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情形如何,顾月池和长乐公主一直在马车里看着,在看清潘兴家见到叫花子的反应时,她多少有些吃惊。
适才潘兴家目中无人的样子历历在目,连她这个将军府的嫡女他都想不给面子,却为何独独在见到叫花子后像吃了哑药一般,一时间没了声响?
这人是谁?!!!
周围众人都不知叫花子是何来历,只见潘兴家张了张嘴,喉结轻动,有些艰难的喊道:“小……小叔公!”
此称呼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叫花子长相清秀,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此刻身着镇国将军府的平常家丁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就是这个普通的人,居然被潘兴家称呼为小叔公!
小叔公?那不就是爷爷辈儿?
这大大出乎众人预料,自然也不在顾月池的预料之中。
潘——安!
初时听叫花子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月池以为他是随口胡诌了个名字,眼下看来这个名字十有八九就是他在这一世所用的名讳。
可是此刻顾月池又觉得迷惑了。
人家潘安既是称他做小叔公,而且还如此忌惮,合着他该是老尚书的胞弟才对。要知道吏部尚书府乃世代官宦人家,有个比儿子还小的兄弟算不得什么,不过顾月池好奇的是叫花子既有这么好的出身,他何以会沦落在外当了那么多年的乞丐?
回想起初视叫花子时他的落魄样,顾月池笃定,他在吏部尚书府里,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人家出殡你来找晦气,这都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吗?你还真是有出息!”冷哼着上前,叫花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昂首挺胸的指着潘兴家的鼻子骂到:“潘家书楼里的圣贤书都让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叫花子骂的话有够难听,对于这些谩骂,潘兴家恍如未闻,此刻的他似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直愣愣的看着叫花子半晌无语。
在场所有人都在嘀咕,适才牛气哄哄的潘兴家哪里去了?
“不说话还是没话说?”横眉竖目,叫花子双臂交握胸前。
“不是!”总算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潘兴家对叫花子指着赵朔急嚷道:“这赵朔打死人在前,孙儿只是过来缉拿于他。”他对身边刑部的人使了个眼色:“您不信问问他们!”
叫花子看都不带看的瞥了眼刑部的衙役,又对潘兴家质问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在刑部当差了?”
“我……侄孙儿……”潘兴家干笑两声,“侄孙儿只是过来帮忙!”
“眉梢一挑,叫花子问道:“帮忙?”
潘兴家连忙点头:“小叔公不信可以问这些衙役。”
“我不问他们!只问你!”斩钉截铁的回了潘兴家这么一句,叫花子三两步上前抬手给了潘兴家一个爆栗,怒道:“我问你,是谁找人引诱赵朔到赌场去赌的?是谁设局骗走人家那么多田地财产?”问到最后爆栗换成了大嘴巴子,叫花子怒气冲冲的连抽了潘兴家两巴掌。“我们家是书香门第,谁教你做赌场这等害人买卖的?”
书香门第出身的人会如此打人?
众人听他这么说,皆都一脸不认同。
叫花子的手劲儿不小,打的潘兴家抱头噔噔后退,眼泪都快下来了:“小叔公手下留情,疼!疼!”
浓眉蹙起,叫花子甩了甩自己发麻的手掌,“感情你也知道疼!”
他此言一出,虽赵老爷子刚刚下葬,场合不太对,周围一众围观的人还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之中多数都跟赵家沾亲带故有些关系,皆都看不惯吏部尚书府欺负人的做法。可人家有权有势,过去他们是没办法,面对潘兴家的侮辱和挑衅,只得隐忍下来,这会儿叫花子接连给了潘兴家几巴掌,也算给他们解气了。
除了他们,连刑部来人都笑了。
合着他们是跟着潘兴家来缉拿赵朔的,不过却早已对潘兴家的目中无人而暗恼。此时叫花子这么一出来,完全他们的计划打乱了,按理说对方上来就恣意伤人他们不该坐视不理,但潘兴家口口声声喊着人家小叔公,这就表明是家务事,人家长辈教训小辈,他们想插手都插不上。
“小叔公!”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潘兴家哭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替姑姑报仇。”
闻言,赵瑾肩膀一颤,手掌倏地握紧。
“你是欺我当年年幼,不知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抬手又要再打,见潘兴家瑟缩了下身子,叫花子摊手道:“东西拿来!”
潘兴家一愣:“什么东西?”
叫花瞪大双眼:“房契啊!刚刚你不是还在显摆么?”
踌躇了一下子,潘兴家不依道:“那是我们潘家的东西。”
嫌恶的撇了撇嘴,叫花子道:“是不是我们潘家的东西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小子又想挨揍不是?”
“在这里!”见叫花子再次抬起手来,潘兴家胆怯的从袖袋里取出赵家老宅的房契。
不是他不反抗,实在是对上他这个小叔公,就像秀才遇上兵。缉拿赵朔一事枉他们家算计了那么久,原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成想到关键时候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哼!”怒哼一声,叫花子将房地拿在手里,一倒手就给扔给了赵瑾。
他没有给赵朔而是给了赵瑾,这让在边上站着的赵朔不禁微微蹙眉。
如果说赵朔只是皱眉,潘兴家在看到叫花子把房契扔给赵瑾之后,简直都快气疯了,只见他刚怪叫一声,就在叫花子的怒瞪视下噤了声。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叫花子对刑部的衙役道:“事情有所误会,赵朔伤人之事另有隐情,待过了赵家老爷子的头七,我自会带他到衙门说明情况。”
叫花子出去这几日可不是玩的,虽说没找到什么实质的证据,不过却也知道被赵朔打伤的人并没真的如潘兴家所说一命呜呼了。此事其实算不得大事,只是吏部尚书府压下来要赵朔入狱,刑部的人又吃了好处,这才成了今日这番模样。
“这……”
几个衙役互相望了望,皆都做不得主,只能看向潘兴家。
“兴家!”沉声喊了潘兴家,叫花子道:“你说!”
龇牙咧嘴的抚了抚自己疼的厉害的嘴口,心有余悸的看了叫花子一眼,只得黑着一张脸道:“此事出在潘家,自然听我小叔公的。”
一听这话,刑部众人忙点点头,皆都不愿再趟浑水。
待一众衙役离去之后,潘兴家也蔫不溜的被叫花子撵走了。
事情不算圆满解决,却也解了暂时至之危险。
转身看着身后对自己投来感激目光的赵瑾和赵朔等人,不等他们道谢,叫花子先道:“莫要谢我,此事我是跟顾小姐保证过会解决的。”
众人皆都望向顾月池所在的马车,此刻她正从车窗探头出来,只见她面容沉静,淡淡的道:“先回赵府!”
见顾月池看向自己,叫花子笑笑,大跨步的直奔马车而去。
十分滑稽的是他刚一开车门,只来得急弯下身来,还没钻进车内别被人给从里面踹了下来。
哎呦一声,揉了揉跟大地刚刚亲密接触过的屁股,叫花子刚要谩骂出声,却见有人从里面拿折扇挑起车帘,正一脸好笑的窥着自己。
“十……”
“嘘!”
那人是个熟人,他自然认得,不是凌潇潇还能是谁?
一个愣神儿他刚想叫出对方的名字,就见凌潇潇用食指比在唇间,示意他闭嘴。
见他定下心神,凌潇潇扇着扇子道:“天气闷热,小月月身子不好,马车里人太多不好。”人畜无害的笑笑,见赵家的人皆都开始返程,他放下车帘对车夫道:“回赵府。”
“我可是大大的功臣,这就是你们对待功臣的方式吗?”待马车驶离原地,叫花子这才嚷嚷着不公平。
实在是他刚刚解了赵家之危,赵瑾见他如此,便给他单独腾了马车,载他一起回去。
马车里,长乐公主正围着凌潇潇左一句十一哥哥,又一句十一哥哥叫的欢。与凌潇潇对坐,顾月池面沉如水,只是安静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多日不见的男子。
不知是不是身穿黑衣的缘故,他……清瘦了不少。
低头刮了下长乐公主的小俏鼻,凌潇潇抬头对上顾月池端详的目光,眸中太笑,与以往并无不同:“多日不见,小月月可是想我了,这才看的如痴如醉?”
“呕——”
听他此言,顾月池眉头一皱,弯下身便佯装干呕起来。
自上次谈话过后凌潇潇便不知所踪,顾月池不是不惦记他,而是确实寻不到他,适才他突然进到马车里着实让顾月池惊讶不已。上次谈话之时他走的那般落寂,她以为再相见两者会无比尴尬,却没想到他入以往那般潇洒不羁,似是根本就没受到影响。
见顾月池如此夸张模样,长乐公主乐不可支。
顺了顺心气儿,总算直起身子,顾月池看着凌潇潇问道:“你怎会知道我们在此?”
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顾月池,凌潇潇藉此稍解过去那些时日的相思之苦:“我在外便接到了外公过世的消息,本想着到坟前祭拜的……”话尽于此,凌潇潇眼中神情莫测。“吏部尚书府,这一切都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