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兴家说话的声音虽小,却一点儿都不放妨碍顾月池听进耳里,面色募然一沉,她蹙眉冷问:“把你适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我也不怕。”吏部尚书府也不是吃素的,老尚书在朝中任职多年,人脉甚广,加之眼下宫中潘贵人怀有龙裔,正得圣宠,潘兴家这阵子在京城里可是横着走的。眼下顾月池对他冷眼质问,倒让他心中甚为不忿:“今日之事我爷爷明明白白得了顾家老夫人的话,她说你们顾家保证不会插手此事!”
横着走惯了,潘兴家何曾被人如此冷对?若不是顾及到十一皇子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而顾月池又是十一皇子的人,他此刻早就不客气了。
瞥了眼边上脸色阴晴不定的姨奶奶,顾月池不禁冷笑一声:“简直胡言乱语!”
有老夫人叮嘱在前,潘兴家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她信了。不过即便是信了,当着赵家人的面说出此后,潘兴家说的也只能是假话!
潘兴家一听,声音立马高了几调,只见他指着姨奶奶道:“当时谈事儿的时候,她可是也在场的。”
“休得胡言!”当即矢口否认,姨奶奶环视四周众人,大声说道:“镇国将军府与顾家乃是姻亲,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赵家有难我镇国将军府自当身先士卒。”说话之际她转身看了眼赵朔:“就如舅老爷一般,在他身陷囹圄之时,自当镇国将军府出手相救。”
姨奶奶在说这话的时候,顾月池一直在静静听着,在倾听之时她心中不禁暗叹这位姨奶奶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乃是睁眼说瞎话的能手。顾月池不禁在心中冷嘲:赵朔果真是镇国将军府救得吗?
不过眼下看来老夫人和姨奶奶是一定要将这个功劳记在自己头上了。不过这也无妨,反正她也在乎。
或许是实在被姨奶奶说话的气势所震慑,潘兴家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梗着脖颈言道:“就算顾家要插手此事我也不怕,我手里有刑部批文,赵朔他生生打死了人,待会出殡过后,我定要将他押解而去!”
顾月池挑眉:“那你也得出了殡。”
自讨了没趣,知多说无益,潘兴家对身后带来的人一甩手,众人皆都靠边站着,静等着赵老爷子出殡。
云淡风轻的瞥了潘兴家一眼,顾月池转身没入赵朔身后,肃然站在赵瑾身侧。
虽姨奶奶极力否认老夫人跟吏部尚书府早已达成共识一事,不过任在场的谁都知晓,此话绝计不是空穴来风。在赵瑾看来,倘若老夫人发了话,顾月池身为孙女便没有在帮赵家的可能,赵瑾眼中尽是忧色。
“月池!”实在忍不住,他轻喊顾月池一声。
仿佛并未听到赵瑾的喊声一般,并未回头,顾月池以只有她和赵瑾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谨舅舅若是信我,把心搁在肚子里即可。”
顾月池都这么说了,赵瑾也就不便再问,只得让人将赵朔拉到灵堂内,唤了赵家的老管家张罗着赵老爷子大殓的之事。
不多时,棺木入院。
赵老爷子的棺木以柏木制成,外涂黄色,棺木外有彩绘成图百寿,棺木前头正面绘云纹莲台。悉悉索索脚步声传来,只见几个婆子手拿灰、五色绸、线、五谷等放入棺内,紧接着再放上七枚铜钱、七块生铁,铺上金箔纸剪成的钱状物七张,然后铺上了褥子。
又过了一会儿,午时到了,只见管事的喊了一声,便见有几个年轻人从灵堂出来,手里互撑开一张黑布,将灵堂和棺木之间的顶上遮住。就在此时,哭声顿起,在一片哭声之中,众人抬着一身寿衣着身的赵老爷子自灵堂而出。在知礼人的引领下众人走黑布下,先落脚,后入头将赵老爷子殓入棺木。
亲属最后的检视顾月池并未上前,她觉得自己和赵老爷子虽未谋面,不见其容,倒更为心安些。
入殓之后便只等三刻时出殡了,在这段时间潘兴家和刑部来人显得倒也安分,并未再上前去寻赵家的晦气。
大约三刻时,雨渐渐停了下来,待到三刻正时,赵朔摔砸了盆罐之后,外面唢呐声响起,一众人等这才抬着灵柩出了赵家大门。赵朔和赵瑾兄弟等人依着风俗带赵家一众老小皆都走在棺前哭丧,顾月池并未上前,等灵柩出了府,她也就跟着上了马车,紧跟出殡的队伍往坟场赶去。
长乐公主一直是在马车里等着的,见顾月池上车,她连忙问道:“是不是吏部尚书的人来闹事了?”适才潘兴家一群人来势汹汹的样子,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此刻她已然准备好出场收拾他们了。
顾月池摇摇头:“外公还未入土,他们暂时不会带走舅舅。”
叫花子说会想办法解除赵家之危,可到这会儿了都没出来冒个泡,也不知死哪儿去了。长乐公主单纯是出了名的,若今次她出面保了赵朔,虽用不得顾振涛出面,但到时在皇后跟前必然会有人说顾月池的不是。让长乐公主出面阻止刑部带人,这是下下之策,如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万万不会用的。
轻轻点头,长乐公主道:“何时顶不住了,姐姐记得叫我。”
“嗯!”顾月池轻轻点头。
外面丧炮阵阵,为使马儿不受惊吓,车夫死死拽着缰绳,使得马车速度极为缓慢。但慢着慢着,顾月池好像觉得马车停了下来。掀起车帘,顾月池还没来得及问,便从外面突然钻进人来。
“大胆!”
从未遇过如此阵仗,长乐公主先是一声呵斥,抬手便对着来人一巴掌,那动作俐落的,简直就没法比喻了。
“哎呦!这又是哪里的小祖宗哦!”捂着被打的生疼的半张脸,叫花子纠结着眉头,看着长乐公主毫无惧意的嘀咕着:“看着挺水灵一小辣椒,怎地出手如此狠辣?”
“谁让你突然上来,连招呼都不带打的?”轻拍长乐公主的手背让她安心,顾月池有些忍俊不禁的白了叫花子一眼。
叫花子意有所指的瞅了眼长乐公主哀嚎道:“我以为车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谁知道里面还有别人。”
听叫花子的话便是他跟顾月池关系不匪,但却不知他俩是何关系,长乐公主眼里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就是上次救我的人。”只说了这么一句,顾月池转而问着叫花子:“可找着证据了?”
叫花子摇头:“没地。”
顾月池蹙眉。
“潘家把参与过此事的人都给藏了去,上哪里找证据?”见她蹙眉,叫花子放下捂着脸的手,道:“即便没证据,我也会把事情解决好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眉头蹙的更深了些,顾月池很好奇叫花子到底要怎么把事情解决好。
赵朔送殡到哪里,潘兴家和刑部的人便跟到哪里,自马车里往外瞧着走在马车前面的潘兴家,叫花子咧开了嘴,呲牙道:“人家出殡他们来找茬,这小子也不嫌晦气。”
顾月池不屑笑笑:“他要是觉得晦气就不来了。”
“有人生没人养!”低骂一声,叫花子转身看向马车里的长乐公主,顿时兴趣陡生:“这小娃儿长的真俊儿!”
这家伙还真是不知死活!
十分不淑女的暗暗又翻了翻白眼,顾月池不得不对他立眉嗔道:“此乃长乐公主殿下!”
倒抽一口冷气,叫花子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长乐公主今日穿着跟普通富家小姐并无两样,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此刻跟顾月池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居然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小公主!
叫花子对顾月池有恩,合着适才叫花子又挨了自己一巴掌,看他这副样子,长乐公主非但没治的亵渎之罪,反倒乐了起来:“你是月池姐姐的救命恩人,本宫这会儿又是微服私访,且饶你这次好了。”
叫花子一听更乐了,只见他以手比人,在手掌上双指弯曲,并喊道:“草民跪谢公主!”
“哈哈!免了免了!”
这回长乐公主是真的被逗乐了。
赵家祖坟在城南四五里处,出殡队伍出了京城之后并未走多长时间便到了坟茔处,风俗旧礼一样不差,依着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赵老爷子在孝子贤孙们的啼哭声中下葬了。
身为外姓孙女儿,赵老爷子下葬之时顾月池并未下车,只是在马车里静静的坐着,待到殡礼结束,赵老爷子入土为安,她细想了下,决定亲自下车去再会会潘兴家。
“你坐着,让我叫花子出场!”抬手拦下顾月池,还没等她说话就见叫花子将叼在嘴里的草屑一扔,弯着身子下了马车。
坐着没动,顾月池倒想看看叫花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解了此事。
新坟起,儿孙啼。
将手里的招魂幡在坟头儿烧过,赵朔深吸口气,转身面对早已围在他身后的潘兴家等人。
“老爷!”
双眼红肿,王氏无比担心的扯着赵朔宽大的袖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拿人!”潘兴家得意的笑笑,对刑部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便要上前去将赵朔押走。
“慢着!”轻轻出声,叫花子从一众人中缓步向赵朔和潘兴家所在之处走去。“此人拿不得!”
“谁说拿不得?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看到叫花子从人群中走出,潘兴家原本叫嚣的表情一怔,如同哑了一般居然失声了。
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叫花子在潘兴家和赵朔中间站定:“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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