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染进了车厢,赵长松在他身后跟上,“都收拾妥了,一路也都安排好了,殿下你先休息一会。”
侍从拿了一杯水给厉染,厉染给推了回去。站在窗边出神的看着,赵长松对侍从挥了挥手,侍从弯腰退了下去。
“殿下是不是怕回太原道?”
厉染拿下手腕上的佛珠,双手合十闭上眼。十几年了,太原道是养他培养他的地方,有着无数回忆,好的不好的,厉染已经许多年不敢想起了。
赵长松靠在车厢上,看着厉染紧闭的眼,紧抿的嘴唇,拨动佛珠的手远没有往常的自然,手背上的青筋绷着,他在紧张。
“冯将军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厉染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伽蓝殿的长明灯不灭,我心始终难安。”
掐着佛珠的手,下了力气,线断了,佛珠滚了一地。厉染怔愣的看着滚了满地的佛珠,修了十多年,果然心中戾气没有一丝消减。额角绷紧,双手忍不住握拳,脚下四散的珠子到处滚动,犹如他从来就没有放下来的心,始终挂在半空摇摆不定,心中的恨一旦翻涌,再难压制。
赵长松蹲下,捡着一颗颗的珠子,“殿下,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只能伤人伤己。这次回太原道,殿下真的只是带亲王避开皇室的纷扰?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您终究还是皇室的人,亲王跟着您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殿下要早做决断才行。”
赵长松手里捧着珠子,叫了个侍从拿下去重新穿起来。
赵长松拱手,半弯着腰,“殿下心中的这份执念,迟早会成为您今后的掣肘,我知道您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可亲王殿下怎么办,您可曾想过万一两者一定要您选一样,您该如何取舍?”
厉染别过身,不远处隐隐传来杨凤霖的笑声。凤霖,本来就不应该来这皇宫里,那个在榕树上吃花生的男人自从进了皇宫就没有真心的笑过。他的生活本不该如此,只是因为跟了他,他一切的生活轨迹全变了,他至今不敢问他一句,凤霖,你开心吗?
但哪怕知道皇室并不适合他,他也不想放开手了。他本隔绝红尘外,杨凤霖就如一道光将他引到红尘里,他本孑然一身,已没有多少牵挂,杨凤霖,你让我的心有了想落地的方向,你是不是该负责到底。
“你又输了。”杨凤霖拿起一边的白纸条,粘了一点浆糊毫不犹豫的黏在龚全的脑门上,随即一声大笑,“龚全啊,你这手牌打的可太臭了。”
龚全无奈的晃着脑门上满满的白纸条,心在流血,谁能想到他一个堂堂防卫部部长来给人当护卫不说,日常的工作竟然是陪亲王打牌,好吧,打就打吧,可亲王您是赌神附体吗,这一把把下来,杨凤霖就没输过,这要不是输了贴纸条,自己这裤衩都得搭进去。
杨凤霖笑着洗牌,“还来不?”
厉染带着赵长松过来,龚全赶紧起来行礼。赵长松一见他那样子,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龚全你这……哈哈哈哈”
龚全扒开眼前的纸条,英俊的脸上全是无可奈何,还能怎么办,殿下说什么都得听亲王的,有苦也得往肚子里吞呗。
厉染朝杨凤霖看过去,见他一脸笑意的晃着手里的牌,心下有些不高兴,但又不想坏了他的好心情。杨凤霖对他挤挤眼,接过八角递过来的茶水。
“八角,你带着龚部长下去吃点点心吧,可把他累坏了。”
八角应了一声,扒开脸上同样满满的白条,一把扯起地上的龚全,“走吧,带您吃东西去。”
龚全刚想拒绝,厉染就发话了,“跟着去。”
龚全只能跟着八角走,杨凤霖在后头喊了一声,“晚上,拉上赵长松我们开桌麻将啊。”
龚全正扒拉脸上的白条,一听杨凤霖这话差点吐了老血,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杨凤霖指指赵长松,“你也去吃吧,杵在这干嘛,没见七殿下要对我进行思想教育啦。”
赵长松憋着笑,往后退了两步,“这就走。”
等人都走光了,杨凤霖扔了手里的牌,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吧,看你那不高兴的样子。”
杨凤霖扬起扇子,半遮着嘴打了个哈欠。厉染本来提着一口气,想说的话跟着杨凤霖的哈欠一起走了。
“你……”厉染将他鬓间一撮乱发别到脑后,“龚全好歹也是防卫部长,你这样,不好。”
杨凤霖拍开他的手,“龚全严肃正经,对你挺忠心的,你一句让他听我的,他真的什么都随着我的心意来,挺好玩的。我听说太原道从下级到上级一年到头训练不停,十分辛苦。这人好不容易出趟差,没必要时刻绷紧神经,适当放松无伤大雅。而且龚全这个人,我这几天观察下来,虽然做到防卫部部长,官职不低,但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看着严肃刻板,其实脾气挺好的。这牌打下来,输成这样还能沉的住气,牌品见人品,是个能开得起玩笑的人。”
厉染听他这一套一套的歪理,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却把龚全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而且,龚全太正派了。厉染,太原道的高级长官是不是都这么正气凛然,英俊逼人的。不愧是军中淬炼出来的,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是很想逗逗他。”
杨凤霖低头看了看小桌上的苹果,抬手颠了颠,要削皮太麻烦,不吃了。刚把手里的苹果扔回去,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厉染贴着他的脸逼近了,两人鼻梁都高,杨凤霖一回头,不小心撞在一起,杨凤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
“你突然靠过来干嘛,鼻子都要歪了。”
厉染见他眼眶发红,看来真是撞疼了。他刚才说龚全英俊,那脸上的表情和那天伽蓝殿初遇的样子差不多,眼里都能飞星星了。
说别的男人英俊,厉染不开心了。
可杨凤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漂亮的所有事物,包括人。他是不喜欢男人,但不妨碍他欣赏漂亮的男人啊,这个又不矛盾。他向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爽性子。觉得龚全好看,他说了也不觉的有什么不对的,龚全确实好看啊。
“龚全真的那么好看?”厉染紧盯着他,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厉染本就冷淡长相,再加上皱眉那简直就是阎罗王转世,生人勿近。
杨凤霖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你这是吃醋?抬手敲了自己脑门一下,杨凤霖,想什么呢!
“没你好看,真的没你好看。厉染你这长相天底下少有,你这高度太难达到了。”杨凤霖往后退了退,可惜没退两步就碰到小桌板了。厉染伸手一拉,两个人的脸差点又撞在一起,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嘴跟嘴的距离,只要有一方往前挪一点,就碰在一起了。
杨凤霖吞了口口水,心开始不受控制的跳起来,越跳越快。天啊,他就不能近距离的看厉染的脸,被那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眸盯着,他都快腿软了怎么办。
这心跳的声音大的连厉染都快听见了吧,怎么办,太尴尬了!
杨凤霖猛地闭上眼睛,不能看,不能再看了。凤霖,淡定,你要淡定啊。怎么办,对,念心经,哎!?怎么念来着。
杨凤霖的眼皮不断的抖动着,薄薄的眼皮底下像藏了一个小弹珠。
“为什么要了解龚全?”
杨凤霖也没深想,顺嘴就说了,“他不是你以前的部下吗,派来保护你的,你给我了,我总得好好想想怎么对人家。不摸清他的脾气性格,你好心把人派来给我,万一处不好,掉了你面子是小,损了你们以往的情分是大。我钱再多,可这真心是我拿着几箱子金条都换不来给你的。我要是搞砸了,去哪里赔你一个忠心耿耿的龚全。我……”
微启的唇被堵住,温热的触感让杨凤霖猛地张开眼,对上厉染那深沉的眸子,一只冰凉的手盖住杨凤霖的眼睛,一只紧紧的扣着杨凤霖的后腰。鼻尖是淡淡的檀香味,丰润的唇被温凉的舌尖一点点小心舔过,杨凤霖脑子轰的一声,开了一个烟花,他这脑子都不知道炸了几回了,每次都是因为厉染。
但这次脑子虽晕,心里却很清明。杨凤霖抬手挪开眼睛上的手,眯着眼,唇间的舌头收了回去。厉染的眼里有丝慌乱,鼻尖又开始冒汗,
视线向下。
凤霖有些不一样,没有前几次的慌张,镇定多了。可这代表什么?接受?还是漠然?
火车进站,速度慢慢缓了下来,压着铁轨的刺耳刹车声让杨凤霖忍不住抬手推了推厉染。唇齿分开的瞬间,两个人都脸红了。
赵长松走进来,“亲王殿下,车站里有人,似乎是等您的。”
杨凤霖哦了一声,搓了搓脸,赶紧整了整衣服,咳嗽了两声。赵长松见这气氛有些不太对,他这来的不是时候?
杨凤霖绕过他身边,赵长松心想亲王殿上怎么有七殿下的味道?不会是……
“让龚全跟着下去。”一道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一听就十分不爽。赵长松表示很无辜,我又做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