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今夜召谁呢?”币元双手捧着一盘盛满刻有各宫妃嫔名号的牌子,恭敬地望着帝君。
帝君淡淡扫了一下,眸子忽然凝在一块儿牌子上,怒火瞬间燃于胸中,一把推翻了币元手中的托盘,牌子散落一地。
“谁把伤妃的牌子放在里面的!”
币元一怔,噌地跪下,眼睛胡乱扫在地上散落的牌子,果然见其中有一块儿刻着“伤妃”二字的木牌。
可是不应该啊,他早就领了帝君的吩咐把这牌子收起来,如今怎么会重新出现?
但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消了帝君的火气,他匆匆叩首,“应该是底下的人搞错了。我这就把牌子收起来。”
“收吧!全收走,孤今夜谁也不召!”帝君语气冷峻,负气地坐回案边。
币元匆匆把牌子们捡回盘中,大气不敢出地跑了。
承欢殿的屋脊上伏着一个黑影,轻轻地把瓦片重新盖好,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来帝君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了。
如是想着,黑影就打算离去,却在刚要起身之际发觉一道强横的气息袭来,他立即屏住气息,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须臾,天空之中出现另外两道身影,只听一声“到了”,二人便落在了承欢殿门前。
“谁?谁敢夜闯承欢殿!”刚出门的币元便迎上了一对背影,慌乱地喊道。
背影转了过来,一老一少,正迎着承欢殿露出的光,赫然是陈唐修和破了天残局的老人。
“欸?币大人!是我,陈唐修!”陈唐修一见傻楞惊恐的币元,笑着走了过去。
“陈唐修?”币元一怔,瞬间想起一个抄着棍子乱打的小孩儿,只是和眼前的人叠在一起,却是有些陌生。不过他还是记起了这张脸,因为在选妃的时候帝君传过这个人,他仍记得这人双手同时操作刺出的北国地图,实在鬼才!
“嗯,不记得我啦?”陈唐修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还救过你呐!”
币元微微脸一红,他虽然是嵇康人,可来北国也十来年了,把炎姮之间分得很清楚,像陈唐修这样的炎人如此动作还是让他忍不住胸口一窒。
陈唐修却不察觉,继续道:“欸,真忘了啊!”
币元恐怕让陈唐修看出自己的狼狈,立即摇头,“没忘!没忘……公子修怎么来了?帝君一直说要见您,可听说您离家出……呃,去游历山水了。”
听币元改了话,陈唐修的脸色才微微缓和,笑道:“嗯,这不是一回来就赶紧来拜见帝君了嘛,你快去通报。”
“呃……”币元看了一眼陈唐修身后一直伫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老者,有些心虚,“那是……”
陈唐修顺着币元的视线看过去,见是老人,笑了笑,“哦,这个前辈可厉害了,他破了天残局,我带他来见见帝君,帝君求贤若渴,定是喜欢见他的。”
“天残局?”
币元眼里满了震惊,他虽然常年在宫里,可也没少听帝君和丞相提起过这绝世的一盘残局,居然被人下出来了?
陈唐修点点头,“厉害吧,你快去通报!”
币元连连点头应下,正要去,却感觉自己手里有东西,低头一看,愣了,为难地转向陈唐修,“公子修,我……”
“怎么了?”陈唐修顺着币元的眼睛看去,见是一堆乱堆砌的牌子,不由问:“这是什么?妃嫔们的牌子?”
不等币元反应过来,陈唐修已经拿起了一个,兀自念道:“伤妃。欸?无伤臣都入妃位啦?”
币元脸色难看,匆匆躲过牌子放回盘中,古怪看他一眼,“你要进去可千万别提伤妃,不然帝君肯定让你出去。”
“呃?为什么啊?帝君不是……”
“嘘!小声点!”币元赶紧腾出一只手捂住陈唐修的嘴巴,见他安分这才松开并小心翼翼地说:“情况复杂,现在不便说,总之你听着就是了。来,先给我拿着,我去通报。”
说着,币元就把托盘放在了陈唐修怀里,跑去见帝君了。
帝君听说是陈唐修来了,还带了一个解开天残局的老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让币元请他们进来。
币元出来给陈唐修指了门路,自己就跑去销牌子了。
陈唐修和老人一样,都是头一次到承欢殿来,所以没少四处乱瞟,终于在帝君跟前站定,看了两圈才想起来行礼,“帝君万年!”
老人则是淡淡地和帝君对视着,似乎没有行礼的意思。
陈唐修给老人递了个眼色,老人却当没看见,一直望着帝君。
“听说前辈解开了天残局?”帝君沉声问着。
老人微微颔首,“不错,但老朽解开天残局只是为了叫丞相引荐老朽来见帝君,可谁知丞相抱病,所以只能托这位小兄弟带老朽一来了。还望帝君不要怪罪老朽的不请自来。”
帝君上下打量着老人,老人同时也在上下打量着他。
老人在心里想着:帝君身上虽有王者之气,可惜有些骄纵,是疆北千年不倒才让他有了这份自负。
帝君也在心里想:这老者气宇非凡,竟然能解开天残局,不知比起歌轩孰优孰劣,只是……竟然见了孤不行礼,好生无礼!
“不会,先生解开天残局便有资格成为北禁城的座上客,不算不请自来。”帝君也端的是一脸威严。
陈唐修看着二人,头皮发麻。一个是自己心中所惧的王者,一个是世间凤毛麟角的智者,两人的气场过于强大,他夹在中间竟有些心跳加速。嗨,早知道不来了!
不过后悔为时已晚,他只能硬着头皮在中间打起圆场,“是是是,我带来的,就算怪罪也是怪我才对。”
帝君看了他一眼,神色中无不阴戾,陈唐修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自己哪里说错了,忽然间冷汗涔涔。
老人看在眼里,替陈唐修惋惜一把,这没解开心结反而雪上加霜了,真是年少不知官场——徒增困惑!
不过他自己尚有使命,所以只能无视道:“老朽今日来是有事请教帝君,还望帝君能赐教。”
帝君收回停在陈唐修身上的阴阴目光,看向老者,“哦?先生能解开天残局,如此媲美神祗的智慧还有什么需要孤来解惑的吗?”
这话一语双关,帝君还在为老人见他不行礼而计较。
老者却全当自己听不懂话中深意,道:“老朽能破局是因为棋力,而非神力,自然有许多事不知晓。闻帝君有通灵之能,故老朽来此一问。”
帝君一怔,这人的意思是叫自己给他算上一卦吗?莫非是算寿命?
“老先生是把孤当成别国的算命先生,所以想求上一卦么。”帝君不怒自威,一副天子模样。
陈唐修怪异地看着老人,不知他话中何意,不是来问嵇康皇子的处决之地吗?怎么又觊觎上帝君占卜之力了?
唯有老人气定神闲,悠然道:“非也,老朽只是向帝君打听一个人,据说他是在您这里处决的。”
帝君面若冰霜,眼中却投来询问的目光。
陈唐修一松气——终于回到正题上来了。
老人看着帝君,像是在揣摩帝君表情背后的心理。人人都说十一皇子是被帝君秘密处决的,可皇子分明没死,帝君是将他怎么了呢?自己是否要爆出身份呢?
“老先生是想打听谁。”帝君见老人半响不吭声,以为他是怕了自己,又加上好奇大过怒意,所以询问道。
老人没能从帝君的表情中找到半点线索,索性斗胆道:“嵇康十一皇子是也。”
嵇康十一皇子是也!
帝君的眉头几乎是瞬间就拧在了一起,纵使是不懂察言观色的陈唐修也能察觉到帝君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怒意。
怎么了?
一个老头打听敌国皇子的下落就已够奇怪了,怎么一国之君听见这个名号也失态了呢?到底那个十一皇子有什么厉害?
“你是谁?”帝君冷声问。
老人显然没想到帝君会如此愤怒,有些猜不透。按道理北国人虽然不喜欢嵇康人,可没道理这么恨,因为北国和嵇康之间,北国属于强者,没理由和一个弱者置如此大的火气。
莫非十一皇子做了什么撼动北国的事?可也不应该啊,一路上打听十一皇子的下落,百姓几乎是都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的,不然他也不会只在凰龙酒家旗下的店铺打听了。
但既然对方已经怀疑自己,撒谎和避而不答也不是自己的作风,所以他用眼神扫了陈唐修一眼,帝君立即会意地打发了陈唐修去偏殿等候。
陈唐修早巴不得走了,虽然他也好奇老人“你是谁”,但比起逍遥自在,那个问题实在微不足道,所以一接旨马上就跑了。
殿中只剩下帝君和老人,帝君睨眼看他,冷声道:“说罢,你是谁派来的。”
老人淡淡看着帝君,浅吸口气,微微俯首,道:“嵇康国密使拜见帝君。”
“嵇康国密使”五字像一阵飓风卷过帝君心头,掀得他血肉模糊,眼皮阵阵乱跳。
而屋脊上的黑影也颤了颤,竖直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