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使臣?”帝君冷笑一声,不无轻蔑。
老人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看着帝君,施以平礼,“是,老朽易子喻拜见帝君。”
原来,这老者正是苏炳璨派来迎伤狂回嵇康登基的易子喻易老。
说起他这一路也甚是艰辛,本来是秘密出访,谁知道行至嵇康边境竟然发现驻扎了许多军队,说是要搜寻逆臣十一皇子。无奈之下他只好绕道去了荒芜的鹿城,寻了艘破旧的船,修补过后一路飘摇过千河,假装落水让北国巡逻军舰救回,被当作北国百姓拉回了北国。
“你来北国何事?孤不记得有允许过你们嵇康小国的使臣来见。”帝君冷言冷语,没有免礼的意思。之前他已经听石建安说过嵇康当前政局,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来迎伤狂回去登基,就是来了结伤狂性命的。
无论是哪一种,帝君都不允许!他是许诺过要让伤狂自由,可那也是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嵇康实在太远,若是伤狂回去,他此生便真的再无见伤狂的可能。所以——他绝不允许!
易老细细打量着帝君,觉得有些奇怪,“帝君,我听闻北国百姓说您勤政爱民,是一代明君。既然是明君,自然心胸开阔。纵使嵇康和北国交恶甚深,但以帝君之气度,怎会对我一个使臣的态度如此狭隘?”
帝君冷眼看他,不语。孤不是容不下你,可你的来意决定了你走不出北国。
易老观帝君阴晴不定的表情,微微蹙眉,“莫非……”他眼睛一瞪,胸口跌宕起伏,帝君略略心虚地看他,但也不信他能猜到,立即道:“他已经死了,你不必猜了。”
易老看着帝君的目光古怪,仿佛是要看穿他。帝君想要躲开那犀利的目光,可君王的威严不许他回避,他就这么冷冷地回应着易老的打量。
只见易老从怀中取出一个晶亮的小瓶,装着半瓶水,水面浮着一朵玫瑰花,像是血的颜色。
帝君觉得那玫瑰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听易老道:“这是苏皇与十一皇子的血脉之水,血未散,人尚在,帝君还是不要诓哄老朽了!”
帝君脸色骤然变白,“是,人没死,那又怎样。你几时见过进了北国的嵇康人活着回去?”帝君目光凌厉,“就是你!也不能活着回去!”
帝君瞬间爆发的真气迎着易老袭来,然而易老却是眼睛一闭,浑身轻颤,“原来、原来皇子他没死是因为帝君圈养……”
帝君心里咯噔一下,真气轰然散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他怎么知道的?自己猜出来的么?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猜出来了吗?!
“帝君!”易老气势不减地叫道,帝君这才镇定一番,阴沉着脸色不语。
易老微微欠身道:“帝君,您是北国之君,登基十五年来爱民亲政,必然不愿见边关战事。如今嵇康政变在即,易子喻向帝君保证,若是放还十一皇子,嵇康可与北国休战百年!”
帝君正怒火中烧的心忽地凉了下来,休战百年?
嵇康与北国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打一场仗,而且都是嵇康人挑起的,如果他们自愿休战百年,倒也算为北国百姓谋了福利。
可,这是用伤狂做代价。
“不要再说。你嵇康的十一皇子已经被孤挑去手筋脚筋,废人一个,你还要他何用?”帝君冷酷无情地说着。
易老的眉头忽跳,废人?
“帝君,怎么说十一皇子也是出使北国的使臣,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帝君居然如此狠毒!”
帝君不置可否地仰着头颅,“那又怎样?你们还能派兵不成?”
易老心一沉,弱国无外交,嵇康丝毫优势都没有,如何跟帝君讨要人?何况十一皇子已废,也不能回去即位,自己还要不要冒险救人?
在易子喻看来,云狂即使失身于帝君,也必然是帝君所迫,不然怎会落得一个挑断手筋脚筋的下场?
顿时间,一股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他打算引颈一试。
“帝君说得不错。如果打起仗来,我嵇康小国是没有赢北国的力量,但……若真逼急了,帝君也讨不到半点好处!”易老沉着声,气势逼人。
帝君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反驳。嵇康虽小,五脏俱全,要真是拼了灭国之力,倒也难缠得紧。何况北国劫数还不明朗,经不起他这样冒险一试。
但,把伤狂还给他?显然也不可能。
“既然你这么说了,孤倒真想看看嵇康有何一战的资本。”说罢,帝君袖手一挥,易老竟是挺直了身子跌到而去。
心意已决,谁也别想让伤狂离开!
帝君布置结界困起易老,这才若无其事地往偏殿去,币元看见他,本想问那个老人哪去了,头都快伸到门里去之际,帝君啪地一声关上门,说他要留下老先生向之讨教棋艺和人生智慧。
币元心想那人能解开天残局,必然深得帝君喜欢。如此也没有怀疑,随着帝君一起去见了陈唐修。
一进偏殿,却是看到陈唐修一脸荡笑地睡着了,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帝君皱起眉头,币元看在眼里,低头问:“要不要叫醒……”
帝君犹豫一下,道:“算了,你先出去。”
币元看了陈唐修一眼,便是领命退下了。
剩帝君一人望着陈唐修修长的睫毛,仿佛那睫毛上都沾着阳光。如此温暖阳光的孩子,为什么卦象会说他是北国劫难之始?
莫非,就是因为今日他引来易子喻?
嘶,难道应该把伤狂还给他嵇康国?不,自己给伤狂占卦的时候也说他是北国渡劫之钥,应该留在北国才对。
但,渡劫之钥的作用如果是让他离开才算渡劫呢?
难道伤狂真的是北国的灾?
帝君想着,坐在陈唐修旁边,不知为什么,他看着陈唐修的容颜,竟有几分伤狂坐在旁边的感觉,似是那种甜蜜安稳的喜欢,让他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抚摸陈唐修的脸庞。
想着,指尖竟然已经触到了陈唐修的青丝,帝君忽地惊醒,赶紧收回了手。为自己刚才的感觉吓了一跳。阿修可是炎人啊!
“嗯……真好。”
正无措,陈唐修突然侧过头,吧唧着嘴,笑着喃道。
帝君一怔,又挪了几寸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以为他这一动影了火光,还是气流涌动,反正陈唐修醒了。
“帝君?欸?前辈呢?”陈唐修没有意识到帝君的局促,站起身好奇地张望着。
“你都睡了,老先生都一百多岁了能不睡吗?”帝君冷声道:“孤已经替他安排地方休息了。还有许多学识想要向他请教,就先不让你把人带回去了。”
陈唐修一怔,旋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皓洁如月的白齿,点个头,“嗯,帝君优先!”
帝君已经平复方才那鬼使神差的念头给他带来的慌乱,镇定地嗯了一声,道:“那现在该说说你的问题了吧。”
“我?”陈唐修心里一惊,傻笑起来,“呵呵,我,我能有什么问题呢?帝君一定是记错了。”
“是吗?”帝君淡淡地看着他,然后像谈论天气一般随意地说:“孤几次去陈唐府传召,陈唐爱卿招架不住,给了孤一封信。你想看么?”
一封信……
陈唐修干笑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能是什么信?还不就是自己给老爹留的离家出走的家书?这个不靠谱的老爹,连自己的独苗都出卖!
“那你说说吧,为什么?”帝君冷不丁地问。
陈唐修一怔,“什么?”
帝君看着他,他一咳,懂了!帝君这是想问自己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那个……那个,就是想出去玩玩。”陈唐修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帝君才不信他,但也懒得戳穿他,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那,传召不来的罪行怎么算。”
“什么?帝君!你不能这样,你、你,你不能定我的罪啊,我还年轻,还没考取功名,你不能让我这么聪明的天才胎死腹中啊!”陈唐修嬉皮笑脸着,但是心里实在忐忑,生怕帝君说到做到。
他倒是不怕,但若帝君较起真来连累了陈唐家他真的承受不起。
“哦……”帝君拖着长长的音,恍然大悟一般。
陈唐修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嗯,那先记着吧。记不记得孤说过有事要交代你做。”
陈唐修刚沉寂下去的眼神忽然变得晶亮,“记得记得!帝君吩咐吧。”他一直想替帝君做点什么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终于要等到了么!
帝君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其实北国对炎姮的界限也是根据体质中阴阳多少的成分来划分的,因为神祗眷顾他们这群崇尚男风的群体,给了他们一个借天地灵气以阴阳相合之理孕育后嗣的机会。
但他们的心理却没有多少差别。所以也有不少姮人与姮人、炎人与炎人结合的事例。只是这样,他们要承受没有后嗣的代价。
帝君忽然一个激灵,自己居然又想到那事上去了……
匆匆收回心思,看向别处,道:“孤想让你跟在孤的身边修行三月。”
“什么?”陈唐修实在吃惊,这叫什么任务?
“孤听你师父说你武学上有了瓶颈,是因为孤的缘故,所以,孤想助你突破,将来你也好为北国效力。”帝君的眼睛又忍不住瞥到他身上,连他自己都觉得古怪。
上次见他的时候也没注意自己对他有这样的感觉啊,难道自己已经不爱伤狂了?
陈唐修却是没注意到帝君的异样,他被帝君关怀他的话感动地一塌糊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俯伏在地,“谢帝君恩典!陈唐修一定会好好修炼,不负帝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