不用了,太太。” “可是你也给我点过外卖耶。你喜欢什么尺寸?不要太大,还是不要太小?” 江淇文大惊,借口也不找,“我的地址不太方便。” 柳生一拍桌子,砰的一声站了起来。 江淇文吓了一跳,“咋了?” “没什么。”柳生气鼓鼓地瞪眼。 “我有个网友,我都把自己的地址给他了。”柳生想了想又坐下,委屈巴巴的,“他却不愿意给我。明明,明明……我跟他讲了那么多交心的话。” 柳生泫然欲泣,“你说他是不是没有良心……” 江淇文看得一愣一愣。 “我怎么就不信他是一是看错了?!” 江淇文:…… 江淇文默默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字。 柳生摔袖,拿起自己的碗,“算了,你也不懂。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江哥。不好意思啊。” “没事。”江淇文说。 【柳生】 小兔子的戒备让他心烦意乱。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上一次是有同行写手来和他贴贴,自己将推广经验和写作心得全盘托出,对方却连哪怕一个小事都闭口不谈,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坦诚相待有什么不好? 明明拉近关系的时机已经很成熟了。 这时弹出的好友申请让他翻白眼,新的社交又来了。但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他愣了一下。 “研一-四川-余也”,是系统自动的备注。 这个备注形式,赤裸裸地指向老乡群了。竟然是老乡。 他戒心乍起。他不像江淇文一般笔直得要死,过多的巧合给他带来一种微妙的情绪。昨天的表白墙视频下面有人艾特自己的qq,还在前几名,学长肯定看见了。 他没有提自己是老乡,总有一种引导自己去发现的错觉。 也可能是想多了。不过他明白,若与一个人相谈甚欢,不需要自己投其所好,那代表对方的段位一定比自己高出一大截。 学长发来一些消息,大概是想询问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想给自己一些建议。 “我想拿国家奖学金,想保研,然后找一份好工作,留在北方。” 再也不回去。 柳生敏感、思虑重,做事迂回,但异常坚定。 他为了摆脱父亲的控制,顺从地填了本地大学,然后在截止前几分钟修改所有志愿。被发现之后他立刻被断了生活费,不过自己有本事赚钱,连学校的补助都没有申请。 “学弟胃口很大啊。”余也称赞。 从表白墙给自己声援后,余也已经关注他很久了。怎么会有这种可爱的男生,低调内敛,又有才情,叫人移不开眼睛。刚刚确认了他的性向,也算这几个月的工夫没有白费。 晚上哪顿饭让自己从老师降为学长,这次聊天争取获得一个平等的身份。 大一小孩儿用不着用期刊二作之类的来诱惑,攻势猛烈一些就顺其自然了。 余也胜券在握,与柳生相谈甚欢。 他决定乘胜追击。 一次谈话完毕,学长的健谈与随和才让柳生放弃了那些奇怪的想法。 他与学长的相遇也是很有安全感的。就好像自己笔下的大天使,卧底进恶魔族群后被日益拿捏之时,突然有人悄悄给自己看了看白翅膀。 回想起自己写的故事细节,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投射的角色是大天使,那标记自己、拿捏自己的主角又是? ……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好吧。柳生承认,今天中午之后,自己从未抛出的依赖之情不再无所附丽。孤舟飘荡多年,这个人大张旗鼓地望着他,叫他在这目光下短暂地靠岸。 其实他的依赖来得并不突然,早有端倪,只不过今天有了契机,便迫不及待地、大胆而热烈地表现了出来。坦诚、阳光、自信……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配得上自己的一切向往。 甚至……热烈而晦暗的喜欢。 他从不敢正式地去想这些。直到今天,直到他帮自己纾解了那几乎锈在皮肉里的枷锁,那些逃避的情感精灵都从角落里前赴后继地冒了出来。他不敢回看那目光之源,怕忍不住露出沉溺的表情。 他初中时看的《我与地坛》里说,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的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他不甚明白,直到今天。 自己是一个被后天培养的怪胎。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首要的刚需便是正名。父亲不尊他为一个完整的人,他就用极端的药物换取自己的尊严;同学不尊重他的性取向,他就无所不用其极装扮成理应被喜欢和有资格喜欢男生的样子,从中获取安全感和成就感;用于发泄的悲哀产物被自己公布于众,他就掺进被权威绝对认证的文学名著,来彻底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或许,你也没有那么不堪。 他用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掩饰自己的污脏、卑微、懦弱、孤独……很多很多年。 但江淇文不一样。 他有着健康而完整的社会关系和世俗价值体系。性向如烙印刻在骨子里,鲜明得残酷的他,是异族不敢想念的人。于是江淇文存在本身就成了一种致命毒药。 他是活生生的残忍。他很近,近到在对床可以依稀听见呼吸;他又很远,远到无论如何重重拿起,最终的结局都只能是轻轻放下。 柳生有感而发,发了一条隐晦的微博。 “异族暗探还敢动心——这简直是单方面的虐杀。” 不知道是说给大天使还是自己。 【江淇文】 江淇文一个人从食堂走回去,走得很慢、很慢。 滴滴。手机震动。 他停下来。 他打开手机。 …… 他切换页面。 【柳生】 “西照市锦绣街674号西城大学……” 柳生看着那个贴脸的地址,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 …… “太太,能不能像你和我说的一样,不要发表见解?” 他看着那串地址的最后几个字,陷入了深思。 “好。” 柳生没发表见解。他不管不顾,穿着拖鞋就跑了下去。 一下楼自己就后悔了,自己的飞毛腿差点让拖鞋穿到小腿上去。眨眼间他就到了研究生楼—— 那个小兔子发地址的地方。 他瑟瑟发抖了很久,也没看见什么可疑人员。 心中正失落,只见门口迎来一位新客。 “柳生?我刚下来想去找你,你怎么过来了?”余也一脸惊喜,“怎么没穿外套啊,冷死了。” 是他? 老乡、助教、搭讪……竟然还在研究生楼。 怎么会那么巧? “没有,我……”柳生语塞了。 为什么这么巧?难道他早有预谋…… 柳生懵逼地看着余也。 【江淇文】 躲在角落的江淇文咬牙切齿。 【柳生】 最后柳生转了转眼珠,冷静了下。他捏着一衣服来给自己壮胆,扬声说:“学长……是你吗?” “是我啊。”余也笑,“怎么了?不可以是我?” “……就是觉得,有点割裂。”柳生委屈地又提高了音量,“学长为什么不早来找我?” “委屈上了?这不是中午刚找过你吗?”余也一脸惊惑,“这是怎么了?” 柳生一脸哭诉,“我是说更早。” “啊……那不是,没确认你的喜好吗。我这不是来了吗。” 余也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 【江淇文】 江淇文:卧、槽。 被截胡了。 章节目录 这样就跑不掉了 【柳生】 “这是什么?”他指着余也手里的书。 “啊,就是我样书到了,想拿给你看看。” 柳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被引起了兴趣,“样书……也就是学长写的?我靠,我靠,我靠。” “认识我?”余也笑得深藏不漏。 “也矣大佬是你?这个本格推理的系列很畅销的……”柳生目瞪口呆。 “没有,”余也谦虚,“是我文学院培养得好。” “我靠,我靠。”柳生止不住赞叹,“你这不让学院宣传一下?” “其实我打算换笔名了。”余也说,“天啊,你怎么还光着脚啊,要不我们先进去说?” “好的。”柳生掩饰不住崇拜之情,震声赞扬,“学长掉马之后我都不太敢说话了。” 【江淇文】 余也声音小,江淇文听见一句“掉马”,还看见两人要往屋里走,终于忍无可忍莽了上去。 “江哥?” “这么巧,江同学路过吗?”余也盯着他问。 江淇文没理余也,一脸愠色逼近柳生的脸,“掉马?你觉得是他?” 被凶的柳生没说话,以一种复杂的眼神定定地盯着他。 “我们刚在说我的书。”余也反而大大方方地将书递过去,“不妨,你的朋友,自然会有分寸。” 江淇文只觉茶香四溢,彰显大度的同时顺便还给自己上了个条子。彻底被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岔,他只能不爽地接过来看了一眼,也惊了一下。 不过片刻,惊讶就变成了质疑。 一圈儿不说暗话,江淇文皱眉道:“这是你写的?我怎么记得也矣老师前几个月去世了。” 这么多破绽也敢出来豪横?他几乎就要冷笑出来,却听余也说: “出书时出版社不和未成年签合同,就借了老人的证件,去世后不知怎么突然传开了——所以打算换个笔名了。”余也深藏功与名地颔首,“还请不要外传。” 江淇文将信将疑。 “就没有辟谣的材料?”柳生倒是深信不疑,又去和余也寒暄,“这也太乌龙了,你是现实版丹尼卡吗?” “你指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余也问,想尽快分开两人,“我正好有这本书,要不上去聊?” “‘证明他阵亡的材料像虫卵一样迅速繁殖,无可争辩地相互证实。’”江淇文也不是吃素的,知道这本是黑色幽默的鼻祖。他咬牙道,语速快得不太自然,“你应该找的是这句话,上去就不必了,太打扰你们了。” 大概意思就是那个年代的独裁军规嚣张到离谱,丹尼卡医生被误判死亡,却被勒令不准出现在公众视野,被迫阵亡。 “下下学期学的东西,你倒是熟练。”余也说,“不过研究生大部分都是一人寝的,不打扰。” 一人寝,那就更不行了! 江淇文失去耐心,也想尽快分开两人。他抓住柳生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带,“美学鉴赏课要交作业,我要带他走。” 柳生歪头,“啊?” “我室友是那节课助教,”余也真诚地提醒,“说这节课作业已经结束了啊。” 江淇文索性开始摆烂,转向柳生,“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柳生眨了眨眼。 “理由呢?我们兴致盎然,正打算进一步的学术探讨,”余也不疾不徐,“你的理由呢?” 火药味儿十足。 柳生觉得这场面过于经典,竟生出一丝事不关己的好笑。他期待起江淇文的理由。 只听江淇文决然道:“我想你了。” 柳生的笑容突然消失。 “理由就是,我想你了。” 柳生被当人面说了肉麻话,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没想到直男江哥会说这种话,一时有些割裂,不过那瞬间羞红的脸倒是实打实的。 “不是……刚见过面嘛。”他嗫嚅道。 余也看柳生的反应,挑了挑眉。 虽然这位江同学一看就不是圈里人,但如果柳生执念在他,他那些社交技巧也都是徒劳。不过……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江淇文一眼,转了转眼珠,坦然笑了一下。 “同学好雅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欸?学长……”柳生向余也的背影伸了伸手。 江淇文抓住他另一只不老实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该叫、老师。” “……” 柳生别过头,小声委屈,“凶我。” 一语既出,柳生就感觉到自己被钳到发痛的手腕松了松。 对方换了种留人的方式:“别走。” 柳生听见这个有云泥之别的语气,抬头望了望,看见那眼神不禁愣了一下。 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狗。 可惜柳生不敢妄断那眼神的含义。他压下心里的欢欣,用玩笑掩饰无措,“要是我非要走呢?” 只见那狗狗在面前蹲了下来,把柳生的手扶在了自己肩膀上—— 还没等他抓紧,江淇文就用单臂托起他的大腿根,把他整个人扛了起来。 柳生双脚突然悬空趴在他肩头,失重感让他惊呼,“你干嘛!” 惊呼无用,反而脚下一空。自己的拖鞋被没收了。 “这样就跑不掉了。” 江淇文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章节目录 拖把太太 h32 城市的夜与大自然不同,似乎代表了某种危险、某种颓废、放纵,一视同仁全部污脏。然而将其放置治安良好的校园之中,却是另一番风景。它是纯粹的,是群居者日落而息的寂静,是星球自转后光的小憩,它更接近于夜本身,能弱化白日一切视觉刺激。 因此,充满赤子之心的少年们会在夜里做出很多浪漫的行为。比如隔床彻夜攀谈,比如隔楼引吭高歌,再比如…… 一些在黑暗中的、没羞没臊的求偶行为。 一条昏暗的夜路。这个点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归寝,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路尽头的路灯传来微弱的灯光。 “放开我!放开我!” “江淇文你疯了吧!” “放我下来!!!!!!” 一个少年被另一个扛在肩头往寝室走,一个骂骂咧咧声嘶力竭,一个心若磐石充耳不闻。那绑匪敞着怀儿的大羽绒服半裹着仅着单衣的扭动着的人质,外套之下,是被紧紧勒住的大腿根和光溜溜的脚丫。为了包住少年,那歹人没有把人用趴姿放在自己肩头,而是用手臂和核心力量平行贴身抱着,脸上却不见吃力的神色。 柳生一连骂了他几十句,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到最后,连“我再也不和你讲话了”这种过家家语录都被逼了出来。 江淇文只是顿了一下,就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兢兢业业继续完成他绑匪的职责。 “江、淇、文!”柳生用力挠他的后背。 被摧残的江淇文自岿然不动。 无论面临什么样的指控,江淇文一改往日的健谈开朗,始终一言不发,就带着人直直往前走。柳生无能狂怒了半天,又不知过了多久,决定改变战略。 他软着嗓子,从直呼名讳改为尊称: “江哥……” 江淇文终于又顿了一下。 他还真就吃这一套,终于回话,“嗯?” “你先放我下来,”柳生一看有效果,立刻楚楚可怜,“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是你非要走的。”江淇文淡淡道。 “我不走了,我真不走。”柳生小嘴儿抹蜜似的哄他,“我哪儿也不去就跟你回去,好不好?” 江淇文闻言,小臂动了一下。 柳生看准了时机,正准备信仰之跃,拔腿就跑—— “好啊。”江淇文应允,故意一弯腰,把重心陡然向前倾,“这不是在回呢吗。” 柳生重心不稳,刚准备重拳出击的手瞬间改了方向,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也没出息地效仿手臂,圈住了他的腰。他一脸惊恐,“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好像是不太稳,”江淇文总结,“现在好了。” 柳生意识过来后立刻红着脸松开了腿,像面条似的当啷着,随着脚步一晃一晃。 “你个……” 柳生刚又准备骂他,路的另一边却突然掠过一个身影,手里手机亮着屏幕,应该是校园跑的同学。他惊慌失措地低头,像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江淇文宽大的羽绒服帽子里。 柳生向苍天许愿:快过去快过去快过去…… “欸,老江?”那路人竟然远远打了个招呼。 柳生在帽子里瞬间僵住,胆战心惊地屏住呼吸。 “吃个饭这么晚才回来?我还寻思你干什么去了。” 那人的声音如此熟悉—— 柳生:!!! 是宅哥! 他有夜跑的习惯! “打猎去了。”江淇文笑着扬声说。 柳生再次许愿: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打猎?你这扛着个啥啊。” 柳生:…… 好在人又远天又黑,宅哥看不清,“用帮忙吗?” “不用,可轻了。”江淇文信口开河,把柳生整个人往上一颠,“买的拖把。” 柳生狠狠掐他的后背。 “嘶……”江淇文倒吸一口气,笑了一下,“欸对了,你要是回寝帮我把这个拿回去呗。” 宅哥一边小跑一边接住了他抛来的东西,不一会儿又接住一个。 两只拖鞋。 江淇文豪爽道:“谢了!” “谢什么,回见啊。”宅哥看了一眼,就拿着往寝室跑回去了。 “你才是拖把!你全家都是拖把。”柳生忍无可忍,剧烈挣扎,决定和他挣个鱼死网破。先解脱束缚,光脚就光脚,再抢鞋也不迟—— 等等。 柳生后知后觉:“你刚给他什么了?!” “你的退路。”江淇文如实回答,“不是不稳吗,腾个手。” 柳生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声音带着笑意。谁知下一秒,那罪恶的双手分开自己的双腿扶住,一手堪堪缠住一只大腿,让自己的双腿重新圈在江淇文腰侧。柳生的上半身像小动物一般在他肩头探出一个头。 一件外套之下,两人彻底紧密无间。 “……” 这动作也太羞耻了吧。柳生想。 是更稳了。他又想。 “江哥……” 自己的呼吸有点紊乱。 这奇怪的场景让他大脑空白,失去了斗志。除去被照料的婴儿时期,他似乎是人生第一次和别人这样紧紧相拥。寒风侵肌,裸露与相拥的皮肤形成的温差,让对方的体温火一样烧过来。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合写的那只鹿。如果他今天冻死在这个冬夜,江淇文一定会是最后一个触摸自己的人。 抱怨、羞耻、惊恐、患得患失……一切的情绪归于雪夜,吹散在风中。 他把头伏在江淇文的肩膀上。将打开的身体完全托付给了他,像一只树袋熊信任他的树。 他感到疲倦而平静。 “你心跳好快。”江淇文说。 ……好吧。可能也不是那么平静。 毕竟这个姿势能让所有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太太能力觉醒魔仙全身变,快进到…… “你怎么知道?”柳生嘴硬。 “股动脉。”江淇文空出一个指腹,在柳生腿内侧挠了一下,“这里。” 这一下挠得他腿软。柳生呼出一口热气,说不出话来,算是默认。过了几秒他又突然质疑,“衣服这么厚你也能摸出来?” “骗你的,我哪有那么专业。”江淇文笑了,“因为你快把我衣服拽坏了——我要成为第一个被衣领勒死的人了。” 柳生连忙放开自己紧紧揪着的后背上布料。 然后戏弄自己的江淇文就被揍了。 “你死啊,”柳生恶狠狠道,“你死了我好保研。” “保研那是自杀,”江淇文脑子很快地占了个便宜,“死在你手里,属于情杀。” 柳生紧张了一下,愤愤道,“谁跟你有情?” “怎么能没情呢,你今后好多年难道不睁眼就是我?” 柳生愣了一下。 “是不是,睡在我对铺的兄弟?” “……”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于是江淇文又被揍了。 “别动了,”江淇文压制住怀里的人,“你穿这么少就跑出来,漏的风都够你受的。” 柳生叛逆地伸了一下脚丫,冻得立刻缩回衣服里。最后只好不太服气地“哼”了一下。 结果江淇文又嗔怪了一句:“作精。” “那还不是因为……”柳生一下急了,结果想了半天又憋了回去,忍气吞声道:“我,我劝你客气一点!” “那我换个客气的,”江淇文逗他上瘾,“小姑奶奶。” “再换一个!” “小柳儿。” “再、换。” “嗯,还有什么……生生子?” “我揍你了!你好好叫我,没个正形。”柳生气得皱鼻子,“最后一次。” “那我得好好叫。”江淇文想了想,“你把耳朵凑过来。” 柳生闻言转过头,把耳朵凑了过去,“叫。” 只听耳边那个虔诚又魅惑的声音说: “太太。” 章节目录 为了泡我命都不要了 h33 柳生听见这一声,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和太太真正贴贴的江淇文也感受到了柳生的肌肉变化,心里也有些没底。 一路上一来一回,尽是刀光剑影。 在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前,两人都各怀鬼胎,思绪万千。 【柳生】 其实他早就开始怀疑江淇文了,不过也不是太早。 从今天中午江淇文料事如神过来帮自己,自己眼皮都哭肿了他的反应却太过淡定,就好像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一样。 【江淇文】 其实他早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掉马了,不过也不是太早。柳生的社交恐惧症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研究生楼门口,自己连余也的声音都听不到,却能听见他的,除了故意为之试探自己,他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 【柳生】 但其实他也不能确定小兔子到底是不是江淇文。因为经过自己推测,还有一层可能,就是自己在医院医生给自己诊断时,外面的江淇文听见了。证据就是,自己从医院出来之后江哥经常投来怜爱的目光,在电梯里,自己一个眼神就能换来一个抱抱。 最重要的是,真的有看耽美的直男吗? 【江淇文】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柳生是不是在试探自己,毕竟在研究生楼附近的可以是任何人。 此时脑内另一个小人儿说话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他只是看见学长就激动,丝毫不怀疑他小兔子的真实性呢? 初始小人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另一小人儿:呵。 另一小人儿:普信男。 初始小人儿:他一定是在试探我(确信) 【柳生】 柳生就是在试探。因为他和余也第一次对话,就知道他绝无可能是小兔子。一个坦坦荡荡,直言不讳;一个却城府极深,深谙话术。 所以在自己大声喊马甲,试探真正小兔子的反应时——虽然他千千猜到了可能是江淇文,但万万没想到真的是这厮。 揍他也是有泄愤的成分在了,可纵容他大半夜瞎胡闹也是有……粉丝福利的成分在了。 真是深藏不露啊,江淇文。 可是等他真的捅出了这一刀,自己还是招架不住。 太太。他在自己耳侧喊。 语言学课上学过的舌尖前送气清塞音,舌尖在上颚轻点两下,带着呼唤者灼热的气息。 耳朵听到了。 耳朵感受到了。 耳朵唰的红了。 他把侧着的头转回去,脸颊贴在江淇文温热的颈窝上。 柳生企图用压下心跳,扁着嘴说:“你不唱《咖喱咖喱》了?” 是江淇文两次在他面前唱的“泰国新加坡……”的歌名。 此刻,那句歌词到底掩饰的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太太想听,”江淇文温和道,“也可以给太太唱。” 柳生脸烫得不行,把头埋下去在衣服里羞愤道,“你别叫了。” “好的太太。”江淇文答应。 寝室门口终于越来越近了。柳生的害臊又叠上一层,“待会有人看见了……” “不进去?不回寝室了吗?” “不是!”有什么画面在柳生脑中一扫而过,他连连否认,“里面也不冷,我跑一跑,一会儿就到了……” “那怎么行?电梯有人,咱们可以走楼梯。” 1308寝室,理应是13楼。 为了泡我,命都不要了。 “……”柳生无语了,“你体力可真好。” “那是,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狭窄而昏暗的楼道里,缠绕着的两人一路向上。半路上,江哥的呼吸开始变得深重,没等他开口柳生就以那个姿势心有灵犀地帮他脱了厚重的外套,叠起来拿在背后的手里,过程里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杂乱的呼吸是跌宕起伏的乐章,两人贴得比舞伴还要密切,跳一场比前段夜路更加颠簸的华尔兹。黑暗封闭了感官,让触感更加强烈,仿佛隔着布料能划出火。偶尔声音触发了感应灯,两人的姿势突然暴露在刺眼的人工白光之下,激起柳生心里一层羞,到下一层,又重新落入黑暗。 这沉默。 剑拔弩张又暧昧的沉默。 杂乱的呼吸不单是辛劳的搬柳工。 那罪恶的开始就是乍现的灯光让柳生受了惊,他把脸埋在江淇文颈窝,扑闪的睫毛动了又动。谁知对方一下把自己抱得更紧,那颠簸带来的摩擦也更加强烈。他奇怪的部位此刻一直被贴在自己垂涎已久的腹肌上折磨,简直就是受刑。 若不是江淇文的目光无法指向自己,自己说不定已经干出什么丢人的事情。他像一滩烂泥趴在他肩头,四肢耷拉着,浑身上下只有拎着衣服的手稍稍使力。嘴里零零碎碎地喘着,耳朵烫得直冒火。 好在漫长的道路终究有结束的时候,江淇文结束登梯,准备进入走廊。不过柳生陷入了新的焦虑,软着嗓子问: “等等,你不会就这么把我抱进去吧……” 那声音又难受又难耐,听得江淇文喉咙发紧,“不行吗?” “不行,不行不行,太丢人了,你还想不想让我在寝室混了。”柳生见他又没反应,慌得口不择言,“江哥、哥、江大哥、江哥哥,放开我……” 江大哥只在柳生耳朵尖蹭了一下,权当回应这好听的哀求——然后走得更快了。 柳生早就被蹭得浑身发软,再没力气挣扎;他心里也被撩得发软,没心思去想刻薄的话。 最后只发出了一声带哭腔的叹息。 “不要……” 诚然没什么实用性,但好在很诱人,能充分起到鼓励绑匪的作用。 江淇文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打开了楼道的防火门。柳生生怕下一秒迎面走来一个熟人,索性用手里外套把自己的头罩了起来。 “鸵鸟行为。”江淇文调侃。 柳生空不出手,隔着衣服咬他。 江淇文感觉肩膀被挠了一下,心里有点痒。他推开寝室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柳生瑟瑟发抖,心想自己生前是个体面人。他把头藏在衣服里不敢面对这一切。 直到感觉自己被放下来,对面的人也没直起身子,而是作势往自己身上一趴,在耳边喘着气道,“好累哦。” 柳生才感觉不对,附近环境太安静了,而且他又没爬床,寝室桌子哪有这么软? “出来吧,骗你的。” 柳生翻了半天才从那一大团衣服里挣脱出来,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这是个下铺。这里不是上床下桌的1308,而且这有这上下两张床铺。 “这是哪儿?”柳生左看右看,像一只第一次出门的家猫。 “导员一直额外借我的空宿舍,他不让我说。”江淇文趴在他身上说,“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带我来这干什么?” “有话对你说。”江淇文说,“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还听不听得进去。” 柳生眼神躲躲闪闪,“什么……” “你好像,”江淇文向下扫了一眼,“又需要帮助了。” 此时此刻的1308。 宅哥推门而入,熊青问:“他俩人呢?” 宅哥把什么东西放在柳生椅子下面。 “拖地去了。” “啊?” “不用留门,直接锁吧。” 熊青一脸懵逼,“拖一宿?” “对,拖一宿。”宅哥淡淡道,“晚上有人敲门谁也别开。” 章节目录 救救我,江哥 柳生神志不清的眼神瞬间惊醒。 “你……你说什么呢。”柳生拒不承认,企图推开身上的重担,“什么帮忙,什么又,你乱说。起来,你好重……” “中午不是来过一次了?”江淇文怕压到他,单手将自己撑了起来,“看来是憋坏了。” 柳生想起中午他还假模假样地要自己记作业,脸色爆红。他趁江淇文起来猛地推开他,一股脑爬到一边,缩了起来。 “你果然……是故意的。还什么作业,你个大骗子……” “我不是怕你羞。你一羞就不配合,怎么解决问题?”江淇文也不恼,顺势坐起来,“就当是我给你留的作业了。第一次不是完成得很好,现在又躲什么?” “我不用、不用、我没有问题。”为了防止再次受辱,柳生连连给自己找补,“谁叫你抱我,这个是正常现象,一会儿就好了……啊!你别过来!” 江淇文每凑近一点,柳生就局促地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逼到床角。江淇文撑起身子,俯身在他咫尺处,“你昨天还流鼻血了,一直憋着迟早出大问题。我劝你还是把作业写了。” 柳生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莫名地害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告诉小兔子自己的生理机制也是为了就自己的性别事件给他一个交代,没想到,互联网非法外之地,这狗室友现在都能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地结合病情给自己出诊了。 平日的柳生一定会痛骂他一顿,可惜现在他好像坏掉了,说句话尾音都打着颤。 他不敢看他,怕被看到自己万一满眼期待。 人类的身体,怎么如此不争气。他恨。 “今天已经有了,”柳生在逼仄的空间向后仰着头,被逼到绝路,只好忍着耻辱撒谎,“医生说,一天只能一次。” “我怎么记得他说不要忍着,这个没有硬性规定,只要身体受得了多少次都行。” 柳生一惊,“你……” “对不起,”江淇文诚恳道歉,“那天在医院我听见了。” “你别过来……”柳生的防线被彻底击溃,他呼吸紊乱,泫然欲泣,“我要叫了。” 江淇文目光沉沉,逼近到睫毛都能刮擦的程度,呼吸洒在柳生脸上,“怎么叫?” 这人怎么回事,平时一身凛然正气的,一沾点这种事就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语气都变了—— 表面一本正经,其实就是个大变态来的对吧! 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适合做这种事,可身体的反应偏偏让恐惧里掺杂了一丝变态的兴奋…… 什么室友、什么寝室、什么掉马。 内心小人儿跳了出来。 小人儿a:这像话吗?! 小人儿a:是啊!怎么能在钟灵毓秀书声琅琅的大学校园和刚正不阿的室友行如此苟且之事,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后续又在哪里? 小人儿b:…… 小人儿a:柳生你清醒一点!这人好像是个直男吧! 小人儿a:……啊,好像更刺激了。 小人儿b:是啊!爽完就跑,还不用负责。 小人儿a:害,谁说不是呢? 小人儿a:在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和关心自己身体健康的热心室友进行一些友好切磋,也是没什么的吧? 小人儿b:您看看,多新鲜呐! 小人儿a:走吧,甭管他了。 经过友好协商,双方最终达成一致……虽然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柳生:…… 柳生:一直都是a在自言自语啊!小人儿b你根本没有反驳意见好吧! 不过这代表精|虫上脑的柳生彻底没救了。 他轻轻喊了一声,“江哥……” 后台等待的江淇文立刻收到了邀请的信号。 “你要这么叫,那可真是火上浇油了。”江淇文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别自己来了,江哥帮你。” 从未被大面积直接接触的侧腰措不及防被温暖覆盖,柳生像触电般抖了一下。从侧腰的软||肉到腰窝的脊骨,被|干燥的手掌抚了个遍,对方流连过的每一处肌肤都被打上了烙印,正在隐隐发烫。柳生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感觉自己适应了一点,那罪恶的手又掀起自己的卫衣,摸索着向裤|缝挤去。 来到被腹肌诱||惑的奇怪地方。 身体m|i感得不行,隔着一层布料的触摸都让他接受不了,他两只手死死抓着江淇文小臂,脚趾蜷缩,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别……”柳生浑身颤抖,下意识把本该叫的喊了出来,“救命……” 江淇文看他隐忍着不敢出声的样子,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继续作恶多端。他看着那可怜小脸上仅露出的一双泪眼,把柳生挤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喊了,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唔……”克制的哭||腔从指缝里溢出来。 柳生觉得自己被抛了起来,五感都开始模糊。不管他平时如何在脑中花式开火箭,在读者群里裤子飞飞,在互联网上根本没有在乎的人,被提醒兔绒老师注意身体……本质上都是一个纯情小处|男,罢了。真人一上,全体感官全部失守,什么兄弟关系作者包袱全被自己抛在脑后,真真是令人不可自拔的全新体验。他在云梯上越攀越高、越攀越高…… 到了某临界点,柳生再不敢放任自己攀升,陡然挣扎起来。 江淇文感受到他的强烈抗拒,放开了他嘴唇上的禁锢,“疼了?哥慢点。” “哈……哈……”柳生喘得像条濒死的鱼,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别看、别看我……” 江淇文把眼前发着抖的手摘下来,去寻他的眼睛,“怎么了,还不给看了?” 那有如实质的目光重新连接在自己身上,仿佛穿过面皮,流入四肢百骸,注入自己的骨髓里去。柳生再无法压抑自己,一双不老实的腿把床单瞬间蹬得凌乱,双手也难耐又高频地到处乱摸: “救命、救我、救救我——”柳生囫囵不清又急促地哭喊着,“江哥,江哥……” “嗯,嗯。”江淇文回应柳生上扬的求救,语调跟着附和,“在呢,我在。” “唔——” 柳生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本以为今天中午已经很刺\激了,没想到把身体完全交给别人,未知和被动让所有感觉强烈出几倍。极致的快i|感冲破了天灵盖,让他颤抖着丢盔卸甲,放弃了一切矜持和顾虑。欲望得到了纾解,自然暂时不再是自己的心头大患。 他好像把江哥的手抠破了。 柳生来不及想,身体就瞬间脱力,贴着墙滑了下去。江淇文抽出手,把整个人揽到自己怀里,让他靠着肩膀。江淇文摸他的后背,“你也太……了,我这还没伸进去摸呢,隔着你就……” 柳生不说话,又开始掉眼泪。 江淇文觉得自己颈窝一凉,心下了然,伸手一下又一下摸他的头发,“没事,没事啊。” 柳生哭得更凶。 “我来救你了,”江淇文说,“你得救了。” 章节目录 血皮 h35 不耐料理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浅尝辄止的烹饪方法。江师傅忙碌了两分钟,给他递了纸巾,准备出门去给他打点热水。 就此,短暂的欢愉结束。由于过于短暂,柳生倍感丢脸,自由落体式进入了贤者时间。 他收拾起残局,凌乱和琐碎让仅剩的狂欢也溃败无疑。肾上激素陡然下降的柳生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和江淇文的关系不清不楚就……早知道就给自己来一针了。柳生懊悔不已,想回寝室洗个澡,总之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光脚下了床,路过公共盥洗室,被水声吸引了过去。 “哗——” 是江淇文在接水。 可巨大的接水声好像还掺杂着一些其他零碎的声音。 “咳、咳……”有模糊细小的干呕声。 柳生整个人僵住了,瓷砖的冰凉从脚底攀升至心里。 他是在吐吗? 他不死心来到盥洗室门口,然后看见里面只有江淇文一个人。他正半俯身进水池,在凉水水龙头下不停撩水往自己脸上拍。 接着他吸了一捧水,漱口,吐掉。 很难受的样子。 柳生愣住了。 原来他做这件事……心理压力这么大吗? 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困境,尝试着主动帮他,在精神上给予支持,在身体上给予鼓励,像个活菩萨。 活菩萨掉马了。 活菩萨尝试全方位拯救自己。 活菩萨拯救成功了! 活菩萨吐了。 多么光辉伟大的友谊,多么可歌可泣的献身精神? 以自己的自尊心彻底崩塌为代价。 柳生越看,越冷静。他冷静地转身,冷静地放缓脚步,冷静地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想,用生来强大的共情能力来理解江淇文的处境。就好比…… 他刚刚帮身为女性的小兔子滋味了一下。 虽然是灵魂至交,可那令自己胆颤的生理结构……会让自己干呕吗?也许没有到他吐出来这么严重,但绝对会引起不适。 眼前的荒诞不经,追根溯源还是自己的荒诞。 柳生胃里一阵抽搐。不是臆想引起的不适,而是和江淇文相同的理由。他只告诉了江淇文自己身体释放的必要条件,却没说理由。这具身体是靠恐吓、色|情片、禁情|药浸泡出来的成果,每滴血都能检测出乱七八糟的成分,破烂一团。一股抽象的反胃涌上喉头,他知道自己又开始讨厌自己了。不过他一直坚信再无人会爱他,于是严厉地制止了自己。所以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露出一个节制的悲哀的表情。 江淇文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想走回寝室,却越想越气,直接走回那个空宿舍。 江淇文端着水进来,脸上的水珠已经了无痕迹。 “为什么?”柳生坐在床上问。 “什么?”江淇文有点被他的态度吓到,下意识关上了门。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柳生直勾勾地看他,“为什么要表演给我看?” “你说什么……”江淇文迟疑地回望。 “好受点了吗?” “……” “吐出来好受些了吗?”柳生冷静得过分。 江淇文还保持着端水的姿势,惊慌的表情代表了默认。 “……我只是想帮你。”江淇文迟缓道,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知道你……我只是想帮帮你。” 是了,目前为止除了凶手和医生只有江淇文知道自己的处境,像他说的,只有他能救他。 江淇文帮室友倒垃圾带饭,给流浪猫留纸箱买猫粮,帮文学院所有老师搬东西,和自己不熟的情况下依旧帮自己填了半年的调查问卷。 他是正义的化身,是光明的使者。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破基佬室友之后依旧帮他撸|管。 柳生想笑。流浪猫动了情。原来那所有让自己震颤的目光,都是可怜。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身体机制的由来呢? 一瞬间,他就能想到江淇文的特色保留节目——垂怜地望着他的样子。 他终于彻底干呕了出来。 “你怎么了?”江淇文想迈步过去。 “别过来。”柳生立刻用手指着他,虚弱但满是敌意,“也别那么看着我,我受不起。我还没问完——一开始呢?一开始,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号的?知道了又为什么来招惹我,尊贵的直男先生?” 小兔子忍着不适来看那些文,忍着不适来夸他……如果这一切都让他不适。 那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勉强和表演。 柳生觉得自己被彻头彻尾地耍了。 江淇文突然不敢看他,“你想听实话吗?” “你都骗我这么久了,”柳生冷笑,“不差这一次。” “我不想骗你,我都告诉你。”江淇文被这冷笑刺得心里发疼,“一开始……最开始,我点你的主页,是因为‘寝室文学’这个名字,看起来是同城推送还是什么……然后看见你用世界名著写……” 江淇文把他如何觉得他用名著写h文不妥,如何通过商业推广发现他掉马,如何收到礼貌回复却听见对床在实时辱骂他心生报复心理,开始故意混铁粉吹彩虹屁准备脱粉回踩……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个遍。 柳生越听越冷静,冷静到连干呕的症状都消失了。 所有的所有好像都有了答案。 那些温情、那些耳侧的细语……他还以为、他还以为…… 如果江淇文没有说这些话,柳生也许还能用一些他不适应、甚至他刚好得了肠胃感冒这种烂借口来骗自己。 现在,两人的遮羞布彻底没有了。 失望将自己大概从一段感情里摘出来时,柳生的保留节目就是,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 柳生将脑内获取的信息梳理了一下,缓缓开口。 “很好。所以就是——你先招惹我,你侮辱我,处处调戏我,以欺骗我的感情取乐。你通过你正义感萌生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满足你上帝视角的优越感。到最后,还想让现实的我爱上你?你刚刚……和小兔子最开始一样,都是灵感取自我文里的即兴表演吧?然后呢?把我狠狠地甩了,看我患得患失、欲罢不能的样子,心生快意?” 江淇文再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惊慌,“你怎么能……” “你可能觉得我刻薄,但我刻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实摆在这里,我不相信你的情绪没有从这过于明显的信息差里获益。”柳生打断他,“前半段——是为了报复我玷污名著,后半段呢?要不是我怀疑你,逼你发地址,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即使掉马了还要像小兔子一样继续表演,做到这种地步,难道单纯是人性的恶吗?” “你总是这么阴晴不定,”江淇文难以置信,“你难道就不愿意听听我的说法?” “我不想听你说,谁知道你又是不是在表演。”柳生面容沉静,甚至看不出一丝失望,“什么叫总是这样?我有逼你吗?是,你马甲被别人截胡了很不爽,但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你为什么要做恶心自己又恶心我的事情?” 江淇文曾经预想过掉马的这天柳生会生气,但没想到是自己心理出了问题,从而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不是这样的,”他想尽力安抚他,“我没有恶心……” “那你在干什么?江淇文,你想想,你又看gay文又抱我,难道你是同性恋?”柳生咄咄逼人,“但是你吐了,说明你不是,被我发现还一脸心虚。你现在一脸受害者的样子做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你掰弯了不成?” 江淇文深吸一口气,“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柳生怔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有,但最好不要。我不想每天都活在脱粉回踩的恐惧里,何况是更上一层的亲密关系……你别那样看着我……”柳生叹了口气,“这样,我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 江淇文点头。 “你从小的性幻想对象是女性吗?” “……是。” “你一开始看我的文,是什么感觉?” “……” “恶心?” “……” “跟你刚刚的感觉差不多吗?” “……是。” “如果我真的爱上你,对你不能自己、言听计从,你会劝我不要继续写这些吗?” 江淇文定定地看着他。 “你能如实回答我吗?”柳生的眼睛很真诚,“告诉我,你想过吗?” 偏见也好,傲慢也罢,江淇文打心眼里觉得这些和文学不沾边,更别提与名著结合在一起。 江淇文嘴唇抖了一下,如实道,“我……想过。” “好,很好,谢谢你。”柳生感激他的坦诚,“这真是最顶级的报复。” 柳生发白的脸让江淇文觉得心绞痛,他急需说点什么,又怕说错了话引起柳生新一轮应激反应。柳生说得偏激,有部分却有道理,比如上帝视角的快感,又比如自己对于文学的私欲……他突然为自己生而为人感到抱歉。 “关于小兔子的马甲,本来在酒吧那天是告诉了你的,被你忘记了。后来不说,只是因为想更好地……更好地……”江淇文把柳生最不爱听的“帮你”憋了回去,“如果你不想听我说,你可以多问几个问题。你会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许吧。”柳生眼中浮上疲色,“可人不会承认自己的窥探欲,他们有各种借口。我可以……理解你。你过来,别站在那了。” 江淇文依言坐在他旁边。 刚刚泄欲后的体力不支渐渐找上门来,柳生把脚伸进那盆水里,然后把头靠在他肩膀。脚腕上有一条金色的细链随着水位漂浮起来。一时无话。 “水冷了。”江淇文提醒。 “没关系。”柳生说。 “我不怪你……”柳生喃喃道。江淇文觉得这样的柳生比咄咄逼人的更加恐怖,他觉得下一秒柳生嘴里会吐出自己不愿意听见的话。 于是江淇文抢先说道:“是我不好,可不可以给我一些适应的时间,我可以承诺……” “你知道吗?”柳生打断他,“小兔子是我第一个朋友。” 江淇文有些讶异。 “我讨厌承诺。我觉得它像我们来时的路灯,远远的,永远给你希望,却照不亮脚下。我母亲承诺我陪伴却一走了之,父亲承诺我自由,我每周还是有做不完的调查问卷。或许因为隔着网络,我第一次把心交给一个人。我本以为他威胁不到我。又因为你和他太像,我第一次把身体交给一个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连性向都没搞明白就能做到大胆示好甚至于给出承诺……像你这样能豪掷感情的人一定不缺爱吧。与之相对,像我们这种畏畏缩缩的人,不会轻易给出期望,因为希望落空的代价堪比绝望,我承担不起。举个例子的话,就像你们打游戏的血条,你有这么厚——我却只有这一小捏,你碰我一下,我就血皮了。” “嗯。”江淇文表示明白了。 “我身上最后一点信任都给了过去的小兔子……所以如果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是不是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淇文僵了一下,但还是说:“可以,合理。” 他本来想加个“但是”上去找补一下,但想起柳生讨厌承诺,便就此打住,留下一个突兀的尾巴。帮助和承诺,江淇文现在仅能给的两样东西,都是柳生所唾弃的。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 柳生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让他注意保暖,劝他勇敢一点,给他讲文科生的尊严……太多太多,那一句句关切的话里,到底几分是人设,几分是真心?后者多一点,就是功利色彩的祝福;前者多一点,便是表面甜蜜实则每日想着脱粉回踩的雏形诅咒。 现在呢?如果他真是想把这狩猎游戏延伸到现实中,这其中的又是几分真心,几分惯性呢? 细究这比例实在乏味,于是他也没有说话。 久久的沉默。 “我困了。我没有鞋子……不然,你回去睡吧。”最终柳生对江淇文说。 “好。”江淇文答应了,向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又重又沉。 柳生收起了所有脆弱,克制地、体面地对他说这些话。 他觉得缩成一团的柳生的外壳正延伸出很多很多黑色的刺,逐渐装满了整个屋子,把他给戳漏、刺穿了。 只有被他信任的人能看见他的眼泪,可刚刚的他还能拥有。 江淇文悲哀地想。 章节目录 如何做一只合格的舔狗 两个人的冷淡持续了一周,不过以柳生的单方面拒绝为主。 这期间柳生开始爆更,经常图书馆闭馆之后才回来。不过大天使那篇倒是一直没有更新——江淇文也是换了号才知道的——小兔子号被拉黑了。 换成了最一开始被柳生骂sb的那个微博号。 江淇文兢兢业业做起了sb室友。每天专业课帮忙占座,被无视;多抢了选修课送他,被拒绝;早起了给他带早饭,发现人已经走了,比自己晨练还早。 这还是怪江淇文,有一天柳生晚上管宅哥借了牙膏,第二天早上江淇文没有给出他收藏的同款香型的牙膏,而是帮他把牙膏挤好了摆在桌上……回来一看整个牙刷都呆在了垃圾桶里。 还有一次,早上听见柳生哼哼唧唧做噩梦,江淇文掀开床帘欲表示关切,结果刚探头就被受惊的柳生一拳挥在脸上……那天之后,柳生就开始了早起面子保卫战,每天卡寝室六点开门点就走,惹得江淇文比他早醒了也不敢起床,怕把他逼得不回寝室睡。 他不是不想和柳生谈谈。遇到柳生之后,自己的性洁癖变成了性混乱,一时难以用语言梳理。他希望自己彻底明白自己的想法后再发出邀请,不然惹柳生应激,这小孩儿真能做出离寝出走这种事。不管如何,都是自己对不住他在先。 哈哈,面子是什么东西? 正巧近日熊青追求女神陆蓝,江淇文趁当事人不在,前去取经:如何做一只合格的舔狗? 熊青不耐烦:“我怎么知道,问我干屁。” 江淇文“哦”了一声,“因为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熊青拒不承认。 结果下一秒就遭到沙雕男大面条的无情拆穿,他在寝室大声朗读网上搜到的舔狗文案: “宝,我今天吃了甜品,但是还是最喜欢你的独家甜品,闭门羹。” “今天吃了面,但还是最喜欢你给我做的独家面,见不着面。” “宝,刚洗澡水忽冷忽热的,我就突然想起了你,你对我也是忽冷忽热的。” 二老板被面条带坏了,夺过手机,以抑扬顿挫之音也加入了阵营: “宝,昨晚梦到你把我删了,赶紧起来看看,还好只是拉黑,原来你还是舍不得删我。” “今天你把我删了,我猜你一定是欲擒故纵,嫌我不够爱你,无理取闹的你变得更加可爱了,我坚定我对你的爱,放心我换个号加你。” “宝,我怎么看不到你朋友圈了?是把我放到你家人那一组了吗?原来我和你家人一样重要啊,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的宝!” 青春男大学生特有的爽朗笑声,和熊青的骂街叠在一起,在1308寝室余音绕梁,经久不衰。 江淇文听了,也跟着他们笑。 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 【柳生】 柳生这几天疯狂躲江淇文,没事儿就码字,码到手都开始贴膏药。不过比膏药更粘人的是神出鬼没的江淇文,搞得他这几天看见男人就烦…… 最社死的小插曲要属前几天,一门选修课两人之前共在的一个小组要做小组汇报。柳生在余也全面发展的教导下,克服社恐主动担当演讲者,大家也都分工明确。可一个其他学院的男生一开始抢最轻松的活儿就罢了,找的资料也没什么用也罢了,让他搭顺风车了,偏偏在演讲前两天,不知道在哪儿听说演讲者比别人平时分高,突然变卦私聊柳生,非要自己演讲。 柳生关掉聊天框,只是淡淡地在群里回了一句:[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直接在群里发难,说什么柳生不合适、声音小,说话像蚊子叫根本没法代表小组巴拉巴拉……最后让他录一段脱稿演讲发到群里。 柳生刚要骂他神经病,只见一个匿名大哥【油桃】横空出世,开始和这位男生对骂,从古骂到今,惊天地泣鬼神,极引经据典之能事,似乎内心压抑了许久,急需一个宣泄口的样子。 对面沉默了半天,来了一句:[我说了一句你激动成这样,你他妈是他毒唯啊。] 【油桃】:[是又如何?那也比你九年义务教育素质教育漏网之鱼强¥#%*&%……] 柳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谁。 他给江淇文发了这些天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别说了,好丢人。] 对方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拘谨,“正在输入”了好久,最后发了一条: [你怎么知道是我?] 又发了一条: [大家只会当我是公理的存在,没人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 [好吧,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柳生没回。 第二天下午群内自动消息提醒: [昨日文院-江淇文在群内发言最积极,获得龙王标识。] 【江淇文】 社会性死亡就在一瞬间。 小组群里十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学院都有。也许第二天就会传开:古代文学课上battle的江柳二人感情有重大进展,在小组作业群内为爱对骂,公开承认毒唯身份。这究竟是一代青年的堕落还是当代室友亲密关系的泛化? 柳生更是一句都不理他了。 好在江淇文最大的优点是不要脸。 坚韧不拔,百折不挠。 早上蹲不到,江淇文就每晚都去图书馆接他;柳生不想跟他一起走,就远远地尾随在后面。只不过有天闭馆碰见余也和他一起,他也还是只能尾随在后面。 脑子里又是面条和二老板声情并茂的朗读: “哥们,你和他说说话吧,这样他就没那么难过了。” “兄弟,你回他一下吧,他高兴了,就会理我了。” 冷冷的冰雪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雪混成一块。 今夜寒蝉凄切,今夜风雨萧条,今夜,雪地里的每个脚印比往日都更深一厘米。 好在研究生楼离本科生寝室有段距离,又好在余也没有送他回去,这样就只有他一个人远远跟着他—— 有人从背后拍拍自己的肩膀。 是余也。不过送的不是柳生,而是自己。 路灯远光的夜色里,两人并排,默默跟在柳生后面。 余也说:“我以为你很顺利。” “是很顺利,”江淇文嘴硬,“你看他都默认我送他回去,他心里有我。” 余也笑出了声。 江淇文叹气。虽然赌气,但也明白,余也既然送他,想必对此情况已经不必多言。 于是他坦诚道,“学长,自从知道你是也矣大佬后,我还是很尊敬你的。但是人是原则问题——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你确定好了要争?别三分钟热度。”余也言笑自如,“再说,他心里有你,我怎么竞争?” 江淇文一头雾水。 构成推理小说的出彩之处,除了逻辑,大部分更是人性。余也能在江湖上混得开,最是靠一双洞察的眼睛。自己好感的少年看自己是友好客气,但通过他看别人的一个眼神,余也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戏。索性从此放下杂念,将他作为学弟爱护。 “你放弃了?”江淇文问。 “我来得太晚。”余也总结道,话锋一转,“但学弟这么可爱,如果你实在不行,我还是会考虑一下的。到时候谁能追到才是各凭本事。” “我行,我必须行,”江淇文没有隔夜仇,按捺住心中喜悦,虚心求教:“大佬,你说,如何知道一个人真正需要什么呢?” 余也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你首先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江淇文接过袋子,不明所以,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在我看来,他聪明、清澈、敏感、易碎……但涉及原则问题却比谁都坚强——他身上有种执迷不悟的魄力。” “照你这么说,如果你惹了他,一般的说辞可糊弄不了吧。”余也听到这个形容,一脸玩味,“他什么最吸引你?轻易哄不好的魄力吗?” 江淇文无视了这个直白的替换,好像沉入了某种幻想里。 “嗯……还真是,你不觉得有种纯粹的美感吗?”江淇文说,“一个你绝对不可掌控的个体,遗世独立,如果你半只脚踏入了他的私人领地,就能获得短暂的暧昧;但如果你表现出一点异化,等待你的就只有绝对的疏离。他变化莫测、阴晴不定,看似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和原则——其实就我而言,能给我充分的安全感。 “我知道门槛很高。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一完全迈过那道门,就能一直留在那里。 “之所以脆弱,是因为玲珑剔透。” 余也听闻,鼻腔里哼了一声,带着笑意。 “你悟性很高。”余也赞赏道,“但我希望你不是因为支配欲和征服欲。” “他说过,我的占有欲和优越感引起他的不适。虽然我不能摆脱这些人类的原罪,但是我觉得这个形容失之偏颇。我不想我在想清楚前再次踏入他的领地,他已经受过伤了。” 江淇文想起吵架那晚,寝室锁门没人开,他灰溜溜地回去敲门,那声鼻音很重的,“进。” 柳生在下铺躺下,但上铺是没有床垫的光床板。那晚,是柳生默默把被子给他递上去铺了,自己盖着江淇文的羽绒服睡的。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个心软的人。我喜欢他,如果他由于种种理由不相信,我就一点一点证明给他看。” “这话你最好说给他听。”余也捕捉到一个盲点,“你没有心理障碍了?” “他什么都和你说啊。”江淇文撇嘴。 “一眼就能看出来。”余也耸肩。 “想清楚自己的动机,自己动机背后的各个因素,”江淇文眼中有毫不避讳的直爽的困惑,“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比我想的要难很多。”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很坦诚。”余也说,“多看书。” “嗯。” “不过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文科生就是容易多想。随心而动。” “嗯。” “他会等你。” “嗯。” “你有没有额外想问的?”余也贴心道,“毕竟你可能再不好找第二个圈里人了。” “……”江淇文斟酌着开口,“有是有,就是可能……比较冒犯。” 这个忙说大不大,但是他此前自己来实在是起到了反效果。 “但说无妨。” “有没有……”江淇文问,“那种网站?” 章节目录 奇怪网站 h37 江淇文和余也那天谈了很久,从哲学文学到心理学,被推荐了一大波书。很多某宝上找不到的,也由余也在夫子旧书网上亲自替他下单了。最重要的是,他自然又大方地给了一个网站合集。感激不尽的江淇文主动等他有空提出请他吃饭,相约了一食堂。 余也替他点了不辣的砂锅鸡。 “上次的文件袋我看了。”江淇文说,“没想到是里面装的是创写作业……学长是偷出来的?一顿好找吧。” “怎么说话呢?”余也嗔怪,“其实在被老师办公桌上摆着。路过时听他提了一嘴说这个故事有两个人的字迹,就多看了一眼。当时只记住了柳生的名字,现在知道那个结局是谁写的了。” 那张纸是第一次和柳生合写的,双鹿缠角,鹿顶着他的头颅逃亡的故事。 “我那晚想,你把这个特意拿出来给我,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江淇文展开话匣,“柳生给的结尾是远行,是疏离的想念;我加的结尾是殉情,是鹿永远逃不开他的眼。是极致的占有欲。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的关系一定要靠我主动?我其实也是这样想,即使一个人的偏见如山不好撼动,即使我还没看完那些书,在此之前也不会和他保持距离,如果我疏远了他,更会胡思乱想。而且我发现我的障碍其实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障……” “也不是,这学期快结束了,”余也打断他,“下节课都会统一发回去的,顺手带给你。” 江淇文:…… “哈哈,开玩笑。”余也扳回一局,“《平山冷燕》里有一句话,凡纸上之可喜可惊,皆胸中之欲歌欲哭。你不是问我他想要什么吗?看他写了什么就好。如果你没有疑问,我并不想打探你们太多隐私。” “谢谢学长。” 最后,江淇文由衷地祝福他。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这本书我朋友送的,据说在校园阿弗洛狄特雕塑下面放了一宿,开过光的,一个月之内你必有桃花运!大佬。” 余也又被逗笑了,和蔼道,“好。对了,今天找你也不光是这个。辩论赛你感兴趣吗?学院老师前几天找我,说找你和柳生。” “找我俩?为什么?” “说你俩吵架,思维流畅性不错,很适合攻辩的样子。” 江淇文:…… 吵架视频出圈到老师那里去了。 “我问问他吧,他不一定答应。”江淇文思忖着,“因为前几天我们选修课演讲,他声音,抖如筛糠,老师相关提问他也不太敢说话。” “正常,性格问题,一开始都是这样的。” “嘶,你说之前那视频里还劲劲儿的呢,难道是心情不好……” “他除了那次还主动上台过吗?” “……没有。” 余也挑眉,“说明他只跟你这样呗。” 江淇文突然愣住。 【柳生】 柳生从图书馆来食堂吃饭,一进来就看见江余二人的交谈,正好赶上他们吃完分开。 他躲在拐角后面,看余也还停留在原地看一本书,江淇文则拿着两个餐盘正在排队。 他们俩是怎么搞在一起的……也不是搞。 他左看看,又看看,走向了余也。 “学长,你们在说什么?” 余也那边好像对他的目光早有察觉,气定神闲,“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你走向了谁,就说明另一个更重要。” 柳生被噎了一下,“唔,这不是在吵架吗。” “那晚的对话你不是都听见了?” “……嗯。” 柳生的祖传阴晴不定,来得急,却去得也急。他总觉得这件事里面有问题,不宜盖棺定论……不过他也不抱任何希望就是了。 于是他要试探一下这厮。 江淇文和和余也话聊的那晚,直到柳生回了寝室,他和余也的语音通话才挂断。 那晚的柳生: 没想到江淇文竟然是那样看待自己,他一直以为他对自己只有保护欲…… 还什么喜欢……什么玲珑剔透…… 啊啊好羞耻。 ……你是有什么社交牛逼症!?认识学长几天,就管人家要……那种网站?? (心里嫌弃但还是拿出笔记下几个字母) 还给他介绍自己找网站的失败经验……“在评论区随便拿的,开屏雷击”。 呵,能有多雷? 而且江淇文你要是敢爆我马甲我就直接跟你绝…… …… 什么? 不就是开火车……嗯,也不是很…… ? 人兽……虫族…… 克苏鲁? …………………………………………………………………………………………这已经不是男同的范围了吧! 哪里来的评论区,你瞎他喵乱关注的什么涩情博主? 你看着,迟早要炸号…… 哦,中午看的。 ……难道,是我吗。 好像是“为人抱薪者不可冻风雪”那条的评论区。 emmm我读者玩这么大吗? 所以他是中午看的,晚上被唤起记忆起反应干呕? 谁……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一开始知道这个马甲还不是因为他性洁癖…… 不过要是真觉得恶心,也不至于追更那么多吧,不至于蛰伏那么久吹那么多彩虹屁吧……又不是杀父仇人。 怎么又在夸我。哼。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绿茶欸。臭王八。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这个坏逼的喜欢可能……有一点真心的? 那也只有一点,而且那也不能原谅你骗我的罪行。 ……不好,臭王八要回来了。 挂了挂了。 以上就是柳生在偷听时一系列内心弹幕。 “谢谢学长了。”柳生说。 “一个两个都来谢我,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苦涩。”余也玩笑道,“不必言谢,表白墙上只有你替我发声的时候,我一直……不过现在想想,的确也属于是移情,好像荒原里的知己。我真心把你当弟弟了。” “好的大哥。”柳生腼腆一笑,“我看我还是去阿弗洛狄特雕像下面给你……” “这呢。”余也晃了晃手里的书,“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迷信。” “这不是我校传统吗,学长考试前没拜过孔子像吗?而且最好使的就是别人送给你的,因为据说只有找到真爱了才会送给别人,说明……很……准……” 柳生说着说着,语速降慢,最后自己停了下来。 这书是江淇文送他的? “真受不了。”余也笑着说,“我要尽快离开这里。” 真爱……真爱。 我要有多玲珑剔透,才能洞穿你的傲慢与偏见呢? 柳生望着江淇文的背影,内心复杂地想。 章节目录 柳公好雪 干燥的冬天持续进行,大一的新生就在万物新奇和渐淡的思乡情绪下,来到了学期末。考虑到考试周的焦头烂额,体育课的期末考试总是贴心地提前一点,方便大家练习。柳生的痛苦也随之提前。 投篮还好,至少还有个准头,对准篮板右侧一点,勤加练习,就没问题。只不过运球一周就彻底完蛋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向前运球,球能顺着行走路线返回,回到半握着的手里;他自己却只能伸直了爪子拍,也向前运球,那球就像光的反射一样,从镜面地面呈轴对称向远离自己的方向飞去…… 别人是运球一周,三步上篮,柔顺又丝滑。落地时,徒留一点考试太简单的落寞。 他是运球一周,追球1.5周,拿着球跑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三步,信仰一跃!! 追球2周。 下午的篮球课,老师讲期末考核要求时犯愁地看了柳生一眼。 柳生缩了一下。的确,篮球好像是什么男生生来注定热爱的运动一样,一个两个都上来就疯狂上篮、三分、带球过人……好像这世界只有他一个男的不会打篮球。然后体育老师就变成了柳生一个人的老师…… 体育老师好像遇到了职业生涯的一大重大挑战,不教会誓死不罢休的样子。而今天是考试前倒数第二节课。这节课快结束,他第n次恨铁不成钢地训斥:“手腕!手腕发力,不是手臂!说中国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是不是中文系的?” 老师有点失态,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柳生剧烈喘息,脱力的手抖得更厉害。公开处刑就算了,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和江淇文选篮球课,又丢人了。 江淇文从旁边自动贩售机拿了瓶水,递给老师,“老师你喝水,一会儿嗓子不好了。” 贴心的课代表让老师欣慰,顺着台阶下了,“老师着急了,但你们这批孩子,也要注重运动啊。你看你脸色白的,平时不锻炼吧?学期都快结束了,校园跑跑多少了?” 柳生的眼神突然更虚了。 “你要找到节奏感,素质教育素质教育,大学读死书怎么行?你看看有多少图书馆猝死的。最后没几周了,好好练练,我可不会给你放水啊。” “是,老师,”江淇文附和,“您看这不是要下课了,我下课陪他练会儿。” “辛苦你了。好了,”体育老师正了正神色,向远处喊,“篮球班,集合!” 下课,列阵听老师训话的队伍稀稀拉拉散了,只有两个坐标还矗立在原地。片刻间半个篮球场只剩下柳生和江淇文二人。 柳生抓紧了篮球,不知如何是好。抹不开的面子和课代表施教的正当性产生了巨大冲突—— “走啊,愣着干嘛。”江淇文走了几步,回头道。 “……”柳生抬眼看他,跟了上去。两人出了篮球馆,江淇文拖着一网兜篮球送回了器材室,柳生在外面等他。 篮球馆在二楼,此时一楼的公共大厅有人在跳街舞,场下围观群众中传来一声亮丽的口哨。柳生瞟了一眼,更觉心烦意乱。他已不求绩点成绩,只是不想辜负老师一对一了这么久的一片苦心——而且补考不要耽误自己专业课考试。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开始感谢起自己的读者,谢谢她们给自己这个废物一点最后的成就感,以此安慰自己一句:害,术业有专攻…… 嘴边的“能不能给我留个球”有些卑微,“用不着你教我”又太过苍白。 柳生进退维谷,突然体会到了权势的自在。 “你现在太累了,”江淇文拎了一个球出来,“回去收拾收拾再来,我陪你练。” 柳生抿着嘴不说话,跟在他后面,出了体育馆。 裸露的肌肤骤冷,鹅毛大雪纷至沓来。柳生从包里拿出一把烟蓝色的伞,自身的礼节和教养让他犹疑地看了一眼江淇文,在得到“不用不用你打就好”之后撑了起来。用力撑开后他明显感觉到被篮球摧残过的右手脱力了,他索性左手持伞,结果还是轻微地抖了一下。 “我来吧,”江淇文小心试探,“你不介意的话?” 柳生还是不说话,于是江淇文又把缩回的手伸出去,轻轻一用力,接了过来。 两个少年并排走在放学的路上,那大雪未来得及被校方清理,走起来尚是暄软。一路上下雪打伞就足够与众不同,男生打伞尤甚,一个男生给另一个男生打伞尤甚甚。一路上两人离得并不紧密,那伞却倾斜过了头。场景更加割裂而拉扯,实在引人侧目。 下雪天,天地的杂音都模糊起来,好像都从四面八方钻到雪的每个空隙中去了。 “柳公好雪吗。”江淇文忍不住打破寂静。 目前来看,只有他知道这株打着伞的南柳背后有多喜欢雪。他意在以两个人的秘密拉近距离,并自以为幽默地用了个典故。 可惜起到了反作用。 “是,我是喜欢雪。”柳生终于开了口,且大方承认,“我喜欢雪的空灵,喜欢雪的无暇。但当它真的猛烈地、赤条条地来到我身边,嗯……其实我也是享受的。只不过回到寝室,我发现它会打湿我的衣服,弄脏我的头发,我会及时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柳生的每个字都意在言外。 我喜欢的小兔子来到我身边,我是欢喜的,但我无法承受不适配的苦楚,我宁可提前扼杀那束火苗。 江淇文深深吸气,又颤抖地慢慢呼出来。 “雪会化,我不怪雪。”柳生目视前方,“但我不可能永远穿着羽绒服。” “……它是愿意让你依赖的,他……只是还没彻底想明白。” “你不觉得他很轻浮?”柳生来了脾气,转头质问,“没想明白就四处跟随,被拒绝反倒像受害者一样?你不觉得这雪散着一股子茶香?” “我不理你,”江淇文也急了,“岂不是坐实了报复你的悬案?” 柳生好像没想到这层,但只顿了一下,“谁知道你理我是不是继续你的计划?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你已经没有报复我的路可以走了。我劝你省省,别真有一天对我信口雌黄什么喜欢我。” 这话说得绝情,江淇文沉默了一会儿,面对他郑重地向前走了一步。 “柳生。” 柳生听他叫自己的大名,皱着眉,刚把别过去的头转过去,就听见他说: “我喜欢你。” 伞外,有大雪片打在江淇文侧脸上。 他的声音居然带了一丝哭腔,柳生呆怔地望着他。 “你说我吸引你的,是小兔子和江淇文的坦荡,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面对你,就开始变得扭捏,变得畏畏缩缩。我以前一直是寝室起得最早,从没见你做噩梦这么频繁。” 江淇文表情痛苦。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压力,但我知道,你不会信我的承诺。我不敢表白,我很害怕,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恶过文学,因为不论我说出什么动人的话,你都可能觉得我在巧言令色。 “我的感觉,就好像知道远方的村庄有一条放火的龙。我花费了很多时间去了解什么是龙,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相信真的有龙,然后得知很多村民受伤,正在学习如何屠龙的时候,我知道有一个接着一人在死去。” 柳生垂下眼,攥紧了冰凉的指尖。 他轻轻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要对你负责。我已经招惹过你,如果我只凭一句模糊的‘爱不分性别’,我不知道你的安全感会从何而来。我不希望我们在一起你永远感觉岌岌可危。你心里被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是主观价值不可撼动。” “谁要和你在一起。”柳生低声说。 “对不起,我没有你笔下的角色那么勇敢,那么坚决,永远都能洞察对方的心理。我只是没由来地笃信,如果我这次失败了,你会离我而去。” 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的感觉很准。” 江淇文突然说:“一周。” “什么?” “如果雪会说话,你愿意给他一周时间吗?”江淇文说,握着伞柄的手开始不稳,“如果他没能找到自己,或者他说的不能打动你,他就主动离开。” 柳生皱眉,“你威胁我?” “这不是承诺。”江淇文有些失态,自顾自说,“如果可以,你就去找导员说江淇文换寝室不用再继续审批了。” 柳生吸气,“你没必要……” “如果不能,就什么都不用做。” “……” 两人在路侧定格,干燥的风好像把他们捅穿了。 柳生望着他坚决又悲恸的表情,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给你两周,上你的屠龙课程。我在那个村落吊着一口气等你。但如果你觉得迈不过那道坎,不要有压力,我们好聚好散。” 柳生一直坚信他是他们二人中更加理智的那个,因为他是情感上的吝啬鬼,功利的投机倒把者,见形势不好就会立刻撤退。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妄想,江淇文你要实在不行你就说你都是因为看了网站,其余全部抛掷脑后,不要再细究…… 这种想把理不清的思绪全部剪断的烦躁是什么呢?是奋不顾身吗?还是单纯的懒惰呢?于是他时常怀疑他对江淇文的感情,甚至于怀疑自己是否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不过,杜绝希望就不会失望。此刻的柳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是给江淇文第一次写短评的、角骨化的那只鹿,他宁可一辈子念着他,念着骨化前那只手最后的温度。 他太过瑟缩,哪怕是另一方死后,都没有让那头鹿去殉情的胆魄。 如果两周后真是他们的结局,这回,他自己能主动迈出一步吗? 柳生站在雪夜里,眼里是决绝和克制的不舍。他看着江淇文红了眼睛,鼓起莫大的勇气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别哭。” “在此之前,每天都教我打球好不好?” 江淇文更咽着,很重很重地点头。 柳生看着这个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他面前崩塌出大片大片的脆弱,心里冒出一个酸涩的想法—— 如果他下辈子是女孩子,此时此刻,是不是就能大胆地牵起他的手,吻他的额头? 无论如何,总该是做点什么,不叫他这样痛苦地淹没在风雪中。 章节目录 屠龙课程开课啦 h39 【柳生】 两人无言,行至寝室门前那条路,雪也停了。江淇文收了伞,砰的一声。 柳生一路上的的压抑好像也随着这一声崩出一道裂痕。江淇文很了解他,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就来表白,柳生是不会答应他的。之前骗自己的前科不说,谁知道你今天弯了和我亲亲抱抱,明天直回去,留在原地的他又该怎么办?不过叫他这样一闹,江淇文斟酌又过分谨慎到害怕的态度反而叫他心软,生出些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真是高手!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不对不对,应该是他拿捏江淇文才对……难道自己真的动心到这地步了? 他该做的明明就是当个渣男,来一场热烈又不用负责的初恋。 限时体验卡,两周。 柳生突然有点释怀。 “你能不能不要提前说?”柳生突然发问。 江淇文疑惑地看他。 “这两周,我们……但是……” 江淇文点头。 “我希望……” 江淇文又点头。 【江淇文】 回到寝室的江淇文没有和柳生一起回1308,而是去了空宿舍501。 他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草稿纸,准备动笔。 柳生的话一遍又一遍被江淇文在脑中复习。 “如果你变得不是你,终究会有一天你找回自己时而厌弃我。” 他在纸上写了一个“我”,在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我理想中的感情,不是你望着我而我不敢看你,也不是我们狭窄地对望目之所及再无其他——而是不用相望,也能知道身边的人与自己同心同力,并肩前行。” 他把“我”和“?”圈在一起,在纸的另一侧又写了一个“你”。 “我希望喜欢我的,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 江淇文在“我”和“你”的连线之间留了空缺,写了一个“自由”。 他在学术网站搜索这几个关键词,有一搭没一搭地浏览。一无所获。他把这归结于关键词不够具体,于是他加了一个词:性。 他们两个如此这般,说到底都是性压抑的受害者。一个得了见不得文学作品中性的精神洁癖,一个走向极端,只能靠充满性的文字来聊以慰藉。只不过他比柳生多一些症状,还有性取向的问题。不过他觉得这也差不太多,于是满怀期待地按下了回车键。 结果刚出来,江淇文就捕捉到了一句话:“人可以通过获得知识来挑战或者超越权力,从而获得自由。” 他点了进去,发现是一篇关于福柯的论文。其中概括的句子来自《性史》。 他抄了下来,又去看引用的原文: “而是因为性的言论形式揭示了主体诞生的奥秘。这种言论形式的核心即是坦白。” “性压抑说”几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性压抑说:第一,权力的功能即是压制;第二,认知的本质就是要把真理从权力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第三,性的本质或真理是自我同一的,因此它可以被放进一个从“放任”到“压抑”再到“解放”的线性言论模式中考察……” 这都是些什么? 江淇文百思不得其解。他从小的教育让他认为性是羞耻的、罪恶的,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事情。因为他所向往的文学应是维护秩序者,是通往高级文明的真理,而性恰恰相反,是无意识的、是某种动物性的行为——他不理解为何这些学者为何将它列为如此高的地位。 他在“自由”的右侧,写下一个“权力”,让它剑指“自由”。 又打了一个问号。 江淇文花了两小时扫了一遍这本书的原文,更摸不到头脑了。 他瞪大双眼,抱紧脑袋,痛苦地低下头。 此时此刻的江淇文,无疑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屠龙课程·第一周·周一:结束。 江淇文被无知的混沌包围,如何也提不起精神。可早八还是要赶的,尤其是必修专业课,错过一节简直错亿。这节课是古代文学,梦开始的地方…… 江淇文下意识摸了摸脸,好像摸到了那个逝去的二次元的王八。 昨晚熬夜奋战的江淇文在齐教授讲白居易的时候开始犯困,一颗头好像被附了诅咒,有如千斤,在意志的挣扎下一点一点。 直到台上的教授突然说了一句:“要不要听个八卦。” 江淇文猛然惊醒。 他一抬头,齐教授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他提神醒脑: 齐教授由白居易讲到了他的弟弟,白行简。除了唐传奇《李娃传》,白行简的闻名作品还有一则:《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赋中出现了大量房中术术语,“琴弦”“谷实”“金沟”“蚕缠绵”等,又经荷兰外交家高罗佩翻译成英文,闻名世界。它用文学语言全面地叙述了性爱的溯源,分类,过程,心理与性|爱的细节,为分析和研究人类性科学提供直接资料作出重大贡献。 江淇文挺傻了,不禁在心中大呼:这是我可以免费听的吗? 讲完这段插曲,齐教授就开始继续白居易的内容,好似这段专门为了叫醒江淇文一般。下课之后,江淇文陷入沉思。余也大佬叫他多看书,他本来也想指着阅读量拓宽眼界,但昨日的ai实在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需要的,不正是这样一个能坦然接受这种题材且博学通透的教授吗? 虽然但是,齐教授并不年轻,心里会有些退缩……况且如果他能坦然面对这个话题,也不是江淇文了。 他滑开手机,误点开了相册。不太爱拍照的他,前排还停留在有他们在医院被拍下的那一页。几张千手观音,和一个拥抱。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那一刻他的确上头了。 冲了。 江淇文在门口将齐教授拦住,还是没直接问出了昨天他打的那些问号,而是针对白行简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提出了质疑。 “大概就是这样,说实话我其实不太懂您说的这个文学价值,能不能具体说说呢?” 江淇文问完,梗着脖子,视死如归地等着。 齐教授听了,点了点头,然后上来就问出了一个令他僵住的问题。 “你不自|慰吗?” 江淇文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首先我要申明我不是专业研究这个的,只能简单说一说。刚刚我说白乐天每作诗令老妪能解,这是一种什么精神?你学文学的,你最基本得有这个觉悟吧。”齐教授挑眉,温蔼透着一股直爽和傲然,“不能脱离人民大众。照你的说法,你刻意不写,你的文字就是脱离人民大众。” “我也不是说远离大众,”江淇文回答,“只不过是通篇的话……” “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不以此博人眼球,通篇淫|荡又何妨呢?情|欲不被利用,就不羞耻。和悲恸、狂欢和爱,一样。这都是平等的,嘶,还是说你不能,呃,共情?” “我能共情,”江淇文急忙为自己的功能解释,“只是从心底觉得并不像其他您说的其他情感那样光明磊落。”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你的羞耻从何而来?违反规定。你的伦理从哪儿而来?古代母子搞在一起就浸猪笼,可古希腊兄妹搞在一起便万物降生。你的羞耻来自远古刻意的规训。你要说你能共情,那你这是李谔行为。” “啊?” “李谔是文学批评家,写文讨伐骈文这种文体,你猜他用什么文体写的?”齐教授挑眉。 “嗯,骈文?那也太……” “对啊!一句话,放得下才能拿得起。”齐教授把保温杯一夹,潇洒离开,“我后面要开个会,自己好好想想吧,孩子。” 晚上的501,江淇文又匆匆把今天的收获整理在手稿上。 屠龙课程·第一周·周二:结束。 章节目录 正义的体育课代表 江淇文和柳生那天协定,这两周如往常正常相处,无论如何都先把体育考试过了。本来是个好事,可人比人气死人,熊青最近追女神有大进展,舔到最后应有尽有,这让江淇文倍感寂寞。 “卧槽卧槽,她发语音了!” 宅哥:“内容。” “她说她买药回来路上手揣兜里,结果没来得及扶,在湖边摔了,结果劈了个叉。怎么回?” 面条说:“别问,问就是母胎solo。” 二老板说:“别看我,我不会做没有选项的攻略。” 江淇文主动请缨:“我来!回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定要多打几个。” “为什么?”熊青真诚请教。 “现在通哈膨胀,”江淇文振振有词,“这样显得比较捧场。” “原来如此。”熊青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再发一个‘你笑死我得了’怎么样,够不够活泼?” 柳生和宅哥:“……” 宅哥总结道:“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两人都不服,理论了几句,什么男人的幽默云云。宅哥冷哼了一声,转向柳生,“你今天中午不是也摔了?” 柳生上午没课都没出门,一脸懵逼,“啊?” 精彩的来了。 话音未落,身旁的江淇文就凑过去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卧槽你摔哪儿了?屁股?站起来我看看。我就说你今天一下午一动不动是王八,是不是脚腕崴了?我那正好还有跌打……” 众人:…… “……酒。” 江淇文的碎碎念终于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停了下来。 宅哥冷笑一声。 被拎着领子的柳生挥拳:“你才是王八。” “……江哥。”熊青委屈,“你刚刚可不是这么教我的……你双标。” 二老板重新戴上耳机:“以我多年玩galgame的经验,选后者,好感度至少加+10。” 宅哥斜他一眼,“现在他教的才是正确做法,你先微信安慰一下,然后现在下楼去接她,懂?” 柳生道:“最好是语音,用一种坚定而可靠的语气。” “懂了懂了。”熊青下床穿鞋,立刻就准备出门。 柳生和宅哥同时制止了他。 宅哥:“换一个带外套。” 柳生:“换个兜大的外套。” 熊青不解,望向江哥,后者耸肩表示他退出这份感情。 宅哥解释:“手冷放你兜里牵手,都冷脱下来给披着。” 柳生补充:“她说手插兜里,回头你给她买个手套。” 熊青抱拳,谢过两位爸爸,飞也似地走了。 江淇文中午听了一个辩论培训,下午上了一节西方文论。经过和齐教授的谈话,他发觉和博学者聊天,后者会针对你的问题从自己强大的知识库里拽出一条最精准的、最一针见血的案例给你。简直就是一条获取人生真理的捷径。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直接冲上去把下课的老师逮住,又聊了半天。 晚上,和柳生遵循惯例去练球。 两人面上生分,动作却默契一致,到点了,无人开口就双双自动往出走。隔壁来帮忙收学生证的学委见了,大奇,顺口一问:“干啥去了?” 面条摆摆手:“遛狗去了。” 傍晚只有室外篮球场开门,两人在黑天的白色灯光下扔着篮球。 柳生每误飞出一个球,江淇文就飞奔而上,又因为柳生接不住高空抛球,只能由江淇文人肉带回,亲自递到手里。 果真如遛狗一般。 江淇文上了一个疗程的课,胆子大了,把手覆在柳生抓着篮球的手上。温热贴上冰凉,渐渐包裹住。 “带你感受一下手腕发力,”他在背后环着他,在俯身在柳生耳后说,“下压。” 柳生耳朵冻得更红了。 “哎,对了。”江淇文赞赏,“关节在动,感觉到了吗?” 柳生小声应了一声。 “你自己试试。”江淇文放手,柳生小心运球—— 球飞了。 两人又给同学们演示了一下遛狗。 江淇文干脆放弃了球,握住他冰凉的手进行虚空模拟,突然感觉到柳生抖了一下。他心不在焉地往下摸,摸到了类似印痕的凹凸感。 江淇文牵起他的手,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薄荷和青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你贴膏药了?受伤怎么不和我说?” “我没有。”柳生把被抬高的手抽回来。他不仅不和他说,还是出发前故意揭下来的。 拜托,他真的很需要及格。 “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是不是上节体育课就已经伤了,怎么不跟老师说?” “你不要管我。”柳生闷声说,“只是劳损而已。” “劳损你还日更八千。”江淇文匪夷所思,“手写废了怎么办?” 柳生不说话了,抱起臂抬头瞪他。 “我管不了你,”江淇文立刻认输,“那……你最近别用手了,去跑一跑,一样锻炼体质的。今天校园跑跑了吗?” 柳生猛然惊醒,“坏了……” 说时迟那时快,远处跑来一个高瘦的男生,是绕着篮球场四周跑过来的。他看见柳生,露出了一种嗔怒的表情,“太过分了,柳生,我在楼下等你好久。手机拿来。” 池良宙手里跨着一个白色的大帆布袋,是上下课的常见搭配了。但不同的是,他的帆布袋正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 “不好意思,我给忘记了,”柳生又愧疚又想赶尽支开他,“今天我自己来就好……” “那不行,钱都收了你就是我的客户,这是我的工作,哪有让你跑的道理。” “哦……”江淇文发出恍然大悟的腔调。 最近体育老师和他说发现很多人的校园跑路线都是一样的,但系统向来只能一机一人,而且每个人打卡点不一样,所以他猜测可能有校园跑潮,告诉江淇文也是希望他能多加留意拍点视频,以供体育学院做公众号无素材之需。 他看着这个发光的沉重袋子,明白了不是一个简单的袋子,而是集西大懒蛋手机之大成的一个袋子。系统不允许其他设备登录校园跑账号,这些人就把手机直接递给他。 比如身边这个人,就是怀有侥幸心理,与不法分子同流合污的不良群众。 而面前这个人,就是非法盈利的黑色产业链的源头了。 “我想起来了,”江淇文认出了池良宙,“之前学长给我买的书好像是你送的快递。你业务挺多啊?” “害,原来是老顾客了。”池良宙大大咧咧地打招呼,“我业务多着呢,我业务多着呢,带饭代课代抄写,排队快递校园跑。你去西大市场群找我,价格都在我空间。你也需要代跑校园——” “快跑。”柳生打断了他,一脸惊慌地向上指了指,“他是……上面的人。” “啊?”池良宙也跟着惊恐,“领导家孩子?” “不,”江淇文刚正不阿道,“我只是一个充满正义的体育课代表。” 今天下午的501。 性的羞耻感是人类文化修养进程史的必然产物,它成为人的“道德装饰”。——列图尔诺。 屠龙课程·第一周·周三:结束。 章节目录 他长得好贵啊 柳生给池良宙使了眼色,挡在旁边那个人身前,示意他离开。 收到信号的池良宙拎着那袋“萤火”,快马加鞭地溜了。半路回头,看见柳生一个手滑丢了球,而自己那位没记住名字的老顾客好像有什么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去追球了。 好兄弟。 这次没跑成,回头帮你免费取一周快递。 池良宙初入江湖,养了半年才养出一群老顾客,原来跑半年只能挣五十,一个快递能挣个几块——但架不住人多。这半年他拓展了各种业务:带饭代课代抄写,排队快递校园跑,代挂网课视听说,优惠会员电影票。他打着提高同学生活质量的名头,也会在深夜原价贩卖一些泡面辣条,自诩充满了人文关怀的良心商贩。而且他不局限于校内,还扛着各种网上兼职可以灵活就业,充当一些线上赛博工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比如校内不接抢课倒卖,校外不接刷水军刷单…… 现在好不容易资源最大化,形势不对他就立即离开,一切挡他财路的行为都不值得提倡。 他呼哧呼哧又跑了几圈,虽然大家校园跑打卡点不同,但只要差不多都跑一遍就行了。虽然昨天熬了大夜的心脏突突突地跳,但精神却亢奋无比。他完成最后几个偏僻的点,看着那几个手机不约而同地震动表示完成,舒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此时距离闭寝还有两小时。他要在这期间送完两个楼的快递。其实除了快递点特别远的,大部分学生都并非懒得走那几步,而是快递驿站的关门时间过早,不符合在图书馆卷到最后的西大学子。而他做的其实只是代替领了分批次放在楼下,不至于引起宿管阿姨太多注意——引起注意了也无妨,搞好关系就行。 “小池来了?”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从传达室传来。 “来了姨!”池良宙把一袋香蕉从窗口递进去,“给你带了水果。” “嗨呀,你看你这孩子客气的。姨给你拿块糖吃。” 只要嘴甜,没有什么中老年职工是不能拉拢的。不过,以上是好拉拢的,有些直接拉拢无效的人,就需要另辟蹊径。 比如他宿舍楼的阿姨其实就很难缠,不为几挂香蕉而折腰,坚决打击把小快递堆放在楼下。于是池良宙故意在多个楼层清洁阿姨在场时,拉着室友大声聊天: “唉现在代取快递多了之后,每个寝室门前都放好多纸壳箱,乱糟糟的。” “那倒是,我自己取的话直接就在驿站拆了,箱子直接留那,就不用阿姨收了。” “最近听说宿管阿姨要开始整治了,估计能好不少,以后都不用处理纸箱了。” 西大江湖之中,废纸箱势力可谓三分天下: 快递驿站,宿舍楼阿姨,超大公共垃圾桶的环卫工。也算是一条过滤式的逆向食物链。 所以,其实宿管阿姨爱死这乱糟糟了,每层的纸壳如果被阿姨发现准备自己去扔,都会被拦下留住自己卖。果然,在他的反串下,不出几天,一楼的阿姨在各路劝说下,妥协了他的业务,甚至专门给他留了一个角落。 这就是舆论的力…… 不,这是无产阶级的力量。 他在心里确信地点头。 池良宙将一餐超市老板送的香蕉借花献佛了后,又推着大超市借来的购物车,开始了今天最后一项任务。 今天等柳生加上偶遇耽误了一会儿,于是特意加快了速度,只差一件送完时离闭寝还有一小时。他来到最后一站,研究生楼。 虽然池良宙是本科生,但他经常会把最后一站定在这里,因为这里有个大客户。每次搬完他的件,都有一种宣布下班的快感。这位老板的快递每次其实不算特别大,但都死沉死沉,他看了一下好像每次买的都是书,就是典型的那种只看实体书的任性大佬。 为什么说任性呢,因为他的阅读量实在太大了……幸好研究生是一人寝,不然池良宙怀疑他的书会淹没每个人的位置。 他推着小车来到寝室门口,从兜里摸出备用钥匙戳进锁眼,心里默念:感谢老板信任。 池良宙双手举着一个不小的快递,撞门进去,进到这个简洁得过分的寝室。除了总量最有价值的书,的确也没什么可以觊觎的。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位老板,每次都是在网上给他下单,直接微信转账过去,连给钥匙也是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下。这人就是日日夜夜在图书馆泡着的典型,让池良宙不禁怀疑是不是每次给他的书都是收到当晚就看完了…… 池良宙的客户千千万实在记不过来,片叶不沾身,唯在这个人这里存了好奇心。一开始确定合作,对方居然主动要了他的课表。本以为他是要蹭课还是什么,后来他才渐渐抓住规律,老板是要长期合作,而且从不在自己有晚课的时候发取货码…… 对比一些心智不成熟的撒娇或离谱砍价,这位老板冷静妥帖,是个讲求效率的、情绪稳定的从身到心的成年人。其实池良宙有意想制造偶遇一睹真容,曾迟恬不知耻地待到临闭寝还有十分钟时——最后也没碰见到人影儿,只好在踩线之前狼狈奔回宿舍。 看来老板有可能不住在这里。刚还说布置简洁,现在想想这里岂止简洁,还没什么使用痕迹,这儿应该只是个装书的仓库。 “叮。” 他的沉思突然被打断,他看了眼信息,是账单app发来记账提醒。 他怀着疲惫的身躯把那箱书放在地上,就这样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记录今天的收支。池良宙欣慰地发现,除去自己基本餐费,妹妹的这周的生活费有着落了——甚至还能出去上几节课外班。 他笑了一下,如释重负。 说起来可能不太厚道,虽然一开始来到陌生寝室还很拘谨,但次数多了,每次到了这里好像是什么归宿,像来到了闯关游戏的最后打卡点,让紧绷的神经猛然松懈,吹响下班的号角。 尤其今天的号角,简直惊天动地,响彻云霄。追根溯源还是因为他最近接了一家大型社交网站的兼职,工作是真灵活,也是真耗费心神。他第一个工作是负面新闻监测,结果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家网站政治不正确,被各路媒体冲。对接人大半夜致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链接一条条复制到excel表格,等基本粘贴好了,天都亮了。 此刻,骤然松弛的精神让疲倦感如天崩地陷向他倒来。 池良宙竟然就那样以一个蜷缩在桌腿旁的姿势,睡着了。双手还放在那个巨大的快递箱子上,手里的手机定格在一个用尽全身意志力才点开的闹钟界面。 没等设置具体数字,他就紧闭眼睛一下子睡死过去,几乎可以用猝死来形容。意识和眼皮都在精神卸任后被焊死了,畅游在混沌的白色泡泡里。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细胞繁殖,乾坤再造,吐故纳新。梦境让他失去时空的观念,好像一辈子就随着自己的阖眼,在这安逸中悄然无声地过去了。什么都不用再想。 恍惚之间,池良宙感觉有人叫他。可耳朵听见了,身体却仍然无法做出反应。直到自己的身体被轻晃,他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 真的有人叫他。 那声音在一片虚空飘渺中由远渐近,清澈而寒凉。 “学弟,”余也半蹲,抓住地上人的肩膀,“学弟?” 池良宙艰难地睁开眼。在一片视觉废墟中看见了自己执念已久的,这间寝室的主人。 这个人长得……好贵啊。 这是他重心不稳,一头撞上人家肩膀的最后一个念头。 章节目录 500就能包了你? 余也顿了一下,当即准备摸出手机打120,却见肩膀上这个人靠了一会儿,突然挣扎了一下,自己起来了。 这一撞让池良宙清醒了,他仓皇地爬了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歉,“不、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这就走……” 他看见这位一身清冷气质的老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在心里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然后没有进一步交流,眼里也没什么情绪,只是轻轻点头。 池良宙被这一眼看得更加羞愧,几乎是夺门而出。刚踏出门又折返,捞起手机,浅点了个头,一溜烟地爬走了。 啊!好丢脸。 只差一秒就能设置那个闹钟了……他看着还在亮屏的手机懊悔不已。不过他困成这样,可能也听不见,那个学长还晃了晃才勉强把他叫醒的。不过这样看来,学长真的回来住,只是每天都踩着点回来…… 等等,踩着点?那岂不是快关寝了? 他几乎没确认时间,就加快了下楼梯的脚步。这个楼的阿姨和自己处得好,放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自己楼那个宿舍阿姨因为快递箱的事,看自己不爽很久了! 难道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狂奔的他,腿麻了。 其实他站起来时就已经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只不过还可以勉强行走。现在过了那个过渡期,那个难受劲儿陡然发作,一条腿如有千根针扎,寸步难行。 看来自己真的睡了很久。他龇牙咧嘴面目全非地想。 等他靠着意志力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时,大门已经无情地上锁了。四下无人,连收发室也空空如也。他扯着嗓子不要脸地喊了几声,徒留一厅尴尬…… 他倚在门口良久,还没等到任何人,于是不想坐以待毙,悄悄返了回去。 站在学长门口,他突然打怵了。要敲门吗,敲门之后说什么,收留他?难道还能睡一个床……或者万一他已经睡了呢? 池良宙一顿胡思乱想,最后觉得最后一个问题最好解决,于是小心翼翼上前,将耳朵贴到门缝上。 …… 良久,没听到任何声音。 果然是睡了吧。 就在池良宙想离开的上一秒,一个措不及防,门突然被拉开——半靠在门上的他一个趔趄。 “还有事?”余也表情有些冷淡。 对所有人自来熟的池良宙突然就怂了。这位老板的确很体贴,为此自己也擅自加上了很多预期——但这不代表能越过他的社交距离。他见学长第一反应也包括了这种距离感,礼貌而疏离。 “我……”池良宙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在这个话头坦白了自己的需求,“能不能借宿一晚上?” 余也沉默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表态。 他近来心情都有点糟。说实话,余也收到江淇文那本书,心情并不像表现得那么和平。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能懂自己的人……不管是与否,他和柳生说是移情的样子都有点狼狈。 一些不该有的小情绪。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但还是讨厌自己故作慷慨的样子。 他对自己的人性很失望,延伸出一点对感情的失望。 池良宙看着他的沉默,深知二人的体面可能被自己的冒失打破了。这人时间观念这么强,想留自己就不会放他走。他吞了吞口水,浅鞠了一躬,“打扰了。” 没等离开,就看眼前的人转了个身,走了进去。 没有关门。 池良宙心中狂喜,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跟了上去。 “……那个,学长,我睡地上就行。” 余也对此没有异议,从床上拿起两沓多出的被子递给他。池良宙用两手堪堪抱住,没等放下,又被余也在被面上放上一支没开封的新牙刷和一次性纸杯。 没等他反应过来,余也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在他的被子上。 “还有什么需要的?”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会让池良宙以为就算自己要一片睡前面膜,他也能精准到功效和品牌。 果然,就算网络奔现了,他还是妥帖的那个他。 “没有了没有了,这些就够。”池良宙捧着他的要饭碗,忙道,“我待会把牙刷钱转给你。” 余也看了他一眼。 “屋里所有的抽屉都不要开,但明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用,”他向浴室走去,“只要是开了包装的。” “嗯嗯,谢谢学……” 砰。 浴室拉门的声音把池良宙猛然打断了。 上一句不是还好好的?这不耐烦的情绪有点突然……难不成我谢谢他还有意见了? 怪人。 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让池良宙一边安顿手里的东西,一边打量起这个房间。老板看的书很杂,基本囊括了各个方面,角落里一沓书也扣着图书馆的印章,应该是待还的。旁边一沓好像都是的一个笔名为也矣的书,每种书都囤了二十余本一模一样的,看来是狂热粉丝。 他看着眼前的浩如烟海,不禁好奇自己搬了这么久的箱子都装了什么。虽然以前他觉得是书,但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书籍大小肯定是不一的,而他搬箱子上二楼的时候从没觉得里面有摇晃,反而是一种敦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渐渐停了。余也换了深蓝色家居服,擦着湿发出来,看了一眼池良宙紧挨着床的地铺,没说什么,直接从床尾上了床。 “学长睡了说一声,”池良宙殷勤道,“我去关灯。” “我看会儿书。”余也侧躺着说。 池良宙洗漱之后彻底过了困劲儿,又回复了一群人的消息,躺在地铺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他向左斜视一点,发现学长是趴着看书的,而自己在下面仰视正好能看到一点侧脸。 只有一张侧脸,好像也能看出他书看得动了情。 眼睛里……是泪光吗? 他的对学长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长得贵。虽然他是掉进了钱眼儿,但这贵并不是珠光宝气,而是一种清冷的矜贵。这种动容突然就让那远处的矜贵清晰起来,有了世俗的层次。 池良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化身被子虫虫,不着痕迹地向上窜了窜,想一睹为快是什么书,令冷淡学长如此动容。 嗯,笑…… 笑林…… 《笑林广记》。 池良宙:…… 这书是可以看哭的吗?没记错的话,这是本古代笑话大全吧? 余也眼珠微转,向斜下方侧视过去。 “看够了?” 池良宙轻咳。 “看够就睡了。” 池良宙忙不迭去关灯。 啪。光源消失。 良久,就在池良宙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翻了个身。 谁知余也在黑暗里开口:“大几了?” “大一。” “大一就把自己搞这么累?” “嗨,攒钱嘛,不寒碜。” “嗯。” “今天真不好意思,就是因为昨天没怎么睡。我做负面新闻监测的,昨晚有个平台被冲了,我把每条新闻的链接都放到表格里就过了半宿……” 余也静静听着。 “其实我每天都睡不太好……今天这么静真是难得。”池良宙展开自来熟的功力,甚至开始贫嘴,“学长你知道吗?我那室友半夜打呼噜一个个像雷公电母,不是一个,是三个。前赴后继,至死不渝,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呼噜绝。” 余也好笑地勾起唇角,但还是纠正,“是山无陵。” “哎呀我不是中文系的,就这那个意思啦。我想表达什么?”池良宙语气浮夸,“三个人打呼噜,你敢相信?你敢想象?是我上下爬床一个个叫他们都会获得攀岩世锦赛冠军的程度。最后逼得我买了一个三米长的杆子,谁打呼噜我就捅谁……” 余也被逗得低笑,渐渐放松下来。 身侧的这个人对苦难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容量,一切的困境在他口中都变得不值一提。 “对了,我还有很多业务,”说着说着,池良宙猝不及防突然开始推销,“想必你已经略有耳闻,带饭代课代抄写,排队快递校园跑。88-5,100-10,可小刀,全年随叫随到优先服务只需500元,每天平均不到两块钱!” 暗处的余也终于开起玩笑,“500就能包了你?” 池良宙迅速接梗:“呃,事儿这么个事,但话不能这么说……” 余也再次莞尔。 “……”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最后任凭疲倦自然侵袭,一起温和地走进了良夜。 章节目录 你看用这个字像不像腹肌 池良宙睡得很香,一睁眼已是晌午。 他精神饱满地伸了个懒腰,爬下床之前他后仰,感受了一下枕头的慢回弹,当机立断判断这个枕头很贵。 这是我能枕的枕头吗? 于是他清醒了过来。 ? 他怎么在下铺? ? 不对,他怎么在床上? 他不应该在床里,应该在床底。他摸出手机。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可见空间】:[学长中午好!]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可见空间】:[我怎么到床上了……] 过了两分钟。 【五舍文院】:[我起得早,就给你睡了。]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见空间】:[哦] 【五舍文院】:[你今早没课。]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见空间】:[没错(?′?`?)] 不然还他肯定会把自己叫起来——池良宙心想。他看了看这个大家都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西大市场群里自动的备注,突然觉得失落。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见空间】:[学长方便知道你的名字吗?] 过了五分钟。 【五舍文院】:[余也。] (池良宙:好酷!不愧是每句话都打句号的人) (池良宙捣鼓一番)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见空间】:[那个……学长你床单挺香的]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可见空间】:[洗衣液什么牌子?] 【余也学长(●’?’●)】:[灵风。] (池良宙搜了一下) (池良宙面目狰狞) 【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可见空间】:[这个好贵!!qaq] 对面再没回了。 池良宙悻悻地起来洗漱,一边刷牙还一边猫下腰,研究起洗漱台上的护肤品。 这些说不定都贵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要不还是别搜了。 老板虽然没回,但给他其他软件来了消息。 一个女声汇报道:吱付宝到账——五,百,元。 池良宙回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然后在上厕所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 我靠——幸好昨晚穿了裤子!!! 一周很快过去。江淇文不停地在下课堵老师的门,薅着一对一专属课程,就连教医学的选修课老师都没放过。 生活与医学课老师说:“医学养生法提出了一种欲望的动物化。它应该被理解成一种灵魂的欲望尽可能严格地从属于肉体的需要,一种以排泄物理学为基础的欲望伦理学,以及一种达到灵魂摆脱了一切徒劳的意象并只关注机体排泄的严格结构的趋向。” 江淇文记记记。 哲学通论老师说:“尼采:对美和艺术的渴望是对性欲癫狂的间接渴望。一个人在艺术创造中和性行为中消耗的是同一种力,他的创造力总是随着生殖力的终止而终止。” 江淇文记记记。 基础社会学老师说:异性恋男性通过对‘他者’的贬低压制来界定自己的男性身份。恐同症一词最开始是一个临床心理学词汇,指‘恐惧与同性恋者共处一室’。弗洛伊德认为教育和文化抑制了真实的性欲,因为道德,羞耻感决定了人们的价值观。” “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太在意自己的社会角色。”老师总结道。 江淇文一阵晃神,回去记记记。 至于影视鉴赏课,老师甚至专门为他提出的问题在下节课找了一场相关的电影,《夏日与烟》。是讲牧师的女儿阿尔玛,压抑自己的肉体需求,摆脱了压抑自己多年的清教主义观念后,开始不顾一切地寻求肉体狂欢,最后回归内心和谐的故事。 那晚的501江淇文没再记了,在桌前坐了一晚。 【柳生】 与此同时,也是保持着跟练篮球和校园跑友的关系的一周。 柳生那天被抓到校园跑代跑后,并没有直接自己跑,而是撒泼耍赖说自己体能不行,要循序渐进。 渐进到今天,练完今天篮球的柳生终于开始被江淇文逼着亲自校园跑……两公里跑了整整三十分钟。 他想起了之前跑跨栏的恐惧。他又想起被健身主播支配的恐惧。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主动运动,是之前为了sy去练柔韧性,屏幕里面的博主会尽职尽责地呐喊:“加油!马上就结束了!” 一如眼前的江淇文,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面面对着自己倒着跑,嘴里语调轻松得欠揍;“最后一个点了!你可以的。” 柳生虚弱地悄悄比了一个中指。 最后他还是没坚持下来,在离最后一个点五十米的距离蹲了下来,强撑着也只能不让自己倒下。 “怎么了,不能突然停下来,快起来。” “速度……要降下来了……”柳生递过自己的手机,像一位濒死的家主,大义凛然地交出自己的传家宝。 江淇文皱眉看了一眼,接过去替他迅速跑完最后一点,又快速折回来。 身体供氧不足的柳生正两眼发黑,恶心干呕,想也不想就伏在江淇文肩头,大口喘气:“不想上课了……” “你还有晚课?”江淇文哪扛得住这个,“那不去了,我背你回去。” 江淇文说得决绝,反倒让柳生不好意思,“这倒是不用了……” “那你歇会儿。” “嗯。” 两人就这样依偎了一会儿。 路灯的盲区,夜里的雪,一切的氛围都刚刚好。 还是现实打破了场景,柳生忽道:“糟了,这节课好像有个小作业。” “弗洛伊德说,文学艺术是性欲的升华,是改装的白日梦,认为性欲的被压抑是艺术创造的动力……” 这节晚课是心理相关的选修课。 柳生和陪上课的江淇文都绷紧了身体。这话是否太过贴切了……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幸好老师很快留了一个课堂作业,柳生赶紧拿出纸笔来写。说实话,刚刚老师引用的弗洛伊德的话好像勾起了自己身体的什么魂儿。自从运动之后的喘息平静下来,他就一直觉得有些难受。 柳生突然想起来,心理老师在之前开导大家的压力时,说“健身运动能促进内啡肽、性激素、肾上腺素的分泌。内啡肽被称为‘快感荷尔蒙’或‘年轻荷尔蒙’,可以帮助人保持年轻快乐的状态。” 憋了几年的身体,说实话也不差这点激素了。 但有一句话叫,食髓知味。 两周前,旁边这厮掉马的那天…… 两……两次…… 他深吸一口气。如今现下又没法立刻写文……要烧着了。 烧着到什么程度呢? 他趴在桌子上抄写材料:“这种心理机制告诉我们要用……” 那些文字在该翻页处戛然而止。 用什么? 他盯着那个“用”字开始心猿意马,那端正的字体在他神志不清的脑袋中,移形换影成了奇怪的东西。 好像那个…… 江某人的腹肌…… 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生你疯了!!! 赶紧翻页。“……拥抱来治愈创伤是可行的。还有研究显示……” 他照着写下一个“拥”。 为什么又有这个字…… 好像那个…… 用手摸腹肌…… 安静的教室中,只有一些杂音和沙沙的写字声,突然传来一个人以头抢桌的声音。 砰。 全班的视线突然聚集过来,惹得不用交卷的江淇文在这压力下也作势要动笔。 “我去个厕所。”柳生捂着脸仓皇逃窜。 柳生把手放在洗手池的水流下,看着手里的鼻血顺着水变成浅红色,从排水口流下去。鼻血很快止住了,自己的神志也随着凉水拂面清醒了一点。 “没事吧?”镜子里映出江淇文的样子。 柳生又撩了把水,斜了一眼,“你不过来就没事。” 好热。 柳生转过身,喘着气走近。他在那个外面走廊看不见的死角,凝望了江淇文一会儿。 然后一把揪着他的领子,让他被迫俯身,在两人的鼻尖只有一根睫毛的距离。 【江淇文】 江淇文瞪大了双眼。 对面的人睫毛颤抖着,嘴唇苍白,脸色却一片潮红,喘气声里似乎也有一丝难耐。他那样拉着自己的领子,指节都用力得泛白,他都不知道柳生还有这么大力气。 第一反应是担心他手会不会疼。 然后他好像迟钝地感受到这个动作的意味,江淇文紧张又拘谨地任他拽着,因害怕误会他的意思而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他几乎打算闭上双眼,给柳生一些勇气的时候,对方放开了他。 柳生眼神飘忽,低头从他身边绕过去,“回去上课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江淇文还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眼前好像还残留着一个用虚线画的人像,鼻尖好像还遗留着他身上的淡香。 江淇文眼前空空,手里空空,心里空空。 这太残忍了。 他委屈地回看了一眼,直起身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柳生一直走得急,和自己分道扬镳去了1308。 江淇文坐在501的凳子上,发现自己忘记和老师交流,后来上课讲得也全然不记得了。 正在呆坐时,在柳生的粉丝群里看见空降消息: 【兔绒贩售机】:[在写啦在写啦,就是手疼,加上寝室有人打游戏有点吵。] 几个可爱读者给柳生呼呼,痛痛飞飞,还有什么太太来我怀里、帮太太捂耳朵的熨帖之语。 江淇文想了想柳生今晚的行径,毅然决然地也展开攻势。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1)】:[太太,要来我房间吗?]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1)】:[我也给你呼呼]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1)】:[我还可以帮你打字] 【读者a】:[太太的尺度是不敢语音识别的程度吧哈哈哈。] 【读者b】:[瞎说,哪有什么尺度,意识流才是最dio的] 【读者c】:[兔老师好久不见,原来改名了吗] 【兔绒贩售机】:[你那儿几张椅子?]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1)】:[一张] 【贩卖日落的小兔叽(1)】:[不过太太可以坐我腿上] 【读者b】:[兔老师不能喝你就去小孩儿那桌] 【读者c】:[实在不行换成统一绿茶吧1老师] 【读者d】:[1老师,你最好是] 底下几位姐妹极尽嘲讽,一直在玩梗,好不热闹。 结果过了一会儿,江淇文手机又发出了空降提醒。 【兔绒贩售机】:[回复‘太太,要来我房间吗?’:好。] 章节目录 被自己肠子粘住的甲虫 柳生提了一个袋子,特意走了楼梯下楼。他在门口磨磨唧唧了半天,才缓缓推开501的门—— 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柳生心里脑补的一出大戏全部落空,表面上松了一口气,走进去关上门。 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是用江淇文好看的字体写着“辩论赛开个小会,等我回来。”柳生把手里的一堆东西放下,从他那里拿出他的写文三件套——电脑,电脑支架,蓝牙键盘。都是为职业颈椎病准备的,就算去图书馆也会拎上这一大袋。 翻了翻,里面还掉出一个护手和一个……眼罩。 哦,是他没有灵感的时候会戴的,一般来说自己会固定一个时间集中激发灵感,有一次江淇文逃课回来,自己还从幻境走不出——对他动手动脚来着,自己是不是摸了他的胸肌? 柳生赶紧把那场景从脑袋里挥出去,放电脑支架的动作重了些。随着桌子的震动,浅而平的抽屉里侧有几片纸掉出来。那纸大小不一,一看就是收上来的课堂作业之类。 今天上了一节创意写作的诗歌课,应该是那节吧。江淇文借着之前合写文章署名的问题一直坐在他旁边,自己也没理会他的偷看。只是这厮却不给柳生看他自己写的,一直说没写完,直到下课。不知道的以为他写了首《浮士德》呢。 他想直接找到目标,但不禁被大家的作业吸引了目光。 第一张是熊青写的。 虽然提前偷看大家的作品不太好,但反正最后也要公示,不如提前一睹为快。 《》我的键盘抽风了 作者\\\熊青青青 我噢噢噢噢哦哦哦不知道 你 能不 能感受到我的 我的空格键疯了。。。。。 感受到了,果然是熊青的风格。柳生笑着心说。 然后是面条的。 《双标》 傅思杰 檀香刑是残忍 脱骨鸡爪却是口感丰富。 哦,原来傅思杰前几天吃泡面加凤爪的时候,在伤春悲秋这个。 然后是宅哥的。 《人笼》 陆洲 世界!世界? 我退出去,看了看门口,原来是藏尸所。 呼呼,我松了口气。 柳生的情绪一下被带了起来。他没想到宅哥也能写出这么悲观的诗。都说诗会解放压抑的情绪,能瓦解深藏不露的从容…… 下一篇,竟然是余也的。 我说今天池良宙怎么也在后排坐着,也没跟我打招呼,原来是学长带来的?柳生心说。 是仪式感让他也交了作业吗?不过大佬的诗居然只有三行。 那得多读几遍。 《以理服人》 余也 治理 理偏头向左激情横飞 活埋 最近是某些灾难的纪念日,史学通论课上讲了很多痛苦的来由。他们俩写的是一件事吗?还是说情商高的人都普遍消极呢?他们的神经末梢可以延伸到人性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容易对世界失望吗? 刚刚成年的柳生不能过于透彻地理解这些灰败。不过他知道,人性的规则组成了世界的规则,而人心是如何丑陋、自私、无耻……他从小就是知道的。 太多在战争和瘟疫中的人,死在同伴和政客手里。太多抽象的策,杀了具体的人。 他读了三遍。 无头的“理”,成了“埋”。“横飞”为什么一定是“激情”横飞,这是否意味着“左”除了代表方向还有第二层众所周知的含义?横飞除了可以是“理”的“横”向“治”飞去,读出来又能联想到血肉横飞。就此,一个动态的文字游戏达成了它的使命,画面感极强。 中文人,隐晦,一针见血,用一个字致命。 因为一个字往往含义过多,明说的越少,可延伸的就越多。这让每首诗都是一场深渊,可以捞上来臭鱼或者星星。 比如题目的“服”,究竟是驯服,还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服呢? 柳生是一个极易被负面情绪感染的人,他急需什么来救救他。 下一首能把自己解救出来吗,还是更深的负能量? 下一首—— 下一首是居然自己的诗。 这是叫他自救吗。 向后折着的纸正面是自己的字迹: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绕指柔 躺着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他想送给所有被自己杀死的物种,尤其是人。 “第一次见用绕指柔形容肠子。”江淇文说。 柳生脚趾抠地。诗和别的文体不同,诗不能翻译,尤其是宣之于口……神话通过最差的翻译都能保存价值,但是诗不可以。比如从学生时代的文言就可见一斑,比如“莫非王土”直译为“没有不是王土的”。为了教学附在文后也可以,要是念出来……脚趾抠地。 如果他妄加发表直白的解读评论,精神洁癖的柳生会即刻窒息。他命悬一线地等待江淇文的下文。 “甲虫是我吗?”江淇文说,“你将我写死了。” 好在江淇文没翻译,让他活了下来,而且说得也没错。其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算错,谁叫人类是这样制定规则又用规则把自己勒死的人。 他想起江淇文风雪里痛苦的脸,想起他信誓旦旦地说给他一些时间,想起他和每天鬼鬼祟祟抱着一堆书啃的样子,和他每节课追着老师堵门,老师没时间就跟着下楼来以此多请教几句的样子…… 于是柳生说:“你还没死。” 不知道江淇文是如何理解这句“没死”的,只见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有灵光在脑袋里炸开。那神思顷刻间就化为行动,只不过有些野蛮——他非要抢过去,写上一个续。 然后不给自己看。 柳生要背过气去。 不过现在得到手稿的他可以一览究竟了。不过没等他展开折页,他就被露出来的下一张纸吸引了。因为那张纸是完好的a4,比别的几乎大了一圈。上面是…… 自己这首诗的复印件。 “……好,好变态。”柳生感叹。 不过那张复印件除了自己的字迹再无其他,难道江淇文并没有在上面续写吗? 就在他即将展开折页时,门被推开了。 江淇文倚在门口,眼睛锁定了柳生手里那张纸,“在偷看吗?” “我没有……”柳生有点惶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江淇文穿了一身正装,应该是为辩论会临时买的。这普通款的西装料子看着就不贵,只不过硬被江淇文肩宽腿长的身材比例穿出了走秀的效果。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装裤短暂地显现了一下紧实的腿部轮廓,几条褶皱被挤出来又迅速消失。 柳生看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到现下的问题上。如果说这些纸是自己掉出来的,他会信吗? “你可以看,”江淇文凝望他,“不过你要站起来看。” 柳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蹲着看地上的那些纸。 他在江淇文的目光下,不太自在地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诗来。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绕指柔 躺着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柳生站起来,展开折页: 只要你还站着 你就是我的碑 章节目录 知识使人裤子飞飞 【柳生】 柳生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低血压。他恍惚地分析了一下“站着”这个词…… “世间伫立的万物,都是他的碑。” 被自己身体里连绵的器官缠住而停滞不前的甲虫,世界万物自会替它记得它的平生。万物接纳它,它也即将代替万物,成为万物。 但如果这个万物,其实就是凶手呢? 江淇文的偏见是时间遗留给他的。社会对于同性爱情的不解甚至于恐慌,潜移默化了他对世界的理解,让他本能地想逃离这个身份。可是他又能怪谁呢,他们都没有错。 可是他说…… 柳生摇摇头。 你看,一旦加上感情就变得世俗。 他原本是想写一种葬在风里、属于大自然的寂寥浪漫,一看见他,就又把苍凉的意境归结到这些情情爱爱上。 “你想说什么?”柳生问。 且先听他解释。 “甲虫四肢健全,可被一块风干的肠子纠缠住。风干的肠子对于它来说是困境,但也最脆弱不堪,只需一个真相就能挑破。” “你看见真相了吗?” “我想说你就是那个真相,”江淇文说,“也是那个碑。” 柳生不吃这套,甚至悲从中来。 “我说过,它不用死的。你不要搞成这样,在你的碑上刻我的名字?‘死因:柳生’吗?”柳生语气有点不好,“我说过,如果,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就当作一切都……” “你说什么呢?”江淇文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是说,因为你,我了解了真相。 “你怎么能把‘碑’理解为怨怼呢?太过分了吧。我想表达的是——” 江淇文走近。 “我战胜了群居的本能,自愿献祭给你。” “……” 柳生眼神闪烁。他回想这几天江淇文每天放学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被凌迟了一周,终于要开始了吗? 看来知识使人豁达,使人痛苦,还使人大半夜发疯。 他后退了一步,腿根抵到了桌沿,“你说什么……胡话。” 江淇文在他面前蹲下,帮他把那些纸片捡起来,整理成一沓重新放回抽屉里。他看了看抽屉里的本子,抽出来给柳生晃了晃。 “该看的不看。” 柳生草木皆兵地瞟了一眼,翻开开始看,是赏心悦目的楷体字,密密麻麻却端正整饬。他在段落首看见了几位老师的名字。他随机抓住一段扫视: “欲望好比一股潜流,有三条基本出路:第一条是通过正常的性行为得到宣泄,第二条是倒流或固着,形成病态的情绪或者说压抑而引起精神病。第三杀就是转移和升作。这条出路是一种调和折中的办法,文学艺术便是这种活动之一……” “你不会,”柳生害怕极了,投出试探的眼神,“和每个老师都探讨这个话题了吧。” 江淇文浅笑一下,没说话。 柳生用尽洪荒之力遏制住翻白眼的欲望,深吸一口气,心里呐喊: 你快穿条裤子吧你!! “那你有结果了吗?”柳生问。 “你想听么?”江淇文反问。 “哼,”柳生撇嘴,“不是很想听。” 江淇文从正面逼近他的脸,“真的?” 柳生退无可退,只能双手手掌撑住桌子,往后仰了仰身子躲他。 江淇文说,“那我可以先给你讲讲我们刚刚辩论会。” 江淇文看柳生没打断他,就继续说: “学姐给我们培训,说有效质疑的三种的方法:a未必b、没a也b和b不重要。比如你说‘躺着不运动很爽’,我反驳你就可以用以下三点:一,躺着不运动未必就爽,可能会引起一些身体疾病,而且篮球课过不去会引起焦虑; “二,没a也b,其他可以让你快乐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恰恰运动也会促进快乐激素的分泌; “三,b不重要。这种满足本能的‘爽’与人类高级文明并不适配,显然追求精神上的自给自足、自我悦纳才是更好的选择。” 柳生对他的巧舌如簧表示鄙夷:“你学这个就是为了教训我?” 池良宙的代跑服务不是已经被你取消订单了? 磨磨唧唧的臭男人。 一身正装的江淇文,在柳生心里从“t台男模”,一落千丈成了纠缠不清的“卖保险的”。 “我没有教训你,只是举个例子,一个铺垫——在约定的时间之前,你不是不让我提前说?你要是想听,我就继续往下说。” 柳生又冷哼一声,抬起下巴偏过头,“谁要听了。” “而且这很正常,躺着不动就是储存能量,人类三大本能之一嘛。” “就知道唬我。还什么三大本能,”柳生瞪着眼睛问,质问买保险的,“还有两个呢?” 江淇文耸肩,毫无负担, “人类三大本能,储能,干饭,做爱。” 柳生惊呆了。 满脸写着“恐怖如斯”。 他不敢想象以前恨不得揪着领子叫他不要写h、从封建社会穿来的江淇文现在能这么说话。 江老师,求求你穿条裤子,我怕你着凉啊!!!你封建社会的老祖宗听了都直摇头。 不注意身体的江老师还在等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好像在说:太太,裤子飞飞。 别人学到的知识为别人打开了心灵的窗户,江淇文学到的知识为他打开了裤子拉链。 “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自己……”柳生无力地辩驳,“一点都……都……” “都什么?”江淇文没脸没皮地笑,“我在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少放屁!”次元壁被捅破的柳生又羞又恼,一下急了,“这是三次元!你这样,你这样……现在我们是中文人……对,没错,你知道什么是陌生化语言吗?你这样,一点都不文学!” 江淇文乐了。 然后他敛了表情,摸着下巴“嘶”了一声,好似真真十分困扰,“哪句不文学?” 什么词两人都心知肚明,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柳生只觉耳朵烧得慌,嘴硬道:“干饭,干饭就很不文学。” 说得过去。 可惜某些人学的某些知识,穷极一生也好像就是为了某些特定场景。 “《释名·释饮食》:‘干饭,饭而暴乾之也。’”江淇文憋笑,“前几天刚学的,顺便记下了。” 柳生突然被噎,“你……” “文学吗?” 柳生满脸云霞,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得呼呼直喘。 江淇文放开了大笑,笑够了,摸了摸那只气个半死、就差冲他哈气的小猫的头,“好了,我不好,不逗你了。如果之前那个例子如果你愿意继续听,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柳生咬牙,拍开他的手。 算你有良心,今天我就大人不计…… “你今天不是要更新吗?”江淇文在柳生面前捉住他的手,特意避开了受伤的腱鞘,“我帮你码字。” 柳生心里弹幕的“小人过”还没加载出来,就愣在了原地。 码字? 你? 帮我? 你来真的? 你确定吗? 章节目录 恶魔重欲 【江淇文】 说实话,江淇文觉得刚刚很惊险。 就在他说“我在努力跟上你的脚步”之后,他害怕柳生直接翻脸。因为柳生介意自己当初瞒着他的事情,这几天无论气氛再好,他还是一句“太太”都没敢叫。 就算气氛好到那天江淇文把他抱起来感受篮球抛物线,柳生也没反抗……不过也因为有那一下,他才敢试探这一步,把二次元的事情带到现实里来。 这几天他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汲取营养,已然成为了各学院老师的下饭话题。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已臻化境,双手合十,色即是空…… 现在,他还打算帮眼前这位搞颜色的太太码字,只是太太并不赏脸。 “不要,”柳生表示拒绝,“就算我伤得严重也可以用语音输入的。” “语音输入我用过,哪有我智能。”江淇文大言不惭,“你的口癖我都铭记在心……” 柳生倒是没再骂他。上下将他审视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最后他看够了,撑着桌子向后一跃,直接坐上了书桌的一侧。桌子有半个房间那么宽,他清瘦的双腿悬空荡着,像桌上的大型摆件。 “行啊,来吧。”柳生抬下巴,大方道,“你可以在我的十个坑里选——正好我也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原来是这个心思。 江淇文帮他把电脑放上支架,连好蓝牙键盘,坐上了柳生让出的寝室唯一的椅子。 他故作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才道,“你怎么不更大天使了?前几天不还被投稿到什么耽美bot里了?” 柳生愣了一下,没想到没完结就会被投,也没想到江淇文一直关注这个。 “有些灵感了,但我结局……还没想好。”柳生眨眼,“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先讲给你。” 江淇文胸口一热,抬头笑问:“铁粉福利?” 柳生俯视他,挑眉承认,“是。” “还是算了。”为了大局,江淇文禁得住诱惑,“我可以先帮你写,等卡住了我再帮你找灵感。” 柳生默认。不过他憋了半天,脸上越来越烫,硬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江淇文看出他的窘迫,看到桌子上的眼罩,便贴心拿过来递过去。 他记得以前柳生找状态好像就是戴这个。 柳生咧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像那玩意烫手似的挥开。他向后缩了缩,把腿收上来抱住,然后蜷缩着捂住眼睛。 桌上的大型摆件掉了个个儿,转了过去。 江淇文盯着他白色卫衣透出形状的肩胛骨看,看着它们随着呼吸逐渐深重而跟着有节奏地耸动。 就当他看得出神,柳生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别看我。” 江淇文只好收回目光。 良久,柳生抬起头,脸上已然一片清明。 “两周没更了,我们先写个前情提要。” 江淇文从侧脸也看出他眼里汹涌的情感波动,知道柳生进入状态了,刚刚脑海里的场景一定令他动容。 有一点迷人。 他在柳生的指导下打开码字软件。 前情提要:天使与恶魔混战。大天使染黑自己的翅膀潜入敌军,险些暴露时被恶魔首领解围,却被告知被兄长出卖,自己还被标记,在图腾的禁锢下无法违抗恶魔羊的命令,不许自杀,不许碰他的嘴…… 【接上文】 大天使身份暴露,被关了禁闭,日常起居用品都由喽啰来送。庭院四周是恶魔羊亲自设下的结界——解咒本是大天使的强项,可受制于恶魔图腾,他连一点反抗的想法都不能有。 恶魔羊时常会来看看他,最大的恶趣味就是逼他让伪装的翅膀渐渐洗成雪白。他又不得不满足他这种恶趣味,因为平时的伪装是有必要的,如果有恶魔发现他的真身,给他一枪让他堕魔,才是比被标记图腾更为可怕的事。 届时,他将失去想要守卫的城池、保护的族类,乃至终身的信仰。 于是不得不伪装的他助长了恶魔羊的恶趣味——罢了,这样至少他还能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战争还在继续,他从幻境里看见了当初与自己一派的族类,尽数被兄长送上战场。对方早已知悉自己的军事机密,从最弱处尽数攻破。不愿意在附魔枪下堕魔的长老持剑自尽,一时间尽是惨白的血光,于长空飞溅。 大天使有滚烫的泪珠滚下,落在地上,凝结成一颗颗白水晶。 他狠狠地注视着地上的水晶,那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切要从他的容颜说起。世人都道天使美丽,恶魔丑陋,却无人真正见过二者。神话书籍之上的世界却恰恰相反,天使通常长得勇武恐怖以威吓犯罪者,而恶魔则俏媚姣美,以蛊惑人世。 正常来说,一族之长到敌方阵营卧底导致部落群龙无首,着实是不明智的行为。但他还是来了。除了视民如伤,更因为这件事其实只有他能做到——就如恶魔羊说的,他长得美。 美到扔进恶魔窝里也难以辨别,美到走在恶魔首领旁也毫不逊色。 但这在天使族群里无疑是目中钉。 从小说他是堕天使、不详象征的声音就不绝于耳。但被非议的他从不反抗,反而用一种慈悲的目光注视着众天使,那些护法、长老之辈一时竟被他出尘绝凡的气质镇住。 现在想想,或许也是因为,那时兄长是大天使准继承人的关系。 天使是至纯的存在,见到世间的苦难便会落下泪来。而选择族长的标准也是从这些水晶的纯度来抉择。他从出生起至成年都没有落过泪,直到兄长即位那天,同辈依照旧制,一齐服下名为苦难神树种子—— 他的泪落地,通透澄明,清莹秀澈,其余所有浑浊的泪瞬间黯然失色。 神树的枝干缓缓指向他,凭空将泪水收集,放至树顶的祭台之上。 片刻之后,众神叩拜。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兄长。苦苦修炼才挤下所有竞争者来到山顶,却被角落里自己不详的弟弟一脚踹了下去,他心里是有恨的吧。 兄长在自己出战前,替他戴上白金面具的时候,心里是如何想的? 盼他去死吗? 他又想落泪,为兄长落泪。 这天他恶魔羊来的时候,他主动给他展开了自己的羽翼,还转了一圈。 平日里冷着一张脸的大天使,虽然此刻还是冷着脸,但这种难得的小举动也轻易地取悦了恶魔羊。 他准许自己出去放风一天。 大天使达到目的,准备潜去地牢,说不定会有自己的族类。 他初来乍到就能一下混到恶魔羊身边,一魔之下万魔之上,平日里早就有不少恶魔眼红不屑,于是平日里那些迫于权势对大天使敬重谄媚的手下,看风向有变,都变了嘴脸,路过都恨不得啐上一口。 他换了一张脸潜行,误打误撞闯进了机密室。地牢里的机密,他凭直觉认为里面应该是管理俘虏的名单。那里的结界很脆弱,应该不可能是恶魔羊亲自下结界吧。他决定铤而走险。 他抱着文件出去,只想尽快离开——几只触手突然发难,将他腾空悬起。 文件也掉在地上。 糟了。 一群恶魔慢慢悠悠从旁边飘过来。 “哟,乌灵大人,这腌臜的地方也是您能来的?” 大天使一惊,表面按兵不动。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旁边一个魅魔也问,“乌大人?每天在地牢混,我都没见过。上面不是说他那张脸绝世无双,笑死了,这也不怎么样。” 那惰魔反驳:“那是假的。除了他,还有谁身上老大气息的能这么重?” “哦?”魅魔兴奋极了,扑上去就去拽他的面具。 被他们知道自己是天使,后果不堪设想。大天使无力抵抗,也不敢捏法诀,只能这样被迫露出原来的容貌。 那三只恶魔全都亢奋起来,将他丢到审讯室的椅子上绑起来。然后几个人对视一眼,关上门,每个人身上都开始释放紫色的光晕。 大天使愣了,不解他们想干什么。 “我就说今天有好运,乌灵大人的味道谁不想尝一尝?” “审讯太苦了,没哪个能从里面竖着走出去。先让您先快活一把?” 他后知后觉,一个念头闯进自己的脑海。 恶魔重欲。 原来那些恶魔的目光竟不是报复,而是这种含义……他们没有道德伦理,此事向来随心所欲,玩起来,绝对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可是为什么那些光晕飘到自己身上,突然浑身无力……自己……明明是天使…… 他心中恐慌,他一生清心寡欲,从未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瞟向翅膀上的恶魔图腾,心中了然。 他要一点一点毁了自己。 大天使无力地在座位上喘息,只能感觉那恶魔在抱自己,胸口的衣衫已然凌乱不堪。 “你敢……” 手边也不可能有十字架或圣水。他深吸一口气,咬牙生出一个自杀的念头。 违抗了主人第一个命令的图腾猛地发出蓝光,然后将痛苦注入他全身。他难受得止不住哀叫,浑身抽搐,用疼痛缓解身上的焦热和刺痒。 一个泛着蓝光的法圈在门口展开。 恶魔羊瞬间出现在门口。他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笑了。 “你叫我?” 章节目录 太刺激了吧 大天使还在那几个人身下,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 “你是求救呢?”恶魔羊没有出手的意思,“还是邀请呢?” “老大……”那惰魔回头。 大天使迎上恶魔羊的目光,眼里似有无尽忍|耐。 恶魔羊挥手,“继续。” 江淇文错愕:“继续?” 下面的内容恐怕要为知识付费了吧。 柳生一旦进入幻想就难出来,此刻依旧沉浸其中没管他:“继续。下引号。另起一段,‘三只恶魔没了心理负担’……” 三只恶魔没了心理负担,已经把他袍子的下摆掀开,白皙而笔直的口腿一下露出来。 ………… “啧啧啧,天……呵呵,乌灵大人好像不太习惯这儿的规矩啊。”恶魔羊煽风点火,“都是恶魔,三个人算少的了,就别装了吧。哦,莫非,难道你喜欢强制……懂了,是在调||情是吧?” 大天使怒目而视,“闭嘴,放开我……” …… 恐惧与热浪一起上涌。他再一次望向门口的恶魔,刚刚愤怒的目光一下子服了软,变成了哀求。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恶魔羊很满意,懒散道,“该叫什么?” 大天使知道他想听什么。 他咬紧嘴唇不说话,泪意疯狂上涌,泪水就这样流了出来…… 完了。 不能…… 不能落地…… 他不敢低头去看,怕被他们发现异样。 只见门口的恶魔羊瞬移了过来,躬身接住了那颗眼泪。 “下去吧。”他命令道。 三只干柴烈火的恶魔被赶走,敢怒不敢言。地牢里只留下他们两个。 “第一次吧?喜欢吗?” 大天使还在失神喘息。 “求我办的事,我先借贷给你。”恶魔羊把手里那颗白水晶塞进他口里,搅了一下,“但我们恶魔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你可以补一句——嗯,但会有利息。” 大天使喊着自己固化的眼泪,舌头被磨红了。他挣扎了一下捆在背后的手,不吭声。 要不是你把我变成这样……我怎么会…… 恶魔羊被他忤逆的眼神惹怒了。 “你自己跑过来接近我,偷我的军机。这么久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你,你却非要自己跑出去。你第一天知道恶魔什么样?”恶魔羊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赤口的腿上,声音尽是威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也可以随意享用你?嗯?” ………… 他努力聚焦,看清是恶魔羊周身的紫色光晕愈演愈烈,正是自己失控的元凶。 或许因为恶魔羊比那魅魔法力强大,或许是因为图腾的联结,他发觉那陌生的情绪比之前更难以掌握。 他甚至开始神志不清了。 ……… “……” “不说话,”恶魔羊冷冷的,“那是不满足了。” 那紫色光晕猛然发亮。 白水晶砸在地上的叮当声越来越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大天使终于开口:“求你,停下……” 恶魔羊满意了。 “啧,真想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敌军的首领是什么样子。”恶魔羊冷哼,态度却转为温和,“不过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光晕渐收。大天使脱力,靠在身前恶魔的肩上。白水晶砸在地上的声音渐渐停歇。 “为了一个文件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你想救他们,然后呢?继续教化那些愚蠢的人类?难道你忘了,你在人间,是如何也是这样被绑起来掉眼泪的?” 大天使眼泪止住,愣了一下,接着错愕地抬头望他。 “你上次在宴会上翅膀差点暴漏的白点,难道是给羽毛染色的法术有遗漏,只遗漏了一根羽毛?”恶魔羊贴近他的耳朵,“不,不是,那不是你的羽毛,而是你用来遮丑的白色纹身——因为那里根本没有羽毛,对吗?” 大天使开始大口呼吸,身体剧烈挣扎起来。 “闭嘴……” 他不会不记得。 那是天使第一次下凡与人类接触。由于大多数天使面相过于恐怖,对教化人类的进度容易起反作用,于是第一次尝试派出了面容姣好的大天使。 他在教堂降落时沐浴着圣光,遇见一个女孩儿。女孩儿问他为什么要善良,善良的话会有糖吃吗?他想鼓励她,但不知道什么是糖,于是给小女孩儿拔了一根自己的羽毛。他对她说:做一件好事,然后对着它说“想要糖”,就会有了哦。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惜他没有,也不知道该提醒女孩,不要回到村庄再许愿,更不要当着许多人的面许愿。当全村人蜂窝而上,把他绑在圣台上拔羽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公元103年,黄昏。那是天使第一次下落人间,然后天使——被拔秃了。 他趴在圣台上,白水晶当啷当啷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掉了很久很久。 脸上却没有一丝悲伤。 他不记得他到底趴了多久。最后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没有给他松绑,却脱下了自己的袍子给他盖上。 那人站在在他面前,与他对话。 “为什么哭?” “因为人类愚昧。” “你就不会为自己流泪吗?” “不会。” “要是我,我就杀了他们。” “杀他们有什么用?迟早有一天——我会灭了恶魔全族。” 对面的人顿了一下,突然开始仰天大笑。他笑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摸了摸大天使的脸。 “我等着你。” 最后,他等到了大天使,此时此刻还被困在他的地牢。 “那个‘人’是你?”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想灭了我全族的你。”恶魔羊低头温柔道,如当年一般抚上他的脸,“只不过现在……在我身||下求我。你是不是第一个被恶魔成功诱惑的天使?” “那是你阴险,”大天使侧脸躲开,在喘息的间隙“呸”了一声,“你标记我。” “没有情欲的物种也太无聊了。天使难道是卵生,你出生是不是顶个蛋壳就出来了?”恶魔羊笑他,“不过你没让我失望,你真的差点灭了我全族。传教真是好用啊。” 大天使尽力在光晕的余韵下保持理智,盯着他说,“如果愚昧到无法教化,就用赖以生存的愚昧驯化他们,不好吗?” “好,很好。你被人类背叛,所以驯化人类。”恶魔喉咙里传出几不可闻的低笑,“你背叛了我,是不是也该被我驯化?” “可能吗?”大天使冰冷道,“你就那样看着我被拔光。” “亲爱的,是图腾让你昏了头?你还记得吗,我是恶魔啊。”恶魔羊大笑,“你以为我是怎么坐上首领的位置的?” 恶魔以恶念为滋养。 那个傍晚,他终得遂愿,放肆地餍足于铺天盖地的贪欲。从此他平步青云,今日才能给众叛亲离的大天使腾出一个由他掌握的去处。 “我问你,你现在的泪,又是为谁而流?” “为你的冒昧。”大天使咬紧嘴唇。 “为你自己。为你情欲,陌生得让你恐惧。尝过了又得不到满足,你现在心里很痒吧。” 恶魔羊站起来,抬起他的下巴。 “欠的债也该还了。如果你不给我本金,我会从你这里拿走很多利息。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该叫我什么?” …… “该叫我什么?说话。”柳生正言厉色,又重复了一遍。 江淇文双手被数据线向后绑在凳子上,脖颈也被人死死卡在手里。 他哑着嗓子,勉强地发声,“……主人?” 半小时前,江淇文拒绝了太太的剧透,说先把想好的码了,写不下去再帮他找灵感。 这就是找灵感吗? 这也太刺激了吧。 两个人同时想。 章节目录 初吻 【江淇文】 两人一个被绑在凳子上,一个在他正前坐在宽大的桌子上,身体前倾,手里半握着他的脖颈。双方对视了十几秒。 臣服和主宰总是能让人兴奋起来。 柳生指尖每用力一分,两人对视的目光就炙热一分。 随着逐渐炙热的还有江淇文的物理温度。窒息如潮水没顶,脑中似有一架损毁的手风琴拉出诡异的调子。他呼吸麻痹,伴随而来的却有一种异样的亢奋。 在江淇文快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时,柳生终于松开了手。 连接的视线还在持续。剧烈喘息和轻微的咳嗽不但没有让双方脱离幻境,反而让有如实质的目光烧成滔天的火。 暧昧的气息达到了巅峰。 江淇文不得不承认,面前的柳生长了一张极具破碎感的脸,向下一瞟,再抬眸,那眼神清澈得让你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他。眼前的行凶者凭自己的脆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让他心甘情愿接受所有无礼侮慢的举动。 他看着傲然俯视的柳生,很想把他抱在怀里。 但更想让他尽兴。 江淇文任凭数据线捆着自己,准备让他多玩一会儿。 【柳生】 柳生往下瞟那一眼是在看江淇文的扣子。他双手被自己向后绑着,呼之欲出的胸膛让他感觉白衬衫的纽扣要爆开了——这让柳生有点焦虑。 脑袋里又涌上很多评论区的涩图……但都比不上面前的这个。 触手可及的温度。 胸膛的春光将泄未泄,被自己抓乱的纯黑领带尽是褶皱,像是高傲者失意、纯情者堕落。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自愿的,就他半小时前说的:自愿献祭给他。 掌控的满足和反差带来冲击力,冲击力会让人心跳加速,心跳加速会让人混淆成心动—— 自从上次江淇文在这里给他开了荤,自己就好像被打上了什么标记一般,常常失控去想他,常常想到失控差点去找他,常常失控地在脑海里重温那天的场景…… 现在那个人就在眼前,而且好像还突破了一些自我。 嗯……好像不做点什么就亏了的样子。 不是要测试他开了几分窍吗? 不是自愿献祭给我吗? 倒不如撇开重重顾虑,放纵一回。 柳生坐在他面前的桌沿上,前倾的身体向后退了退,踹掉了自己的卡通拖鞋。 赤|裸的脚踝随着腿部伸展从宽松的棉质睡衣里渐渐露出来,显出一条极细的金色素链,勾勒出腕骨干净的曲线。 “上次就想说,脚链很好看。” “上次是哪一次,我不懂。” 拒绝交流。 然后那白皙的足尖攀上了江淇文的膝盖,顺着西装裤的触感,一点一点向大腿深处探去。 小腿绷直,足尖到底。便停顿在那里。 屋里很静。布料的摩擦声停了,陡然凸显出江淇文吞口水的声音来。 足尖越过那想入非非之地,又划了回来。他向前一跃,光脚踩在地上,然后—— 他做了那个文中设定一直存在、但本人故意避开和简化的动作。 柳生跨腿而站的姿势分开了一点,向前了移动一点,然后坐了下去。 结实的触感向上一路远去,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江淇文】 江淇文身上一沉,腿上的柔软让他呼吸一滞。 柳生做足姿态,仰着脖子垂眸:“准备好下一步了吗?” 江淇文并不接招:“现在主动权在你,只怕你不敢吧。” 现在…… 被成功激将的柳生一把扯过他的领带,江淇文胸膛被迫前倾,双手向后扯得身体紧绷,活像一张弓。他以极慢的速度凑近江淇文的脸,在一定距离之下再次停了下来。 江淇文不恼,温和地笑了,“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做这个动作,我劝你不要让自己后悔。” 柳生挑眉,那意思好像少说废话。 “那你给我一点写作素材吧。” 一个轻轻的吻贴了上来。 一片飞鸿落雪,一滴秋雨凝川。一触即分,轻轻,浅浅,而向归处。 酥麻的余韵从江淇文的嘴唇向全身炸开,陌生而惊艳。两个人的呼吸渐渐加深,交错在一起。 柳生面红耳赤,但还是故作镇定:“什么感觉?” 江淇文直勾勾地回望,犹豫了一下说:“太快了,没感觉到。” 柳生心里骂了一句。然后他心一横,又低头吻上去。 双唇相触的那瞬间,江淇文瞬间挣脱了攥在手里的数据线,把人抱起来按在桌子上。 桌上的杂物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柳生】 乾坤颠倒,天旋地转。 柳生被吓了一跳,待自己反应过来,双手抬眼,双腿还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被迫张着,因为害怕突如其来的悬空,死死勾着江淇文的胯骨。他急忙松开了腿。 江淇文一手护着自己的后脑,一手揽着自己的腰。 “柳生。”江淇文唤他。 这一次,他叫了他的全名,以表明对话角色需求。 柳生软软应了一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想和你确认一下:你以上行为是因为入戏过深吗?” “……” 当作者被迫失去了自己构建的角色空间,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一层保护罩。柳生开始不敢看他的目光,并且发现自己无法思考。于是他坦诚道:“早就出戏了……因为你ooc了——大天使不会叫主人。” 江淇文说:“好,我知道了。” 江淇文吻了下来。 湿吻,热吻,彼此的初吻。 绵软的唇舌在齿列间生疏又固执地游走,青涩又深情,笨拙又真诚。大抵是双方都知识储备和实战经验差距过大而产生的割裂感。 心率过速的呼吸困难愈发严重。 作为一个搞h太太,自己每天写人物的那些接吻感受,没想到当自己遇到时,竟是一个形容词也憋不出了。 “这也太那个了。”柳生被压着,粗喘着感叹。 “一会儿会更那个。”江淇文吻他的脸。 柳生虽然无法思考,但下意识觉得危险。他抗议道:“大天使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你弄反了。”江淇文提醒,“究竟是谁‘尝过了又得不到满足,现在心里很痒’?” 柳生先是惊讶,最后又痛恨这厮背台词这么溜。“我才没有……” “之前那段笔记我猜你看见了。”江淇文自顾自往下说,“作者说欲望是三股潜流,一股通过行为,一股被堵塞,一股转移或升华,或是艺术或是文学——所以太太到底为什么突然暴更?这几周没有我帮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柳生羞愤道:“闭嘴!” “和大天使连口头禅都一样,还说没反。你知道那个设定吗?咬是交欢的邀请。入乡随俗,我早就对你有欲望了。” 什么时候咬了?柳生呆呆地想:哦,大天使咬过恶魔羊。他说的应该是恶魔羊命令他不许用手碰嘴后,他把恶魔羊第三个命令以吻堵了回去,并且毫不客气地撕咬了一番。 他已经擅自把角色互换了。 “没听过。”柳生说,“我之前有在情节里说过吗?” “嗯,那就对了。我刚编的。” 柳生:…… “因为是你的眼睛正在说的。”江淇文认真道,“我被你的目光咬了一口。” 柳生彻底不想看他:“什么又是早就对我有……” “我硬了,太太。” 柳生一愣,消化了一下这过于直白的语言,随即剧烈挣扎起来。谁知对方再不似之前那么怜香惜玉,而是粗暴地把他的双手固定在身侧,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无所顾忌地压下来。 彻底无法动弹的柳生认了命。 “我第一次因为你硬,是看你的那篇写小鹿的文那天;第二次,是给你咬下来粘住的雪糕那天;第三次,是我抱你上楼梯,你隔着衣服咬我那天。”江淇文在他耳侧呼出湿气,“太多次,我都没有、甚至不敢意识到那种欲望代表着什么。 “第四次,是现在。现在我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你把我勾得起火,岂有不负责任的道理?” 柳生觉得他说得有理,喃喃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江淇文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你觉得呢。” 柳生耳朵红红,脑子空空。 他有些动容:“要不然,你再亲一下试试?” 江淇文更加严谨地依照太太写过的参考文献,虔诚又殷勤地献上一个吻。 一个亲亲试用装。 试用定制产品的目标客户这个半个月本来就憋得要死,此刻更是被亲得神志不清:“行吧……但后续我就不负责了。” 江淇文失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炮友?” 柳生眼神迷离,不耐烦地嘟囔:“不行吗?” 江淇文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可以。” 【江淇文的心理课笔记】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说: 生理的需要(physiologicalneed):食物、水分、空气、睡眠、性的需要等。它们在人的需要中最重要,最有力量。 安全需要(safetyneed):人们需要稳定、安全、受到保护、有秩序、能免除恐惧和焦虑等。 归属和爱的需要(belongingnessandloveneed):一个人要求与其他人建立感情的联系或关系。例子:结交朋友、追求爱情。 作者提出,人的需要是一个低级向高级发展的过程—— 如果目标客户最迫切需要的其实是第一个,江淇文会根据需求最优先满足。 章节目录 江哥是大变态 【柳生】 柳生喜欢写作。写作的时间里,他是世界的创造者。可以无视一切空间和时间的限制,挖掉所有枯燥或庸俗,捡出起承转合的情节,一切都是最滚烫最热烈。 从年幼开始,他所有的亲密关系都开始失控。如果连一开始都没有依靠,也就没有还击的发力点。他常常梦见很多黑色粉末包裹着他,他不明白那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梦里的他开始腐烂。 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活埋的感受。除了粉末,还有很多土壤里的虫子,扑腾捣鼓,吸血啃咬,有的逃了出去,有的死在那里。 他再一次睡着了,渐渐腐败,渐渐表里如一。 他没有挣扎,没有求救,只是这样呆着。这样的梦大概做了三百多次。 欲望死了,灵魂就不用再压抑。 一次又一次无法释放的夜晚,他就会幻想,能不能快进一下,到与我的爱人拥抱、接吻、缠绵。那一瞬间,他是否会觉得所有的煎熬都值得? 他不知道。 他只是想,被自己看中的人,一定有一双炙热的眼。 “为什么哭了?”江淇文抬手擦掉他的眼泪,吻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柳生眨落一滴泪,落在枕头上:“吻我。” 江淇文亲上去,含住他的下唇温顺地舔舐,一遍又一遍。 “还有什么?” 柳生嘴唇被亲得泛红,声音更咽又执着,“我还想要……好多,好多好多。” ………… 吻过的地方先发烫,再变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被侵袭的事实。他想推开江淇文的头,可那领带早就被江淇文从脖子上扯下来绑在他手腕上,置于枕头之上动弹不得。 他舔了舔被咬肿的嘴,突然觉得很丢脸,于是半抱怨半调侃地找补了一句:“你吻技好差。”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江淇文毫不气馁,“慢慢练。没感觉吗?” “没……嗯!” 他把柳生的卫衣袖子撸上去,两截白嫩的大臂在堆起的袖子的对比下显得更加纤细脆弱,而顺着胳膊最细的那处手腕,又由纯黑的带子缚着,可怜极了,又性|感极了。 “还没感觉,脸都成红苹果了。”江淇文调笑。 柳生喘息着不甘示弱,“文院就这比喻?” “宝贝儿,你怎么总对我要求这么高。”江淇文俯下身吻他上臂内侧,果不其然又引起了一阵颤抖,“换个文学一点的?司汤达综合征?” 司汤达综合征,强烈美感刺激下引起的心跳加快、头昏眼花等症状,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想踹他一脚,让他的司汤达前辈不再…… 等等?这家伙不是最讨厌严肃文学和性掺和在一起吗? 【江淇文】 江淇文真是强压着自己跟他说话。他把欲望转化成行动,在上臂留下一个粉色的吻痕,又先举起了柳生,将他一次次抛了向云端。 边抛边和他说话。 “你的身体很好看。” “你的声音也很好听。” “真的能升华成灵感啊。你要是想文学,我可以事后给你写点。” ………… “今天……要不然……”柳生缩回腿向后躲,绑着的双手带动全身都跟着使劲儿,“哈哈,呃……就算了……” “刚刚不是挺神气,还指导我技巧,”江淇文拖着腰把他整个人拽回来,“现在半途而废,是不是来不及了?” 【柳生】 ………… 江淇文笑他:“柳公好色?” 柳生羞愤地把头埋起来,又想咬他,想起了某个设定,又半路及时停下。 ………… 【江淇文】 ………… 拯救一切性羞耻,只需要一个爱人。 爱人是让性变得美好的重要理由。 “下……次……”柳生喘息不止,哀求地望着他。 “好,那说好下次。”江淇文闭了闭眼才将欲望收了一些,告诫自己不要失去理智,“那你帮帮我。 柳生被亲得迷迷糊糊,在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骂了一句: “……江哥,大变态。” 章节目录 当我的大脑骗我时是谁在骗我 一夜无梦。 柳生从无限的混沌中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觉得脸上被一束暖风吹得很痒。他沉浸在一种安逸自在的氛围中,觉得这点儿烦乱无伤大雅。 直到那点无所事事的甜蜜消磨殆尽,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江淇文那放大的半张脸近在咫尺。还是那张淡颜系,却立体得张弛有度的脸。张弛有度是因为,明明一双眼是单眼皮却长着长睫毛,明明鼻梁高耸,下面却挂着一张寡淡的薄唇…… 目光所及,平衡被打破了——那双唇红润得竟有些性感。 ? 昨晚他吻自己的一幕闪现在脑海里。 ! 一低头,他还披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 好像是被自己抓的。 …… 他想悄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挪动一点,覆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就动了一下。 柳生在紧张中应激,剧烈挣扎起来。谁知那手臂也猛然锁紧,把自己圈起来的同时还往前带了带,另一只手还握住了柳生的手腕,用大拇指腹搓着他的手心。 柳生被这熟悉的感觉击中,一下僵住,“昨晚……都干什么了……” 那人睁眼,却睡眼惺忪,似乎此前的动作都是他无意识的条件反射。 “昨晚?给你盖被。”江淇文拽紧了身上的衬衫,“你踹被,踹完还抢被,抢完还不盖。” 柳生一低头,发现被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宁可一半耷拉在地上也不愿意分给他一点。 柳生:“……” 昨晚。柳生几乎是昏迷了过去,只记得他累得手指头都动弹不了,却挣扎着非要去洗手。江淇文怕他摔了,用盆子接了温水,端到床边把他的手泡进去洗的,还帮他搓了泡泡。 十指湿漉漉、滑腻腻,纠缠在一起。 他刚才搓手心,让他回想起的。低头闻了闻,果然还有柠檬味儿的皂香。 非要洗手的原因,也不言自明。他想斥责江淇文的行为,没等自己张口,就听江淇文说:“不许骂我。你昨天都是答应好了的。” 于是柳生又在混沌中想起,自己被按在桌子上时的“行吧”和“当炮友”,而且人家还尊重自己的感受,没真的做到最后。 柳生想给自己一拳。色迷心窍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 没名没份的,囫囵不清。现在根本就不是做这种的时候。 他在江淇文怀里闷闷道:“我可没允许你抱我。” “这还没下床呢,你就开始无情了。” 江淇文笑笑,看他有些抵触的目光,放开了他。 “我说了后续不负责……”柳生后退一点,却也因为单人床尺寸退无可退,“我觉得生理欲望左右会大脑,一个人的观念不会轻易改变,你可能只是一时冲动。” “如果我自认为观念已经改变呢?”江淇文说,“大脑也会骗我?” “嗯。除了欲望,还有很多,比如家庭伦理、社会角色……这些都是在潜意识里生根发芽了十八年的——所以你不必为你的一时感性负责。” 江淇文迟疑地“嗯”了一声。 “我不明白,大脑即是我自己的意识,如果大脑骗我,那我又是谁呢?” “你知道缩头鱼虱吗?”柳生把被子捞起来,举了个例子,“缩头鱼虱在幼虫时进入鱼口,把舌头吃掉,自己充当舌头。” 江淇文佯怒:“你把我的感情比作寄生虫?” 柳生一下灭了气焰,“……也没有。” 江淇文展开眉头,挠他的手心,“我明白,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此时的柳生还不知道江淇文的这句“一步一步来”是指是什么。 “那你这几天休息一下……这周六,还在这里见面?” “……做什么?” 江淇文理所当然:“还做昨天做过的啊。” “这……”柳生震惊于对方的恬不知耻,“这种事情怎么能……能……还约时间……” “像你说的,我需要通过你来看清自己真正的观念;而你需要找到你的生理需要,也需要通过我的反馈来获得安全感,两全其美。” 柳生被成功洗脑,犹豫不决:“嗯……” “不是约好了下次吗?而且上次你卡文,跟我一练习岂不是马上就有灵感了?堪称丝滑。如果你练到一半还是想拒绝,我没有任何异议。” “哦,找灵感。”柳生后知后觉道。该死,他还以为是……原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见不散。哎你给我点被子……”江淇文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没早八,再睡一会儿吧。” 柳生昏头昏脑地又被他搂进被子,把头按下去睡回笼觉。共处一个被窝,他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个短裤,裸|露的半条大腿都和江淇文的裤子贴在一起。 昨晚江淇文一身正装凌乱,只解开西装裤拉链在他面前自|慰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越回想越睡不着,整个人好像中了蛊。刚刚奇怪的对话想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不太对,只好在逼仄的小床上听着耳畔江淇文越来越慢的呼吸声,转移注意力。 就在他也快这样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等等,找灵感这件事,什么时候约好下次了? 一个在自己意识模糊时的场景突然闪现: “放……了……下……次……” “好,那说好下次。” 约好了的“下次”。所以江淇文指的其实一开始就是…… 柳生正想和他理论的时候,抬头望去,对方已经睡着了。 一手搭载他腰间,一手轻轻捉住他的手腕,拇指扣住他的手心。被子的图案是深蓝底色上缀着散落的星月,好像将夜幕披在了二人身上。柳生每稍微动一下,手心也随着稍微痒。 幕天席地,抵足而眠。 一枕黑甜。 【江淇文的系统任务清单】 进行中-生理需求 新任务-安全需求 章节目录 性感男大寝室日常 【柳生】 二人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往寝室走。 期间江淇文总是想挎着他走,还老摸自己的脖子。柳生躲了半天,实在受不了:“你到底想干嘛?” 江淇文指了指柳生的脖子。 柳生用手机壳后面的微型小镜子照了一下,没有照到。于是又用手机伸到后面拍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确认了那是什么,然后抬头控诉:“都让你往下点亲了!” “你说了吗?”江淇文装傻,一脸无辜,“你说得明明是‘好多好多’,还有……” “闭嘴吧你。”柳生愤怒地踩他的脚。 柳生急忙把自己的白色卫衣帽子戴了起来,想了想又把抽绳抽到最底,帽子边缘逐渐缩小,直到自己脖子完全被覆盖,只剩一张脸。 江淇文看着这个怪异的造型,乐了。他大胆比喻:“奶油花边……奥特曼?” 柳生被气饱了。他捏紧拳头,上下扫视他的正装,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回击:“斯文败类……大……” 江淇文好奇:“大什么?” 柳生转头就走:“sb。” “哎!”江淇文高高挑眉,又憋不住笑着追上去。 柳生背对着他乘胜追击:“对了,回去把你小号也拉黑了——还什么,贩卖日落的小兔子(1)。你以为你是计算机算法?” 江淇文纠正:“那是我大号。” 一切的最开始,找他讨论严肃文学和h的那个号,被他秒拉黑了。没收他的手机的时候自己偷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大号?你找过我?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江淇文沉默,最后如是道:“……sb。” 柳生大笑不止。 “我可真有远见。”逮到对方黑历史的柳生神清气爽,“对吧,sb室友。” 一前一后回到寝室,没想到开寝雷击。 寝室里只有一个熊青,而且好像也刚进屋,穿着羽绒服,手里拿着两个快递扔在柳生的位置上,“看见你名字就给你拿回来了,一个是跌打损伤的膏药,一个……哎你这个咋没写是啥。” 柳生的雷达动了。 保密发货,难道是某种……见不得人的商单? 【熊青】 熊青看着柳生上前一步,但江淇文抢先把它抢了过去。 “应该是我的。” 柳生用眼刀飞他。 熊青:? 江淇文:“本来应该是我的,但是想给你用。” 柳生二倍速飞眼刀他。 熊青:?? 柳生转过身,拿起浴篮,火急火燎地去洗澡。 门关到一半却被江淇文拦截,塞进去那个快递里的东西,让他试试。 【柳生】 柳生看着袋子的里的东西,大吃一惊。 原来是这个。 【熊青】 柳生在浴室里哗啦啦洗澡的时候,门口的江淇文聒噪不堪: “你用了没有啊。 “不说话,喂喂? “你是不是不会用不好意思说啊。 “你不说我就进去帮你了,反正我有钥匙。” 柳生朦胧的声音传出:“你敢!” 在阳台挂衣服的熊青听着他们的对话,脑补了一出大戏。 看柳生的紧张程度,难道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最近被文伊伊的洗脑的嗑cp天线收到了信号。 “那你用不用嘛,什么感受?” 里面沉默了很久:“用了。” 熊青:! 熊青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人没羞没臊! 柳生好像出来了,江淇文问:怎么样? 柳生:太疼了。 熊青:!! 江淇文:“第一次用肯定疼嘛。你用惯了就爽了,肯定上瘾。” 熊青手里的裤子一抖,整个人凝固了。 江淇文大方道:“送你,以后自己多尝试一下。” 柳生拒绝:“不要。” 江淇文笑:“难道你要我给你……” 柳生白眼:“我洗好扔了。” 江淇文:“哎你怎么这么败家呢?你你你……算了你挂在阳台吧。” 熊青:…… 阳台? 熊青如临大敌。 “那个挂不住,我给你夹子夹着……”江淇文说,“哎,熊青你也没用过吧,要不要也吃我安利?” 熊青还是不敢相信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决定最后确认: “你这个……为什么非得洗澡的时候用?” “就是洗澡的时候才用,用完直接洗了。你要平时用,用完收拾……也太那个了吧。” 熊青心中大呼“卧槽”。 他仓皇逃窜:有点急事先走了。 江淇文“哦”了一声,反正他也只是客套客套。 被目光闪躲的熊青撞到肩膀的柳生:? 柳生迷惑了一下,就走进阳台,嫌弃地捏着那个罪恶之源—— 搓澡巾。 【江淇文】 江淇文看着柳生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雪人形状的搓澡巾夹好,又转身一件一件晾了几条被打湿的毛巾。 江看着他,竟有些发怔了。夕阳的微光打在柳生白皙的侧脸,让他整个人都散发一种有层次的柔和。一片白的脖子在喉结处没由来地生出一团红——江淇文叹了口气,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他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内心调侃的口气过于熟练和放松,就好像已经和他度过了几十年的光景一样。而这个想法,实在和眼前这类乎家庭场景相得益彰。 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了什么。 “你怎么不晾浴花?” “浴花?” “就是搓沐浴露泡泡用的。” 南方柳生说:“我们都直接涂身上的。” 北方江淇文对这个“我们”很不满:“你试试嘛,很舒服的。搓过澡感觉怎么样?感觉身上更干净了吧?” 面前的柳生突然脸红了,转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柳生】 他想起了刚刚照镜子,身上的大小不一、深浅不同吻痕。脸臊得通红,缓了好久才出去。 出来的时候也忘记带帽子,脖子上那个不会被熊青看见了吧? 天,所以他那么慌…… 柳生打开柜门,把手探进自己深藏在柜子里的化妆品包。寝室里好像还没人知道他有相关的技能,他自己也没有这个打算。 包包放得太深,他够了几下,结果有一只唇釉似乎急于出柜,从化妆包里跳了出来,滚在地上,越滚越快,离自己远去了—— 那只粉色唇釉就在他绝望的目光下,被江淇文捡了起来。 江淇文:“没想到你还会……” 被发现了,被发现吧,反正迟早都…… 【江淇文】 “画画。没想到啊。” 【柳生】 “画画?” 江淇文拔出唇釉,发出“啵”的一声:“你这不是画笔吗?设计还挺方便。” 柳生:…… 他突然被迫想起了他直男的身份。 柳生在柜子里疯狂操作,挤了一点粉底液在手里。把他叫过来,让罪魁祸首帮忙处理一下案发现场。 江淇文好像不太愿意就这样盖住,问这是什么。 柳生抬眼看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液体人皮面具。” 柳生看着江哥开悟的表情,感觉他好像是信了。 章节目录 黑丝配红裙 周六之约…… 两个人都暗搓搓盯着日期。 这周倒是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就是互动举手投足皆是酸臭。 那天答应好更新的柳生以不可公开言说的理由鸽了,于是决定整个抽奖弥补一下。抽完发现是眼熟的读者,决定除了签名卡,决定多送她一个自己写的大纲。柳生爱买本子,每本都用不完,于是每次写东西都随手拿一个。那本子虽写了大纲,但前几页还是自己小时候写的摘抄,字迹歪歪扭扭的,线条拼在一起像是凑合过日子的。 怒评几十条也没抽到的江淇文不高兴了,吵着说他也要太太的童年。 柳生随便抓起一个草稿本,翻了翻,全是一些乱涂乱画。他在扉页上写了个“tosb室友”递给他。 江淇文如获至宝地捧起来。 柳生翻白眼。 “你五个室友呢,”江淇文叉腰挑理,“怎么证明是给我的?” 柳生又抓起笔,在上面添了几笔:“to最sb的那个室友”。 江淇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柳生白眼翻上了天。 他拉开抽屉,突然看见了什么,灵机一动:“我这儿还有张小时候画的画。你要不要?” 江淇文忙点头,一边摇尾巴一边接了过去。 柳生一边脚趾抠地,一边看着他爬上上铺,把那张乱画的小猪佩奇贴在了天花板上。 “这样每天醒来,都能看见小柳生跟我打招呼。”江淇文掀开床帘得瑟挑衅,“你有吗?” 柳生不再翻白眼,而是生出了一丝看弱智儿童的怜爱:“没。你真棒棒。” 江淇文一抬下巴,得意地啧了一声。 晚上,江淇文入睡前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产生了一个疑问: 他们小时候有小猪佩奇这个动画片吗? 他搜了一下大陆引进动画的时间,骂了一声。 被骗了。 晚上的时候学院来发院服。文院的院服似乎是整个学校评价最好的一套。第一届是最开始是设计学院的学长设计的,格外用心,据说因为自己女朋友就在文院。 男生是毛衣背心加小西装,女生上面是西装外套,下面是红色格子裙。倒也不是日本jk风,也不是英伦风,就是普通的收腰短裙,大红色看着怪喜庆,和黑色外套搭配就还显得比较庄重。 不过文院服装好像没有,这可苦了寝室长江淇文。从宿舍大厅里的一百多件红裙子中挑挑拣拣,才挑了一兜子衣服回来。 回寝室的时候寝室氛围似乎有些凝重。 其余室友都在,江淇文回来时,正卡在每个人同时缓慢地把目光从中间的人身上移开的时刻。 倒是站在中间的柳生一脸懵逼:“怎么了?” 江淇文发现柳生换上了自己给他买的裤子。 问题也出在这里。 他买的裤子是专门准备给他篮球课上考试用的,是那种弹力紧身裤,可以起到吸汗、省力和防止肌肉拉伤的作用。各种明星同款。 但是人家明星或者其实他自己也在穿,共同点就是腿部肌肉发达,勾勒出的线条还是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感觉的。虽说因为有弹力,都是差不多的均码,但是穿在柳生身上…… 为什么这么像黑丝袜啊! 关键是柳生的运动裤比较短,盖不住压缩裤的上缘,于是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那露出的大腿,还被下面紧身的裤子勒出一个分界的弧度来。那截大腿因为肌肉含量较少,有圆鼓鼓的肉感,又匀称得恰到好处,展示出吹弹可破的模样来。 有一点性…… 不,是更性感了!! 站在门口的江淇文作为正常男人,无处可退,不然也会转移目光。 或许他现在也不算普世价值的“正常”男人了,但那可是柳生。 他急匆匆给每人塞了一套院服,叫大家换一下看合适与否,他好上报上去。 一般这种情况柳生依旧还是抱着衣服去上铺换。男生大大咧咧,连走廊都有人穿着内裤打水,寝室里的小伙伴儿也是趁着没人看就光着屁股换内裤。但他脸皮薄,裤子都要爬上去换。 于是在上铺换衣服的他,没有发现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一边爬下床一边疑惑地说:“这四分裤是不是太大了。” 然后,穿着一件红裙的柳生,看着其余五人的西装裤,愣住了。 于是几人又把目光转了回去。都在憋笑,憋到发抖。 最后几人终于大笑起来。 更性感……还更配套了!!! 宅哥:“挺合适。” 熊青:“卧槽,美女,你再来个假发?” 面条调侃:“1308建宿舍以来第一次见这场面吧。” 除了巴不得挡在他身前的江淇文,只有二老板没说话。 不过二老板沉吟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s一下……” 江淇文打断他:“没兴趣!” 寝室里的人一齐看他。 “卧槽我可能是刚刚拿错了,”江淇文解释,“你们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从一百多件同为黑红配色的衣服里拣出来这些的……” 刚刚一着急也没细看,还正好分给了他——整个寝室最适合女装的人。 天大的缘分。 柳生不太好意思,但忍不住好奇,万一二老板喜欢的角色他出过呢。 毕竟他可是有双大v号的用户。只不过忙于高考,那个号一年都没怎么上过了。 假发他真的有。那个脚链也是之前一个角色的配饰,为了逼真直接买的k金,而且也很好看,就一直戴着了。 哥可是专业的。(wink) 没等柳生换下衣服,熊青电话铃声响了,打断了未完成的对话。二老板定睛一看,是文艺委员陆蓝,顿时吹起口哨,剩下几人也立刻跟着起哄。 熊青瞪他们好几眼,拗不过他们开了免提后喧嚣才安静下来。他接通了电话。 说情况紧急,实在一时不好找其他的学院的男生,真是又感谢又麻烦他了。 柳生第一反应是恐惧。上一次班里委员会找他们寝室全员还是运动会,体委妹子给一人发了一大堆项目。 熊青突然拍起胸脯:“没问题,我这几个兄弟都手长腿长,给你做模特绝对小菜一碟。”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走秀的衣服需要试一下。”陆蓝说。 几人又对视一眼。 走秀? “真的很着急,审批才下来,租时又快到了,”陆蓝补充,“现在就要下来一下……” “好我现在就让他们下来。”熊青说。 熊青说完,转头疯狂眨眼。又把电话拿远,小声道:“小型的,没多少人看的……” 几人心里明白自己是被卖了。想必是陆蓝的策划着急又找不到人,于是被熊青一口包揽了下来。 五人撺掇着要他请客、要他占座、要他倒垃圾……熊青不仅全部答应,还叫了五声爸爸。服务很满意,事不宜迟,所有人准备直接下楼。 柳生愣了。去倒是没问题,他们直接下去了,自己身上还…… 熊青一揽他的肩膀,把江淇文的大羽绒服扒下来给他裹得严实,“没事儿看不见的,女神着急啊。快走吧,我亲爱的父亲。” 章节目录 那就上手呗 到了大厅,陆蓝风风火火赶来,说起近日“小型”走秀的策划——校园歌手大赛的暖场。校园歌手大赛作为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活动,每年举办都有商业品牌进行资本加持,被赞助播出。 简直不能再大型。 熊青又在给各位父亲使眼色。 这期间,陆蓝拿起手机对各位模特一顿拍。 “是这样,上一批衣服可能是过不了审了,现在需要重新租。”她解释说,“我姐妹正在租衣店挑衣服,需要搭配各位的身形和气质。” 面条一甩头,“给我整个摇滚风链子。” 陆蓝:“审核老师脑子轴,可能过不了。先让她挑吧,不一定能满足各位的审美,抱歉。” 宅哥看向她。 “对了,陆洲,”陆蓝收到信号,“理论是五个男模,但如果你走秀也能上的话,我让她尽量给你挑一件别太浮夸的,你比赛也可以直接穿。” 宅哥点头。 “可以弄个白西服,”陆蓝带着笑扫视,“你这身材比例好像穿什么都显得有点浮夸。” “哈哈,没有。”宅哥不好意思地笑。 “那我呢?”熊青站在了宅哥前面,挡住了陆蓝的视线。 一脸期待。 “你……”陆蓝想了想,“你眼光不错,这几个模特都很出挑。” 熊青委屈巴巴,但还是坚强起来,也跟着赞美他的父亲们:“那是,你看这腿,你看这肌肉,你再看……” 他一路点过去,点到柳生,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夸了。 柳生并不介意,随和道:“我骨架小,租衣店的均码可能撑不起来。可以先不用准备我的衣服,我可以找两件,到时候发给你。” 反正只需要五个人的话,就算没有合适的衣服,也不耽误队形和进程。 陆蓝也这么想,直接答应了。 “看不出来啊,”江淇文拍宅哥的肩膀,“虽然没参加过,但校园歌手大赛好像只有十个人能进决赛?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过的海选?” “你听他性感的声线,低沉、有磁性,”面条马后炮,“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是个好苗子!” 二老板又开始沉吟,最后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配一个……嗯……” “声音变化的话我还可以,”宅哥转向二老板,“你可以教我。” 二老板笑了,好像等这句很久了,清了清嗓子。 二老板:“真相只有一个!” 众人听见过于逼真的声线,惊讶地看向二老板。 宅哥深吸一口气:“真相只有一个!” 众人震惊地看向宅哥。 二老板:“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众人齐转头。 宅哥笑了:“你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 众人又转头。 二老板来了精神,一脸热血地开了大招:“这个呢?二老板来了精神,一脸热血地开了大招:“这个呢?ご飯にします?お風呂にします?それとも、わたし?” 纯度100%的御姐音。 “欧——尼——酱——” 纯度1000%的萝莉音。 一下就惊掉了众人的那个……下巴。 宅哥笑得灿烂,投降认输:“这个我不行。” 柳生坐不住了,这个我想学!!教练!! 拜托,会伪音超酷的好吧!! 但是为了避免在众人面前社死,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洪荒之力。 陆蓝看大家其乐融融,也笑得开心。姐妹那边通知好了,说半小时内把衣服租好然后赶回来试。可以先回寝室,也可以直接在这里等。 几个人提出直接在大厅旁的长椅上开黑,柳生主动离开,去文院院服里挑出了那最后一件男生院服,打算回寝室换上。 江淇文欲跟又止,被几个队友拉了回去。 柳生来到电梯门口,发现正值下课时间,所有电梯位前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坐到13楼往往会很痛苦,因为低楼层一层一停,一层一停,有时候暴躁得真的会有直接爬上去的冲动。他转身向一楼房间区走去,犹豫要不要去厕所时,发现了一个储物间。 这个房间原来是清洁阿姨的宿舍,由于一楼漏风还是什么改成了自习室,好像还是因为漏风也无人自习,索性改成了储物间。里面摆了各种各样的桌椅,如果自己的无法使用可以自行来这里更换。 妙哉,就是这里。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在一叠桌子后,拆开了院服包装。 没等脱下自己的压缩裤,就看见角落里有一面镜子。他不禁走上前,想看一看让室友一时失语的装扮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在镜子面前缓缓脱下大羽绒服。 凉飕飕的感觉和视觉冲击力刹那间一齐涌上来。 第一感觉是,这里果然漏风。 第二感觉是,哦~靓仔。 随即他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纯黑与绯红,都很衬肤色。尤其是夹杂一起的时候。那一截大腿像被玫瑰与黑夜包围了,散发出一种热气腾腾的颓败。 虽然腿怪冷的。 他转了一圈,臭美了半天,终于恋恋不舍地掀起惹眼的红裙,准备脱下压缩裤,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柳生定格在那里,手里的裙子还没落下来。 “怎么没回寝室?”江淇文剧烈喘气,转身关上门,“四处找你。” “你怎么来了?”柳生戒备道。 “我怎么不能来?想你了呗。”江淇文笑他,看见他的姿势,“还没换好,照镜子呢?” 柳生下意识就羞得发慌,但面儿上被他压制多了,就开始叛逆地想“凭什么”。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梗着脖子:“不行吗?不好看吗?” “好看。”江淇文由衷地赞美,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夜玫瑰,暗香魂——做鬼也风流。” “那你做你的死鬼去吧。”被猜中意象的柳生恨恨道,“走开,我要换衣服了……门锁了吗?” 江淇文:“锁了。” 柳生:“你出去,然后再锁。” 江淇文:“我出去还怎么锁?” 柳生:“你不出去,那我不换了。” 江淇文:“正好我多看一会儿,还没看够。” 柳生也由衷地赞美他:“臭流氓,大变态。” 江淇文:“你还是叫死鬼亲切一点。” 江淇文一步步走近,在柳生转身要逃之际从身后抱住他,俯身在他耳边说,“周六也穿这身好不好。” “不好。”柳生没动,故意装傻:“找灵感和我穿什么有什么关系。” 江淇文听闻,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儿才说:“……咳咳,找灵感?” 满怀笑意地发问,一腔戏谑的语调。 的确,自从开了荤,他对江淇文的确有不轨的心思。可照江淇文的剧本,他们约好的是找灵感——自己本来应该是真诚发问。但这一笑,自己的发问到他那里就变成了明知故问。他早就默认好了周六会发生什么,当初还那么冠冕堂皇说什么自己助力,剧情丝滑,全是在调戏自己! 而且他顺着他的话说,现在还被笑话了! 因为江淇文根本不是笑他天真,笑的是他自己明知道却傲娇地装傻…… 自己开的语境,却一个人跳出去嘲笑自己。 这个臭人! 失去最后尊严的柳生七窍生烟,打算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炮友吗?行啊。 他挣脱开江淇文的怀抱,向前两步,两手一撑,就坐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不是喜欢看吗?”柳生把红裙推上一点,“今天我就在你面前换了,怎么样?” 江淇文凝固了一秒。 哈哈,不会了吧,我就说…… “怎么?眼睛都看直了?”柳生把腿翘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看,”江淇文走近,“你要是能让我上手,我不看也行。” 可恶……这个臭人!! 章节目录 就五分钟? 【江淇文】 江淇文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柳生脸上气愤了一会儿,居然生出一丝狡黠。 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 随后竟然说:“那你来啊。” 江淇文的眉毛要挑到天上去了。 “那我可来了。” 江淇文并不客气,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手指摸上那截冰凉的大腿,指尖戳进紧身裤与腿肉的缝隙里。他逆着挤压感,小幅度摸了摸那道有凹凸感的勒痕。 淡红色吗? 视觉盲区下,他摸出了那勒痕的颜色。因为会比其他地方烫一点。 【柳生】 被冻了半天的大腿挨上温热的手掌,暖意让柳生打了半个激灵。 这场战斗本来就是谁先害羞谁就输了——虽然几分钟前这场战斗还不存在,但谁叫他嘲笑自己! 江淇文他一个没有感情经验的白痴,当了十几年的臭直男,练女生都搞不定,别提男生了。他一个作为刚入坑的小白,凭什么嘲笑gay了十几年的自己?操纵主场的那个人应该是柳生自己才对。不就是比自己脸皮厚一点吗?厚脸皮,他也可以。 江淇文曾经说自己硬过第三次是自己咬他。哼哼,他说可不觉得。自己被抱上楼梯之前那个中午,那次一个在床下,一个在床上伴着目光的…… 午休结束后,他为什么连洗了两个澡? 哼。 那水温开得那个低啊,啧啧啧。 虽然自己平时畏畏缩缩的,但不知为什么穿上女装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可能是因为……嗯……曾创下过去漫展被15个男生要联系方式的记录吧。 而且…… 【江淇文】 “蹲着多累啊,坐着吧。”柳生一抬下巴,“你旁边有把椅子。” 江淇文依言把椅子搬过来坐下,没等坐热,柳生就一跃而下,红裙一摆—— 坐在了他大腿上。 江淇文脑中有一小块烟花绽放了。因为椅子离桌子近,他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跳下来一时没站稳,于是只是试探性地搂了一下柳生的腰。 谁知柳生接过他的手,直接放上自己大腿,带着他的大手撩起一点红裙。 “你帮我脱。” 江淇文吞了吞口水。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有点心虚地把手指探进他的紧身裤,挨上了大腿侧面。 “你这得脱到什么时候,”柳生覆在手上的小指向背面绕过去,挠了一下他的手心,“江哥。” 江淇文在这一声“江哥”里迷失了自我。 他把宽大的手掌都伸了进去,从下面托住了整只大腿,几个指尖摩挲着。 柳生居然还没骂他。 而且他好像还很鼓励这种行为,身体向后仰贴着自己,又在他身上蹭了蹭。 “江哥。”柳生又叫,又懒又软。 江淇文:…… 这是在撒娇吧。 这是在撒娇对吧!! 啊,老夫的少女心…… 江淇文眯起眼睛,另一只手在他腿根侧面拍了一下:“勾我?” “嗯。”柳生大方承认了。 “行,”江淇文从下方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腿,“可以。” 然后便三下五除二把他的裤子脱了。本来是想做点什么的,但柳生抖了一下,才发觉这屋太凉,只好把外套脱了给他盖上,又赶紧伸出手去拿那件新院服。 谁知这小妖精还不罢休,带着外套转了半圈,侧坐在自己身上。又伸手揽上自己的脖子,把脸迈进自己的颈窝。 “又要干嘛?”江淇文一边沉声说,一边环着他拆那个院服的塑料包装。 “给你也整一个。” 江淇文笑,“什么时候会用这个词的。” 没等他问完,柳生就亲上他的锁骨。 酥麻掺着刺痛,交叠着打击在狙击手瞄准的一点。 “往下点,”江淇文低头从几件衣服里挑出裤子,提醒身上的人,“这又没有液体面具。” 柳生才不管。完成杰作的柳生舔舔嘴角,“自己捂着吧你。” 着火了。 江淇文三下五除二地给他套上裤子,拉好拉链,还没等系上扣子,就把人按在墙上亲。 后者被撞了下,措不及防哼叫出声,刻意压抑的尾音也被封在那个未完成的吻里。分开喘息的片刻里,还不停挑衅:“真能忍……刚坐上去你就硬了吧。” 挑衅成功,江淇文攻势更猛,捞着他的腰贴向自己,压着舌头疯狂掠夺。双方的津液互相交换纠缠,又被各自吞下去。每掠过上颚、嘴唇、舌尖……就带过阵阵电流,一直冲到头顶,惹得头皮发麻,脚底发软。 “宝贝儿,你得感谢这里暖气不足,”江淇文喘息着威胁他,“不然照你这个勾法,可能直接被我就地正法了。” “怎么,”柳生也喘息着,望了望江淇文身后的表,“江哥这么猛,就五分钟?” “什么?” “那个小姐姐回来路程只用半小时。是谁五分钟之后迫不得已要去试衣服?”柳生不怀好意地笑了,“是你,不是我。” 这小妮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好啊,算计我。”江淇文掐他的脸,“我说你这么主动,掐着点儿呢?” 得逞的柳生咯咯笑得很甜。 “就地正法不行,”江淇文说着就拽他的裤腰,“单方面把你办了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刚刚不是也挺入戏的?我看看——” 柳生脸色一变,预感自己要玩脱儿,赶紧剧烈挣扎。 两人打闹一团。 最后还是柳生大喊说马上集合了你这样怎么出门,江淇文终于冷静下来,和柳生一起面对现实。 最后,柳生开始愣神,江淇文则垮着个脸——两人并排坐在地上,一起望着钟表,等待某项过热系统冷却。 “说点……凉快的。”江淇文说。 “全球气温变暖,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北极熊失去了它们的家园……” “还有吗?”不够冷。 “一食堂的阿姨手起刀落,西瓜被切成大块。然后放进破壁机,和冰块一起打碎……一大杯西瓜刨冰就这样做好了。” “……还有吗?”好像还是不够冷。 柳生想了想。 “我讨厌你。我们只是炮友。那么久的性向哪能突然间一下子就变,就算了变了万一哪天又变回去……” 江淇文猛然转头。 “……”江淇文泫然欲泣,“可以了。这个太冷了。” 柳生看见他的表情,一下笑出了声。接着把委屈巴巴的江淇文揽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他感受着江淇文的温度,坦然地想: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会变成你写的第一头挂念你温度的鹿,永远记得你。 章节目录 艳诗 【柳生】 定好了下周的走秀后,几个人与日常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除了上下课走有时在路上会突然开始走台步。 兔绒太太终于结束了日更八千无脑炖肉的日子,开始更那几个需要细细打磨剧情的文。 江淇文也注意到了,原因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之前戏称“作者到底经历了什么”、“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的读者也表示理解。 大天使写完了上次的内容,再也没更新,也算是真正要磨剧情那一类的坑的……只不过与人约好了,就等…… 刻在dna里的saturday。 江淇文的日常:吃饭睡觉上厕所,上课健身调戏柳生。 语言学概论课上。 老师:“现代语言学采用义素分析的方法,对词义做微观层次的探索,它把本来认为是最小意义单位的义位做进一步的分解,从而发现更深层次的意义成分和结构。如……” 老师在黑板上写: 女人:[+人][-男性][+成年] 哥哥:[+直系亲属][+同胞关系][+年长][+男性] 江淇文在平板上记完笔记,给柳生递了一张纸条,上书: “柳生:[+雪媚娘][+傲娇公主][+小姑奶奶][+白眼小天后]” 柳生看得又想翻白眼,硬生生止住了,在旁边写了个批语: “呕。” 写完又加了一句:“请立刻停止你的泥塑行为。” 江淇文不服气,老师继续讲课了,只好先记笔记。不一会儿到了义素分析法练习时间,江淇文得空又写了一张: “@兔绒贩售机:[+涡轮增压婴儿摇摇车][+纯情火箭高级驾驶员][+生产队半自动高产煮饭料理机]” 柳生看得想笑,给他画了一个大拇指,还加上了带颜色的点赞特效。 低声说:“兔绒贩售机刚刚赞了这条评论”。 小兔子专属彩虹屁搞到线下,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一节课,柳生就收回了他的想法。 下节课,创意写作课。这节课还是写诗,类别不限。 半节课过去,江淇文突然戳戳柳生:“心情好吗?现在。” 柳生疑惑:“还行。” 江淇文这才递了张纸条,说,“之前答应好给你写的。” 塞了半天柳生才勉强接下,攥在手里,偷偷打开一看,一首五言诗: 柳木不发枝,无故生双藕。 江雪缀红梅,玄云缠枝手。 七曜镇星至,佳人难再否? 柳生越看越不对劲。迅速查了一下什么是“七曜”与“镇星”。 资料显示:“七曜源自于古人的星辰崇拜,七曜指的是日月以及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每天一星当政,七天一个周期,过去叫七曜计日。后来人们结合西方一周七天的历法观念,所以一周也被称为一个星期。” “镇星”是土星的古称,金木水火土在七曜里对应的就是……五? 什么意思?该死的谜语人。 他看了看,原来日月金木水火土的第一位是从星期日开始数。 那么镇星就是…… 周六。 之前的两联的写景白描一下子变成了奇怪的喻体。 反应过来本体是什么时,柳生又羞又惊,差点夺门而出。 柳木不发枝,无故生双藕。 江雪缀红梅,玄云缠枝手。 …… 双藕,红梅,玄云…… 脑海瞬间闪回到那个在501下铺的场景。 自己双手被黑色领带绑着置于头顶,敏感的大臂内侧在深吻之下的印痕…… “性欲真的能升华成灵感啊。你要是想文学,我可以事后给你写点。” 臭——流——氓!!! 此等艳诗,如此……这般……实在……实在有伤风化!! 江淇文以手掩口,低声说:“怎么样,不是嫌我不文学吗,江哥我发力了。” 说就说,他还用两人胳膊挡着,把手伸过去轻捻了一下柳生大臂内侧。 那里的案发现场瞬间刺痒了一下。 柳生胸口起伏不定,一脚踩上江淇文雪白的aj。 还碾了几下。 江淇文忍着没叫出来,直接无视,强行继续对话,一脸期待:“创写课上的四字评论呢?还有没有,就好这口儿。” 柳生咬牙,刷刷几笔写出: 江淇文慕色还魂。 这词本是骂他的,之前骂他死鬼,现在骂他还魂。 可那个臭人却一脸沉思状,而且盯着那张纸,却渐渐的、渐渐的,生出些憧憬与欢欣。 不会是被自己骂傻了吧。柳生震惊的眼神衍出一丝怜悯。 “你知道这个词哪儿来的吗?” “哼,”柳生不屑,“反正骂你用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 柳生不等他开始装逼,打断施法,从兜里掏出上节课的纸条,在柳生义素后面那一大堆补上了一个: [-江淇文] 看清纸条的江淇文泫然欲泣。 柳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报复成功。 江淇文一把抢过去,把最后那个划了——柳生又抢回来,重新加上。 小学生打架。 “写好了吗?”余也走上讲台,还是那一脸正色,“交上来的同学可以提前下课。”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去。只顾着写艳诗淫词的江淇文不可能把这首交上去,顾不上撩骚,埋头创作起来。 柳生回头扫视一圈儿,好奇:学长来了,池哥怎么没来? “好久没看到池良宙了。”他嘀咕了一句。 柳生坐第二排,走下讲台的余也好像听见了,往这边瞟了一眼。 不过在柳生发觉前,便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向后排走了。 【池良宙】 池良宙打了个喷嚏。 池哥很忙。 最近接了个论文代写,完全不知从何落笔——本来是不敢接这种中文系的活儿的!虽然自己是学小语种的,但那完全是为了好找工作,也不用考研,并不是自己对语言有什么天赋。事实上他对文学什么的,兴致不高。 但老板实在给得太多了,要求也少。小作业,查重过了就行,文笔不是问题。 消息提醒过后,看见市场群里出价的那一秒,他把手里的快递倒腾到一手,大拇指还挂着一兜子水果,语音输入愣是用鼻子点开的。 “同学你好我可以接。” 谈好之后觉得有点心酸,不过转账到的时候那点不开心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钱钱真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啊。 这不禁让他想到最近的大客户,余也学长,除了送过几次很重的快递——大概九次吧,就再也没有快递了。 他还是回来那么晚,面儿都没见上一次。 最后一次是给他送货是上周,学长说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没有快递了。他问学长说难道以后不买书了吗? 学长说不是书。 他又问那是什么? 学长“正在输入”了一会儿,最后说,这个可能不太方便说。 在学长寝室看到这句话的池良宙愣了一秒。 那句“不太方便”和自己设置的颜文字备注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顿时让他觉得有点难堪。他人对自己的包容,并不是自己打探对方隐私的理由。他向后退了一步,便没有再等那在闭寝前虚无的、压榨自己回寝室时间的——也不一定能等到学长的几分钟。 池良宙把钥匙攥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它放在了桌面上,离开了。 结果就是从那以后,除了上次死皮赖脸遇上余也学长,旁听了一节课,就和他再没有联系了。 他也在聊天框“正在输入”打了半天,打了一会儿,全部删掉了。 最后连备忘录里的颜文字也删掉了,专心写起论文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嗯,还是搞事业吧。 此时此刻的607,女寝。 文伊伊:“还赌吗?买定离手!” 对床:“1!!!!” 隔壁床:“0!!!!” 文伊伊:“你还压1?我都说了上次熊青急匆匆从寝室楼跑出来,他告诉我他压0,信誓旦旦的。” 寝室长向书瑶抱着洗衣桶回来,刚把洗衣液放回去,抖衣服时就听见这几句,“说啥呢?什么1、0?” 有人说:“我们在猜柳生同学的攻受问题。” 向书瑶震惊:“在一起了?全系一共三个帅哥,俩内部消化了?” 文伊伊摆手:“那倒是还没有。” 向书瑶大笑不止。 她笑够了,转向在上铺探头的文伊伊:“你说他俩的感情,谁更用力一点?” “啊……”遇到这个问题,文伊伊瞬间正色,“我觉得是小柳,心思细腻的人总是患得患失,对方无法共情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也有可能是真性情的小江,明明未来就摆在眼前,对方却没有勇气接受或共同面对……” “不,都错了。”向书瑶憋笑,“最用力的是你。皇上不急太监急。” “去你的!”文伊伊笑着丢下一个抱枕,被向书瑶空手接下。也笑着,扔了回去。 “你可知道,我在后面看到,江淇文今天写了半天的创写没交吗?” “那又怎样?”向书瑶问。 “说明什么?”文伊伊眉飞色舞,“说明那首诗是特意给柳生写的啊!” “你可太会了,”向书瑶摇头调侃,“说得那么真。” “那是,我超会嗑。”文伊伊想了想,道,“不,因为我嗑的cp是真的。” 此时的1308。 室友都去吃饭了,江淇文和柳生率先回到寝室,去换一双打球穿的鞋子。 “你不穿压缩裤了?”江淇文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穿。”柳生表情包式微笑脸,“又没裙子。” “怎么没有。”江淇文笑了,“生活委员说不差这一套,我给你拿回来了。” 柳生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你别被别人看见了。” “我写那首诗呢?”江淇文走过去眉飞色舞,“你拿走了?那个才是别被看见……” 柳生白眼都懒得翻,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待会儿我就把它吃了。” 江淇文哈哈笑,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你不服气,你也写一首。”江淇文一刻不被骂,又开始撩骚,“快,我准备好了,快把你的魔爪伸向我吧。” 柳生上下扫视,“嘶”了一声。他真的伸出手去—— “之前在评论看见的科普。”柳生一本正经,“听说胸肌放松时候是软的。” …… 此时此刻,火速冲向食堂第一个打包好回寝室的熊青成功抵达门口。 没等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里面柳生狞笑的声音: “你放松一点,放松啊。不要紧张。” 熊青石化了。 第一反应是赶紧走动,离开此地。 第二反应:卧槽,情报有误—— 柳生可能是1。 章节目录 放置普雷 【余也】 池良宙捉摸不透的余也,最近封心锁爱了。 要是在平时,再刻薄的人,对症下药他也应付得过来。这也是之前柳生问他为什么文学院几乎每个教研室的老师都多少让他参与过教学,他回答的是:因为我好用。 说实话,这样的日子很功利,好处是消息通、能沾光、福利待遇多,坏处是:累。 临期末了,大学各个老师的事务、辩论队、学生会、要交的稿子和校对的稿子……每个人都在催,自己的学业倒是看起来无关紧要了。 其实他很擅长应对焦虑,只要专注每一件具体的事,抑制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只不过无论心态如何健康又循序渐进地发展,自己终究还是悲观的。他推理小说写得最多,当他执着于各种暗杀手法背后的人性幽微,好像已经患上了某种职业病,像警察练出的凌厉目光,总是习惯以恶意的角度去审视他人。以至于他陷入了某个死角,当他发掘到真善美时,也愿意歌颂美好人性,但被歌颂者必须是完美的,否则就容易滑坡为虚伪;而真的抓住一点人性的恶意,就忍不住和自己的猜想相印证,竟然能从契合的快感重抖落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多少是有点变态了。 所以他用所谓的高情商和可谓灼见的人性识读技巧,来在社交关系中维持平衡以至于在无意中获益。 所以那天自己对池良宙说出,“可能不太方便说”这种体面但实则疏远至极的说法时,自己也震惊了很久。其实这也是很多人惯用的直白交流方式,但以自己的习惯,这实在太过懒惰和任性,实在是会让自己因为打破惯性而感到痛苦的一种说法。 他不想对刚见过一面的人暴露自己的笔名,这无可厚非,但完全可以用温和的方式搪塞过去。比如“以后还是看电子书”,或者“想自己取快递”,再或者“替学院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有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嫉妒这个面对苦难能够过于乐观的少年。余也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并且对生活质量要求极高。这种整夜被室友吵醒、兼职塞满的日子,他完全无法理解。但是这个人就能泰然处之。 余也其实不想迁怒于他,因为那几箱子里的东西更让他感到烦躁。 箱子里是满满的签名卡,是为最近的新书准备的。 他有点抗拒签这个名。 当初自己未成年的时候,用了爷爷的身份证出了书。一开始的处女作只是小有水花,当时爷爷替自己面对采访时比较亢奋,在自己同意后给出了自己的照片。谁知后面有一部作品有些热度,那张照片和相关信息也成了公开的秘密。 爷爷去世前,住院的消息传出,几家出版社的编辑还为了遗稿的独家出版权疯狂讨好他这个孙子。他选了那个给他写千字小作文表明一定会认真做书、负责到底的编辑,可等老人家去世之后,他这个作者“本人”想跟进一下封面都没人理,整个出版社判若两社。 这还不算完,最可笑的是,得知“也矣”这个笔名下的全部签名,由于爷爷年岁已高,从头到尾都是由余也来“代完成”后,那个殷勤的编辑又回来了。 他想写的人性炎凉终于在出版时完成了最后一环。看着那个签名,膈应得很,叛逆心理油然而生。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迁怒了询问几次箱子的池良宙。 太失态了。 算了,反正他也已经把钥匙交回来了。估计以后也再无什么交集……至于别的…… 众生皆苦,他又怎么管得过来? 余也看了看表,居然胡思乱想了整整十分钟。他拿出手机点出备忘录,看了下周六也满满的行程。 帮老师整理关系材料,完成。 期刊论文2000字,完成。 图书馆还书,完成。 文学院学妹考研经验辅导,完成。 …… 辩论会开会。未完成。 【柳生】 是的,今天是周六傍晚。 501的柳生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过的。 他预想了很多场景,比如两人友好促膝长谈,又比如尝试一下新场景的动作预设,再比如……直接跳过找灵感环节……呃…… 但他没想到江淇文居然主动要求太太再绑他一次。 柳生不吐不快:“你,抖m?” “角色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但是会ooc吧。”江淇文一脸正经地顺着他说,看要被揍的样子急忙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卡到这儿了?大天使捆绑之后呢?” 捆绑之后……还能干嘛,明知故问。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灵感来源于现实,”江淇文说,“亲身经历后的文字更令人动容吧?” 柳生犹疑地看他。他是在想,江淇文亲身经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自己写。 “你接下来的视角,”江淇文引导,“主写攻还是主写受?” “我一般写的不都是主受文。”柳生嘟囔。 “那不就对了,”江淇文立刻说,“所以换我绑你……” 没等他说完,柳生拍桌奋起,三下五除二把江淇文绑了起来。 胡咧咧半天,引出,铺垫,悬疑,最后在这儿等我呢?! 不可能。 被绑着吧你! 江淇文倒是一脸坚定,乖乖被绑:“全凭你吩咐,今夜我是你的人。” 柳生抡起上臂,欲揍还休,就听江淇文裤兜里手机默认的手机铃声响了。 站着的江淇文把裤袋那边冲向柳生,示意他帮忙。柳生被这铃声惊醒,眼前这种不大会发生在男室友之间的关系场景突然让他觉得羞耻。他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摸了出来。 要是就快递或者推销最好,朋友或老师也算了,关键这个人还是个熟人。 余也。 联系过于密切,一下子突然产生了些被窥视的、杞人忧天的危机感。 不过他怕有什么急事,赶紧接通了电话,抬手就给江淇文递到耳边。江淇文稍稍弯腰,声音又变得沉着稳练:“嗯,是我学长,嗯,你说。” 柳生对他的变脸表示不屑,却又在这种情景下有点窒息,举着手机把自己的脸却扭向一边。 但耳朵却源源不断地接收着二人的对话。 “这个选题可以的,我知道了,我回去找个几个例子。 “嗯,嗯,可以的学长。” 江淇文稳如泰山,波澜不惊,正专注于话术探讨。 正经探讨,共同好友……被绑的室友。 几个元素叠在一起,柳生不敢出声,大脑却控制不住想入非非,心里的羞耻愈来愈浓。 要是余也学长知道,和他打电话的人正被自己绑着,还要别人给他拿电话…… 柳生自己吓自己,一时慌神手抖了一下,又赶紧扶正。 可这一抖被江淇文捕捉到,这厮艺高人胆大,竟然趁着空隙—— 偏头亲了一下耳边柳生的手腕。 腕骨突如其来的湿热和酥麻让柳生瞪大眼睛,转头看他,又下意识害怕地去看手机听筒。 “没,没干什么。”江淇文说。 柳生举着手机,用表情和口型开静音骂他。 谁知这人又得寸进尺,靠近了一步。柳生又瞪他,拿着手机的手却也只能跟着他的耳朵往前动了动。 就当江淇文开始肆无忌惮地开始用腿蹭他时,就听余也在手机里面好像说了什么,江淇文回答:“现在下去吗?” 柳生抬头看他。 “着急吗?现在不行,”江淇文用湿漉漉的目光抚柳生的脸,“我现在好像不太方便……” 柳生别开那目光,终于从局促不安到忍无可忍,一缩手,把手机拿了回来。 “学长,是我……”柳生没底气道,“他马上下去。嗯,拜拜。” 电话被狠狠地挂掉了。 “你不想我陪你吗?这就把我推走了。”江淇文带着多次得逞的餍足和贪得无厌的遗憾,“灵感怎么办?” “快滚。”柳生气鼓鼓,但还是绕到后面给他松绑。绳子系的时候自己也动气,那死结不太好拆,于是柳生更生气了。一顿捣鼓,最后终于拆开了那个数据线的死结,让江淇文那双被勒红的手腕重获自由。 “我走了?”江淇文盯着他,“那后面只能你自己来了。” 柳生还没懂这句话的意思,就被他一把按在了凳子上,自己还没从物理冲击里反应过来,双手就又被背到后面。 “你要干嘛!!”柳生惊呼。 他感觉自己手上缠上了一个滑滑的布料。江淇文没用那个数据线,好像是类似正装领带的材质。 “你看你,”江淇文恶人先告状,“害得我辩论没有领带了。你主受文先‘主受’一会儿吧,哦,对,你好像要带这个。” 柳生又惊又怒的目光还没传过去,就被江淇文拎起来的眼罩覆盖住了。一片漆黑瞬间让各种复杂的情绪半数都化为了恐惧。柳生双腿乱踹,把凳子蹭得吱呀吱呀,又踹了他几脚泄恨——但最后还是循着那个方向,双脚死死勾住了江淇文的腿,“别走,你不能就把我绑了丢在这儿,别走……” “没事的,你慢慢想嘛,”江淇文晃了一下被勾住的腿,慢慢挣脱出去,“我很快就回来。” 安全感也在那小腿间逐渐消失的触感里流失,柳生手背挣扎不脱,开始哀求:“你来真的?我靠,别走。江、江哥。别走。” “只是给你一点代入感。放心,我把门锁了,没人会看见。”江淇文对他的反应失笑,“在你消肿就前就回来。” “什……” 失去视觉的柳生猛不防被深吻,比以往敏感几倍的感官让身体瞬间紧绷。 双手被死死绑住,下巴被用力抬起。他被迫接了为数不多但有史以来最用力的一个吻,亲得他浑身发抖。片刻后被放开,片刻后终于被放开,重获氧气的柳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果然被亲肿了。 “等我哦,太太。” 黑暗中,江淇文的声音愈来愈远。 “江淇文……”柳生踹出虚空的一脚,“你个王八蛋!!!” 妈的! 这是什么放置y啊!! 章节目录 难找的喻体 【柳生】 眼前的幽冥让柳生浑身不自在。从小养成过半夜去厨房偷东西吃的习惯,他并不怕黑。只是自己的场景好像更加棘手,因为黑暗的边缘透出一圈光,也就说明自己的并非沐浴着黑暗,而是被迫以一种不平等的关系暴露自己。 四下无人,但安静得让他发毛,屋里每一个他印象里的陈设都好像长了眼,静静地望着他。 不是恐怖片,而是……自己被强吻了半天、现在肿着嘴巴意淫剧情走向的见证者。 真是写拟人写魔怔了,以后要练习白描…… 他恨恨地想。 之后的剧情应该是—— 他往前窜了窜,还是没能够到桌子上的手机。 可恶…… 他猛然想起自己抓着江淇文的喉咙,逼他叫主人的样子。 那个场景不断出现在自己联想、恍神、午夜梦回……导致自己一看见“作者经历了什么”就心虚。爆更不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不更了才是因为经历什么…… ……总之帮大忙了,现在全想起来了。 “我问你,你现在的泪,又是为谁而流?” “为你的冒昧。”大天使咬紧嘴唇。 “为你自己。为你自己的情欲,陌生得让你恐惧。尝过了又得不到满足,你现在心里很痒吧。 “欠的债也该还了。如果你不给我本金,我会从你这里拿走很多利息。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该叫我什么?” 最后没叫! 要被拿走利息了! 柳生生出些变态的快意。不过终究是亲妈,变态人格还没持续多久,他就又开始共情。大天使的形象目前展现出的原比恶魔羊要立体,就好像初尝纾解的自己,又好像……风雪里痛苦的江哥。 对于情事的迷茫,让他们一个思想上策马奔腾,身体上无能为力;一个身体上血气方刚,思想上封建残余……而且这种性压抑的现象绝对不是个例,而是几代人的执迷不醒。 他和江淇文的亲密关系,就好像是某种仪式,在打开自己心扉的同时也具有了一定对抗世俗道德垄断的意义。 ……警惕中文人升华主题的习惯。因为—— 自己明明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还让柳生想,他想什么?是背着手做一回恶魔羊的梦男,还是把江淇文对自己的行径写到文里? 一想到那个突如其来、用力吮吸的,目的性极强的吻,他的呼吸不禁又快了几分。消肿就回来的话……柳生舔了舔嘴角。 舔掉的是……他的…… 完了。他察觉到什么,第一时间把腿叠了起来。 谁知此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他抻着脖子在眼罩向下的缝隙里,用尽全力才瞅到几个字:【那个臭人】 这个智障。居然是他打的,这厮觉得自己要怎么接? 【逃窜奔跑的池良宙】 追上来了! 救命—— 我躲! 又跟上来了! 【江淇文】 “喂,是我。没有打扰你吧。” “你有病吧,”柳生骂他,“给我打电话,想让我怎么接?” 电话里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用鼻子?用舌头?”江淇文笑得很淡,“总该不会挣开了吧。” 绳子的系法是从学长给的学习资料之一里学的,比较……专业。 柳生捏紧了他的智能手表,“……旁边没人吧你。” 江淇文看了一眼远处讨论的辩友,又笑了一下,只说,“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去,消下去的时差待会儿给你补上。 “是利息。” 又坏心眼地自导自演道:“没有,在打电话。” 对面沉默两秒,直接挂了。 江淇文露出得逞的笑。 【柳生】 柳生愤愤挂了电话,小腿紧紧顶着凳子腿,胸口却仍旧起伏不定。 这臭男人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平时一脸欠揍就算了,一旦笃定地说些什么,就有一种反差和信念感的魔力,低沉的嗓音瞬间沾满了磁性,感觉面前的手机要漏电了。 整个人被撩得乱七八糟。 什么舌头,什么利息? 不许色色!但是在这种场合打擦边球,还挺刺激…… 什么奇怪的爱好被开发了。 他向下垂着眼睛,转向书桌别的方向,看到一点点在手机旁边,草稿纸上工整的字体,忍不住伸长脖子多看了一会儿。不是行书之类极具个性的字体,而是简约大方的正楷。他又不禁想到江淇文人虽然没个正形,但在书桌前端正坐姿的样子,郑重又谨慎地顿笔,出锋,最后收笔。握着钢笔的手必定也是印象里的修长匀称,就好像之前帮他的…… 柳生完全无法进入剧情。 满脑子都是那个混蛋。 再这样下去这周可能写不完了。不如直接就地取材,把之前干过的苟且都拿来用用,比如……该怎么形容拥抱? 怎么描写抚摸? 又怎么比喻接吻…… 他一个一个想过去,时间也随着目光的缺失,悄然而迅速地流失了。 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掠过。 他摒住呼吸,有点紧张。不过好在那脚步太过匆忙,瞬间掠过后便消失不见了。 他竖起耳朵听了几秒,才呼出一口气,把勾起的腿放下来。 不一会儿外面又开始喧闹,好像是宿管阿姨来了,一群性感男大学生乱哄哄地打闹,有一个人被同伴拦着不让回去,嘴里嘶吼着:“让我穿条裤子——” 嘈杂纷乱,吵得他无法思考。 他只好辅助声音,出声捋了一下剧。 “嗯姿势可以下一个了,是一个站起来弯腰,一个被绑着。然后在他耳边说话,需要的描写是……还是循序渐进,先来个小的……” 自己碎碎念了半天。 “舔耳垂……嗯,可以,不过这种暧昧需要展开写写,需要一个比喻……” 好吵,这群人什么时候走。 “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柳生自嘲地笑。 柳生刚再次进入空想领域,就又出戏了一点,感叹自己功力深厚,幻想耳边的热气,竟然这么真切。 这就是进入心流状态的威力?充实感连大脑都骗过了。 不过这就像做梦,如果在梦境中知道自己在做梦,岂不是就能控制梦境? 难道下一步也能想出来? 下一步—— 柳生浑身上下渡过一阵电流,他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耳垂被舔了一口。 “我去……”他睁大眼睛感叹,随即立刻在这过分真实的感觉里醒过来。 【江淇文】 江淇文站在他正后方,俯下身去。 “别动。”江淇文伸手用虎口顶起他的下巴,四指虚虚抚着他的喉咙,“低头对颈椎不好。” 柳生的头被迫抬起来,毫无安全感地向后仰去,最后终于落在江淇文肩膀上。此前被自己吻过的嘴唇依然红润,此刻被骇得抖了一下。脸色被纯黑眼罩与鲜红的唇对比得更显苍白,看着下一秒要碎掉了。 柳生的耳垂圆润又弹软,被自己磨过的那只还在泛着粉。 好像一种颜色诱人却有剧毒的植物。 忍不住靠近。 忍不住想咬下去。 “我帮你把知识盲区填上,太太。” 【柳生】 自己的耳朵被含住了。 柳生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垂上,感觉那滑腻的舌头将耳垂戏弄够了,又冒犯地在耳廓四处游走,最后竟想往耳洞里钻。摩擦出的细小的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是只有被亲者一个人能听见的色情。 如果说和他接吻还会让自己亢奋不已,在回应的边缘试探,那被亲耳垂就是彻底的脱力,彻底的瘫软,彻底的大脑空白。 柳生坐着,仰头倒在他肩膀上,一点反抗的意识都不在了。 没有被迫羞耻,没有索取更多的贪婪,只有这样被动地接受着,接收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纯粹地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电流从耳朵流向驱干,最后传到指尖。 直到对方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嘴边的喘息有多剧烈、多失态。 “会写了吗?”江淇文与他侧脸相贴,“我也是第一次,还符合你的想象吗?” “嗯……”柳生羞得语塞了。 “不满意可以提,可以做到你想出比喻来为止。” 可恶。 这人趁乱悄无声息地进来,还偷听自己说话。 柳生深吸一口气,心里骂了一句,又疯狂提醒自己的本职,让自己不那么被动。不过因为大脑空白,的确全部忘了,提了个要求:“来一版……别那么湿的?” 江淇文有求必应,换了一边,佯装奇道,“咦?这边没亲,怎么这么红?” 柳生戴着眼罩也把眼睛闭上了,咬牙,“少废话,你来不来。” 江淇文轻笑一声。 张开嘴,呼出一点气,让水分蒸发一点。然后—— 慢慢舔,缓缓磨。 “什么感觉?” “唔……” “比喻呢?像什么?” “像……” “说啊,像什么?” “像……像……我不知……唔!我……” “好难满足啊,”江淇文的眉眼垂下去,“太太。” “闭嘴……又要湿润又要柔软,意象要纯净,又不能太抽象……”柳生给自己空白的意识找补,喘息道:“还不能重复,喻体哪有那么好找…… “唔……谁让你乱摸了,停下……” 【江淇文】 “哦……”江淇文学他的语调,“委屈了喔。” 他慢慢移开自己的肩膀,柳生的头不想枕在虚空里,也抬了起来。 “幸好你江哥是中文系的,可以帮帮你。”他把自己的耳朵凑过去,“他怎么舔的,你演示一下。” 柳生挣扎了一下,不过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法逃避的样子。他伸出一点舌尖,由下至上摆头,慢慢地舔了一下。 好像搞错位置了。 他用鼻尖拱了几下,才算好大概位置,又来了一次。 柳生疑问里带着一点期待:“怎么样?” 江淇文半阖着眼感受着。他目光闪烁,喃喃道: “像…… “珍珠划过花瓣。” 【柳生】 江淇文把脸埋在自己颈窝,拥了好一会儿。 良久,柳生才不好意思道,“那我用了,可以吗?” 没等江淇文开口,门口再一次传来嘈杂。 “有人吗,开下门?” 柳生紧张无比,身体都坐直了,手上又挣扎了一下。 “快,快放开我……” 指尖有什么柔软的触感划过。 “门没锁。”他听见江淇文说,“请进。” 柳生凝固了。 章节目录 你的旅行男大学牲 【柳生】 门开了。 背对着门口坐的柳生,被捆住的双手自然也对着门口。 江淇文这人简直了。不过柳生听见他好像站在了自己身后,会挡一挡的吧? 柳生还是一动都不敢动。 “哎呀同学,”宿管阿姨在门口气喘吁吁道,“刚刚有发小广告的来这儿吗?” 柳生只盼着他说“没有”,尽快结束。 谁知江淇文从后面戳他的胳膊,“我刚刚不在,我问问我同学。你看见了吗?” 看见个屁。柳生又想骂他。 “没有。”柳生没说多余的话。 不料阿姨负责到底,“我追他一个楼了,差不多就在这里!同学你刚刚在的话给我看一眼,我这有监控录像……” 说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江淇文…… 江淇文! 眼罩一下被取下来,刺眼的光闪了一下,又被一只手覆盖住。他扭头躲开,在一片薄雾中侧头看了看身后,阿姨好像还在手机上专注寻找监控截图。 自己身上也被披了一件西装外套,那件外套应该很大,能连肩膀带胳膊带椅背一齐包裹住。 所以阿姨才没发出什么类似“年轻人真会玩”的感慨。 柳生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那张监控录像。 江柳二人见那穿搭和身形皆是一惊,进而又感到无语。 这不是……池良宙吗。 【池良宙】 池良宙就是学校附近的“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只不过最近行情不好,他便把目光转向了寝室楼。他还没有挨个儿寝室敲门骚扰呢,只是在自己寝室楼门口发一发,就被各种追杀。 ……他忘记了自己寝室楼阿姨和自己快递之仇的爱恨纠缠。 池良宙疯狂逃窜,突然想起电影里演的,最危险的地方岂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从8楼返回,直接下楼…… 和阿姨迎面撞了个正着。 啊啊啊啊啊—— 【余也】 辩论会的最后组会也开完了,以后就不用自己带他们了。他们几个不愧是辩论的,四个人就是一个闹市,叽里呱啦吵个不休。有两个人朴素的价值观站在敌方,和替补人员一起攻辩另两个人,比阐述己方观点还溜,听得余也脑仁疼。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去图书馆,余也打算早早休息。 他洗了个澡,换上纯棉的睡衣,甚至别有情调在床头点了一支香薰蜡烛。淡淡的薰衣草香让人安神,烛火跳动出心脏的节奏。他把手里那本翻译得晦涩无比的书缓缓合上,就要合上眼睛…… “铃铃铃——” 手机自带的铃声闹了起来。 余也从下沉的梦境里瞬间惊醒。可能因为还没完全进入睡眠,起床气倒也没那么严重。而且他差点就忘记灭蜡烛和关灯了。他耐着性子接起来—— 池良宙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学长!!你在寝室吗?” 余也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在。” “学——长——救——我——” 余也把手机又拿远了一点。 “怎么了?” 【池良宙】 宿舍楼之大,却没一个落脚之地。回自己寝室肯定会被那群孙子卖了,想了半天只好厚着脸皮给学长打了电话。 自己冲进学长宿舍的时候,对着床上歪着的学长大喊了一声“学长对不起”,四下瞅瞅,毅然决然钻进了窗帘后。 床上的余也悠哉悠哉:“小腿都露出来了。” 他只好赶紧走了出来,焦虑地四处查看。 这屋里到处堆满了书,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 “被抓到会怎样?”余也问。 “以她的脾气,我怕她新旧账一起算记我过。” 他唾手可得的奖学金…… 以后的工作会不会也受影响…… 池良宙把目光投向了余也的被窝。 察觉到的余也挑了挑眉。 “……可以吗?”池良宙小心翼翼。 刚刚离自己只差一层楼的阿姨又浮现在眼前。没等对面回复,他就一咬牙,再次道歉:“对不起了学长!” 余也眯起眼睛,“不要穿外套上我的床。” 听见脚步声的池良宙只来得及脱鞋子,便火急火燎地钻了进去,“来不及了,一会儿我给你洗,求求了。” 【余也】 “……”余也浅翻一个白眼,叹了一口气。 他又看了看自己旁边被子独立到不行的人体轮廓,“你这一看就是两个人。” “啊?”被子里传来犹豫的闷闷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敲门声响起—— 余也把被子里藏着的人搂住,拉进自己怀里,从头到脚都紧紧贴着。对方很紧张,身体绷得很紧,不敢动弹。 “请进。”余也说。 被子里的池良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腰。 【于凤莲】 愤怒的于凤莲走进去,看见余也的脸,气突然消了一半。 稀奇了,今天怎么总有帅小伙哦。 “同学,”于凤莲又确认了一下手机里的监控,“刚刚看见一个发小广告的了吗?” 对面侧躺着的同学不答反问,“他是在哪里发的?” “本科生宿舍……”于凤莲疑惑,“嘶,我在问你呢?” “我还好奇没见过您这号人物,原来是本科生宿舍的阿姨,怪不得。”余也露出得体的微笑,“您辛苦了。就是两个楼还是有一点距离的吧,可能不会来这里。” 她这号人物? 唉,今天的确化了个小妆,刚刚打理过的咖色卷发,相得益彰的红框眼镜…… 帅小伙儿还挺有眼光。 不过公事公办! “这人明明就进来了,而且还没出去吧。”于凤莲拿着监控,不依不饶,“你可不能包庇哦。” 【余也】 余也自己无法下床,只好眼看着她到处搜查。 这人居然从本科生宿舍追到研究生宿舍来,什么深仇大恨。 一些无聊的宿管生活,须紧紧抓住仅有的社会职权才行。 她首先就拉开了窗帘,开放式的衣柜也被撩起来查看,最后还开了厕所的门。 终于在余也的劝说下,一脸纳闷地离开了。 期间被子里的人一直紧紧抓着自己,应该还有呼吸。 阿姨又去了隔壁寝室搜查一番,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离开了。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怀里的人。后者瞬间仰面钻出一个头,脸憋得通红,正大口大口地喘气。“走了?” “嗯。” 【池良宙】 池良宙一脸都是余也睡衣上的洗护香氛的味道,他又在脸上加了些愧疚,“她动你东西了吧。” “她很冒犯。”余也直白地说。 池良宙一抖,再一次道歉。 “你也是。”余也直白地补充。 池良宙连道歉也说不出口,只低着头沉默。 “衣服脱了。”余也撑着脑袋在床上俯视自己。 “啊?”池良宙仰望着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十分魔幻,却又十分应景,于是变得更加魔幻起来。 “我说了不要穿外套上我的床。” “哦,哦。”池良宙才后知后觉地坐起来,又连忙把自己带起来的余也身上的被子给盖回去。他想了想,又再一次把那被子掀起来了。 余也:? “我说了要帮你洗的,学长。”他看了看表,“这个点一般你还没睡吧。马上就好,我干活儿很麻利的!” 【余也】 余也身上一凉,所有被子都被抽走了。 然后床单也被拽了下来。床的主人因为碍事儿,被客气地赶了下去。 余也:…… 大半夜的,真是造孽。 自己对公共洗衣机洁癖,都是送去干洗。他怕池良宙直接丢进去,“你要怎么洗?” 哗—— 余也听见厕所里放水的声音,里面远远传出:“手洗的干净,我都手洗的。” 行吧。 他坐在桌子前,哀悼自己逝去的周六美好夜晚。不过洗手间传出的洗洗涮涮的声音倒是前所未有,徒增一些陌生的烟火气,心情渐渐平复,甚至比以往都更美丽几分。 他像是借着什么壮胆一样,从快递箱里拿出一页签名卡,握住笔,生疏地写下了一个自己的笔名。 也矣。 落笔有些抖,像他笔下每一个角色历经千帆,最后直面自己的那瞬间。 笔画有些歪斜。但从一开始联系池良宙取那些签名卡,到取完快递还是一笔未动的心理障碍忽然被打破。好像也没那么难。 他又签了一个。 再签第三个时,已经行云流水。 …… 洗手间的水停了。他趁池良宙出来前,把签好的那一沓又藏回另一个箱子。 释然的心情。 池良宙也出来了,找到几个闲置衣架,麻利地在阳台晾上。没有烘干机也没有滴水,居然是他自己拧成这样的。他看起来果然很累,却在看向自己桌子时眼睛放了光。 池良宙拿起一张签名卡,“哇,这个设计好酷。” 余也一惊,是自己第一次签得生疏那张,刚刚想扔掉,就落下了。 他不会生疑吧,毕竟柳生他们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就很震惊,嗯自己还是小有名气……每一本书的签名卡都不一样,他会不会发现这个笔名背后的奥秘?实在不行也可以说成,嗯托关系从教授那里得来的……还是要深藏功与名才行。 不过要是他实在喜欢,再给他假装“托关系”签一个“给池良宙”之类的,倒也不是不行。看在帮自己搬快递、洗床单的份上。 “这个……”池良宙果然指着签名,瞪大眼睛。 余也准备好了自己的演技。 “是谁啊?”池良宙问,有点嫌弃,“签得好丑。白瞎这卡的设计了。” 余也:…… “……你要是喜欢,这卡可以送你。”余也嘴角抽搐,“把签名涂了就行。” “真的?”池良宙眼睛放光,“你还有没有这个设计师其他作品啊?我想看看。” 余也劝自己坚强,想了想编辑找他确认过的信息,好像这位设计师是请来做图书装帧的,顺手包了这个卡的设计。于是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本书,想了想也递给他。 “这个也是他设计的,你喜欢就拿去吧。” 余也再无顾虑了,反正这人也只是看个模样。呵。 “喜欢设计,怎么没报这个专业?” “嗨,”池良宙摆摆手,靠上桌边的墙面,“画画多费钱,颜料和平板哪个都贵。不过我有在纸上画,用铅笔,下次我送你一张,报答你救我,还送我东西。” “没事,”余也道,“你不是帮我洗床单了。” “这个是我应该做的,尊贵的vip客户大人。”池良宙放下书,浮夸道,“你作为一个年费老爷,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快递,也没有其他需求,我很愧疚的。” “老在你这消费,会变成废人。”余也不咸不淡地说。 “怎么会!”池良宙委屈巴巴地叉腰,“我还有其他业务,只是废人业务比较受欢迎……” “说来听听。” “送温暖业务。”池良宙开始报菜名,“四排王者三排麻将,道歉表白社交援助,陪打球陪喝酒陪剧本杀等一系列综合性实践活动,丰富您的精神世界。” “小嗑一套一套的。”余也笑出声,“你擅长的还挺多。” “练过。”池良宙得意一笑。 这一笑,让余也对他近似盲目的乐观由嫉妒变成了艳羡与好奇。他想深入了解一下面前这个像太阳一样充满情绪价值的男孩子。或者说,这种饱满到外溢的情绪能量,会让余也忍不住靠近。 而一般如果他有意主动去了解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 “你应该也看出我有精神洁癖了。”余也缓缓说,“那你谁都陪,陪我的时候我觉得不舒服,怎么办?” “额……”池良宙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其实年费老爷只有你一个客户的,不用担心。” “我想垄断的话,需要翻几倍?” “这个……”池良宙挠头。 “不然这样,你只接我一个人,潜在的损失我可以补偿。价格可以翻倍,你来定,而且我不会强迫你,我只在你愿意的时候,让你陪我做你本来就愿意去做的事情。” “真的不用,我以后应该也接不过来了……”池良宙说,“我虽然想挣钱,但不会占你便宜的,老板你要是没有安全感的话,我现在给你升级为vvip,然后除了上面的业务你也可以指定,怎么样?学长来一个吗?” “嗯。”余也答应。 “挑哪个?” “你知道……”余也沉吟道,“放置类手游吗?” 池良宙想了想,“青蛙旅行那种?” “对,”余也说,“就是定期给你打一点钱,算是微氪。你只要给我分享最近发生的事情,照片、语音、文字都可以。” 池良宙:…… 余也看了看他的眼色,补充了一句:“我绝对没有物化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就……” 池良宙做出了一个t^t的表情。 余也:? 池良宙:“这种工作为什么不早说。” 池良宙:“太适合我了。” 池良宙:“你看我什么时候上班,以后我就是你的旅行男大学牲了。” 章节目录 纯情处男 【池良宙】 池良宙那晚又没回去寝室。 毕竟那时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回寝室就被阿姨发现的概率过高——本来他是想诡计多端地想故意拖一拖,再混个地铺渡过今夜再说。结果当他企图完成诡计的时候,余也告诉他没有多余的被褥了。 三套床褥,一套新铺上,一套被送去干洗,还有一套正晾在窗台…… “裤子脱了。”余也说。 池良宙震惊,害怕地退了一步。 “外套,”余也似乎很无语,“和外裤。” “哦哦。” 池良宙照做,毕竟谁会在北方的冬天只穿一条单裤呢? 穿着秋裤和衬衣的池良宙,只敢盖一点被子角。 学长的寝室再无人打呼噜,学长的睡相也好得出奇——说实话,侧眼望去,他正面向上,双手交叉放于下腹,倒是有点像那个“音容犹在,笑貌犹存”…… 但又不得不联想到刚刚他在十万火急的那瞬间,只手把自己搂进怀里…… 池良宙失眠了。 【江淇文】 阿姨离开之后,气氛变得异常诡异起来。这种短暂的插曲之下,陡然落回到不可言说的下一环节,有种上一秒还在帮阿姨大义凛然地指认追凶,下一秒突然被塞进了充满暧昧暗灯的情趣酒店,还有经典bgm的感觉。 甚至连姿势都摆好了,蓄势待发。 眼眶湿润,喉咙干涩。 柳生睫毛忽闪忽闪,静静望着他。江淇文不甘示弱地望回去,盯着他眼底的一片湿,出了神。 柳生又把视线打回去。两人的磁场噼啪作响。 江淇文深究那目光,比起自己离开之前,好像已经清醒了很多—— 所以嘴里的话便更加诱人了。柳生问:“继续?” 江淇文怔了一下,欣然道,“可以。” “你想当上边还是下边?”柳生一本正经地问。 “你那个时长,你那个体力,”江淇文戏笑,手上开始乱动,“显得你多慷慨。” 柳生被绑着,刚被抬起下巴吻了一遭,回过神裤子就开门了。他深吸一口气,或许是因为被绑着减轻了道德负担,又或许是他们第三次做这种事,柳生开始学着享受其中,不再沉浸在无尽与无谓的羞耻里。 …………。 【柳生】 耻辱衍生的兴奋又归于耻辱,最后生出新的兴奋,恶性循环起来。他怀念起那个遮羞的眼罩来。 进得太快了。 这人前戏不行。 得慢慢调教。 他下意识生出三个念头,有点高傲,又为自己的高傲觉得好笑。江淇文好像看出他表情不对,一瞬间的攻势清除了他所有杂念,迫使他全身心都被拉回到江淇文的身上。 柳生被推入网中,又实在不能说不喜欢,只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又看我,又看我。”江淇文幽幽道,又把人拉过来一通亲,“不知道我是易燃品吗,一眼就着。” “……”柳生想骂他,被填满的嘴巴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字节。 ^^^^ “不行吧,”柳生惊恐地仰视他,语速飞快,“我好难受。” 【江淇文】 柳生不知道,拒绝并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景。 只会火上浇油。 被放开的那一秒,他牙齿死死咬着江淇文衣服的布料,有几根线头被生生磨破了。 ^^ 他瘫在江淇文身上,坐也坐不住,要不是有领带捆着似乎能直接倒下去。身体已然尽兴,腿肚子和下腹却还在一直抖。 【柳生】 “十秒都不行,还想在上面呢。”江淇文说,“你想怎么帮我?” “嗯……”柳生还沉浸在快乐的余韵中,撅着嘴开始想耍赖,“什么帮你……” 江淇文循循善诱,“还记得你的鹿吗?” 柳生一愣,“殉情那个?” “不是,再之前。” “……”柳生不说话了。 再之前不就只有,工作了一天结束后,书桌底下的小鹿…… 柳生瞬间就想拒绝,但贤者时间里的高道德观让他转念一想:他为了私欲,自己承认江淇文是炮友,自己却从没帮过他的忙,上次还是他自己手动解决的,刚刚自己还产生了他单方面为自己服务的傲慢想法。 闭闭眼睛就过去了……我们干这行的,也算,额,职业奉献…… 突破观念的柳生把脸向江淇文的方向凑了凑。 【江淇文】 柳生发怵了,开始寻找逃跑理由,“你洗澡了吗?” “来之前洗了两遍,”江淇文还有心思开玩笑,“守好男德,人人有责。” “我不管,”柳生耍赖,“你脏脏。” 江淇文被迫架起的愿望又落空,眼睛暗了暗。 “你是害怕了吧。”江淇文扁嘴挑衅,“不想来逞什么能?浪费感情哦。” “……那你呢?”柳生不服气,“你好到哪儿去?纯情直男……纯情处男。” “我?我壮志难酬,我怀才不遇。”江淇文用玩笑中和过度幻想带来的失望,“我空有一身功夫,姿势、速度、力量,都无处施展啊。” “也是”柳生骂他,挑衅回去:“还纯情直男,因为我硬成这样……哎呀真恶心,我还没女装呢,我都没眼看……唔……” …… “肿了!”柳生蹬腿,“你看你吻技不行,人不生地不熟就知道一顿乱亲。你就是纯情处男……” “你直接报你身份证号得了。”江淇文揶揄道。 反正柳生不像他那样憋得慌,也不客气,真就一板一眼地背起来,嘴里飞快吐出一串数字。 江淇文咂摸了一下,抓住一个盲点。“11月28……” 江淇文凝固了。 “你没成年?” 章节目录 用我,我好用 【江淇文】 有的时候,江淇文真的感觉人的欲望就像水气球,没有疏通点就会爆炸。爆炸伴随着冲动,也许大多数冲动是单方面的,但在一段亲密关系里缔结了契约的两个人,冲动就成了心动的催化剂,有心动的奇效。 毛姆曾说过,每一次心动都不容易,不要怠慢了它。 但在情投意合的条件下,一段关系里的阻力依旧有很多外界的因素,比如家庭,比如事业……再比如—— 擦枪走火之时刻发现对方未成年啊! 虽然自己比他只大了几个月,却好像隔了一道山海……如果说之前的故作镇定是因为伴侣信任的有恃无恐,那么现在的强行镇定就带了某种悲剧色彩。 江淇文嘴角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成年。” “害怕了?”柳生笑得俏皮,变成了真正有恃无恐的那个人。 江淇文眼中的光暗了下来。没想到他打败了自己的偏见,也正在打消柳生的顾虑,就这样,毁在了自己的道德感之中。 这才是最高级的控制,最高级的报复! “这不是没几天了,”柳生嬉笑,自己被绑着反倒安慰凶手起来,“马上就快过生日了。” 江淇文也觉得眼前情景过于割裂,伸手把他的领带解开了。然后一眼不发,走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脸也蒙上了,整个人消失在了被子里。 柳生捡起飞了的裤子追过去,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干嘛?怎么自闭了?” “……”江淇文发出闷闷的声音,“你明天给我买点肾宝片补补吧。” “这是干嘛,我今天就可以帮你。”柳生憋笑,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我身份证上的不对,小时候住村子,我妈生了一年才抱我去登记的,当时也没人查。你还得叫我一声哥呢。” “真的?”江淇文眼里有转瞬的光即逝,“你骗我吧。九月份之后生日的小孩儿和之前生的一起上学都是算早一年上学,高中毕业没过生日正好17岁,要过生日才成年……哦,对,所以上次夜聊说,你也没考驾照。” 【柳生】 柳生听见他的腔调,震惊了,“你哭了吗?” “没有,不可能。”江淇文沙哑道。 “不是,你不能不信我。”柳生又心疼又好笑,眼睛瞪得老大,又笑得眯缝起来,“我小时候真的……你别丢人了,快起来,叫一声哥,哥帮你撸。” “你都喊江哥喊了半年了。我信你个鬼,”江淇文说,“你年下文写多了。” “嘿。”柳生语调和眉毛一起上扬,一下把手伸到被子里,“哥是尊称,懂不。你喊太太,我还真成你太太了?” 江淇文猝不及防被摸了一把,猛地掀开被子,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能喘着气盯他,又凶又可怜。 “早晚都是,你等着。”他最后咬牙说。 柳生笑出声,突然有一种道德绑架的快感。 “哦,好凶哦。”柳舔舔嘴唇,掀开被子直往他怀里钻,“反正现在我有需求了,你不许拒绝,快陪我玩。” 江淇文怀里好像扑进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动物,他依旧咬着牙,“玩什么?未成年小孩儿?” “我说了我不是!”柳生狠狠摸了一把,“你要是压力大,就玩上次那个,我看你挺喜欢。” 【江淇文】 江淇文猛地抱紧了他。 “行。”他把柳生翻了过去,下腹紧紧贴着他的腰,“太太,我亲爱的太太。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我不知道太太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感觉要发疯了。” 柳生背对着他由他抱着,自嘲道,“所以我经常发疯。” “你以后只写你想写的,再也不要为了泄欲写文,用我,我好用。” “有多好用?” “我体力好,持久,最重要的是我好学。”江淇文狠狠地…,终于长呼一口气,没有缓冲,也没有节制地动了起来,“只要你自己受得住,喜欢哪个姿势都没问题。” “听起来是不错,”柳生微微晃着,气息也逐渐不稳,“还有吗?” 江淇文大言不惭:“我长得帅。” “不要脸。”柳生笑骂,“好吧,帅哥,那就用你。那你怎么收费啊?” 妈的,被当成鸭子了。 “我是慈善家,我是用爱发电的志愿者。”江淇文说,“为神圣使命奉献青春,不计得失,无怨无悔。” “放屁,”柳生骂,“你都快硌死我了。慢点,我……” “为了志愿者不以身殉职,”江淇文勾住他,咬着他的耳朵沉沉说,“下次上岗,你没有叫停的权利了。” ^——^ “而且我自己也有一些提升志愿服务质量的途径,”江淇文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我发现你有些写的的确很不专业。我来教你吧。” 【余也】 次日清晨。 很久没有不做梦的夜晚了。 清晨的微光从窗帘缝隙泻进来,余也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束光是一个陌生的角度。 他睡过了。 不过也不是太晚,而且今天理论上也是个美好的星期天。 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吃两周:[早上好,老板] 是池良宙发来的消息。 配图是自己挤牙膏准备刷牙的照片。他一大早就走了吗,等等,——这不是自己的浴室吗。 吃两周:[按e加速!] 余也被逗笑了,发了一个“e”。 浴室里传来快速刷牙的声音。 余也笑得不行。 从此,二人拥有了一种别致的联系方式。 吃两周:[老板早上好!] 吃两周:[发来一张对试衣镜拎两件衣服的照片] 吃两周:[亲爱的用户您好,现已开启一键换装功能] 余也:[白色好看。] 余也:[可以配一个黑色外套。] 池良宙看了看衣柜里唯一一件黑外套,是高中的校服,好像拿不出手。 吃两周:[404not?found.] 三天后池良宙取了一大堆快递,剩下一个找不到收件人,原来是自己的。拆开。 哦,我的上帝,一件酷酷的黑色外套。 吃两周:[?] 余也:[氪了个皮肤。] 吃两周:[这这这……] 余也:[还有一键换装吗?] 吃两周:[有的] 吃两周:[图片] 余也:[不错。你呢,你觉得如何?] 吃两周:[恭喜您搭配成功,获得了98分的高分,打破了99.?999%的用户!] …… 拆快递,又拆出一件酷酷的裤子。 吃两周:[又来?] 余也:[集齐ssr稀有套装] 吃两周:[这又是什么?四级英语听力?] 余也:[刷满智慧点,以后打怪可以用。] 吃两周:[不应当,不应当,只因我是一只旅行大学牲] 余也:[你还是奇迹大学牲。] 吃两周:[绩点刷到4.0,可以开启支线剧情?] 余也:[也可能是主线任务,看你的产品调性。] 吃两周:[我是消消乐和植物大战僵尸的结合体] 余也:[没有脑子?] 吃两周:[……] 吃两周:[您已被系统踢下线。] 余也:[试玩时长一周,觉得不错。希望应用多更新一些板块。(五颗星星) 章节目录 被星星撞死 【池良宙】 池良宙在上课。 池良宙在摸鱼。 池良宙上课摸鱼。 好吧,那篇论文代写其实还差一点收尾。虽然自己对什么浪漫主义风格论并不感兴趣,而且买主也表示糊弄一下得了。但出于职业操守,他仍查了不少资料,花钱打印了出来。 他没买笔记本电脑,直到打字实在有诸多不变,便狠心买了个折叠小键盘,连在手机上打字。他倒是有个收平板的想法,连上键盘怎么也像那回事,何况电子阅览室也是计时收费。 而且有了平板,自己用手指头画的画也能留存下来了。 就在自己在结语处卡住,疯狂润色那些狗屁不通的结论时,老师往他这儿瞪了一眼。太投入了,忘记自己键盘太破,噪音有点大。池良宙瑟缩,一直苟到了下课。 收拾东西时,那张被说丑的签名卡,在池良宙从课本的缝隙里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又颇具赞赏眼光地看了看那至繁归于至简的设计。黑色而流畅的线条框住了半边纯白的卡片,又在折角处缠绕出的玫瑰和藤条。大红色花朵线条是点睛之笔,抽象的画风不至于使黑红配色太过偏向哥特风,以不显得整本书被归类为青春伤痛文学。 在他心里,最好的设计就是极易临摹但绝对无法原创的样子。 旁边一个同系的陌生大哥和他一起坐在最后一排,睡了整整一节课。这会儿醒了,第一时间就盯住了自己手里的那张卡。 “卧槽。”那位大哥感叹。 池良宙心道,有眼光哦。 看不出这位身形魁梧的猛男大哥还对这种小插画这么感兴趣,不愧是文科专业,一个个卧虎藏龙。猛男就要配玫瑰。 对方请求把卡借他看看,他自然是欣然同意。 “你这是真的。”大哥把卡片对着窗外的光照了照,仔细查看那字迹的沟壑,“没错,绝对没假。这东西积德几世才能抢到吧,你哪儿搞来的?” “啊……”池良宙回忆,“我看这个卡的框框挺好看,朋友顺手就送我了。” 大哥沉默了。 大哥期待又决绝:“200卖吗?” “啊?”池良宙惊掉下巴,“这张纸你出200?为了一张纸?” “是。” “不行,这个是朋友送的,转卖遭雷劈。何况其实我很喜欢这个设计啦。” “喜欢框啊,那好办。你去复印一张,把这个原件卖我呗。” 大哥不依不饶,加价到250。 两人又对线了几回合,池良宙终于觉得不对劲,落荒而逃了。 通过对话他算看出来了,这个人想要的绝对是签名,所以复印才能让两人各取所需。 这个作者的签名竟然这么值钱? 回到寝室的他摸摸鼻子,在浏览器上查了查这位作者,扫了一眼他的百科词条。多项荣誉之下,他感叹学长关系果然很硬。世界上的能人千千万,如果对每一个都抱有极大热情似乎让人太过疲惫,但如果这个人和自己的现实生活产生了某种联系,那便截然不同。 成倍增加的敬畏纵然也十分真诚,但一定程度上更掺着慰藉无聊生活带来的亢奋。 找出那本书看了起来。翻开一页,哦,开局死人。不过这次写得还真不是他擅长的追凶探案,因为死的是的就是主人公,“我”。 第一人称视角。 这是发生在死去之后的故事—— 阎王爷温柔地冲我笑了。 “你的死因是?” “赤贫。”我坦然回答。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只穷鬼了。大家掌声欢迎。” 池良宙读了几页,大概讲了这个死者是一个大学生,由于贫穷失去希望而自杀,死后被分配到地府档案部做人事管理,从基层干起。他在好奇为什么不用投胎时,被指引来看地府的相关条例。 石碑大门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上面写着: 凡自杀者,无权投胎。 又在一旁寻到一句小字。 注须重寻人生意义,方可再回人间。 的确,本就一心寻死,也不急重新来过,地府条例还是很人性化的。然而……。 我压下心中升起的悲凉,问他,“如何定夺是否领悟人生意义呢?” “主要看你是否已领悟到人生的意义,其次看你业绩,再次人脉。” “懂了。”我笑了,“估计是主要人脉,其次人脉,再次人脉。” “哈哈哈哈……想不开的孩子。”他看着我,突然起身上前,逼近我的脸,混沌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别太悲观了,因为毫无用处。这世界,本就由不得你。” 我被这诡异的笑容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我不解,我如何想不开了? 抬起头来,扩大的视野却正好看清这殿堂的楹联: 功过是非一锤定音 恩怨情仇烟消云散 继往开来 当我再低头时,他已消失不见了。 工作后,我负责对各种自杀的鬼们进行分类。 有被救森林火灾的采水直升机抛进森林的潜水员,在高大的树杈上用树枝一下下刺进动脉自杀,被自己划分为衰鬼; 有大喊着“我只能为爱一个人活,但可以为爱两个人去死”的情种,被自己划分为痴鬼; 有旅拍途中攀上火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一秒跳入岩浆的艺术家,遗书上说:“如果水泥地和焚烧炉禁止我的尸体融入生态,我就自己去找。我最喜欢老虎,我要被老虎吃掉。不,不,我要把我的杰作留给世间,我要保证摄影师的安全……” 他对于摄影师的保护,也仅仅是出于自己作品的得以留存的考虑。 对于最后的行径,我无法理解,无法分类。毕竟我只是一只穷鬼,没酒也没故事,地府里依旧是社会底层的样子。 鬼不用做梦,却时时刻刻都被困在自己的视觉记忆里,一闭眼就能浮现。 我望着那棵承载了他灵魂的参天大树,看见棕色干涸的血瀑顺着干裂的枝干从上至下,一路蔓延; 我听见追悼会致辞者说“人们最应该原谅的是天才的私生活”; 我看见黑色的岩体上溅出赤红的、滚烫的岩浆,那人大喊着“求你了,别管我,拍下来。” 好吧,他的死法依旧不是我能够理解的范畴。不过我遇见了一个画家,是他让我真正知道这个分类到底如何命名。 我创立了一个档案合集,命名为疯鬼,把我不理解的全都扔进去。 这时池良宙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余也】 余也:[今天没拿到快递吗?] 吃两周:[拿到了没拆忙看书] 余也:[……] 余也:[嗯。] 原来他不是不看书,只是不看我的书。余也怅然地想。 【池良宙】 打断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书上,琢磨起那个画家的死因。说从前有个包揽各个奖项的知名作家,他是忠诚的完美主义者,每次出书,事无巨细都要自己一一把关。他最注重书的封面,会在书籍出版前,社交平台上提前发一条对封面的期许。但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有点损的方式,能起到给画师施压的效果。 但有一个账号,每次在作家发完期许,都能够立刻出图,完美符合要求甚至更加壮阔恢弘直戳人心,令人看一眼就深铭肺腑。作家怀疑这是什么ai技术,但有一次他发现即使自己没发所谓的期许,画家也能凭作品的文字,挥洒自如,画到自己心里。就这样来来回回很多次,作家直接在社交平台上扬言说,以后所有的封面都要他来画。或是因为对纯粹的艺术都有所追求,或是迷恋这种分寸感的君子之交,总之出于某种神秘的默契,二人从未私下聊过天,更没见过面,甚至连彼此的账号都没有关注,就这样通过中介合作,过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年,由于大作家在垂暮之年依旧独身一人,时感清醒带来的痛苦,与痛苦衍生的无尽的空虚,逐渐产生了自决之意。 他写了一本写自杀的人。 但由于自己的情绪只是孤独,只能写出些刹那的美学感受与生命的张力,虽然文坛上的赞美愈盛,但作家自己始终知道,本质上这是一本晦涩生硬的书,彻底从此前所有作品的高度上跌落了下来。 他写作从不留有余地。他知道,自己被名利与孤独蒙蔽,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灵气,可能此生再也写不出好作品了。 他感到郁闷,甚至开始生病。 那一年里,画家也没有画出那幅相应的画。 距离他们相知,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作家觉得他可能已经去世了。或者,他已经再也看不上自己的作品了。 其实,后者更令他难以接受。作家病得更重了,沉疴难起,命悬殒殁之际。 就在他准备撒手闭眼时,家里的佣人告诉他,画家发布了自己的作品。 他颤颤巍巍地坐起来,看见那副画,有他的落款,名叫《死于季节嬗替的人》。 画是动态状态的宇宙,背景是锃亮的星团,内容是一个人被运行的地球撞死。 那个人脸上该画眼睛的部分,是白色的空白幕布。 作家呆坐了几个小时,只是痴痴地盯着屏幕。 自己写的书是死的,但他画活了。是他没能通过文字表现出的挽歌,被画家那幅巨幅的的画给补充上了,甚至溢出来,甚至漫灌,最后一泻汪洋。 天黑了。他霍然坐起来,他要去见画家。搜集信息过后,经过万般险阻再见到他,已是一周之后了。 一周之后,他找了死在画室的画家。 作家来的时候,就知道画家活不了。这种程度的感官错位的幻觉,绝非酒精能够带来,那空白的双眼,也许就是未完成的一笔。 手机扔在地上,已经没电了。地上散乱的纸上有他的日记。 画家说,他自认是天赋型选手,每每读完作家的书,手中的笔好似自有神识,手中作品自然浑然天成,信手拈来。这么多年,他与作家已成神交,但唯独这本书,他画不出来。他觉得情绪不来找他,便去主动寻找情绪。他吃了致幻的蘑菇,疯魔状态下一个失神入戏过深,在临死而不自知的状态下创作了这副画。 画上无眼,我错过了初见。我知道那一眼的空缺,该是你睁开眼的样子。 人类想要太多,所以让残缺赋予永恒。 那一瞬间,清醒带来的痛苦,痛苦衍生的空虚,都被冥蒙的真实填满。 佣人再次进来时,发现作家已经在睡梦中去世了。 双手捂着一具年轻尸体的双眼。 而双眼双手之上,是那幅画被挖下的长方形空洞,双眼周匝,是璀璨的星团。 两个人好像都被星星撞死了。 章节目录 不要叫您,叫学长 【池良宙】 那个晚上,池良宙对所谓的浪漫主义风格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上头把之前写的删了好多,在破烂键盘上奋笔疾码,最后终于在凌晨写完了。 虽然金主给的不少,但一个小作业推翻重写改了二稿,简直是为爱发电。 他自信满满地给她发了过去。 【余也】 好几天了,旅行大学牲app好像一直在系统更新。 人沉迷社交软件的时候,说明其现实生活可能不是太顺遂。被冷淡了好几天的余也打开了微博私信,逐条看了一些读者的评论,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人发了一张画给他。是一张铅笔素描,画在普通的草稿纸上。 但细节炸裂。 是偌大璀璨的太空里,一个人被公转的地球撞死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打了一串字过去。 【池良宙】 小作业成绩公示那天,女生通知了他。池良宙满怀雀跃地点开消息,等待一个不错的分数,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女生说她直接挂科了,期末考试都不用参加了。 她质问他到底怎么写的,让老师直接指出这篇文章不是她原创,质问他为什么要抄袭。这种小作业理应不该查这么严,被一眼鉴定,一定是有大量抄袭。 池良宙看着那些文字,急得胃疼,一个语音电话就打了过去。 他解释了半天,万分确保自己是原创,甚至可以走查重系统。最后他决定亲自出马去和这节课的老师对线。女生语气皆是不耐烦,说老师拒绝沟通,说自己第一节课就说过所有作业都要自己原创,最后连好友都不加她的。女生虽然焦头烂额,但一定程度也寄希望于信誓旦旦的池良宙,发来了固定每周答疑的地址,这也是最近唯一能够沟通的方式。 池良宙本意是和她一起去,可以以证人的身份出席,答不上来的时候给她打圆场。女生却严词拒绝了,说老师针对自己,看见老师的脸就烦。 池良宙喘了口气,立刻自己一个人出发,决定好好协商一下。 走之前想了想,还换上了自己最贵的衣服。 他穿过文学院迂回的走廊,看见每周答疑的指定地点,老师人气很高,被站了一圈的学生围住,水泄不通。他等了二十分钟,人群才渐渐稀少,露出老师的真身。 池良宙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余也】 余也顺着池良宙的目光看了过来,毫无意外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池良宙】 池良宙等所有人都走了,慢吞吞地走近那个小办公室。余也揉着眉心,压了压眼里的疲色,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喝点什么?” 他扫了一眼那排茶包,觉得此时任何要求好像都显得不合时宜,低头道,“不用了,谢谢。” 余也给他沏了一壶茉莉花茶。 一张嘴就让池良宙心慌。 “你是来求情的?” “咳咳……”池良宙被滚烫的茶水烫了嘴,接了一张对面递过来的纸巾,缓了一会儿才说:“我的确是为金同学的事情而来。她写的时候和我全程都有交流,我可以作证,她的论文绝对是原创的,接受查重的。” “她本人不来,倒是让你一个证人来,而你居然还答应了。”余也翘起腿,后背靠上椅背,“她是你什么人?女朋友?” “呃……” 池良宙心想这人表面好说话,实际上却是个涉及原则绝不放松、小作业抄袭就直接取消期末考资格的冷血助教。如果这个女生挂科了,不仅这学期没有奖学金,而且以后无论如何逆袭都会失去保研资格。她找代写的确不对,但她才大一……不该被剥夺所有可能性。 而朋友好像也的确不会做到这份儿上,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总要付出代价。他一咬牙,点头承认,“是,她是我女朋友。 “她说可能老师您不太想见她,于是我就来了。” 以她的角度圆了场,又不惜用上了敬称。 却也是绝对生分的敬称。 “好。”余也闭了闭眼,好像更疲惫了,“池同学。你说这篇绝对是她原创?” 池良宙梗着脖子:“是。您可以查重。” “我不否定这是原创,甚至我很欣赏这篇文章的作者。”余也说,“我只是否定是她原创。” 余也找出那篇打印的论文,给他圈了几处。 “这些引用是怎么回事?” 池良宙一看,是自己引用了那本也矣的书的内容。 “这是引用的也矣的句子……我……她有标注出来的。” “我敢肯定她没有看过这本书。”余也直直地盯着他,“她说不出这本书其他的任何内容。涉及考试我都会留档,你要听录音吗?” 池良宙觉得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就没有听的必要,另辟蹊径,“也许是她从网上看到的句子,只是引用,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余也淡淡道:“网上不会有,因为这本书还没有出版。而且我给你的第二天,金同学就在我的邮箱交了作业。” 池良宙一惊。 “您不是说这卡是托关系弄到的吗,书应该也是吧。”池良宙选择狡辩,“她也完全有可能通过关系来获得……” “我可以确保那本书只有你有。所以你看了吗?”余也抬眼。 “……没有。”池良宙试图撇清自己。 “你没看就借出去了。”余也说,“她看了书,但只精准地引用了各个章节都有的值得引用的部分,其余的一概不知道,是这样?” “您要是这么理解……” “不要叫您,不要叫您。”余也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不悦到像动怒,走近抬起他的下巴,“叫什么您?之前不是还旅行青蛙吗?难道要我理解成宠物对主人的称呼?” 池良宙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轻,“不、不是……” 余也深吸口气,放开了他,“那叫学长。” 池良宙下意识服从,“学长……” 余也好像也被自己的失态感到惊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不用再说了,作业是你写的。其他的我可以顺着你,但这方面不行,我在第一节课上就代教授说过,抄袭即挂科。像她这种非原创的也是一样。” “但是她才大一,学期才刚刚开始。”池良宙握紧拳头,良心作痛,“因为这种事情挂科……她以后怎么办?” 何况是因为他挂科,他自己以后又要如何自处? “她是你女朋友?”余也又问了一遍。 对方的无视让池良宙心里窜上一股无名火,“是又怎样?如果我咬死了我没看过那本书,当天晚上就借给了她呢?” 【余也】 “你看了。”余也的表情变得很冷漠。 “学长又怎么证明?” 余也摊开一本书,给他展示书的内封和扉页。 居然是他画得那副素描画,被地球撞死的人,浩瀚的星空从内封一直延伸到扉页上。 池良宙惊得说不出话,已经无法思考为什么这个像素比自己画的还高清的问题了。 “我给你买的平板你不愿意收,所以我想让你赚钱自己买。 “你在微博私信发的画,也同意了出版社将以商业形式有偿作为插图使用,打样效果好、确认使用后会支付给你酬劳。 “但编辑说图太模糊了,扫描版也无法使用,你又不愿意接受我的绘图工具,我就加急请了专业的画师照着你的图描了一遍。” 余也还为此支付了一批之前已经印好的书。只不过他瞒了下来。 “你是除了作者和编辑第一个看到这本书的读者。你明白吗? “我不是编辑,我是也矣。” 章节目录 够不着,挨不上 【池良宙】 池良宙第一反应是,是个大佬。 第二反应是,余也为了他的自尊干了这么多,真是煞费苦心。 第三反应是,这会使他的自尊更加受创。 …… 不过这也是他自作自受,在余也面前,“坚定”地和那个女生站在了一起。不然以他的性格,这些背后替池良宙做的事情,或许他不会说出来,至少,不是现在。 对方是如此耀眼的存在,他的才华、他的性格、他的事业……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自己的全部,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可是……这些好意,太过抽象,太过讽刺,一举一动都昭示着自己的无能。 池良宙之所以那么在意那个女生,除了自己工作的责任感,还因为他在一份份兼职里找到了体面的自我价值。而今天,他在自己最不希望看见自己丢脸的人失去了体面,还惹他生气了。 “学长……对不起。”池良宙眼眶酸涩,承认错误,“她不是我女朋友,作业是我代写的。” “嗯。”余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但是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因为她是因为我的原因才……” “我让她挂科并不是因为你。你的原因?你是指我们的关系让她暴露了,是吗?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什么?一段兼职,现在疑似要毁了另一段兼职,于是来求情?” “不是的……” “如果是兼职,或许我没有帮你的义务。” “那如果不是呢?”池良宙抬头。 “我也不会帮你,这是我的原则。”余也说,“所有的原则构成了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我。如果你觉得不是兼职,我希望你能尊重我。而我们的情分,或许也不是你用来求情的变量,用‘如果’来试探,会让我觉得冒犯。” 池良宙听他说,觉得自己快碎掉了。余也逻辑严谨,思绪清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在他的拆解下都显得自惭形秽。 体面的控诉,总给人天然的蔑视感。 是的,池良宙应该尊重他的原则,顺他的心愿。两人的地位差距如此悬殊,还有什么好说呢?他想就此逃离,可他又想起自己来到这里最大的初衷——他代写被挂科的名声传出去,高度社会化的校园里,以后还会有人来光顾吗?他慢慢站起来,又慢慢坐下。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生意’问题。”余也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起来,“首先我认为代取快递和代写作业并不是一个性质,兼职的前提是不能扰乱教学秩序,对吗?而且我也建议你找一些可以提升能力的……或许你不爱听,但是……” 余也的声音渐渐远去。 池良宙感到绝望。 他也多想潇洒地对余也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再谢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从此以后我会好好画画,争取追得上你的脚步。 但是他真的能停下来吗?去学习那些所谓的有远见的兼职技能? 妹妹学习好,只是有一点偏科,每次哭着给自己打电话说学不好数学的时候,他都会把助学金的一半打回去。 他停了现下的眼光短浅的兼职,下顿就要啃菜了。 要向余也借钱吗? 他在初来驾到校园的时候,知道自己玩冲水玩得不亦乐乎的东西是小便池的时候,他不觉得丢脸,只是没所谓地笑笑; 他拒绝余也二十一盒的压片糖果,说“不了,吃了你的该吃不惯自己的了”的时候,他依旧乐观,脸上的笑甚至看不出勉强; 今天,这样优秀的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向他伸出手来,自己却跳起来也够不到。 是的,余也没错。自己的原生家庭让自尊心太过脆弱,对方没有义务承担。“何不食肉糜”这句话,本是抨击阶级至高点的,但只需要站在道德至高点,就可以灵活使用了。 但他如果想和余也站在一起呢? 是了,对方的劝解理性又克制,不客观的好像从头到尾只有自己。 池良宙突然间明白这个道理时,好像整颗心都死了。 他真的变成了穷鬼,死因是赤贫。 余也已经不再说话,而是忧惧地看着自己。 池良宙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无所谓,一直以来。我唯独,唯独不想让你……看到……”池良宙更咽着,眼前的余也随着泪水模糊又清晰,又再次模糊,“学长……” 他把那件黑外套脱下来,走过去塞到余也怀里,“我不想穿,我不想穿。” “那就不穿,”余也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擦他的眼泪,“不穿了,没事的。” “这衣服,我够不着,我挨不上,它不是我的。”池良宙眨落一滴泪,剧烈地喘气,“我永远够不着,永远挨不上。” 余也握着他的手抖了一下,又握得更紧。 池良宙很少哭得这么痛快。爆发的情绪终于随着泪水缓了缓,他试想了一下平复后的尴尬场面,想尽快离开这里。他一定要有礼貌,留一点最后的体面。池良宙想先鞠个躬,再说点吉利话…… 他抽出自己的手退了一步,正准备弯腰,就被余也揽过去,一把抱住了。 池良宙大脑空白,眼泪都停了一秒。 “现在挨上了,现在够着了。”余也紧紧抱着他,“会挨上的,会够着的。” 章节目录 都写死吧 【池良宙】 有时候池良宙不明白,温度分为几种。欣慰的、思念的、善意的……其中善意的又分为平等的……和怜悯的。 怜悯的目光是蜇人的,但好在自己生来就浑身盔甲。他曾最多一次体会这种目光,是辅导员班会上,他初入大学不懂规矩,被辅导员当着全班的面质问为什么搞特殊,用蓝笔写材料时,他朗声回答: 因为蓝色墨水便宜,老师。 字正腔圆,不卑不亢。 全班的目光扫射过来的时候,他依旧把腰板挺得很直。 因为无谓,所以无畏。 他后知后觉地想——也就是现在想。他发觉自己开始流泪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对早已适应的怜悯目光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他想也许是挤压情绪的爆发,又觉得更重要的是一些别的什么。他现在知道了。 因为他开始在乎,面前的这个人他开始在乎。 但主观的在乎也许是最廉价的。这所大学里,每个学生都是踩着高考独木桥走进来的,大多数的他们,家庭和学历都是那么匹配,他从未和那么多高层人士的子女近距离就这样接触。经常对于他为了几块钱帮人送快递这种事,露出真诚的不解。 很多的他们人都很好,健谈、幽默、努力……他们没有嘲笑或者刁难,只是单纯的不理解而已。 他也只能笑笑,就完了。有时候高兴了,也会眉飞色舞地分享一些生活小窍门,比如买凳子就搜老头儿钓鱼凳,买相框就搜营业执照框之类的网购省钱攻略。 哦,余也总是会淡淡地笑着听,然后,估计还是继续买贵的…… 自己的省钱攻略好像都和他说尽了。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和他在一起总是高兴的? 可自己除了能为他干点跑腿儿这种杂活儿,又要怎么融入他的世界呢? 长远来看,余也有害健康。 在余也怀里的池良宙剧烈挣扎,最后一个停顿后,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然后后退一步,浅鞠了一躬。 看得出余也愣了一下。 “学长就像之前的糖,吃了,就吃不惯自己的了。”池良宙说,“我们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余也皱眉,那一点好不容易生出的温柔又消失殆尽。他上去拉池良宙,“不可以。” “你别过来。”池良宙又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门板。 “系统可以更新,但不能停服。”余也眯起眼睛,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说,“我也不是你够不到的糖。” “老板跑路了。”池良宙眼前浮起一片黑色的光点,竟逐渐淹没了对方的表情,“我……” “你可以离开我,”余也说,“但不能是逃离。我没有、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你……” 你做了。 你的存在让我相形见绌。 “其实你也可以逃离,”余也补充,“但必须是清醒的。” 说得好像是什么多亲密的的关系似的。池良宙想,不过,他现在的确很不清醒。 那黑雾渐渐盖过了所有的视觉范围,然后眼前又有白光一闪——池良宙头一歪,倒了下去。 【池良宙】 金同学的挂科已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西大市场里的【快递抄写校园跑其余见空间】同学停业了。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无人眼熟的【吃凉粥】。 愧疚或名声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天在办公室,池良宙晕倒了。 虽然只是一会儿。 那天,救护车哇啦哇啦来到的时候,早就清醒过来的池良宙骑虎难下,清醒着被强行抬上了担架……清醒着望着医护人员和余也俯视的目光,他脚趾抠地,几次要求回去,都被残忍拒绝了。 最后余也给他来了个全身体检,结果很明显,开学半学期,他的大学生活就被塞满了高强度兼职,长期熬夜加饮食不规律,再加上激烈的情绪波动,脑供氧不足让他直接短暂晕厥。 池良宙被按在医院挂吊瓶。余也在他的目光所系处拿着一沓缴款发票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的结果没几个正常的,”余也说,“血糖血脂,尤其转氨酶高得离谱。” “唉,那不能献血了。”池良宙虚弱又遗憾道,“我们学院献血给500呢。” “还想着献血。”余也敲他的头,“你直接去卖血得了。” “也好,”池良宙无力地扯嘴角,“卖完血,就能还上欠你的钱了。” 救护车,好贵。 拍片子,好贵。 打吊瓶,好贵。 活着,好贵。 “你多更新几个功能就够了。” 池良宙面色苍白,头正因支撑不稳而小幅度地晃动。他沉吟过后,认命似的发问:“需要哪方面?” “对于玩家,最重要的是操纵来的存在感,但心理上就进阶为‘成就感’。”余也说,“具体做法就是,你可以依靠我。被需要,正是一种价值肯定,和玩家在虚拟世界里寻求情绪价值的初衷相符合。” 说着,余也坐近了一点,大腿若有若无地挨着他的。 池良宙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把目光收回来。 他慢慢、慢慢地侧头,最后靠在了余也的肩膀上。 【余也】 余也握着他的注射软管,用体温暖着即将要流向池良宙身体的药。 安静的四周,滴落的药液,是昏昏欲睡的气氛。 是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了。 “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狠狠地嫉妒过你。”余也喃喃道,“你太干净了,良宙。” 【柳生】 辩论赛的日期将近,江淇文经常和队友讨论到深夜才回来。柳生每次睡前都要拉开床帘,向门口的方向看一眼。 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臭毛病,这人不回来,自己就睡不着。 不过随时为室友回来的关门声而在精神后台上准备着,的确很容易神经衰弱。 他抓紧一切时间午睡,只为挺过没那么亢奋的夜晚。只不过这个中午,他接过宅哥给大家分的苹果,红润艳丽。他正准备在午睡前啃了,一个电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好心情。 他已经很久没接过家里的电话了。不过既然宿舍有室友壮胆,躲不过的,也要积极面对才行。 不过事实证明这是个馊主意。 和想象中一样,还是管家打来的。 家里的管家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说话总是彬彬有礼,遣词造句表面处处为你考虑,实则从未暴露过真情,坚定不移地站在老板的立场,自然和父亲也是一样的冷血。 他想过很多个话题。比如最近母亲有没有联系他,或者质问他为什么不动家里给的卡,又是从哪儿来的钱。 不过还是小瞧他爹的作妖能力。 “先生说,看你没有参加任何学校社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如果你有意愿的话肯定是畅通无阻的。好好学习是好事儿,但如果走了弯路那真是……” 柳生深吸一口气,打断他,“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总归还是那些,卡里的钱不要拘束,先生会心疼。” 柳生叹气,他知道此时管家提到“心疼”的用意,不管他听不听管家都要说,因为父亲会听电话录音。他不想为难打工人,于是乖乖道,“知道了。” “好的。还请记住任何事情你都不用走弯路这一说。” 柳生暗叫不好。 “……他又干什么了?” “先生打算给学校捐一栋楼。听说文学院的经费向来不高,真是可惜……” 柳生手机险些没拿稳。 他回想起每天都要填写调查问卷的那些日子的恐惧。一旦此事促成,意味着这个学校里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牢牢掌握。 高考结束后,他假装遵照约定在家乡上大学,实则背着所有人,在截止日期前一秒修改了志愿,一志愿直接填到里家最远的西照大学。那个晚上他有些离乡的愁怅,但更多的是亢奋。 逃。 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一个学期了,家里依旧毫无动静,他以为他成功逃脱了。 可如今一个电话就泼了他一桶冷水。的确,还是太天真了,他放松了警惕。有江淇文替他填调查问卷的日子,有通达室友每日说笑的日子,都让他忘了自己的被死死埋在土里的根。 勾心斗角,大权独揽,宰制他人,他们活着有什么意思? “……既然你难得听我絮叨了这么久,那我就再多问一句吧。”管家似乎为柳生的沉默也感到受宠若惊,又添了一句,“你母亲……先生很挂念,有没有……” 挂念?还不是因为妈妈携款潜逃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很重要的文件。 谁知道那个控制欲过剩的爹在工作上干过多少腌臜事儿。他无意间曾见过家里一个房间放着成捆的现金,从那以后他都很少再花家里的钱,觉得脏。上大学之后接一点推广,在吃穿都有补贴的大学,养活自己是没问题。他妈还没出手,估计是价格没谈拢,或者威胁到自身安全正在逃。 你母亲和夫人的区别,他倒是也听惯了。 他又想冷笑。 “她没来找过我,你不要再说了。” 管家不依不饶,开始加码,“先生岳母,就是你姥姥那边也很……” “不要再说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柳生尽量把语气维持得平淡。 “那好,说说你能控制的。” 管家依旧耐心,让柳生想起来沾过饮料的鞋底,一步一粘。他真的开始说起柳生。 “你平时做事低调一点,这也是先生的意思。倒不是说忌惮了什么,只是虽然说不要再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方面,在公开的社交平台上留下痕迹……” 柳生背脊发凉。 什么意思?他指表白墙的视频?那只是一段吵架而已,难道他又知道什么了?和江淇文上下课都一起走?一起去了酒吧?还是细到……和江淇文住了别的寝室?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甚至开始神经质地担心寝室里会不会有摄像头。 只是一句提醒。在寝室打电话壮胆的心态,彻底被自己无限的猜测打垮。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柳生怒吼,“我说了……你不要管我!!” 打游戏的、倒水的、翻书的……寝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过年不回去了。” 柳生最后说了这句,把电话挂了。 寝室里一时无人说话。 柳生一动不动。他就这样在座位上坐了半分钟,他拿出手边的水果刀,猛地扎在苹果上,桌子一震,很钝的的敲击声里夹着刀尖的碰撞声。 被穿透的苹果,死时听起来很糯。 江淇文正开完会回来,打开门就看见这一苹果凶杀案。他走过去,把刀拔出来,又麻利地削了皮。江淇文切了个小块用刀尖扎着,喂到柳生嘴边。 柳生喘了一会儿气,才抬头看他一眼,把苹果方块叼进嘴里。他嚼了一下,又把苹果吐在江淇文手里。 他冲江淇文勾勾手指,后者就凑了上去。 【江淇文】 他看见柳生眼里有种崩溃的颓废的余波。 “不是标记,而是签订的相互的契约。大天使在试图挖掉图腾的时候,恶魔羊受了更重的伤。” “啊?” “之所以能签订契约,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物种。” “嗯……” “恶魔的祖先是堕天使。”柳生说,“明白了?键盘给你,你帮我把他俩都写死吧。” 章节目录 他是苦难本身 【柳生】 柳生站起来,转头就走。 “怎么突然不想要了?”江淇文追到走廊,问。 柳生:? “你的角色,”江淇文解释,“感觉你放弃他们了。” “没有希望,没有好结果。”柳生头也不回,“你看看大天使,他迟早要回到自己的族群,而他的族群只会……所有人都想为了一己私欲困住他,而唯一的兄长只会利用他换武器。” 母亲的确来找过他,开学的时候,在校园的人工湖旁,她蹲到放学的柳生,在黑夜中一把把他拉了过去。 她要他回去之后再偷一份文件。 她说事成之后,他们就都能解脱了。 她说她从前是自己对不起他,只要这最后一件事…… 他听着,听着。最后眼眶里涌出泪水,疯一样地跑了。 她没追上来。 “你知道我身份证上的年龄为什么晚一年吗?”柳生问他。 那个可怜的女人,作为受害者被迫成为了母亲的身份。她花了一年犹豫,要不要打胎。生下柳生后,她又后悔了,她又花了一年时间思考要不要把柳生杀死。 两年里,她已心死了。她决定用这个孩子捞一笔。 不过大多数男人总是只对未得到的伴侣慷慨。 “你知道为什么我体质差吗?为什么锻炼这么久身体毫无起色?” 因为女人不满足于那点衣食住行的赡养费,开始盯上了医药费。 他生过各种各样的病,冻感冒、食物中毒、睡眠不好带来的神经衰弱和血压异常……他不知道大部分其他小朋友都不用经历这些,这些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母亲会带他去县里的医院看病,医生开了单子,大多数都没了下文。只是有一次他烧得不行,生命垂危,她怕摇钱树挺不过去,才真的带他去打了针。 拿不到钱的她会暴躁,只有拿到钱后才会缓和一会儿,有时候开心了,也会给他买点饼干或者棉花糖吃。 然而又常常在当天夜晚崩溃。她抱着柳生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疯狂地重复:“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他咬牙站定,一言不发,告诉自己挺过去就好了。只是眼睛一直瞟着零食袋子,怕母亲又反悔然后拿回去。 她恨柳生,一如柳生无法全身心地爱她。他的身体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生病能换饼干,这是自己应得的,所以他并不感谢她。事实上柳生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感觉,有时也会憎恨她,但也只在母亲一次又一次撕毁承诺,抢走给自己的奖励的时候。他唯一的慰藉,就是他捡到过一只兔子,藏在一堆放破木材的小棚子里,那小棚子是邻里公用的,便得以一直悄悄养着。他圈养着那只兔子,看着兔子猩红却麻木的眼,心里泛起一丝触动。 就好像一个一直活在谎言里的人,突然照了镜子。可清醒只会徒增痛苦,他立刻站起来离开了。 没人说过爱,更没人相信彼此的承诺和未来,但总有一根线连着,将断未断,两个人都无法割舍。 她折磨着他,获得短暂快感后又沉入更大的折磨,如此恶性循环。 直到有一天,家里炖了一盆肉,自己被告知可以随意享用。他受宠若惊地用过晚餐之后,按照惯例来喂兔子,却发现一地的带血的毛,旁边还摆着家里的榔头。 他跑回去质问那个女人兔子的下落,女人眼睛都不抬,随手指了指桌上的残羹冷炙。 柳生弯下腰,吐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他兜着那些毛,走了很久很久的路,走到了城里。警察把他送到了父亲家。他无所谓那些装潢、奢侈品,他在乎的是父亲关切的目光,和信誓旦旦的承诺,这些都太过梦幻,让他以为回到了真正的家。 只不过,新的噩梦开始了。病态而极端的控制让他觉得窒息,当他知道这里的佣人每日上了几次厕所都要记录在册时,他才知道他来到了怎样的炼狱。 他再一次往村子里逃时都没等到白天,半夜就出发了。结果在火车站上就被抓了回来。 那个男人给他看了柳生是如何打车、如何问路的录像,最后放了一段……他村子那个家的室内录像。 果然,她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母亲已经走了。 去哪儿? 不知道。总归不是去寻自己。 生活好像已经烂透了。男人眼睁睁地、享受而愉悦地看着她们一起烂掉。 不过这空荡荡的家,看起来让那个女人彻底解放了的样子。 柳生面对那些看不起“娘炮”的同学能行若无事泰然处之,是有原因的。至少他不欠他们的。 比起亏欠,恶意更使他安心。 【江淇文】 江淇文静静地听着那些话,感到毛骨悚然。 柳生提大天使的家族时,他就隐约猜到是有关他家庭的原因。但他没想到现实是如此荒诞不经。 兔绒,兔绒。 他突然想到柳生一开始在私信里给他说过的“兔绒贩售机”的由来—— “那时候我幻想自己有个雪场,把雪都分享给没见过雪的小伙伴们,有点幼稚哈哈。” “是为了祭奠吗?”江淇文问。 “雪场?我说过吗?”柳生听他背出来好久之前的私信,又嫣然一笑,“不要过度解读哦。” 柳生漫不经心的笑让他眼眶发酸。 “我只是想到,”江淇文说,?“有一种出殡时的仪仗之物,是白纸花连缀成串挂在木棍上,叫雪柳。” 柳生说:“那可真是巧了。” 柳生的表情,让他从前说过的话一句又一句对应着向江淇文袭来。 “我是生长在幽暗里的人,悲观、拧巴,妄自菲薄。” “我太羡慕你们这样坦荡的人了。想被你们影响,所以想离你们这样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像就能被打上同类的标签似的。” “我讨厌承诺。我觉得它像我们来时的路灯,远远的,永远给你希望,却照不亮脚下。” 江淇文觉得,眼前这个人能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拥有这样经历的人生,如何叫他再有余力去相信虚幻的承诺? 何况自己也曾欺骗过他,很久…… 当柳生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自己的性幻想对象性别、自己看他文的感受时,一遍又一遍得到错误答案时,该是什么心情? 被抛弃两次的人生,又一次坏掉了的心情。 “你不必为你的一时感性负责。”他甚至还站在江淇文的角度安慰江淇文,叫他分辨欲望与理性,给他巨缩头鱼虱的例子,苦口婆心地叫他不要被自己的大脑欺骗。 柳生说他羡慕自己坦荡,但江淇文此刻觉得,柳生可比他要坚强千百倍。 他像一个超人,跨过千山万水才走到自己面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 “你能分清那是欲望,或是急促而高概念化的判断?”柳生说,“我好像这样问过你。但我自己都没有答案,对不起。我总认为亲密关系的本质,就是一个人从另一个人那里获得些什么。很功利吧?我也觉得……我可能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我是被你身上的光明所吸引?还是单纯的想要泄欲?” 柳生又滑到悲观的世界里了。 “你觉得,”江淇文问,“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太深奥,”柳生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今天其实算是我们约定的两周,我给你汇报我屠龙课程的日子。”江淇文踟蹰了一会儿,毅然道:“你想听吗?” 柳生被他决然的神色骇到,似乎有点恐惧,“我今天有点儿累了。” 不知为何,他今天似乎触碰到了自己灰暗的根。 他变得不敢看江淇文了。 “明天就是我们辩论会决赛了,”江淇文毫不气馁,“你会来吗?” “明天……”柳生为难,“我可能会出学校办点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我等你。”江淇文说。 柳生微微点头,想走出寝室楼去。 江淇文目送他,看着他走,最后又追上去,叫住他。 江淇文说:“如果堕天使是恶魔的祖先,说明天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按你说的,的确也是这样。既然大天使生得那么美,又有善良的天性,恰恰说明这个世界所谓善天使都是假的,恶魔是美但俗的,人类是愚昧狭隘的,只有大天使是被选中的真神。 “他跨越了苦难,他是苦难本身。 “他不是被世界抛弃了,是抛弃他的世界配不上他。只要他还是他,终归会缔造一个自己的天地。 “柳生同学,你是我世界的一道裂缝,有着巨大的颠覆作用。你打破了既成的我,篡改我的真实,垄断我的是非,我不会轻易就这样放过你。 “如果给我一百年,我会用五十年把你从泥潭里拉起来。如果不行,就下去陪你。” 章节目录 辩论 【柳生】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样的告白。这样气盛的年纪,说这样厚重的承诺,总是觉得朦胧得恍如梦寐,自己的耳朵简直吃不消。 况且年轻总是更容易热泪盈眶的。柳生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垂暮的老者,看着江淇文的热泪却体会不到同感——但老者其实是体会过的,只会怀念自己的青春,总归是觉得这是美好的。而自己对说这种话毫无经验,非要比喻的话,不如说像个beta,对突然沉迷信息素的江淇文兴味索然,只有他人示好后道德感带来的惶恐。 接不住浪漫的人总归是无趣的,这样他又回想起了亏欠的感觉。 他也不想做无趣的人,他只想逃。 明天他决定去找母亲,对于江淇文辩论赛的“我等你”感到压力倍增。他只能急促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你今晚早点睡,别再熬夜了。” 最后挣开他捉住自己的手,快速离去了。 【江淇文】 江淇文站在原地,感到懊悔。 他又说了承诺了。 晚上快闭寝柳生才回来,江淇文企图关怀一下,从细节发现柳生和自己说话时脚尖儿都没对着自己,便很快放他去洗漱了。 从前的自己向来直来直去,才不会关注这些。 这就是吃了爱情的苦吗。 他在心里感叹。 很快,辩论赛决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几个队友这几日都睡不太好,昨夜的入睡更是伴随着焦虑心慌,但此刻上了战场,也都精神抖擞起来。 正式开赛前,为了暖场,也增加辩论的趣味性,先来了一场非正式的整活儿比赛。 辩题是:男生更适合辩论or女生更适合辩论。 这种性别对立的题目真是火药味儿十足,只不过策划将角色分配的功夫做足,让男生辩反方,女生辩正方——一下子不仅有效化解了矛盾,更增加了一些趣味性。 一个女生道:“我方认为,男生普遍在攻辩时能够比女生出色,因为他们更不容易被情绪影响……” 四个男生“太客气了”都要到嘴边了,女生下一句就是: “因为你们没有良心。” 全场哈哈一笑。 果然,西大校辩传统,热场辩论根本没人正经。 菜市场吵架,正式开赛。 反方开始反击。 只见场上一个大汉声音洪亮,对着身形娇俏的四个女生大喊—— “那些不仅为这个世界做出延续生命贡献的女生,还拥有极强的情感分析能力。谁说女生一定逻辑思维弱?相反!女生不仅有逻辑思维,而且具有男生不具备的将逻辑思维落在的小处的能力!” 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最有看点的自由辩论,吵了几个来回。 什么女生颜值普遍比男生高,说男生是速度与力量的象征之类的鬼理论都被拿出来放一起吵。女方极力说男方好,男方极力说女方好,谁也辩不服谁。最后这位大汉羞恼成怒,口不择言: “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懂女生!” 全场又大笑。 那个和他对吵的女生也乐了,大方道:“你说的,我认为也有一定的道理,下场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哦——” 台下疯狂起哄。 旁边的单身队友投来嫉妒的目光。 场子彻底热起来了,正式的决赛也即将开始。是文学院对机械学院的战争,辩题很戏剧,分配更戏剧—— 辩题是:爱情需要理由or爱情不需要理由。 文科生的文学院抽到了需要更为理性的“需要理由”,而理科生的机械学院抽到了感性的“不需要理由”。 江淇文一边精神亢奋,一边心神不宁。最后的时间里,队友都在抓紧一切时间最后再对几遍稿子,尤其是一辩的女生,马上就要发言,嘴皮子无声动得飞快像是念咒。只有江淇文眼光一直盯着礼堂的门口,时不时再扫射一圈观众席。 江淇文早早就来到了礼堂,从学生会组织搬桌椅,到热场即将开始最终又结束,他一直吊着一颗心,在众人开怀大笑时频频回望,而等的那个人却一直都没有来。 今天的辩题,其实江淇文昨天已经透漏给柳生了。他有意经营,他真的想叫柳生听见他今天所有的发言。 直到二辩不易察觉地碰了碰他的手肘,他才从思绪里猛然惊醒,略略生硬地站起来,不过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神态。 “正方三辩江淇文,”一身正装的江淇文得体鞠躬,“问候在场各位。” 主席宣布辩论赛正式开始,双方一辩开篇陈词,双方攻辩提问。 总的来说,是以下两种观点。 爱不需要理由: 爱情可以跨越空间、地位、年龄、甚至物种,并分别举例了《泰坦尼克号》、《白蛇传》等作品,辅之以与绝症伴侣结婚等现实案例,来论证在各种艰难险阻之下,爱情突破世俗的界定,依然坚如磐石的道理。为某个具体理由而爱的爱情并非纯粹的爱情。 爱情需要理由: 爱情需要理由,有理由的爱情更加健康,更容易续航。虽然理由可能并非功利层面的如财产、地位等,有时甚至过于抽象,不能分条表达,但并非不存在这个理由,而这个理由需要双方通过日复一日的相处和磨合才能慢慢发现,并作为维持关系的倚仗。 自由辩论环节,双方的攻辩开始。 几个来回之后。 “我想问一下正方辩友,”反方二辩说,“你说爱情需要理由,那么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因为她貌若天仙样貌、功成名就的事业,是否在你的爱人失去这些时你的爱也会随之减退呢?如果当初因为一张脸而心动也算是爱情,那么年等她老色衰时是否就不再是爱情?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正方四辩女生说:“爱情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化成亲情,这是无可避免的。” 江淇文握紧了手里的笔。 反方二辩来了精神,语速飞快,“那么既然正方辩友承认了爱情的流失,那么是否也就印证了需要理由的爱情并非我们一开始对于爱情最稳定、最专一的定义,也就不能称为爱情,也就说明爱情不许要理由呢?” 正方四辩的女生在犹豫要如何回答,看了一眼江淇文。 观众席。 “爱真是太复杂了。”池良宙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学长,你谈过恋爱吗?” 余也:“嗯。” “那学长谈的也都很优秀吧。我觉得那个男生说得对,年老色衰只会带来打折的心动——所以我站正方,需要理由,而且还需要门当户对呢,这个很重要。你说,杰克和露丝在一起之后,杰克是个穷小子,又好赌,露丝能一辈子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此时正方的江淇文站起来了。 “爱情对于人最大的吸引力,也许不是一个人有多么漂亮多么优秀,而是爱上一个人之后变化的自己。对方提供给我看世界的新的视角,我用对方的眼,看见一个个新的世界。遇见他之后,我颠覆、更新、重组。我们共同进步,一起成长,跨过困难重重,我变得有责任感、充实、对未来充满希望。我爱上这样的自己,我寻找到新的生命的意义。这便是爱情的理由,爱情使人自我悦纳。” 余也说:“杰克能给露丝带来的是新的视角,是面对封建社会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而且杰克并非永远一成不变呢。杰克觉得露丝和自己在一起是委屈了,但人这一辈子,很多东西比金钱更重要。杰克能给露丝带来的是活下去的情绪价值,这是富有的未婚夫绝对不能给她的。” 池良宙说:“但情绪价值又不能让我吃上饭。” 余也说:“情绪价值让灵魂丰满,让你更专注地做更专业的事。” 池良宙说:“可是我灵魂丰满了,我今晚的肚子用什么填呢。” 余也说:“你不是有投喂系统吗?” 池良宙继续说:“我借你的钱,可是我钱包暂时丰满了,我缺掉一块的自尊用什么填呢?” 看来场下的小辩论赛也开始了。 余也看着池良宙认真的神情,靠近了些。 余也说:“用我。用你的信任衍生的心安理得。” 池良宙说:“我的信任从何而来?我取快递走1.5公里,只值两块钱。你的投喂系统只会徒增我的愧疚。” 余也想说些与今天主题相关的话。最后他看着池良宙执拗的表情,还是没说出口。 余也说:“你最潜在的财力,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池良宙问。 “奖学金。”余也回答,“你们院第一名有一万块,你这些天就把兼职的劲儿用在学习上。如果你寝室太吵,可以来我那里睡;如果你还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投喂,那我将以债主的身份监督你学习,如何?” 池良宙眼睛一亮。 一万块!他怎么不知道有这种好事? 他一下又恢复了元气,伸出拳头,“我会加油的。” 余也被他转变的速度惊叹,笑着和他对拳,“那你两个都答应了?” “啊,啊。”池良宙思考了一下另一个提议,突然脸红了,“第一个我还要……考虑一下。” “正方辩友,”反方的二辩看向江淇文,“你说爱情使你自我悦纳,那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爱上过一个你讨厌的人?一个你以为你绝对不会喜欢的人、甚至一个类别?如果你没有,那你能保证今后一定没有吗?” 江淇文愣了一秒,随即由衷地笑了。 “我有。” 章节目录 辩论2 【江淇文】 江淇文的语速不疾不徐。 “自我悦纳当然有悦,但纳更为重要。你想表达的应该是,爱上讨厌的人,说明爱不需要理由。但那种从讨厌到挚爱的巨大反差,过渡时正是让我不断反思的一个过程。我爱上一个我曾经不解、排斥、讨厌甚至产生过报复心理的人。但是当那一部分“悦”引导我打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 “如果丑是万物衰竭的征兆,那么在他身上我感受到美,跨越一切苦难之后依然栩栩如生的美。他是我无法接受的那类人,写我无法理解的作品,却用我无法理解的一切征服了我的狭隘。我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去看待一个群体、一类文学以及被拓荒的我自己。” 江淇文想说的太多,思维流畅,情绪到位,因而语速飞快。 但他仍留时间笑了一下。 “但是他很没有安全感。我觉得爱情的理由对于他的意义,就是尽力量化后创造一个安全区,让他不再逃避;对我来说呢,就是你越恐惧一件事物,也许更说明它对你来说有一种不可控的因素,而未知总带来一定的吸引力。我方依旧坚持观点,爱情需要理由去爱,爱情需要理由维持,爱情需要理由结果。我认为这是一种逻辑明晰的、彼此坦诚的健康的爱情。” 说完这一大通,正反方都有点迟钝。江淇文的发言,无论从应变能力,还是回应的针对性、严谨性来说,都无可挑剔,甚至还有精力照顾到措辞。双方在密集的观点输出下,都无意识地自动陷入了整理思路的环节。 场下。 向书瑶和姐妹感慨:“帅啊,好多男人都对所谓的安全感嗤之以鼻,江哥还主动考虑。这脑子真快,换我我可不行。幸好我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社交牛逼症是这样的,”另一个室友说,“我上次还听见他和齐老师讨论什么阴阳天地……什么交欢……” “我觉得他可能已经考虑过很多遍了,”陆蓝说,“快就算了,还结合对方的问题一下子精准打击。” “对,知识点已经内化了。”向书瑶拍大腿,“哪个妹子能被他喜欢,修了大福。” 向书瑶说完,突然看了一眼旁边的文伊伊。 “我不嗑了。”文伊伊一幅要昏厥的样子,“他喜欢谁都行,尊重伴侣的人,他喜欢谁都值得我最高的敬意……他喜欢谁都好嗑。” 向书瑶笑了,“那你到底是嗑还是不嗑?” “看情况吧,”文伊伊一摆手,甚是潇洒,“我是杂食党。” 被几个姐妹揶揄了一番,文伊伊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望了半天,“哎?男寝都坐一起了,柳生呢?居然没来吗?” 那一片坐着1308寝室的四个人,有一个空位留给了柳生。江淇文自然是知道的,每到主席发言,他就瞟一眼那里。直到结辩开始,自己彻底没了发言任务,他也有了精力由偶尔瞟一眼,变成一直盯着那里。 反方优先结辩,挑出一些正方整场发言的逻辑漏洞。四分钟后,发言结束。 那个位置还是空着。 正方四辩结辩,挑出一些反方整场发言和反方四辩的逻辑漏洞,四分钟后,发言结束。 位置一直空着。 江淇文坐在场上,眼里没有窃窃私语的观众,没有交头接耳评分的评委,没有忙碌统计分数的主席。 他就盯着那个位置,幻想那个红色的礼堂座椅上,从粗糙布料里面的海绵里抽出绿芽,向上攀升,长成一颗参天的柳树。树荫笼罩了整个礼堂。 没关系的,没来的话,当面再说一遍也是一样…… 不,他可能不想听。 这也是他费尽心思想让柳生来的原因。 江淇文自认为本场发挥很好,自己学院的辅导员坐在评委席上,也投来欣慰的目光,估计是看到了别的评委给文学院打的分数,大概率是个好结果。 但他还是感到一阵烦躁。 主席开始主持下一环节,观众提问。江淇文知道这个环节不计入结果,因此祈祷着别叫到自己,快点结束。 座位上的柳树还在肆意增长,甚至延伸到窗外,伸向那个人的方向。 一个人在最后一排举起了手,在学生会同学的帮助下拿到了麦克风。随即熟悉的声音响起:“谢谢主席。 “我是文院三班的柳生,我想向正方三辩江淇文同学提问。” 原先位置的那颗柳树被连根拔起,瞬移,植到了最后一排。 不过没有关系。 江淇文压抑着奔过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随后落落大方地起立,目光跨过讲堂,直视后排的柳生:“柳生同学,请讲。” “谢谢。首先想说江淇文同学思维很流畅,今天的表现也是胸有成竹,尤其是在自由辩论环节,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感谢你为学院作出的贡献。”柳生恭而有礼,“听了你的发言,我的疑问是,如果爱情需要理由的话,那么寻找理由是否是一种功利的逆推呢?你说与你相反的伴侣可以打开你的眼界,但我认为眼界不一定是由伴侣打开,可以是任何认知以外的事物,可替代性其实很高。你也说你自己态度的巨大反差让你反思,那么是否有一天这一新鲜感在隐在世俗之中不复存在了,那么爱情是否也会随之消散呢? “爱情可能是真的,但如果只是被自己不可控的事物吸引,那么这样的爱情真的能作为永远的代名词吗?” “谢谢柳生同学的提问。”江淇文说,“呃,我是这样想的……” 向书瑶:? 向书瑶:“他这怎么肉眼可见的一下紧张了。刚刚不还叱诧风云怼那个超凶的二辩?这不是不计入成绩吗?” “……别说话……”文伊伊发出窒息的声音,“我要录像……” “比如我喜欢你,”江淇文说,“我就会……” 全班场一齐向江淇文看去,有几波人回头偷瞄柳生。文伊伊一前一后拿着两个手机录像,腾不出手来捂胸口。 柳生面不改色,刚刚的礼貌还没攥热乎就扔了:“江淇文同学,请你换成假设。” “可以。”江淇文乖乖顺从,“假设我喜欢你,那么你在这世上,世界就会不自觉变得美好。这美好是假设我喜欢你的附加品,是有主次关系的。你听过三种反驳的方法吗?” 柳生听过,想起在501江淇文说的那几句话。 “一,a未必b。比如你说躺着很爽,但可能生病。 “二,没a也b,快乐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一定是躺着。 “三,b不重要。这种满足本能的‘爽’与人类高级文明并不适配……” 柳生不懂他要干什么。但他猛地又想起了一句话—— “如果之前那个例子如果你愿意继续听,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他冥冥中好像知道这个例子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对江淇文很轻地摇了摇头。 江淇文看见了。随即露出一个宽慰对方也宽慰自己的笑。 “其实你说的那些,只是我能喜欢一个静态的人的理由。这部分是理性的,是很好辩驳的。 “的确,年老色衰,时间会夺走很多,但人是动态的,此刻的你不能看清下一秒的我,而再未来依旧喜欢你的我,也并非过去的我。如果遇见你是我的宿命,我这一生也将从此分为两截。 “也许爱一个人说不清理由,但并非没有理由。因为每个人身体里其实都住着很多抽象的人,你展现出的是独一无二的复合体,我爱你,我在爱你的全部的同时,也会随着时间逐渐探索这复杂的公式、复杂的你。 “所以喜欢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只不过那个理由太过宏伟,因为爱情本就是声势浩大、无药可救的。那个‘你’永远是鲜活的,遇见你的我,也会一次又一次地爱上遇见我的你。 “而且我还要反驳的一个点是世俗和新鲜感,是我近日才开悟的道理。人生没有固定的轨迹,也就无所谓正道歧途。我只知道在有那个人的车马上,凝望他的每一眼,都会随着一个个爱的理由,而沦为永恒。 “我不想知道终点注定开往哪里,我愿意在车马上过完我的一生。” 杂乱的目光之下,有两道最炙热的,穿过整个礼堂,坚定地交织在一起。 柳生通过转接的特写大屏幕,能看见江淇文的睫毛。 江淇文通过麦克风,能听见柳生的呼吸。 全场静寂。 计时的主席也没有出言提醒。 倒是江淇文自己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所限,同学,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场下根据此问题深入探讨。” …… 主席宣布比赛结果,文学院获胜,最佳辩手为反方二辩和正方三辩。 众人在台上分批次合影留念。 皆大欢喜,其乐融融。 只有池良宙还在纠结。 “所以,”池良宙问,“反驳的三种方法到底是啥啊?” 余也笑了,有意卖关子:“你猜?” 池良宙伸出一根手指,煞有其事道: “一哭,二闹,三上吊?” 余也笑得更欢: “好解。以后你就这么干。” 章节目录 辩论3 【柳生】 辩论还没彻底结束,总觉得自己正在被围观的柳生拘谨无比,就提前离开到了一楼大厅的角落呆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说,他愿意和自己在车马上过完这一生。 众目昭彰的爱意。 他大脑一片空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又觉得刚刚短短的几分钟,是自己人生中离光明最近的时候。 他真的沾上光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改变,哪怕是自己强迫自己的。柳生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好像又成了逃避,于是打开手机,点开和江淇文的对话框,陷入了某种焦虑之中。 要说吗?说点什么? 不行的话,发个表情包吗? 可爱一点的?还是搞笑一点的? 不然就可爱一点的吧。 那是这个天线宝宝,还是这个小猪佩奇? 打开浏览器看看…… 没什么中意的。要不然还是天线宝宝吧…… 点回对话框,点表情,下翻,找到天线宝宝……诶,好像这个小兔子的也不错…… “太太。”耳后方响起一个忍着笑意的声音。 柳生第一反应是立刻把手机捂在怀里,紧张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第二反应是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听见这羞耻得要命的称呼。 第三反应才去看他。 “刚刚那个……就挺好看的。”江淇文说。 柳生又低下了头,也不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了,直接拿出手机把那个小兔子跳进垃圾桶的gif表情发给了他。 一时无话。 柳生感觉他在看自己,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又看见江淇文也恰好把头低了下去。等他觉得江淇文有要抬头看他的意向,自己又把目光别向了远处。 这种刚刚表白的、小心翼翼的氛围。 最后还是江淇文先开了口。 江淇文看起来平心定气,可一开口就暴露了他:“要、要不要出去吃?我请你。” 柳生看他紧张,突然放松了不少。 “是谁刚刚还雄辩高谈、舌战群儒,”柳生揶揄,“现在怎么磕巴了。” 江淇文挠挠头,嘿嘿一笑。 “那我要吃好吃的。” “可以,没问题,”江淇文大手一挥,豪爽道,“随便选。” “算了吧。”柳生笑,“你又不爱吃辣的。” “不会,就去吃川菜!”江淇文揽着他的肩膀往出走,“只要好吃的,多辣都行。你这么辣我不也爱吗。” 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有几个向这边看来。也许是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手长腿长、一身正装的江淇文本身就是惹眼的存在。 柳生脸上冒火,挣扎起来。 “好兄弟也能揽个肩膀,怎么了?” “谁是你兄弟。”柳生嫌弃。 江淇文委屈。不一会儿,他突然说:“你说,我们这算约会吗?” “不算。”柳生表示拒绝。 “那我能追你吗?”江淇文毫不气馁。 “你现在喜欢男的了?”柳生的语气漫不经心。 “我喜欢你,你知道那不是假设。”江淇文说。 “你能坚持多久。”柳生目不斜视,“我怕你半路去和女同学结婚。你本来不用当那头殉情的鹿。” “怎么就一定会殉情了?”江淇文不服气,“而且你也别想用另一个故事。你不是那头鹿,我也不是那个人。咱们不是说好了雪人和小兔子吗?” “是啊,你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世界,”柳生继续顺着他说,“我只是个异类,我进你的屋子就会融化。” “我可以把你放进冰箱里。”江淇文立刻就说。 柳生侧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目视前方。 “那我还说过,就在这条路上,我喜欢雪,但它也会打湿我。” “那我可以做你透明的伞。”江淇文又快速接话。 柳生吃了瘪,又转头,开始瞪他,“你现在不磕巴了?正方辩友?” 校园路上,双方就江淇文能不能追柳生这一辩题开始激烈探讨。 随时随地都能斗嘴版。 “咱能不能不说故事了?”江淇文吐槽了一句,“再说你能不能多写点he?” 柳生停了下来,死亡凝视他。 “你知道我什么,你就追我。”柳生开始来劲,“我离异家庭,思想偏激,阴晴不定,敏感脆弱,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神经病。你之前连男的都不喜欢,就敢说追我,你好狂啊,你小心溺死在你的浪漫里。” “人不轻狂枉少年。我不现在狂还什么时候狂?”江淇文叉腰,“我不是因为斟酌过了才开始喜欢你,也不是有更好的就会替代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你做什么,我都愿意纵容你。” 柳生又吃了瘪,吃了个受宠若惊的瘪。 但是他还是冷静下来,开始反方的发言。 “我不希望你一直看着我,以我为中心。”柳生想了想,组织了语言说,“如果一个人的爱能让我没有下限的为所欲为,那么爱着我的也不再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我性格很烂,说白了,那些原生家庭的苦只会转移到你身上。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江淇文又要开口,被柳生打断。 “而且你此刻的欲念让你说出这样的话,你执着,你笃定,连悲壮都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快感。可你知道吗?如果把经历写成故事,书里也只会记录今天,但今后的所有各种各样的目光,你都要一起扛。” “不是的。”江淇文面对他抓住他的肩膀,“我喜欢你的存在本身。如果你没有被爱过,那我来爱你;如果没人看着你,我会望着你。你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欲望,你不用再和虚无对抗。虽然你已经很好了,好到我足够爱上你。但你顾虑的,所谓的烂性格,只会渐渐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不是说羡慕我的坦荡吗?你和我呆在一起,渐渐也会变成那样。” 希望啊,希望。是个好东西。 它总是给人面对一切的勇气。 反方辩友被动摇了,“……真的?” “真的。”江淇文给他一个坚定的回望,“旁人的目光不重要。世俗只是一个不存在的风车,我们都被它控制了,如果你愿意给堂吉诃德一个机会,我会义无反顾地解救你。 “如果你能感觉到我,压抑就和伪装就不再是你的宿命。 “如果你认可我,我就带着你眼中世俗中的典范,奋不顾身地走向你。 “你以后的路再也不用一个人走。” 柳生眼前蒙上一层薄雾,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江淇文趁热打铁,“如果你总是顾虑会重新回到孤独的境地,顾虑那种落差,我也有很多东西可以潜移默化给你。让你全身心地依赖我,只是最后一步。你可以随时离开,走的时候,就算没有我,你也拥有一个人走夜路的勇气。” “嗯。”柳生小声应了一声。 “如果你没有什么疑问,”江淇文笑,“可以结辩了。” “好吧,对方辩友,”柳生不敢看他,轻声说,“我被你说服了,允许你追我。” 江淇文委屈,“只是允许我追?” 不然呢?结婚生小孩儿? 柳生白他一眼,“你还想怎样?你不想那算了。” “不不不,”江淇文见好就收,又重新搂上他,“已经很好了,走嘛,带你去吃饭。” 柳生走了几步,发现自己鞋带开了。 他弯下腰去系,习惯性摸了一把袜子里的脚链。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怎么了?”江淇文也在路上蹲下来,一起看着他的脚踝。 “没有了,那个链子。” “啊,那天你睡着了。”江淇文回忆,“那个压缩裤太紧,脱的时候扯断了。我给你收起来了。” 柳生摸着不知不觉中获得自由的脚踝,有点发怔。 “断了就断了吧,不要了。”柳生缓缓道,“以后……都不带了。” 章节目录 和蜘蛛共处一室 【池良宙】 十点半,没有兼职的池良宙早早上了床。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 他想起余也的话,决定起来卷一卷。 他拿起四级英语,听了一个听力。 他放下四级英语。 他拿起西语教材,决定研习一下后面的内容。 教材课文全西语无中文…… 他放下西语教材。 室友打游戏、打电话的声音不绝于耳,完全看不进去。不过一昨天熬了通宵的哥们倒是睡眠质量很佳,打起了呼噜,掺和在交响曲里。 池良宙又把自己的耳塞塞紧了一点,看了看自己床上那个长长的的杆子,叹了口气。 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是下床,去水房或者楼梯……但没有座位学习就有如丧家之犬,这种天壤之别,他需要一点力量。 他点开余也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发了一句经典台词: 在吗? 发完就后悔,大半夜的,自己没什么正经事儿,简直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 “学长我学不进去”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太像撒娇了。 他一个眼疾手快撤回了消息。 呼呼。 说实话,池良宙已经很久没跟他更新日常了。自从知道了他的马甲,老觉得这种大作家不是他这种平民可以叨扰的。而且大半夜,自己的确也没什么事儿。 余也:[在。] 池良宙一个激灵。 余也:[怎么了?] 吃两周:[没事没事不打扰你学长你忙]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池良宙被惊到,作了一番心理准备,接起来。 余也:“我可能的确需要你帮忙。” 池良宙:“啊?” 余也:“你怕蜘蛛吗?” …… 池良宙迷迷糊糊来到余也寝室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魔幻。 “没想到学长会怕蜘蛛……”池良宙后知后觉,“不对,冬天也有蜘蛛吗?” “我这屋新加了采暖,太暖和,可能蜘蛛在哪儿趴着,以为春天来了就结束冬眠了。” 池良宙看了一眼,的确,上次他还说这里比自己寝室冷,怀疑是六个人一起喘气的原故——现在完全不觉得了,一个电热炉解决了一群人的热量。 不过让蜘蛛复活了,也太搞笑了。 学长那么沉稳一人怕蜘蛛,倒是怪可爱的。 作为从小就在村落里经常残忍地抢走蜘蛛的家、用软枝条圈起来捕蜻蜓的蜘蛛克星池良宙,替学长分忧自是不在话下。 并且很亢奋。 自己被需要了,也不再是什么换着法子给人解乏儿的差事。虽然说自己之前也乐在其中,但一旦过大的身份差距开始显现,就有了某种奉承的意味和嫌疑,他不喜欢。 “学长,授人鱼不如授人渔,”池良宙两眼放光,是除了分享省钱技巧外罕见的得意,“我可以教你如何克服对蜘蛛的恐惧。” “人向前走的确要克服很多困难啊。”余也睁大眼睛,“不过怕蜘蛛这种事情,能不能不去克服?” 池良宙看着学长这个傲娇的小表情,也睁大了双眼。 是在抱怨吗? 他想起自己没说出口的“学不进去”。 是在撒娇吧。 是在撒娇吧! “本质上是系统自带的属性。”余也说,“我不想迈出那一步,我宁可一直和蜘蛛共处一室。” “可以,可以。”池良宙瞧他开始认真,忙道,“我这不是来了。老板好不容易给我派活儿,我会好好干的。” 余也笑了。 温润携着矜贵。 池良宙看着那个笑,突然觉得……天下男生都该怕蜘蛛! 人怎么能不怕蜘蛛呢? 自己不怕蜘蛛那一定是自己的问题。或者自己的属性就是为了替他解决这个蜘蛛。 “哪个蜘蛛企图对我老板不轨?”池良宙振臂高呼,“大胆贼蛛!速速召上前来!” 余也又被他逗笑了,如实道:“刚刚还在窗帘后面爬,有透光剪影……朦胧恐怖,怪吓人。一路盯着结果看丢了。” 池良宙递出一个可靠又坚定的眼神。 四处扫视了一周,也没看见那复活蜘蛛侠的身影。于是他采取了最原始的方法—— 等。 期间他叫学长不要耽误工作,于是余也不客气,端坐在书桌前开始签名。一张张嗖嗖嗖划过去,行云流水,看得池良宙很解压。 池良宙看得出神,直到余也开口才缓过来。 余也:“我杀生了。” 池良宙:“嗯?” 余也:“刚路过一只,用纸团包着捏死了。” 池良宙:“那不是挺好?” 余也一脸正经:“万一他已经进化出思想了呢?” 池良宙:“嗯……” 余也:“屋里还有一只。” 池良宙沉重地点头:“我现在就找,找到之后把腿拎起来帮你放生,绝不伤害他的思想。” 等余也第五次把头向后伸活动颈椎时,池良宙也没找到那个传说中那第二只蜘蛛。 他也注意到了这边。蜘蛛被求助人自己打死了,他心情正丧,想着别白来一趟,替他做点什么再走吧。 失去兼职的池良宙不仅没了现钱,为人民服务的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进度条也极速下跌。他要为眼前的老板服务一下,回升回升自己的血条。 【余也】 余也得到肩颈处搭上一双手,随即那僵硬的肌肉被揉捏了起来,酸痛一点一点被揉了出去。 他侧了一下头,拍了一下池良宙正在工作的手,算是无声的感谢。 “你很专业啊。”余也闭上眼睛,身体靠在椅背上,享受这张弛有度的手法。 “那是,专业手法,按、摩、推、拿、揉、搓、掐。”池良宙如数家珍地演示,“暑假打零工的时候老板送我去按摩店学了几天,回来好给他按。” 余也揶揄:“你老板好多啊。” 池良宙瘪嘴:“现在就你一个了。” “可以,老板给你五星好评。”余也发出舒适的喟叹,“都不想让你回去了。” 身后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动作的手一顿。 感受到的余也睁开眼,恰巧看见桌上的小钟表。 余也抬起头看他。 “好像回不去了。” 凝望衣柜的余也想了想,没动那个被罩,直接递了一套洗漱用品给他。 【池良宙】 “啊,我用上次的就……行。”池良宙说。 池良宙:省钱。 ……在奇怪的方面熟能生巧了。 【余也】 虽然说上次一起睡是因为被罩告急,但一旦一起在床上睡过了,好像就不太方便再把人赶到床下的样子。 不过还得是池良宙,给出了一个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 “万一蜘蛛爬我脸上咋办?” 于是这就一起躺下了。 “明早八点学生会换届,我去一趟。”余也跟他交代,“你没课就多睡一会儿,自己记得吃早餐。” “嗯,好。” “晚安。” “晚安,学长。” 【池良宙】 池良宙闭上眼,一时间没能立刻睡着。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坦然面对就好了,不然又会衍生出新的焦虑。” 这是打蜘蛛事件后,学长和他总结的一句话。 发人深省。 系统自带的设定,也许真的不值得搏上一生的精力去摆脱。为了一个虚无的结果,错过太多沿途的风景。 蜘蛛是恐惧的意象,就像贫穷的自己。面对无法克服的困难,或者说其实根本无需克服,只是泰然处之,共处一室就好了。 没人看见也没关系,说不定有一天,就会遇到帮你打蜘蛛的那个人。 学会和蜘蛛共处一室……吗。 池良宙若有所思。 不过要是太大,还是趁早跑吧。 池良宙被自己逗笑,一放松,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余也】 早。 加上这次,两人一共一起睡过三回。余也醒得早,每次醒来都能看见这人裹着被子,表情有点不爽,直到上次池良宙说这屋冷,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嘴上没说什么,屋里却加了一个小型电暖炉。 惹得屋里某个洞穴里的蜘蛛苏醒。 对了,自己还梦见被巨大的钢铁蜘蛛环抱了……真是造孽。 其实他觉得有点热,不过今早看见这个人脸上的不爽消失了,变成了某种淡淡的幸福,自己的猜想也得到了验证。只不过得到了幸福的池良宙,睡相不是太好。 池良宙踹了被子,正大咧咧露着四肢——紧紧缠在余也身上的四肢。一手搂着,一腿挎着,自己变成了他的床上大玩偶。那心安理得的睡颜,好像一直以来都本该如此的样子。 原来不是钢铁蜘蛛怪,是小蜘蛛精。 余也觉得好笑,动了动,对方没有反应。又动了动,对方搂得更紧,脸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嘴里嘟囔着:“别……别走。” 于是余也就这样被抱着,又等了一会儿。 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期间他和睡梦中的池良宙居然还有无缝衔接的对话。 “什么别走?” “棉花糖……别走。”池良宙回答了问题,又抛出了新的困难,“快递,太多了,被淹没了……” 余也侧头一看,把自己挡住他呼吸的睡衣布料拎起来。 “吃到了吗?” “嗯……别走。”池良宙有了新的目标,表情又变得不甘,“巧克力……” 池良宙又开始蹬腿。 余也帮他把缠住的被单儿拽下来。 “嗯……”池良宙再一次恢复了幸福的表情。 余也看了眼时间,纵使自己起得早,但现在已经七点半了,八点开始换届竞选,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把池良宙的胳膊捞起来,打算悄悄离开。 一捞,刚还在做梦的池良宙居然睁开了眼。 “别走……”池良宙委屈地看着他,“别走。” “棉花糖?”余也笑问,“还是巧克力?” 池良宙死死搂着他,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池良宙】 八点半。 池良宙悠悠转醒,闭着眼睛伸展了一下,心里盘算着再赖一个点儿,然后直接去哪个档口吃个早午餐。 一翻身,余也正躺在旁边看书。 池良宙:!! “学长你要迟到了,”池良宙哑着早起的嗓子提醒,“八点有会。” “我知道,”余也头也不抬,“我和他们说我不去了,待会儿我线上投票。” “为什么?”池良宙觉得他向来守时。 “因为某人早上抱着我不撒手,”余也看着他,“一直喊‘学长别走,学长别走’。眼睛可是睁着的” 池良宙完全没有这段记忆,“我说梦话了!” “是吗?”余也一笑。 池良宙看着余也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骗自己,也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一下脸红到了脖子。 “你身子虚,没课的话再睡一会儿吧。” “对不起学长,”池良宙攥紧被角,“这个……” “没事,反正他们也是等额选举。”余也放下书,“而且说实话,我还没睡过回笼觉,想体验一下。” 两人一起躺下。 于是,愧疚了三秒的池良宙,不一会儿就又开始呼呼大睡了。 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幸福。 章节目录 给你的男室友涂指甲油 【柳生】 11月27日,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柳生却异常紧张。 第二天的歌手大赛走秀本来和自己是没关系的,但就在前几天,陆蓝给熊青打电话的时候被自己听见,根据两人的对话能推测出个大概。说是本来排练好的一个女同学来了月经,一般要痛不欲生三天整,明天突然缺一个人一下子不知道去哪儿找,更别队形要求一米七以上的女生了。 他们排练的时候有时候也在专业课下课之后,自己有时候也能凑个热闹——主要是江淇文为了能和他一起吃饭,老是拖着他去,然后看上几十分钟的拧巴拧巴的江大鹅走路。 他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找到班里的微信群,向陆蓝发送了一个好友请求——柳生向来非必要不加任何人。成功加了好友之后,他给陆蓝发了一张照片。 “我认识一个学姐……一米七四,我问了下明天正好有空,可以吗?” 难得踏实沉稳的陆蓝,发来一个激动的表情,是小猪捶地。 陆蓝:[姐姐……我可以……] 柳生:[啊?] 陆蓝:[我是说姐姐可以。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起早去给她送衣服?她穿什么码?] 柳生:[图片] 柳生:[你看这件可以吗?她自己的,明天可以直接穿着去。] 陆蓝:[表情] 陆蓝:[表情] 陆蓝:[表情] 小猪捶地x3。 陆蓝:[可!!] 于是就在发完消息之后,柳生看了一眼各自忙碌的室友,做贼一样打开自己的柜子,拿出自己的帆布袋,扔了一大堆东西进去。今天江淇文好像被体育老师拉去打什么篮球赛了,反正应该很晚才回来。他偷了在江淇文桌上的501的钥匙,溜了过去。 锁好门,梳理好自己的假发,别好裙子的小装饰,又简单搞了个日常妆发。 先浅找一下感觉。 他还没穿那个裙子,怕自己最近胖了,穿不下巅峰时期的尺码。最后拿出一条和裙子颜色搭配的choker系上,虽然自己喉结不太明显,但戴上还是有安全感。 柳生拿出自己可以模拟自然光的化妆镜,臭美了一会儿。 嗨,靓仔! 化妆,东亚邪术之换头术——他有信心过几天没人认得出他。 裙子是淡蓝色系的,下一步就要涂一个同色系的指甲油,还是珠光的,怪好看。果然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自己是准备参加漫展用的,毕竟另一个微博号粉丝也不少,好久不出图,显得怠慢。 他搅了搅小瓶子里顺滑的液体,涂得有点生疏,有好几个都溢出了甲缘,只好拿纸巾好一顿清理。 桌上一片狼藉。手忙脚乱之下,他心里祈祷江淇文千万不要这时候回来。不对,他的钥匙在自己这里,应该没问题。 可惜有一种定律,叫墨菲定律,是说: 无论事情变坏的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完了。难道有别人?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钻进了被子里。他咬咬牙没在乎粉底液会不会蹭到被子上,但良心的底线让他把指甲油没干的手在里侧伸了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用说轻快的脚步,柳生听呼吸都知道是江淇文。 这厮怎么还有两把钥匙啊! 脚步声在床边停了下来。 【江淇文】 江淇文不知是对方太水还是队友配合太好,总之比赛结束得太快,于是提早回来了。回去洗了个澡,发现自己桌上的备用钥匙不见了。 于是来到501看看。 一进寝室就闻见一股隐隐约约的类似油漆的味道。 一眼看见了桌上的一个帆布包,一个会发光的镜子,和一大堆纸团。 床上被子鼓起一个人形,上面露出一点卷卷的长发,旁边露出一节涂了蓝色指甲油的手指。 江淇文声音颤抖,斟酌地开口:“同学……” 【柳生】 柳生虽然身处危机的漩涡,但听见这声“同学”,差点没笑死。 感觉应该认不出来吧,以江淇文的素质,应该也不会把一个误闯他宿舍的女孩儿揍一顿赶出去吧。 虽然女生闯男生宿舍……有点离谱。 这时江淇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让柳生露出了一双眼睛。 带了美瞳改变瞳色,双眼皮贴和眼线改变眼形,最重要的是涂了睫毛膏,可以遮挡大部分特征…… 然后被江淇文一句话全怼回去了。 江淇文先是表示震惊:“靠。” 然后又说:“你给你眼睫毛儿施肥了?长这么快?” 柳生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柳生无语,不过听这语气他好像一下就认出自己了,索性自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不过全部暴露在他面前时,又好像不似以前对其他同学说“我穿裙子又怎样”时那么坦荡了。 他能接受吗? 不接受的话…… 江淇文扫了他一眼。 柳生心都提起来了。 结果江淇文不作任何评价,只是看着他另一只没涂的手,说:“我帮你涂?左手不方便吧。” 柳生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把手递给他:“好。” 两人来到桌前。 柳生什么都没说,倒是江淇文一件一件玩他桌上的东西,要他介绍给自己。江淇文一脸淡然,好像男生化妆毫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样子。 这个人不带任何目光,好像就是单纯地研究柳生的爱好,语气像是探寻某种球的种类和功能那样稀松平常。涂指甲上手也很快,握着他的手指,弓起腰,马上就进入了工作的专注状态。 别人他不知道,但这对江淇文来说…… 柳生眼眶发酸。 不过为了体面,柳生不想显示任何语气的异常,甚至为了掩饰显得有点浮夸。 “你好变态啊,江哥。”柳生尖着声音调笑,反咬一口:“居然给你的男室友涂指甲油。” “彼此彼此。”江淇文笑着回敬,“被你寝室长涂指甲油,也不害臊。” 柳生正处于浮夸的亢奋状态,跟他杠上了,语出惊人:“寝室长给我涂润滑油的时候我也没害臊啊。” 江淇文闻言眉头一跳。 他把小刷子戳回瓶子里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知道怎么让你害臊……”江淇文猛然贴近。 柳生吃惊,想推他但又怕指甲油蹭上,只能把手腾空。 “……不许,不许亲!”柳生用力推他。 看他不听,直接使出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力气,使劲儿踹他的腿。 江淇文吃痛,放开了他,委屈道:“为什么?又不是没亲过。” 柳生头一扭,“你还没追到我呢。” “分得这么清?”江淇文苦不堪言,落泪喊冤,“开始追,怎么进度还后退了?” “哼,你在我这里注册账号,”柳生翘脚,“就得同意我的使用协议和隐私政策。不勾选你就退出卸载。” “勾选!有什么协议,”江淇文投降,“说来听听。” “反正要是做炮友,干什么都行;”柳生说,“但要是认真交往,你没追到我之前不可以有亲密接触了,你要是觉得累,随时还可以回到以前的状态。” “唉,要是我是你高中同学就好了。”江淇文感慨,“要是我这两周,12个小时都和你在一起,肯定早就征服你了。” 柳生:…… 有点恐怖。 “……现在不也是12小时,”柳生说,“你天天粘着我。” 江淇文望洋兴叹:“又没睡一起。” 可惜就在当晚,神秘的墨菲定律,又开始了。 面条发来消息,说自己好像得了水痘,寝室一时间可能回不去了。 辅导员安排了隔离的住处,面条索性就在寝室呆着,其他人给安排了几个空宿舍。 “淇文啊,你直接带一个室友去之前那屋住吧,我记得有两个床来着。”导员发来语音条,“你要带哪个?” “我想想啊,要不就……”江淇文拉长尾音,故意看了柳生一眼。 柳生翻了个白眼,又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 于是没……由于系统发开者要求不能有过界举动—— 于是,有羞有臊同居生活开始了。 章节目录 如何获得他人偏爱 【柳生】 江淇文似乎是生怕他回去取被子,给他介绍了501里的几个区域。也没什么好划分的,一句话,我的就是你的。 不过江淇文的小姑奶奶可不是这么好伺候的。 嫌弃了他几个基础设施之后,江淇文带他去了学校大超市采购,结果还是两手空空—— 垃圾袋要买带抽绳的,牙刷要电动的,洗发水要不含硅油的,洗内衣的香皂和洗袜子的要分开,但又要指定品牌,不然味道不喜欢。 “反正都是凑合,”柳生总结,“凑合用你的吧。” 柳生在江淇文好笑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下拿了几瓶可乐。江淇文笑,估计没想到他拿可乐依旧有讲究。 罐装气足,适合吃饭时候吃咸了来一口;正常瓶装适合今天不想喝水,解决一天的水量;小胶瓶装用来晚上码字时候喝一口提神,咖啡因含量适中,不会失眠,自身毫升数又不会出现打开前两者结果到明早二氧化碳流失整瓶白白浪费的情况。 柳生把自己的理论大方地全盘托出,又得意一转身,身后的仆人就抱着一大堆可乐跟了上来。 江淇文说有的日用品快用完了,于是柳生又被逼着在矮子里拔大个儿,挑了几样。 今天人多,除了自主结帐的口,人工结账也开始运行了。 超市收银员的阿姨看见这些可乐,抓到了一个规律:“咦,都是无糖的啊。” 柳生一般放平时这时候就会点点头,赶紧离开。但今天有江淇文壮胆,他的脑子突然就开始思考,阿姨这是向自己抛出一个话头,好像必须得想说点什么,才能让对话变得完整。 说……自己觉得这个口味清淡,太甜会腻。 还是说……最近有点胖了,保持身材。 直到江哥把可乐都装起来,又刷了学生卡,又拍了拍他,示意后面还在排队,柳生才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就走了,真完蛋。 柳生一脸嫉妒地看了一眼江淇文。 “咋了?”江淇文一头雾水。 “没什么。”柳生没接话。 这几天,他几乎24小时待在一起,他好像不小心撞见了人生的另一种活法。 他和江淇文去砂锅鸡档口排队,阿姨总是对江淇文更热情,每次去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和江淇文出去吃饭回来打车,司机也是一直只对江淇文感兴趣,不停地问东问西,两人聊得火热,下车时司机还恋恋不舍;最明显的是两人一起走在路上,江淇文总要和各种人打招呼,惹得他有时候室友和他远远地打招呼,都下意识想提醒江淇文“有人叫你”……极少数时江淇文会停下和友人唠一会儿,每次这时他就只能拘谨地站在一旁,默默等他们讲完,不敢插嘴,只要别和自己说话就好。 一开始还会关切一下,说这是谁呀?后来人太多了,再加上有一次江淇文刚还热情招呼,又在柳生问后心虚地来一句: “好像是学生会的学姐,嗯……还是隔壁班的?” 柳生:…… 从此柳生也懒得问了。 两个人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叠被子、倒垃圾;一起睡觉,又一起赶早八。 对于一起睡一个床,柳生是有过异议的——还没追到手就睡一起是不是不太好?不过来不及他细想,江淇文只给了他两个方案: “年轻的少年哟,你是喜欢这个浅蓝色床单,还是这个咖色床单呢?” 面对既定的选择,人的懒惰思维总是倾向于赶紧选一个,而不是跳出去发出质疑。 然后两人就开始一起套被罩了。柳生负责捏着江淇文套好的一角,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再作壁上观——翘脚看着江淇文把头钻进被罩,咬牙修补刚刚自己使坏故意弄乱的被芯,咯咯笑个不停。 洗衣机后排起脸盆长队,江淇文手洗了床单,自己又没有一键甩干功能,柳生又来帮忙一起拧。 一,二,三—— 两人同时蓄力后同时使劲儿,结果拧向了同一方向,差点双双摔倒。 两人相视大笑。 调整好方向再次拧的时候,柳生还是笑意不减。嘴里是两个人一起选的牙膏味儿,手里的被子是一起选的洗衣液的香,柳生突然觉得,他不是撞见了另一种人生,而是撞入了江淇文的人生。 那天晚上,自己提出三八线分明的柳生,等到深夜,听见江淇文的呼吸渐深,主动抱住了他。 江淇文睡得很沉,但仍无意识地覆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柳生任凭他握了一会儿,想抽出来时却发现不能了。 他一个用力,没想到江淇文却翻过身来,一整个儿把自己搂进怀里。 嘴里还囫囵不清地念叨着: “我在呢……在呢,啊。” 柳生眨眨眼,想了想,最后也把手搁在他腰上,过了会儿瘾。 再没来得及多想,就这样睡着了。 【江淇文】 早上醒来,江淇文没睁眼就感觉自己身上有只手,正在行不轨之事。 柳生的手正在捏自己的胸。 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 江淇文失笑,就这样给他捏了一会儿,还专门给他调整了一个好捏的角度。小姑奶奶捏就算了,嘴里给出了评价:“好软……” 江淇文看了眼时间,清清嗓子,在他旁边说:“皇上,该上早朝了。” “拖下去,”柳生不悦地给了指示,“捏捏。” 年轻人早上本就火气旺盛,江淇文怕他再摸下去自己要把持不住了:“太太你微博被封号了。” “啊?”柳生猛地坐起来,“哪个号?什么时候?” 江淇文在旁边笑:“你还有几个号?” 柳生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又倒下去。 视觉看不见,他还不忘伸出手摸索,找到江淇文的大臂内侧,狠狠掐了下去。 “啊——” 江淇文的惨叫回荡在寝室楼五楼。 【柳生】 早起是为了去一个讲座,最近一个青年作家来到本市办事,顺便就被老师给拉来西大的学生做一场讲座。因为是受众年龄是年轻人的流行作家,因此除了文学院的学生,其他学院的学生也踊跃参与,阶梯教室很快就坐满了人。 早起来占座的卷兄卷弟成功坐在了第一排。 青年作家谈吐很幽默,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又讲了讲写作上的困境和期许。 柳生发现台上的演讲者似乎总往自己这里瞟,准确来说往江淇文这边瞟。几乎讲着讲着就看到这边来了。 再一次,江淇文获得了交流中的偏爱,看得柳生发愣。 不对啊,老师根本没见过你吧,也没给你机会说话吧……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长得帅? 但是这么多人……就偏偏选中他了? 啊,好烦。 江淇文突然站起来了,好像是提问环节作家主动点了江淇文。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作家笑着说。 “谢谢您。”江淇文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我想问,如果长篇小说,剧情顺不下去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你是现在在写长篇小说吗?”作家很感兴趣。 “没有,”江淇文回答,“是我室友在写。” 如果不是坐第一排会被发现,柳生真想踩他的脚。 “我觉得可以尝试写一些人物小传。”作家说,“当你完全理解一个人的行动动机、性格特征时,其实你会发现你已经操控不了他了,他自己就会带着你的剧情走。其实除了我的实战经验,我对此问题第一次深受启蒙,是看一个小说作者的采访。那时候我还和你们一样大,年轻真好啊……” 作家又用一些专业术语解释了一下,什么“看与被看”、“作者、读者、世界、作品”等几个方面的例子来详细讲解。 柳生顾不得踩他了,拿起笔刷刷在平板上记了起来,几分钟的指点就受益良多。 又有几个人问了问题,其中还包括了余也学长,也获得了时长最长的一次解答。 最后讲座结束,一部分同学立场,一部分有序排队上前求签名。 “这个作者你之前是认识吗?”柳生问江淇文。 “没有啊。”江淇文回答。 柳生终于忍不住了,不止是这场演讲,而是他这些天的疑问: “我之前以为你是会说话,我不会说话,也没什么。但现在我又不理解了,你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 江淇文看起来有些讶异。 “为什么你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别人的偏爱呢?” 章节目录 喜欢余也吗 【江淇文】 原来他这几天总是突然的白眼是为了这个。 江淇文笑了,去拉他的手,“还能因为什么,你江哥有人格魅力呗。” “这么多人呢。”柳生惊恐。 “我是没说话,但是我在他演讲的时候给了他很多正反馈。”江淇文柔声解释,“我在演讲的时候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辅以赞同的点头或者肢体动作,他得到反馈,自然在下次表达时可能目光会偏向我一点。” 柳生听得呆住,又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不也说,一开始写文的时候没人看,会热度焦虑吗?评论就是你的反馈,反馈如果是正的,那就更好了。” 柳生懂了。想了想,也袒露心声,“我总是迈不出那一步。” “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原来是不敢。”江淇文偷偷在桌子后面拉住柳生一根手指,“也是,都是社会动物,谁逃得了沟通。这个我擅长,不就是社恐吗,我慢慢教你。” 柳生眼睛看向别处,假装不在意,“哦。” “你看,这就是和江哥在一起的好处。”江淇文挑眉道,“江哥带飞你,保证你一个疗程下去,蜕变成为社交恐怖分子。” “那还是算了。”柳生把嫌弃地手指头抽出来。 【池良宙】 池良宙来看这个演讲,是因为之后会发本子,还有作家书的抽奖。 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喜欢看书,但白嫖的快乐总是无法比拟的。 然后就是……说不定会碰见余也学长呢。 嗯,这只是顺便的条件。 结果自己这种心怀不轨的人被热爱文学的朋友卷了个半死,最后没有座位,只能去教室门口那里站着。中间实在对文学不感兴趣,也站不住了,于是又出去偷懒了一会儿。到结束的时候门口才松快了一些,一进来就看见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作家,向阶梯教室扫视过去,发现——最后一排坐着余也。 “学长!”池良宙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兴奋挥手。 旁人往这边看来时,自己才捂住嘴,缩起了脖子。 余也冲他笑着点头,搭在桌上的手指伸直,也小幅度地挥了挥。 池良宙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后排,在他旁边坐下。看余也有自己的书要看,池良宙也拿出自己的本子,复习起专业课来。 嗯,他还没和学长一起自习过呢。 有了余也在旁边,好像再喧闹的场景他也能持续专注,这就是氛围的力量吗?池良宙学得起劲儿,直到等到问问题和签名的同学都渐渐散了,没想到那刚刚演讲台的人竟然主动向后排走来。 池良宙四处看看,后排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外套放后排了? 作家在余也前面精准停下了。 作家开门见山:“也矣?” 池良宙吓得坐直了身子。 这怎么还开局掉马了呢。 作家继续说:“同学,你也喜欢也矣吧?” 池良宙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余也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淡然,甚至泛出谦恭的笑意:“是的,因为你在回答江淇文同学,也就是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引用了他的采访。所以在后面问问题的时候多说了一点,被您听出来了。” 作家很兴奋,完全没有对学生的架子,就这样站着和他攀谈起来。 “刚刚你提的问题太好了,我很喜欢。你问题一出,我就知道你肯定看过也矣所有的书……” 看余也一脸深藏功与名,池良宙心里飘过一大堆弹幕。 本尊在你面前坐着呢。 两人似乎一见如故,聊天也是天马行空。两人遇见知己,池良宙都为他们开心,只是自己有点郁闷。 这才是学长的圈子。 自己……好像连逊色都提不上,就淹没下去了。 只是萍水相逢,只是一次意外。要是自己那天没有太困睡在了学长寝室,连这点联系也不会有。 不过也不要太悲观!池良宙,他还抱过你呢,所以在学长心里自己会不会有一点特殊?毕竟……他…… 池良宙一时半会儿,竟没想到一点自己足够优秀得能够吸引学长的地方。 耳边的讨论还在继续。听着听着,他就看不进去本子上的笔记了。 直到听见作家说什么自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好像是在说签名吗? 又听了一会儿,好像是这样。 池良宙浅浅翻开自己的本子,精准地来到了夹着有也矣签名卡的那一页。 既然余也和他聊得来,又抽不开身给他签一个,那么何不自己来一个成人之美呢? 池良宙想了又想,最后措了个令人信服的辞。他鼓起勇气,双手把那张递过去,“我很喜欢您,我也很喜欢也矣老师,这里有一张多的签名,要不送给您?” 作家显然很惊喜,再三推辞后就收下了,并且给池良宙写了一页鼓励的话,最后署上一个帅气的名。 等作家走了,池良宙和学长讨论不上什么学术问题,于是一心暗暗期待他夸奖自己。 是不是很贴心?很善解人意? 没想到余也竟然不太开心。 “怎么了?”池良宙懵了,“你不喜欢他?难道刚刚相谈甚欢是装的?” “没有,他不错。”余也说,“我说你,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签名给他?” 池良宙不解,“你再给我签一个就好了嘛,你还有那么多,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那不一样,那张的意义不同。”余也认真道,话锋一转:“你说你喜欢他能张口就来,那看来喜欢也矣这种话,想必也是随口说说——所以就给他了。” “不是的。”池良宙急了,立刻否认,“我喜欢。我虽然还没看完那本书,但真的很喜欢,不然也不会画那副画的。”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人早就走空了,只剩刺眼的阳光从床帘的缝隙里爬进来,刺在脸上的灼热。 “你喜欢也矣。”余也看着池良宙,“那余也呢?” 章节目录 意思意思 【池良宙】 很多年后,池良宙还记得那个场景。 一个冬日的午后,外面的积雪与室内的暖气与阳光形成鲜明的反差。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里,两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讨论着年少时最不可捉摸的感情。 喜欢。 身后窗帘缝隙射进来的光线晃得侧身的池良宙睁不开眼,他转向正前方,避开了那道炫目的光,烤得发烫的侧脸挨上一片阴凉。 “学长这么优秀,又会写书,学习又好,长得……也帅,”池良宙不好意思地笑笑,语气并无异样,“怎么能不喜欢呢?” 谁知余也敛了他的招牌笑容,依旧盯着他看。 “就只是这样吗?”余也说。 池良宙在他眼里看到了某种期待。这种期待的目光自己是很熟悉的,小到室友问自己要不要参加寝室会餐,这次去小饭店吃;大到父母打工遇到了什么新困难,哪些舍不得看的老毛病就指着他以后出人头地…… 他很擅长察言观色,他明白,对人有所期许的目光就是这样的。 余也对他是有期许的。 如果之前等作家和余也对话时他还不确定自己在余也心里是否是特殊的,那么这个问题,和这一眼,他就明白了。 余也思虑周全,但绝不是说些浪荡话去调戏他人的性子。 不过池良宙有点想不明白,这个期许从何而来呢。自己成绩不拔尖,兼职都能做最低级的,样样都比不上他。 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可爱?霸道总裁爱上我?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 不过突然之间,他的乐观给了他新的思路。他想,自己没谈过恋爱,而余也是有经验的,看起来还有不少经验的样子。怎么说,也是他道德压力大一点,自己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就像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一样,白嫖的快乐是无可比拟的。 就算学长某天发现自己真的达不到他的要求,货不对板要求退货——嗯,这种帅哥,这种才华,怎么看都是对方亏了,哈哈。 池良宙又把脸侧过去,把侧脸暴露在那束光里。他不易察觉地挑眉,反打一耙:“只是这样不行的话,那,学长想要什么样的呢?” 余也看他劲劲儿的样子,笑了。他把主动权又推回去:“想要,学弟就会给我吗?” 池良宙推回去:“那得看你想要什么样的。” 余也拉过来:“那想要什么样的会给我呢?” 池良宙推回去:“你现在想的说不定就可以。” 余也拉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的?” “我知道,就是知道。”池良宙搜肠刮肚,豁出去了,“你想我让我去你那睡觉,你照顾我,你抱我,你安慰我,你还因为我把你的签名送给别人不高兴。你说,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余也】 余也以为他还要再来几个回合,结果这人直接点破了,这一大串让自己有点应接不暇。 余也:“我有不好的预感。” 池良宙:“什么?” 余也:“不是当局者迷吗,你这么清晰,应该是对我没意思吧。” 池良宙很开心:“哈哈,我看人准吧,只能说我天赋异禀。不过我也没谈过,这也不好说。” 余也:“嗯。那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不喜欢文学吗?” 池良宙笑:“这里有免费本子发。” 余也:“嗯。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那么激动?” 池良宙又笑:“我又没来过,看到熟人激动不是很正常,而且我又喜欢你的书。” 余也:“嗯,好,喜欢我的书。那你说说,你喜欢去我那里睡觉吗?” 池良宙继续笑:“喜欢……但是可能也是因为我宿舍实在太吵了,被呼噜娃包围。” 余也看着池良宙越来越灿烂的笑容,老觉得这臭弟弟恃宠而骄,在调戏自己。 “是么?只是因为你宿舍吵?”余也挑眉,“不知道那天早上是谁抱着我不松手,你也来帮我想想,是谁来着?” 池良宙突然笑不出来了。 玩脱了的池良宙请求终止对话:“不要翻旧账了!” 余也突然凑近了一点,把腿挨着他的,“可以。” 余也把手慢慢伸进了池良宙的袖子里,摩挲他的小臂,又一点一点向下,最后扣住他的手。 “不翻旧账,我现在问你,”余也盯着他的眼睛,“喜欢这个吗?” 【池良宙】 后排正靠着暖气,再加上阳光,烤得池良宙暖烘烘的,让余也微凉的手存在感极强,所过之处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体温好像更高了。 血液在沸腾,整个人却僵住了。 “怎么不说话?”余也问。 “第一次正儿八经牵手,”池良宙瞪着眼睛解释,“有点紧张。”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余也追问。 “嗯……嗯,”池良宙点头,“喜欢。” 得到鼓励的余也凑得更近了,而且是越来越近。他脑子里没几个成语,一时间只能想到什么玉树临风、气宇不凡…… 但第一次见时,只会用“贵”来形容,总体来说还是很有进步的。 自己眼前的脸逐渐放大—— “那个,”池良宙开口,“学长。” “嗯?”学长停下来,好像在仔细观察他的情绪。 池良宙脑子一抽,送上一句朴素的赞美:“你真好看。” 余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你要给我画一张吗?”余也邀请。 “好啊。”池良宙答应,“但我只有铅笔,只能画素描。” “我就喜欢素描,”余也说,“颜色太多倒是喧闹了。” 退后几个座位的池良宙,蹲坐在塑料座位上,把本子架于膝盖,仔细描摹起余也的脸。他琢磨着,怎么用最便宜的铅笔画出最贵的质感。 余也很配合地冲他笑。倒是没等池良宙低头画上几笔时,就要说上几句话扰乱他的心弦。 “那你总结一下,”余也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意思?” “我还小呢,我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池良宙手上动作没听,又开始贫嘴,“我可能对你有意思,但也只能意思意思,万一被你骗了呢?你这么有经验,是吧。” “这么多借口,”余也保持着那个动作,“那以后搬去我那里也得借着室友的由头吧?” “谁要搬去了?”池良宙笑,“几个意思?” “你不是说要意思意思吗?”余也也笑,“我看人也很准的——你就是这个意思。” “你真好意思。”池良宙笑骂。 “你别不好意思。”余也说,“你说我屋冷,我连电暖炉都备上了,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要是自称看人准,这个都看不出来,那就没意思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池良宙抿着笑。 池良宙开始收笔,很专注,半天也没吱声。 最后他把那页撕下来,走上前递给他,“那一起住,你总得给我个名分吧。” 余也看了看自己的画像,笑意更深。他颔首,整个身体都坐正了,手心向上伸过去—— “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池良宙和他“意思”了半天,一下自听见了正式邀约,还有点不适应。 “可以问个问题吗?”池良宙说。 “你说。” “你喜欢我什么?” “乐观、自信、一往无前。”余也磕巴也不打就回答,“你很干净,透明得像有一股神性,释放出能接受一切苦难的强大的精神力量。 “天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你好像一池光,一个星系,是这世上人类意识体追根溯源的、本来的模样。本源的、有生命力的——对我有致命吸引力的。” 池良宙一字一句地听着,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再一次露出了那个t^t的表情。 “快点吧,在一起吧,”池良宙没有更好的说辞,只是一味地去拉那只伸过来的手,“光是听你说话,我都要升华了,以后在一起,岂不是要变成超人了。” 余也的空空的手心终于被握住,眼睛一亮,又渐渐化成了无尽的柔软。 “我也有个问题。”余也说。 “你说。”池良宙回答。 “你可以接受男生?家里没关系吗?” “我自己高兴就行,”池良宙大手一挥,豪横道,“以后我家估计都花我挣的钱,管不着我。” 大手挥完,他又舍不得放开着两秒,又重新握住了余也修长的指节。 “你这文采,以后我不得被你忽悠得晕头转向啊。”池良宙一脸担忧,“到时候你良心记得痛啊。” “你要是看人准,应该能看出我是真心的。”余也认真道。 “好嘛好嘛,”池良宙看向别处,“估计以后吵也吵不过。” “那既然在一起了,”池良宙犹豫了一会儿,眼一闭,就给了余也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意思一下。” 余也抱了一会儿,稍稍分开,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 “我也意思一下。” 池良宙开始发出今天第一声傻笑。 与其说是恋爱的悸动,更像是某种传统财迷突然占了什么大便宜的振奋。 没等头顶冒心心的池良宙发表感言,余也看见了什么,“哦,对了,我想把这个画摆起来。” 余也拿出了手机。 “干嘛,打那么多字,搜的什么。”池良宙探头探脑。 “营业执照框。”余也冲他笑。 章节目录 鹿 柳生准备了好久,又是注意饮食,又是练习搭配和妆容,终于到了走秀这天。 不过他断不会在一个人流量巨大的时刻出去,否则被全寝室楼男同学围观。 他起了个大早,在江淇文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从他身上迈过去。换好了衣服,又花几个小时唰唰画好了舞台妆。最后套了一件蓝色的大羽绒服,扣上巨大的帽兜,卡在开寝室的六点整出了寝室楼。 从此安能辩我是雄雌。 游荡的一天开始了。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化妆技术,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又引起了小型的围观。 男生倒是还好,就是有几个妹子很激动,对着这面不停地狂拍。 柳生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一想到自己带着假面,于是很大方地冲她们笑笑。 不过还是在一个妹子有想上前要微信的趋势时,赶紧端起餐盘溜了。 自己可不能出声。 要不回头和二老板学一下伪音…… 自己没脸去图书馆,又来到了教学楼的小茶几坐了一上午。虽然自己带了两万毫安电池的充电宝,但当第三位男同学过来搭讪的时候,自己实在受不了,又换了个地方。 不过自己完全可以hold住。 三次元的男大学生还是腼腆,没有漫展里的同好狂热,哈哈。 中午跑到一个人少的小餐厅吃饭,看了眼手机。 江淇文发来消息,说晚上自己走t台,记得来看,然后报位置,到时候给他给柳生抛媚眼儿。 哦,忘了告诉臭人自己也来了。 又看了一眼空间,发现自己光速又上表白墙了。 好在都是吹彩虹屁的,还有求联系方式的。 算了,这样看来好像也不用告诉臭人了,反正他也认不出来,还可以借机调戏他一下。 哼哼。 柳生兴奋起来。 终于准备进场了,柳生在后台找到了自己的组织。宽大羽绒服下罩着的美人一时还没引起谁的注意,直到悄悄脱了帽子。 一头浅金色长发,用珍珠链子在一侧编了细小的麻花辫,散在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的锁骨旁。斜着向脸侧向下延伸的靛蓝色泪滴和眼角向颧骨渐淡的桃粉色,从此之外再无血色,透着一股矜贵的颓废感。 有人向这边看来。 柳生又把羽绒服褪下来。 一袭钴蓝的长裙被一层软纱裹着,青绿色的丝绸束起腰身,把繁而不乱的褶皱都俘获在一条系带之下。同色系渐变色的纱质宽项圈绕颈一周,在随性大方的裙子下他对众人的目光一勾唇。 慵懒的美艳,好像从壁画里悄然浮现。 是真正的来赴宴的气派。 后台有一组变魔术的男生看了半天,有些蠢蠢欲动。 最终有一个胆子大的,被推上来要微信。 柳生小幅度地摇摇头,摆摆手,表示婉拒。 旁边的室友团也在附近,似乎也在观望,没认出自己。就是没看见江淇文……今天的舞台妆浓得很,就臭人那个直男属性,认出来就怪了。 不错,十分成功。 不过没想到那人不依不饶,大声说:“美女要不帮忙做个魔术模特呗,你可以挑,看上后台哥儿几个哪个了,随你做搭档。” 声音一出,全场的目光好像都向这边斜来。 柳生找了一圈,发现找了半天的臭人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眼睛还一直盯着自己。 这就垂涎美女的美色了,目不转睛的! 花花公子。 江淇文走到了他面前,似乎也在等他开口。柳生一只手指向江淇文—— 突然剑走偏锋,又转向了别人。 哼,让你看其他美女。 要不随便指一个吧,哦?好像那边有个很帅的诶!做搭档是不是有什么那种从大变活人的箱子里出来,然后牵手的环节?或者一起在一个箱子里被剑戳,两个人离得很近,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一条裙子,治好了柳生所有社恐。 闷骚得不行。 自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往回一瞄,发现江淇文脸都绿了。 江淇文嘴里吐出一个字:“太——” 柳生一着急,不敢出声,只能跺了一下脚。 最后乖乖把手指向了江淇文。 江淇文拉着自己的手,大步走向了化妆间。 柳生一边小跑,一边心里暗骂。 这人怎么认出来自己的? 倒是陆蓝在后面远远地嘱咐:“好!那你俩就搭档,待会儿一起上台啊!” 单人化妆间内。 “玩够了吗?”江淇文无奈。 “你怎么认出我的。”柳生瞟他。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那眼神……”江淇文说,“有种随时随地想揍我的气质。” 柳生笑出了声。 “不过你好看,”江淇文都有点不敢看他了,“你干什么都行。” “害羞了?害羞了?”柳生故意凑近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哎呀呀,真完蛋,江哥羞得不敢看我了。” 被放大的美颜暴击的江淇文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威胁他:“你再勾我我把你妆亲花。” 柳生作势又要揍他。 “对,”江淇文指他,“就这个眼神。” 柳生带着美瞳不好翻白眼,端庄地原谅了这个无知的凡人。想了想,在桌上拿起一瓶粉底液递给江淇文,示意他来点。 江淇文接过去,然后挤在手心—— 柳生震惊。 难道,难道他要使用传说中的先在手心摊开,再均匀上妆的科学*流化妆术? 紧接着,不负柳生所望,江淇文用搓洗面奶的方式,在手心搓开,又用双手在脸上糊了一层。 柳生:…… “我知道,液体人皮面具。”江淇文笑得像个傻子。 最后还是柳生带着怜悯的目光,把他按在凳子上帮他把全脸卸了,又用海绵蛋一层一层上了底妆。 江淇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恋道:“没什么区别嘛。” 音乐声响起,活动正式开始。 熊青一身亮橙色小外套,深褐皮革帽子歪向一旁,怪神气的。 傅思杰和二老板穿了搭配的海岛风花衬衫,一人一手拿一个喷钱枪,脸上带着墨镜,走出了黑社会大哥的风范。 宅哥穿了一身白色西装加英伦鸭舌帽,点睛之笔是配了一条克莱茵蓝的围巾,不至于太整肃。 面条因病还在隔离。 大屏上的弹幕嗖嗖飞过: “很少有男人让我心动,今天这是第16个。” “让我摸摸你衣服的料,看起来是做我男朋友的料。” “麻烦今天送几个到我房间。” “楼上你裤子飞我脸上了。” 终于快到两人上场。 完美主义的柳生惊呼:“忘记搞那个纹身贴了,本来要贴手上来着。” “纹身贴?”江淇文从上衣口袋掏出随身的钢笔,“用不着,我给你画一个。” 他用花体英文在柳生无名指上写了一串单词。 后台灯光暗,柳生远远地看着,好像写了一个“my”,还有一个好像是…… “dear”。 mydear。 “老土!”柳生骂他。 “擦不掉了。”江淇文吐舌头。 两人匆忙上场。 江淇文梳了一个背头,打了一个底妆,穿着辩论那套西服上去了,只在衬衫与外套之间加了一个纹路凸起的毛衣背心,是颇有禁欲风味的深灰色。 本来江淇文是有别的衣服的,都定好了,但辩论会之后,全体女生都要求他穿这个再来一遍,就差写联名信了。 柳生和江淇文同步,并肩向前走。 一个步子大些,一个步子敛些。 珠联璧合,同心合意,心照不宣。 两人没排练过,两人已经排练过很多次。在每个清晨宿舍到走廊、每个日落教学楼到食堂、每个晚上图书馆到寝室楼。 两个人的默契,好像路上一个眼神,江淇文就把柳生沉重的书包接过去;一个人哼歌,一个人自然地就接下一段。 或者在一开始,那个自己掉马吵架的夜晚,互相说了晚安,又很有默契地假寐。 又或者在后来,那个压在书桌上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搂着对方的腰,又很有默契地接同一个吻。 柳生曾无数次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有时会被江淇文握住,大多数都会被他抽开。要是人多就一定会抽开,要是只有两个人,偶尔的偶尔,也会放纵自己挨上一会儿。 就像自己趁江淇文熟睡偷偷抱他的那个夜晚。 行至高台末,两人自然地互动,挽胳膊,牵手。 那几秒钟,万丈灯光、众人瞩目之下,他们是被世人承认的关系。 满坐寂然,无敢哗者。 在心里假装被所有人见证的感情。 柳生突然就想要更多。 江淇文面对他时,他向上一伸手,抓住了江淇文的领带,就扯向自己。 台下开始骚动,有个妹子高声吹口哨。 江淇文被迫弯腰,眼里笑意盈盈。 他嘴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轻声说:“生日快乐,我的小鹿。” 柳生一愣。 生日? 他的目光正好落在扯着领带的那只手,在刺目的灯光下,他终于看清了无名指上落如云烟的英文字迹: mydeer。 两人很快结束了互动,转头,并肩走回去。 柳生珍惜这样被承认的时光。 他一直挽着他,没再松开。 【江淇文】 江淇文想到那只令他耿耿于怀的鹿。 乃至很多只鹿。 那时他还没有完全进入这个新的世界,了解自己新的人生。 直到自己把那头鹿写死了,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他通过和教授不停地对话,从小到大绷紧的心也逐渐懈弛。他好像知道一点那些束缚是从何而来了,可能是时间和历史,可能是人类与文明,自己还没能想清楚。 但他感觉到自由。 福柯说,这是因为人可以通过获得知识来挑战或者超越权力,从而获得自由。 他窥见真理的冰山一角,“在一生中不断地关注自我,最终拥有自我,获得自由”。 如果得病了,先看自己得的是不是愚昧的病。如果是,只要说出真相,那么真相就把病治好了。 我以为我是秩序的守护者,直到从你的眼里感染疯狂。 “如果被承认才能活着,”江淇文对他说,“不如做一起殉情的鹿。” 章节目录 表白 【柳生】 走秀结束,宅哥在后台调侃他们:“你俩那目光好像有辐射,心都扎穿了。” 两人没人像寝室调侃那样一起玩笑,反而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江淇文给宅哥打气,祝他拿个第一搪塞了过去。 他们本来是计划留到最后,看陆洲的总决赛现场的。 但到观众席后,柳生被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和忘记关掉的拍照声架着,灵魂都飘在了半空,没什么安全感。 直到有歌手在唱歌过后公开和一个女生表白,女生对着放着自己自拍和爱心的屏幕面露难色时,柳生的窒息感终于达到了顶峰。 他向江淇文投去求救的目光,说自己透不过气了。江淇文二话不说,就拉着他的胳膊,从礼堂走出来。 无人知道蓝色羽绒服下的裙摆如何华丽,就如同无人知道在坦途大道上并肩走的两个少年,如何不敢触碰对方的手指尖。 还是柳生率先打破沉默,吐槽道:“这表白,简直是社恐人的噩梦。” “我也不太喜欢。”江淇文附和,“要是两个人说好了倒是可以,图一个热闹。” “像这种明知道不行的,就是道德绑架罢了,图一个死要面子。”柳生没什么表情地分析,“男人死要面子难道是开局系统就自带的?可能是靠压榨女人的父权社会惯出来的。” “有了权力就是这样吧,我妈也控制欲很强,接受不了我忤逆她。”江淇文想了想,“但抛开数据谈现象是耍流氓,男人的确凭借体力和某种世俗的封建思想做了很久的压迫者。” “你还能意识到封建思想呢,”柳生笑,“真难得。” 江淇文握着他胳膊的手滑到了手腕,接受了这个揶揄。 “没想到你会设身处地地替女孩子着想,”江淇文说,“很难得。” “那是因为我设身处地地遭受过女孩子的境遇。”柳生说。 酒吧的性骚扰,漫展上奇怪大叔的跟踪,刚刚那几个男生故意为难的动作…… 他只是女装时会遇到,而女性无时无刻不处于这种恐惧之中。这种情绪可能是江淇文这种一米八大个儿的猛男永远也真正共情不了的吧。提到一个现象,人总是率先联系到自己的经历,像江淇文想到母亲,又或者女孩儿被骚扰的头条出现,一个又一个具体的受害经历转换成抽象的集体愤怒。 是不是还好像,因为他目前还没受过那些路人歧视的、家人抵制的目光,才能义无反顾地说出“一起殉情”这种话? 柳生叹气。 自己好像又恶意揣测他了。 江淇文的确是非常尊重他人的,更非常尊重自己。江淇文愿意为他考虑他所有心情,他的自卑,他的自负,告诉自己被爱、被足够爱。去了解自己的圈子,背负着生理不适,依旧要突破自己去和自己眼中的权威探讨往日自己最抵触的话题。 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个份儿上,还要消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他尊重自己,以一种闻所未闻的勇气奔向自己。 一遍又一遍。 可有时候,看见奔赴而来的江淇文,自己又时常躲开。于是江淇文开始学挥克制,而克制往往比用蛮力更累,更费心神。而这些,他也都是记在心里的。 比如现在,江淇文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定下的某种用户协议,渐渐地放开了柳生的手。 柳生心里一空。 柳生心里给自己打气:勇敢一点。 他紧紧回握住江淇文,没让那只手溜走。 【江淇文】 江淇文心里一动。 他总算明白什么是受宠若惊了。 这是柳生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幸福来得太突然,大脑都转得慢了起来。 “皇上今日开恩,允许你牵一会儿吧。”柳生笑笑。 好像浅舔了一口不属于自己的糖。很甜,很辛酸。 但不如大胆享受这刻的甜。 “那能,”江淇文开口讨价还价,“慢点回寝室吗?” 柳生笑得有些浮夸,玩笑道,“你看你这点出息。我做你一天女朋友,怎么样?” 女朋友,不真;一天,不够。 江淇文没说话,慢慢挤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交握。 柳生没有反抗。 “道德绑架肯定是不行,但你个人喜欢什么样的表白?”江淇文把话题拉回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范围,“低调一点的?” “别摆一圈蜡烛那种就行。”柳生说,“那种……既在场景里可以合理出现的,又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更好。” 江淇文窃喜。 江淇文:“我辩论赛那场你就很喜欢吧?” 柳生扭头:“才没有。” 江淇文:“那我会再接再厉。” 柳生:“什么时候?” 江淇文:“现在。” 【柳生】 柳生放眼望去,发现回寝室的路上,两侧的花坛上,一个又一个挨着摆满了小雪人雕像。整整两大排,甚是整齐,煞是好看。 走在其中,突然有种走红毯的壮观感。 他一时没想到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惊叹:“这是哪个社团的活动吗,这得做多久……我记得当时我逛超市还想过要不要买……” 柳生后知后觉,那时江淇文也在旁边,是他第一次和江淇文一起单独吃饭之前,逛超市的时候。 那时他还没掉马,恍如隔世。自己拿起做雪鸭子的道具,很新奇,却又放了回去。 “做了也不长远,长远也不能带回屋子里去。”他当时这么说。 但江淇文那天辩论结束时,扬言要把他放进冰箱。 他牵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好像在和自己挑衅,看,你不会融化。 不过这些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柳生声音有点抖。 “符合吗?”江淇文咧开嘴望他,“场景里合理出现的,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雪夜里的雪人,小雪人里的大雪人。” “符合。”柳生低下头,呵出一股热气,“那开始吧。” “好。”江淇文深呼吸,“书接上回—— “对没有安全感的伴侣,我会适度数学化和量化我自己的思路,展开给他看。” 他认为,虽然我喜欢他,但是我的性向不匹配。 那么,反驳有三种方法。 第一,a未必b。 通过否定b来质疑这个观点带来的结果。比如我喜欢他,未必就是性取向不匹配。我的性取向并不一定是固定的,世界卫生组织已经认定了性取向的自由,同性恋也并非一种精神疾病。其次喜欢他也不一定会导致一系列问题,随着互联网的传播,社会对同性恋的包容度越来越高,我们总是心存希望。 第二,没a也b。 就算没有他,恋爱难道就不会产生一系列问题吗?家庭、收入、三观等的不匹配,社会离婚率逐步上升,没有某个人是生来就能完全契合自己的。 第三,b不重要。 同性恋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并不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他,那么这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世俗眼光就都不重要。比起失去他之后只能在每个深夜怀念他的我,我更喜欢那个与他携手一起面对所有苦难、所有虚空假想敌的我。 除物理攻击之外,还有魔法攻击——质疑可信度,诉诸价值判断。 如果逻辑完整无懈可击的情况下,依然可以使用价值质疑,质疑诉说观点的人的动机:他是否有偏见?他是否是一个可信的人?从而瓦解此人说过的所有话的可信度。 例如:我为什么能如此判断我自己的性向?我是否在其他场合发表过恐同言论?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家庭教育、社会主流观念是否将我引上了一条对于同性恋有偏见的道路?我是否在同性恋群体面前有种没来由的优越感?如果我不能正视同性恋这个群体,那么基于此,我对于同性恋的判断,甚至于自己内心的裁定都将会有失偏颇。 真相隶属于权力。话语权被垄断时,我被人类遗传下来的集体意识摆布。我站在你面前,带着一千年的偏见。 如果只有繁殖的性才是正确的性,我愿意和你一起付出解放的代价。管他什么大逆不道、伤天害理。 “你在这世上,世界就会不自觉变得美好,这是我喜欢你的逻辑自洽和前提为真—— “我的发言结束了。”江淇文说。 章节目录 表白2 “我知道你。从你打造的那只自杀的鹿,从你那个中午时走向我的一瞬间。”柳生笑着,眼里却沁出泪光,“你不会是屈服于传统结局的人,你被内心压抑了。” 他写的那首《拽住飘走的灵魂》的确是给江淇文写的。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绕指柔 躺着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虫子因自己的肠子而死,凶手是自己但本质是世界,更是江淇文在精神层面上的死因。所以他的自缚,也应该以世界上还活跃着的思想为碑。 而现在,他好像完全破土而出了,或者可以说是凤凰涅槃了。这是柳生始料未及的。 他对江淇文的封建的悲观,就好像坚定地认为自己早已无药可救。 但如今看见江淇文这样,有种人定胜天的快意……倒是怪燃的。但柳生还是想确保自己的话没有过于上头的成分,因此把他拉进旁边的树林,一边走,一边措辞。 想了很久,走了很远。 对视。 柳生突然趁其不备踮起脚,在江淇文的唇上上亲了一口。 然后深深地望着嘴上印上一个完整粉色唇釉的,又惊又喜的江淇文。 柳生早就觉得自己中了他的病毒,总是在大脑正常运行的时候,突然弹出一个窗口——蹦出一个小人儿,一边跳舞,一边说:“想我了吗?”,然后自动播放他们的点滴。 或者是什么流氓软件,疯狂地下载一些有关于江淇文的插件,让自己每干一件事都被迫选中,用江淇文的打开方式运行。 什么杀毒软件都没有用。 有时候他想,这就是爱情吗?这不就是脑子坏了。 有时候他又想,坏了也挺好。如果没有爱上他,似乎自己就要失去世界上最后一个能拯救自己的人了。 他是光,他不是一束光,他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散射光。也只有这种光能毫无死角地填满自己的缝隙。 柳生本来是绝对不想让他知道这些的。 “我这样的人,不相信永远。每一步都可能会出现巨大变故,我无法向你承诺什么。”柳生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我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这样,悲欢离合好像一瞬间。但是如果我开始爱你,我可以承诺的是我一定竭尽所能地爱你。 “对不起,我很扫兴。我也经常觉得自己无趣又卑劣。” 江淇文笑了,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气声。 “我知道。” 柳抬眼望向他。 “我知道你爱我。” 那个少年逆着远处的灯光,散发出绝对强大的气场。 “所以我奋不顾身地想解决所有搁在我们面前的困难。我不觉得扫兴,而且我很庆幸你对我这样说。如果你真的说了永远爱我这种话,那才是完了。至少现在,我知道你不会这样说。 “如果你不相信永远,我就不会对你说永远这种话。这是我情欲的一厢宣泄,只会让你觉得负荷。这不健康。 “如果把时间看做一条铁链,细分细分,就可以分成我今天爱你,我一小时内爱你,和我这一秒爱你。我坚信,这一秒你是爱我的。你完全可以这样和我说,因为每个节点都彼此纠缠、影响,连在一起才叫永远。” “我不要。”柳生说,“因为这看起来像是逃避责任。” 江淇文说:“你不相信永远,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永远不相信永远。” 柳生被绕晕,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他不相信事情永远是好的,但也正说明他不相信事情永远是坏的。 伟人说,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我是个人普通人,也许小有成就,也许碌碌无为。”柳生还在话题的上空盘旋,“我们可能一生都拥有无法惊心动魄的爱情。正常人觉得未知是希望,但我只觉得恐惧。直到大脑神经不再运转,我才会下结论。对不起……我……我是不是……” “我懂了,也就是你死前才会以下结论的方式说永远爱我。”江淇文眼珠动了一下。 “而且我要确认我要死了,”柳生接话,“我才会说。” 江淇文靠在一颗树上,笑得无奈,“你倒是严谨啊。” “所以我死前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江抬眼看他。 “不对,”柳补充,“我可能随时就死了,所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你要一直陪着我。直到永远到了的那一天。” 江淇文楞了几秒,突然开怀大笑。 柳生吓了一跳,“你干嘛!” “这是命令吗?” “对。”柳生皱着眉,倔强地强调了一下。 “你这命令,我怎么听得脸红心跳的呢。嘴硬。” 柳被他揶揄得耳根发红,朝肋骨处一个劲儿戳他。 “我觉得你相信永远了。”江淇文说。 柳生怔了,“什么时候?” “刚刚。” 江淇文前进一步,踩了几步雪,搂着柳生把他按在树上。又俯下身,留下一个暧昧的距离。 “虽然很开心你这样说,但以你的角度,我知道一个心动瞬间根本无法和多年的价值观所匹敌,所以我也别无所求。” 柳生看到这人开始悲观,有点不习惯。 糟了,难道是被自己传染了。 不行,怎么办,要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从江淇文眼里看见了疲惫的神色,那真是来不及了。必须得做点什么。 柳生不想表白,柳生不喜欢表白。 他想干点实事儿。 柳生想伸手把他的脸拽下来,结果卡在了江淇文怀里,最后没能做出一个干净利落的一气呵成的动作。 气急败坏地柳生决定使用语音智能系统。 “快点。” “什么?”江淇文问。 “亲。” “亲什么?” “亲我!” “怎么亲?” “就……舌吻?唔……” 一个汹涌的吻。 柳生眼前被江淇文放大的脸填满了,自己想伸出手抱他,却被牢牢扣死在怀里。得到许可的江淇文像变了一个人,一下失去了所有克制和礼貌,粗暴地撬开牙关,把舌头往自己嘴里伸。没有一开始的生涩,也没有后来的试探,只是一味地索取,一味地把自己整个人箍进自己身体里,好像现下抱不住,此生都不复相见了一样。 很辛苦吧,江哥。 撕裂自己再次重组的感觉—— 面对逃避分离焦虑的感觉—— 你绝非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 柳生双臂被他死死搂着,下巴被高高抬起,又被禁锢住所有活动空间。他被吻得无法呼吸,被吻得动弹不得,又被吻得双腿发软,体力不支。 就在他要写遗书说死于这个吻的时候,江淇文终于放开了他。两个人炙热又急促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柳生的嘴唇被咬破了,人也化成一滩水,被江淇文捞着,后者似乎正在盯着他失神的脸。 他被那眼神包围了。 “这回注册成功了吧。”江淇文再不绅士,语气透着一股执拗的狠劲儿,“你再也别想逃了,柳生。你被我抓住了,你逃不掉的的。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柳生还在不住喘息,听他这么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踩进了某个精心诱导的套子一样。 只不过甘之如饴。 他又觉得自己像那只逃出生天的鹿。 江淇文豁出性命去爱他,要他此生再也无法逃开他的眼。 章节目录 表白3 是啊,柳生不可能忘记。 “好吧,谈恋爱……”柳生弱弱地问,“都要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江淇文说,“只要你高兴。不过我觉得我们已经成亲了。” 柳生有点不自在,“说什么呢。” “盛装赴宴,雪人为证,向永远起誓,一吻定情。”江淇文眼里似有一潭深水,“不是成亲是什么?” 哦,那真是太巧了。 柳生也忍不住露出豁然的笑意。 好像仪式进到这里,就差一个代表永恒的石头。 “我想给你……”柳生说,“一个承诺。” 江淇文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觉得石头能代表永恒吗?我……想把人生最后一节铁链给你:你可以决定我墓志铭上的文字。够不够永远?”柳生说,“就算你死了,如果我干了混账事,死后也只能听你或你留下的意志差遣。 “总觉得你这样好,我给的不够。但你好像什么都不缺,自己就能活得漂亮无比。我表示忠诚的方式,可就是把我的把柄一件一件交给你吧。” 江淇文看柳生一脸悲壮,忍不住想打破这个氛围。 “你说永恒石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要说钻石。脑补了一个钻石墓碑,自然光都能折射成灯球了。”江淇文恢复了吊儿郎当,在柳生辩解之前抢先说道:“想让我在你坟头蹦迪?” 柳生飙了个白眼。他抿着嘴,伸手疯狂开始挠江淇文痒痒。 江淇文一边大笑一边求饶。 “哈哈哈……我靠……小祖宗……姑奶奶……” “反正以后我想要土葬,刨个坑给我埋了,不浪费资源,”柳生闹够了,补充道,“用血肉养育植物,给小动物吃。” 江淇文:“那不是坟头草吗?” 柳生翻白眼。 江淇文笑:“柳生。柳生的墓,要长也是参天的大树啊。” 柳生也笑:“你是要我守株待兔吗?” 江淇文:“守、株、待、兔。兔子撞死了。和那个故事一样,和你殉情吗?” 柳生叉腰:“对,撞不死你丫的。” 只要有江淇文在,无论多悲情的故事,好像都能轻轻放下。 是该放下了。 两个人回到寝室,回的是1308寝室。 得了水痘的面条快痊愈了,但还在校医院观察隔离。空空的寝室里,柳生爬上床,拿下了一个玩偶,给江淇文看。 那是一只饱经沧桑的小熊玩偶。巴掌大小,浑身几处开线,所有的面料都因为常年的摩擦而起了毛球。皱皱巴巴的料子已经洗不干净了,泛着淡淡的灰黄的颜色。上的五官也歪斜着,看起来煞是狼狈。 这是小时候自己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没有朋友陪自己的时候,只有小熊一直在自己身边。他从没给人看过,也许是单纯长得太丑,也许是具有了某种童年创伤的性质。他可以支付很多崭新的玩偶,但对于这只,自己始终抱着一种迂执的态度。 江淇文或许是第一个知道这只玩偶的存在的人,在自己确定关系这天,在国家法制系统承认自己成年的这天,柳生几乎是掏出心给他看了。这个肮脏的、破烂的、上不了台面的被别人抛弃的玩偶,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柳生也有点紧张,一旦江淇文露出一丁点嫌弃的目光,那么自己所有爬出壳的部分可能都前功尽弃。江淇文看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然后对它说: “你好,我是江淇文。” 江淇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熊耳朵,看着小熊,视如珍宝。 柳生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柳生再一次问了那个问题:“真的会有永远吗?那条铁链会断掉吗?” “如果你不相信永远,说明你清醒而理性,并不能说明别的。”江淇文认真地分析,“我从个人阅历来出发,我觉得性格有一种魔力,就是说只要你愿意相信,就能在一定区间影响自己的结局。蝴蝶效应嘛,爱叹气的人做不好迎接的幸福的觉悟,也就没有准备,来了也接不住。所以我觉得只要用力去相信,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结局。 “你相信我们的缘分吗?”江淇文望着他。 “只要我相信,”柳生说,“就会在区间上影响结果吗?” “我觉得我们是有缘的。 我们的缘分要从小时候开始说起。从小学学习还行,至少没有给初中拖不可逆转的后腿;中考努力学习,考上了还不错的高中,在不错的师资力量加持下,考上了全国前十的西大。然后又在作为综合性大学的西大里的众多不错的专业,选择了不错的中文系,并且顺利录取了。诶?你猜怎么着?还分到一个寝室了!就在对床。” 柳生被逗笑了,“你怎么不从宇宙大爆炸开始算。” “可以啊。从地球上只会下雨的时代,逐渐产生了人类。天上的飘荡的灵魂分批次降生,偏偏咱们就都生在了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的新生儿那么多,偏偏咱俩就生在一年。排队投胎的时候咱俩都是前后排。” “哈哈,”柳生顺嘴说,“那你怎么不提醒我,投个好胎。” 江淇文突然愣了一下。他突然上前一步,抱紧了他。 “我那时候还只是个魂儿呢。”江淇文煞有其事地说,“但是我跟你排队的时候约好了,在你成年那年,我来接你。” 柳生被紧紧抱着,也有些动情,“接我去哪儿?” “去1308。去以前的你……找不到的地方。” “那不就是现在?”柳生问。 “对的,”江淇文说,“就是现在。” 柳生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也是,世间没有舞台,没有话本,只有这些普通人的普通爱情。没有起承转合,没有大起大落乃至生离死别,有的只是小关心,小付出,小感动——无外乎每天把自己掰碎一点安在对方的身上,反之亦然。有反馈就是爱情,无反馈就是单恋,反馈太少就是舔狗…… 而自己决定向他走过去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点爱情。 凡是得到自己认可的东西也会得到自己的偏执,就像总是点一种奶茶,吃一个档口,买同一品牌的日用品,不肯扔掉的唯一的娃娃…… 虽然自己拧巴得要死,但至少从这个脾性来看,他们的爱情应该会越来越多,成指数爆炸式增长。 几个小时后,另一地点的晚上,柳生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是一头鹿,静静地在墓碑旁边吃草,不懂为什么方形石头如此整齐,更看不懂这碑文的抱负与憾事,乃至于姓氏名谁。只是吃饱了,就跪卧在旁边睡了。头依偎着凉碑,梦里尽是甘露的香甜。 心动是大颗的硬糖,生活是细碎的食盐。 就这样和他走同一条路,睡同一张床,从窗外看同一片风景。即使自己不相信永远,但这样的光景,至少还有四年。 那一天,柳生终于明白了。 原来平平淡淡,就是惊心动魄本身。 章节目录 大爷您喝好 打开手机,发现空间被屠了。宅哥荣获第二名,但呼声已经盖过了第一名。这就是颜值的力量吗? 寝室群炸了,几个男生本来打算夜不归寝潇洒一下,一想到面条不在,就还是想带上他,明天再去。几个人在寝室里点了很多烤串,就着罐装可乐一人吃了一大把,这时候江淇文定的冰淇淋蛋糕到了,熊青关灯,大家一起给柳生唱了生日歌。 就是手机视频电话界面里的面条有点搞笑,在黑夜里只有他的脸和蜡烛一起发光,像给他过生日一样。 退出视频界面,班级群里也在祝柳生生日快乐,长长的接龙,和平时的收到一样长。 柳生在黑暗里把眼泪擦掉,许了个愿。 没等开灯,又有人提议不如把隔壁寝室的投影机借来,直接看个电影。 几个人铺了垫子,头对着头躺在寝室地板上,又关了灯,头顶就这样变成了一片大屏幕。乱糟糟的说笑声中,不知道是谁选的片子,看没人搭理他,直接点了个恐怖片。 这是个经典的片子,看着看着,几个男人都由不屑、说笑的状态转为了死一般的寂静。 最终五个男人的尊严,就在无声的尖叫中得以保存。 柳生倒是还好,比起虚无的恐怖,其实那种现实向的悲剧,什么社会问题、家庭矛盾、人性本恶更让自己害怕。 他也遇到过某种巧合,比如氢气球一直跟着自己这种,所谓的灵异事件,不过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问对方的名字。 异世界的未知生物,总比黑暗里的一片死寂更令他接受。 又一个女鬼突然在镜头前出现,江淇文猛地抓住了柳生的手。 柳生:? 江淇文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柳生憋笑。 “好的,那你可抓紧了,”柳生把嘴抿成一条线,“我实在太害怕了。” 直到电灯重新亮起,几个人除了面色惨白,表情倒也都没什么变化。真影帝。 然后面条发来消息,说明天他可能也不去了了,让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几个人的确都亢奋无比,但既然已经吃过一轮,出去也只能玩点消遣的了。二老板开始提议去酒吧,理由是寝室全员成年了。 江淇文幽幽地看了柳生一眼。 柳生急忙把这个选题pass过去,结果最后举手通过了。1308这个男大学生寝室里饥渴又叛逆的灵魂苏醒了…… 宅哥在团购软件上购买了一个券,几人打车去,到门口时,江柳二人脚步一顿,又纷纷别过头去。 居然是上次那个酒吧!江淇文把自己……捡尸的那个酒吧。 令人更窒息的是,几人没等进去,那个上次接待江淇文的、穿渔网袜的女装猛汉还在原处迎宾,而且一眼就认出了江淇文,摆手把他招呼过去,说出一句令人窒息的话: “我记得你,上次那个见义勇为的猛男0!” 江淇文:…… 柳生:…… 剩下三个室友:…… 江淇文已经赶不上处理熊青和宅哥耐人寻味的眼神,只急着去寻柳生的目光。 柳生也一脸玩味,毫无质询或驳回之意,眼神好像也在附和前两者的“真是没想到啊”。 江淇文咬牙切齿,闷头吃了这个哑巴亏,在柳生耳边狠狠地嘀咕:“看来我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柳生浅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江淇文记得这个酒吧是个gay吧?就当江淇文开始怀疑宅哥的成分时,果然宅哥继续往前走了一百米,转进了一个门面看起来很文静的清吧。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进去,很低调的装潢。吧台上有几个外国人在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靠门口的一个人在不停训斥自己看见进来的陌生人就不安分的斗牛犬。几人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个浓妆的女生过来递了酒单,上了一盘免费的下酒小吃。龙舌兰日出、长岛冰茶、玛格丽特……几个男生也没来过酒吧,就全挑出名的点。 选择恐惧症的柳生点不出来,调酒师主动提出给他调一个符合他气质的。 一杯小甜酒。 柳生抿了一口,眼里冒星星。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跟江淇文小声道:“哼哼,我很甜吗?” 江淇文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也小声道:“是啊,治好了我多年的低血糖。尤其是……” 熊青看他俩咬耳朵,极为不满:“有什么话是兄弟们听不得的?” “每一句你都听不得,听了得中耳炎。”江淇文笑着转身,看他们拿出两幅扑克,来了兴趣,“罚酒游戏是吧?我来介绍一下规则。” 柳生嫌弃:“你怎么那么熟练。” 江淇文喊冤:“在刚刚菜单上看的。” a:点杀,可以在任意游戏时间随意选择一位参与者使其罚酒一杯。 2:小姐牌,抽中这张牌的参与者在下一张2出现之前,只要有人罚酒,就要陪着罚酒。 3:决斗,选择任意一位参与者用任意方式进行决斗,输者罚酒一杯。 5:神经病,抽到此牌者,在下一次抽牌之前都是神经病,只要有人在这段时间内理会了神经病,那么此人就罚酒一杯,同时神经病的效果取消,如果时间内没人理会神经病,那神经病于下一次抽牌时自罚一杯。 6:抽到的人说n棵柳树扭n扭,以此类推接龙,最后看谁说错便喝酒。 7:数7。抽中的人随意说出一个十以内的数字,顺时针进行,逢7或7的倍数要拍手,第一个输错的人罚酒一杯。 8:尿牌。只有有尿牌的人才能去上厕所! 9:自罚一杯。 10:照相机。持有本牌者可以在任意时间大喊一声咔嚓,场内的参与者必须保持当前状态不再活动,否则罚酒一杯。 上来江淇文就抽了一张小姐牌,引得一阵口哨。 接着宅哥抽到了照相机。 柳生直接抽到了6。 柳生:“一棵柳树扭一扭。” 江淇文:“两棵柳树扭两扭。” 熊青:“三棵柳树……” …… 又到柳生:“六颗扭树柳扭扭。啊不是,我……” 众人拍桌起哄。尤其是北方人江淇文,怒炫优越感。柳生咬牙切齿准备喝酒,突然想起江淇文拿到了小姐牌,于是笑着冲他一举杯。 江淇文上一秒还在神气,下一秒只能和他碰杯:“大爷您喝好。” 柳生很满意地仰头。 熊青抽到a,指定了二老板罚喝一杯。 江淇文:“大爷您喝好。” 二老板抽到3,决斗牌。二老板想一雪靖康之耻,选择和熊青掰腕子,谁输谁喝。 可了不得!男人的尊严被尽数托出,放在这胜负一秒! 到底会花落谁家?在这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决斗里,众人都睁大了眼—— 可惜没等下注,二老板被秒了。 熊青半脸恍然,半脸无辜。 二老板愿赌服输,一脸黑线地喝酒。 江淇文接到熟客,又碰杯:“大爷您喝好。” 二老板脸更黑了。 江淇文奋起抽牌!他期待是个功能牌,这样就能发挥他的功力—— 又是2。 小姐牌。 所有人仰头大笑。虽然没什么太大的笑点,但在男大学生群里,见人吃瘪就是如此的快乐。 宅哥抽到了5。游戏开始,谁和他说话谁就要罚酒。 众人噤声,心想不和他说话还不简单? 柳生也想,这个牌好孤单啊,千万不要被自己抽到。 柳生奋起一抽!结果又抽到了6牌。 又是那个该死的几棵柳树扭几扭! 柳生也想一雪前耻,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打下了一串数字。这样,只要自己说明白第一个,就能把游戏封杀在第一圈里。 他打下一串不规则数字,慢吞吞地无声预演了一下:“六千八百七十四万两千二百三十五棵柳树扭六千八百七十四万两千二百三十五扭……” 宅哥在一旁小声说:“你可以用浏览器转换成汉字啊。” 柳生大手一挥:“不用,我……” 全场爆笑。 宅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喝吧。” 柳生:! 他是神经病! 没想到这张“孤立牌”还有这种玩法!真是可恶! 江淇文已经熟能生巧:“大爷您喝好。” 柳生和江淇文又一齐喝酒。只不过这回柳生由于被宅哥阴了一把,情绪激动反向转身,两人喝酒时是面对面的。 又冰又甜的触感从嘴唇滑落到喉咙里。 柳生突然想起江淇文的那句“低血糖”好像还有后半句,会是什么?他装作不经意抬眸望了他一眼。 江淇文立刻就感应到,也看过来。两人喝酒的速度放慢—— 好像那个…… 盛装赴宴,雪人为证,向永远起誓,一吻定情。 再加上喝拜堂酒。 真是……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织,生出暧昧的情愫。 不料,此时宅哥突然发难:“咔嚓!” 宅哥抽到的第一张牌,照相机。 10:照相机。持有本牌者可以在任意时间大喊一声咔嚓,场内的参与者必须保持当前状态不再活动,否则罚酒一杯。 所有人都陷入了寂静。你若从上帝视角看去,旁人还谈笑如常,而这个桌儿的时间好像静止了。除了作为监督员看戏的宅哥,和—— 柳生和江淇文在喝酒途中被迫保持举杯,而在嘴角流下的两行酒…… 熊青和二老板在对面看到此景,马上要憋不住了。 宅哥看了一圈,突然指着江淇文:“你动了,请吧。” 江淇文鸣冤叫屈:“我没有!” 这时,宅哥才确信地点点头:“喝吧。” 柳生反应过来了,开始大笑:“他是神经病。” 江淇文也跟着笑,甘拜下风地抱拳。 众人玩闹了半天,终于在熊青喝到桌子底下之后准备打道回府。三个人打了一辆车,江柳二人叫了另一辆,一看还是辆mpv。 一路上,柳生都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江淇文摸了摸他的脸:“酒量不错啊?” 柳生顺势把脸靠过去,蹭了两下。 江淇文受宠若惊。 柳生的脸越来越沉,最后整个人都倒在了江淇文肩头。这还不够,又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那个结实的臂膀。 柳生小声唤他。 “江哥。” “嗯?” “江哥。” “哎。” “江哥~” “哎,我在呢。” “嘿嘿……”柳生笑得冒出傻气,“江哥……我,我能追你吗?” 桥下的减速带一个颠簸,江淇文顺势扶住了他,让他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里。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江淇文笑。 柳生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江淇文在他耳边说,“我追的你。” “嘿嘿……”柳生又开始傻笑,“捡到大便宜了。你好帅哦。” “终于肯夸我帅了?” “嗯……”柳生突然找回一点记忆,“你说低血糖,尤其是什么?” “尤其啊,”江淇文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尤其这个。” 他们又接了一个吻。 柳生被亲得更迷糊了,分开好久,才战战兢兢地发问:“这是我可以亲的吗?” 江淇文又亲了他一下。 “啊!”柳生把自己的羽绒服帽子扣起来,埋进他颈窝,“我们小猫咪可看不得这个!” 江淇文觉得眼前这只小猫咪可爱炸了,笑,又笑得很淡。柳生渐渐在怀里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也有点微醺,在这个迷幻又令人平静的场景里。 直到再次遇到减速带,两个人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在学校门口下了车。 一下车就被保安拦下,两个人都要学生卡。 江淇文一摸兜,糟了,之前的卡借同学接水,还回来时放桌子上了,忘了带了。江淇文启动社交功能,开始求保安叔叔通融一下。可惜这个人面生,不领情面,反驳时操着一口方言自己又听不太懂,一时间竟陷入了僵局。 柳生睁了睁眼,感觉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手却缓缓地从钱包最深层拿了一张卡出来。 江淇文以为是他自己的,想实在不行只能叫柳生取一下,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卡。 可江淇文确信自己的卡在桌子上。 “你偷我的卡?”江淇文说。 “没有!”柳生否认,“之前你卡丢了,捡到的人给你送寝室了,但你不是已经有新卡了……我就留下了。” “还随身带在身边?”江淇文诧异地笑了。 “怎么不说话?又要退出系统了?” “你每天勾我,我不仅带在身边,”柳生一脸微醺,面无表情却语出惊人,“我晚上还拿着它撸呢。” 江淇文听了一秒,缓了一秒。 转头就冲保安室喊: “叔,定睛一看,我们好像走错学校了,添麻烦了。” 柳生:? 柳生真的仔细去看学校那几个大字。 江淇文拦了辆出租车,拉着他就走。 柳生被他吓得节节败退。 “去哪儿。” “哪能让太太自己撸呢。”江淇文拉他的手,“简直——太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