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嵇康的伤狂还沉浸在新政的推行之上,他在北国观察过帝君惠民的政策,打算也在嵇康效法,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
不要说远在皇城的伤狂,就是边境布防的军队都是一片安逸的松散状态,根本不知道敌国的大军已经靠近。
这天,他们像往常一样,稀稀拉拉地凑齐了士兵们到校场上训练,不知道教头哪根神经不对,突然地就发了怒火,觉得这根本不像个军队,一声令下,叫所有的人全去沿着苏河跑,他什么时候停,这些人才能停。
也不管众人说得“这地方连鸟都不回来,怕什么”,径直带着一万驻防军到苏河负重长跑。
春日升起,渐渐拨开江面的云雾,几个刺头士兵故意跑得很慢,把队伍拉开了一大截,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时不时骂几个脏字,故意拿远在前头的教头开着恶俗的玩笑,惹得后面的士兵们哈哈大笑。
怀着梦想投入军队的士兵在这群人中间感觉到十分厌恶和不自在,偏开头想要“眼不见心不烦”,可谁知这一偏头,忽然瞧见江面上似乎多了一座连绵的山,他紧忙揉揉眼,定睛一看——
“艹!军舰!”
听见声音的刺头们看了他一眼,认得他是经常和他们叫板的那个木鱼脑袋,一个人冷笑一声,“什么军舰!你想建功立业想疯了吧?苏河边境哪有过战事?!神经。”
“懒得跟你废话!”那人翻了个白眼,急切地喊了一声报告。
百夫长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也不待见他,冷声道:“又要干什么,内部矛盾自己解决,别老找上面给你解决,是不是爷们儿!还当兵呢!”
刺头们见百夫长不理会他,捧腹大笑着,“唉,回家种地去吧。”
他们笑着摇头互相打趣,这一面向苏河,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只见江面上未散开的云雾中有个庞然大物的存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江面袭来,随着阳光地洒入,军舰的模样竟渐渐清晰了,船头上插的“北”字旗在空中闪闪夺目。
“妈的!敌袭!”
“敌袭!!!!”
刺头兵们的声音引去了士兵们的注意,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听见哗啦啦地兵器落地声,有的人腿哆嗦着呢喃:“疆北来人了……魔鬼来了……”
“快跑啊!疆北敌袭!”
一万人的军队顷刻间乱成一片散沙,教头看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士兵,恐惧间更是愤怒,敌人还没到,全军就自乱阵脚,这样的军队——何愁不输!
“集合!集合!”教头怒吼着,可在一片尖叫声中他的声音像无力的呻-吟,被声浪掩盖过去,气得他脸红脖子粗的。
“你们他-妈-的还是军人吗!国家养你们就是让你们这样逃跑看的吗!”教头怒喊着。
有人听见了,回头看他,“那是疆北啊!他们不是人!你叫我们送死吗!”
教头心痛到可以滴出血来,参加过最终之战的他都没有因为恐惧而退缩,这群人……
他愤然地叫了那些跟着他的人迅速持兵器拦住逃跑的士兵,这才有点缓和,他铿然有力的站在高台上,喊道:“都给我停下!”
这高处的一声似乎起了作用,所有人都抬起头看他。
他国字脸上凝重愤然的眸子扫过士兵们的脸,二话不说,开始解自己的衣裳,露出狰狞交错的刀疤来,其中最恐怖的一条是自他脖颈一直划到他腰间的,皮肉之上还有很多烫伤的印记,触目惊心。
这还是正面的伤口!
“老子十六岁从军,今年五十八岁,大小战役参加过上百场,从没逃跑过!这些伤口都是在战争中留下的,老子没为此流过一滴泪!你们很多人注意到我不在人前换衣服,说我没有种!说我是母的!我特-么不屑跟你们解释!因为真正的勇士、真正的男人都是在刀口下说话的!!”
“你们没有种!!”教头愤力喊了一声,全军都激愤了。
哪个男儿不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哪个军人不希望一战成名?
“你放屁!”有人捡起兵器大骂一声,啐了口唾沫来到了教头的身后,“老子没跑!”
“你才没种。”
众人纷纷捡起兵器站到了队伍中。
然而还有一些人是真的畏惧,看着回了队伍的士兵,为难地不知何去何从。刚才那么多人逃跑他们不怕军法处置,可是眼下只剩他们了……
“你们去收拾行李回家吧。”教头平静地穿着衣服说道:“没有胆量的人上了战场也只是白白送死还会拖累全军,趁早滚=蛋!”
逃兵们如释重负就要走人,却听教头又说:“等前方军队牺牲了,疆北的人打到后方百姓家里去的时候,我希望你们的家都在最南头,或许他们打累了会掉头回去,不杀你们和你们的家人。”
声音平平,逃兵们却再也跑不动了,腿如铅重,垂头丧气地捡起兵器回了队伍。
“现在!”教头喊道,“全军穿戴兵甲!五十息内到城楼里集合布防!”
将士们诧异一瞬,想着怎么不直接江面作战,但转念想到北国人变态的军舰和异类的王爷,都打了个寒颤,还是路面布防会占点优势。
教头又让亲兵们带了口信去其他驻防军处禀报,还特地让五个人从不同路径往皇城传信,一时间整个嵇康边境都炸开了锅。
北国的军队抵达苏河岸边的时候,所有的驻防军们都已经设下埋伏,等着北国军队攻城了。
他们从来没有和北国人在陆地上做过战,因为每次都是他们去侵略北国,而北国水面作战又格外厉害,他们从没赢过,连北国边境百米外的江线都不曾越过,可以说他们根本没见过北国。
但他们常年有陆战,所以十分还是有几分应对的信心。
可是北国军队似乎根本没有下军舰的意思,嵇康军队等了一天,到了子时,军舰都还老老实实地停在苏河上,他们不禁都愤怒了。
“搞什么!”
“可能是要休整?”
“休他老母!打就打不打就不打,吓唬人还是怎么着!”
有的士兵实在熬不住了,抱着长矛杆子头一栽一栽地睡着。
而北国人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他们也很懵,上面传了命令,说让他们该吃吃该睡睡,不用有心理负担。
士兵们都躺在一起,第一次打侵略战,每个人都很兴奋,说让他们睡觉,可没一个人睡得着。
“真的要打别人吗?”
“是啊,人家也没招惹我们,虽然嵇康却是挺烦地,老骚扰。”
“帝君这是怎么了。”
“唉,可能是被大天气的,收拾不了大天就反过来打嵇康,杀鸡给猴看。”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大天那边不是派了丞相去游说吗?”
“不是丞相!是歌轩!”
“你怎么对丞相不敬,竟然直呼丞相的名字。”有的在乡下的士兵们茫然地坐起来问道。
“欸,你们这些村里人。”
“行了都别说了,明天可能就要第一轮进攻了。”
“咱们从没打过攻城战,那些嵇康贼人都躲在土壳子里不出来,到底有没有胜算?”
“不知道,管他呢,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反正不能丢了北国的脸。”
“那倒是。唉,我还打算下月初八成亲呢,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
“别说了,烦!好端端地打什么仗!”
一时间全军都沉默了,没人敢接这句话,却都在心里默默地认同着。
他们本就是个爱好和平的民族,为什么要让他们经历杀戮。
经常被外国觊觎攻打,饱受战乱之苦,他们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什么帝君这次要主动出击?
一夜无话,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北国军队召集全军秘密集合,而嵇康城头上的守军们都打着哈欠陷入了梦乡。
“你们确定?这一进攻,北国不能回头了。”主将常平问着北禁城来的史官杨子航和监察嵇康防御使石建安。
石建安有些为难,看着杨子航。
杨子航叹了口气,“唉,帝君下了死命令,说一定要打。北国注定要有这个污点了。”
“帝君到底在想什么。”常平也叹了口气。
石建安却是似乎知道些内幕,叹息一声,“帝君也很无奈啊。”恐二人多疑问他,他又补充道:“谁让嵇康没事老骚扰咱们,万一和大天谈判失败,应付大天的时候帝君可不希望嵇康出来生事。”
“可这侵略我总是有些不喜欢。”常平无奈地叹息,也知道石建安说得在理。
“快点吧,要打的话就赶紧进攻吧,不然天亮了变数就多了。”杨子航拧着眉头攥着笔。
他多么不想在北国的历史上记下这么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啊。
可身为史官,他必须要对得起历史啊!
“好吧。”常平拿起军印,站起身。
“再等等。”石建安拍了拍他的手。
他愣着看向石建安,“怎么了?”
“我前日往京城飞鸽传书,帝君的回信应该快到了,等收到信再打也不迟。”
“可是错过这个时机再进攻就难了。”常平为难道,他虽然也不想打,可是如果必须打的话,他身为主将一定要把伤亡降到最低,把胜率提到最高。
“是啊,建安兄,帝君又不会改变注意,战争这可不是儿戏。”杨子航也凝着神色附和。
石建安摇摇头,“或许呢?帝君和我们是一样的,没人想打这场仗……”他觉得自己的辩解实在太苍白,不禁又补充道:“万一大天那边谈妥了,说不定帝君就回心转意了。就再等一天?行吗?就一天!”
常平和杨子航对视一眼,杨子航赶快低下头,能拖当然好了,他的任务只是记录史实,做决定的事就交给将军吧!
常平沉思片刻,咂了一下嘴,石建安赶紧满怀期待地看他,他无奈地吐了口气,“就一天,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