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頳宫里有一种特殊的气氛,就是让人感觉到喜悦满足吧!宫主也是个极冲淡的人,对大家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要求,只是希望大家学习宫中的各种才艺。敖灵灵学的就是天魔舞。
那天魔舞极难,她到一关时突破不了。负责照顾她的司舞人很好,特意安排了一个清净的所在,让她在那里闭关参悟。
敖灵灵住在那个木屋里,却觉心猿意马,一时参悟不了。
她在木屋往外望时,看见另一个人。是个男性。
頳宫里不管男女都漂亮,而且宫主不禁交合。只要不影响参悟才艺。
如果才艺不能进境,自然而然就会惭愧焦躁,那苛合的事情也进行不下去了。
还有一些人,在交合之中反而能够参悟到更多的才艺灵感。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敖灵灵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这种天赋异禀的人,总之她看到对面屋子那个双眸似雨过天青色的男人——就叫他青男好了——他让敖灵灵心头鹿撞。
敖灵灵没有主动前往荐枕,而是希望把这微妙的感觉再保留一会儿。她悄悄的观察那青男的举止——是的!比起光明正大的交合来,她觉得偷窥更能刺激她的艺术灵感。
然而她不但没有在天魔舞上进益,反而开始做怪梦。梦里她看见一个头发黝黑、微微蜷曲、有如水藻一般的女子——就叫她藻女好了。
藻女就凝立在木屋中,好像她才是木屋的主人一样——但是頳宫里明明是没有主人的概念的。有需要的人,就可以拿东西用。用完之后,没有损坏,又可以交给别的有需要的人。
此地是如此祥和,只有艺术、没有其他贪欲。
可是敖灵灵既然已经住在这木屋中,藻女又怎么可以闯入呢?这就有失体面了。敖灵灵稍微有点生气,而惊愕甚至多过生气。
在頳宫里,人是很难生气的。那种负面情绪偶然出现,也像荷叶上的水,一下子就滑走了。敖灵灵走近藻女,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询问:“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屋子里?”
藻女回头,也很吃惊,似乎想不到还会有敖灵灵的存在、又或想不到敖灵灵能跟她说话。她一言不发的向外走,经过窗户时,把手搭在窗板上,留下了一个手印。敖灵灵也就像被鬼迷了一样,一路的跟出去了。跟着跟着,敖灵灵停下来——前面是頳宫的禁地,里面供着艺术之灵。
宫主一切都很随和,但只有禁地,普通人是不能入内的。
最新的弟子只能住在頳宫的外围,随着艺术修养的提升,再一步一步的往里住。直到成为护法,才能进入禁地,也宫主同住。
成为护法之后,就几乎不会再出来了。听说那里的艺术天地实在太美了,他们不想出来。赦灵灵一个护法都没见过。
发现禁地的标志之后,赦灵灵才发现自己离頳宫的中心太近了,已经超过她的等级允许的范围。她匆忙后退。
那个藻女还站在禁地那里。她难道是护法之一?敖灵灵再回头,她已经不见了。敖灵灵一个激灵,在床上醒了过来。
难道这是一场梦?她在床上惊醒,心还别别的跳。
抬起头,忽然看见窗框上,结着淡淡的水气。水气上有一个印子,仿佛是手印。敖灵灵登的跳到地上,扑过去看,可是水气已经消散了。
她抬起头,但见青男在对面,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敖灵灵跟青男进入了偷窥与被偷窥的互动。敖灵灵既是窥视者、也是被窥者。
她只觉得这种状态恍恍惚惚、相当的舒服,像泡着个热水澡。热水里还有一只电鳗,很小只的那种,偶尔蹿一小下,让你皮肤上生起愉快的鸡皮疙瘩,偶尔几乎要昏迷过去似的,很快又恢复了。热水更热情的拥抱了你。
她不知道青男在艺术上是不是取得了什么突破。希望是的。至于她自己,进度很小。司舞来看过她几次。她没有什么进展可以汇报,非常惭愧。
司舞也很失望,但仍然安慰她。司舞真是个好人。
可能因为太着急、压力太大了,敖灵灵那天晚上又梦见了藻女。
藻女仍然往禁地飘去。这一次,敖灵灵不但跟上去、而且跟了进去。
她惊愕的看到,禁地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潭污泥。
而污泥并不是平静的。它在翻腾吐着泡泡。很快有东西冒出来了,像个水泡。
敖灵灵定睛望去,只见那不是水泡,而是人的头盖骨。
她惊叫,但是没有声音。声音仿佛都被污泥所吸收了。
还有更多的人冒出来,骨头仍然完好的连在一起、保持着人形,但是都死了。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道伤口,可是没有一道是致命伤。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都死了。也许是溺毙?
敖灵灵这样想着的时候,藻女不见了。敖灵灵转头四顾,忽然发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头发如同有生命的烂泥一样向她卷过来。
敖灵灵大叫一声,醒了。那梦中的藻发仍然在她眼前跳跃。
她忽然来了灵感,开始起舞。模仿着藻泥的姿势,她突破了难关,跳出了柔旎的动作。司舞来了,也啧啧称奇。
敖灵灵突然发现,司舞心中有贪欲。那贪欲也像泥潭一样,要把敖灵灵吞进去。似乎敖灵灵是没有任何价值的物体,只能填泥潭了。
直到敖灵灵跳出突破的舞给她看,她那贪欲才消失,但并没有完全失去影踪,更像是后退了,是给敖灵灵留出成长的空间。
等敖灵灵进一步成长、成长到极限的时候,她再来吞噬敖灵灵。
敖灵灵一惊,脚下错了,跌倒在地。
司舞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切的问:“怎么了?”
敖灵灵定定神,在她身上再也感应不到泥潭。面对她的关切,敖灵灵只能道:“我练得不熟,摔倒了。”
司舞不疑有他:“熟能生巧。你多练练就好了。”
但是敖灵灵没有办法再练了。那泥潭困扰着她。她发现自己醒过来之后,沾了一块泥迹在身上。这泥迹仿佛是有生命的,她不能洗去。
就是这泥迹给她不断新的灵感刺激,让她不睡都仿佛在发梦。她可以不断进步,但她不敢。
只要她练一练舞,她脑海中就浮现出泥潭,还有那里面无数漠然的尸体。
终于有一天,她看见对面的青男开口向她搭话了:“你已经很久没有进步了。”
在頳宫,这是很失礼的话。但对现在的敖灵灵来说,这是大实话。
她无言的点点头。青男忧虑道:“这样下去是不好的。”
“怎样不好呢?”敖灵灵问。难道会被逐出頳宫吗?
这样说起来,她没有见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会被赶走。每十年一度的选秀,新人辈出,老人向宫中心移动,而頳宫能有多大呢?始终没有被填满的趋势。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青男道:“其实我有个朋友……”根据他的形容,那个朋友就是敖灵灵梦中的藻女。藻女也是遇见了瓶颈,但在这里住了一小会儿,忽然突飞猛进,很快被破格提升为护法,到禁地去住了。
从此青男再也没有见过藻女。不管他如何的思念。现在见到敖灵灵,他就好像看到故人一样。敖灵灵心头发冷,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藻女。这次她鼓起勇气,追上去问:“你是被杀在禁地了吗?”
藻女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没有声音,但是敖灵灵听懂了她的话:“你有了感应!可惜当年的我没有啊!”
蓦然之间天旋地转。一些敖灵灵见也没有见过的人,出来围攻她!
敖灵灵还看见了宫主的脸。只有脸。宫主的身体也埋在泥潭里。所有护法都从泥潭里伸展出来,像是蛇颈、又像是什么怪物的触须。
他们要把敖灵灵抓进去:“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来吧。那就来吧!”
敖灵灵一边逃,一边急得哭:“我知道什么了啊!”
藻女也被重新卷入泥潭。但是被卷进去之前,她给敖灵灵丢了一块泥巴。
这块泥巴跟敖灵灵身上的泥迹重合,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整个頳宫驱动的动力,就是这座泥潭。
宫主十年一度,把合适的人选进来,用灵泥喂养。
敖灵灵身上的泥迹,就是她受灵泥滋养的痕迹。受藻女警告之后,她忽然开了眼,就能看见了。
修成正果的人,会像宫主一样进入泥潭,而保留自己的心智。
至于遭遇难关,无法提升的人,就碾成泥来喂养泥潭。
藻女保留了心智,但不像其他满足于泥潭生活的人,她心里总有一部分认为这是不合理的。这部分理智的声音召唤了住进同一个木屋的敖灵灵产生共鸣。
现在宫主带领泥潭众人要追杀敖灵灵。藻女却同情敖灵灵,丢了一块泥给她。
敖灵灵一下子灵力飞升、披挂也提升。她如今身上披了金色战袍,头上也有了长翎战冠。她成了另一个宫主!
蜂巢里的蜂后本来只能有一个。蜂皇浆是蜂后垄断的。如果另一只工蜂吃了蜂皇浆,也会成为蜂后。一巢难容二蜂。这就要分群了。
宫主如何能容忍!她要把新蜂后敖灵灵扼杀在新生阶段。而敖灵灵也忙着要吃人——并不是真的吃,只是赶紧把其他人纳入她的泥中,成为她的蜂。她就可以增强战斗力。
只是留给她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宫主追上来了。看来她是不能够了!
敖灵灵满脸慌张。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出路、甩掉了追兵,虎口余生,她满脸的不可思议,可是忽然又悲愤的停止了:宫主还是堵住了她!
那时天地变色,阴风大作,刺骨冰冷。数千名护法跟着宫主,堵在了她的前面。宫主已经变了身,高达十丈,身上好像有钢盔甲一般,额上生出长长的独角,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口如血盆,尖牙突出,哪里还有一点艺术的样子?
她咆哮道:“鼠辈敢盗我灵泥!快交出来!”
她一边还把藻女控制住了,以便回头可以对藻女好好的报复一下。毕竟敖灵灵脱出控制,完全是藻女的原因。
敖灵灵脸色一沉,拼死一搏,提气凝神,扛了宫主一记,身受重伤。
而此时,青男对藻女喊了一声。藻女向他伸出手去,两人携起手来,忽然爆破了!他们两个倒是有志一同:觉得宫主这样的怪物不能再存在下去,就牺牲自己给宫主添堵!也省得回头被宫主收拾了。他们还不如自爆。
宫主身受重创、护法们四分五裂。敖灵灵也是七窍流血,幸而未死,就投到了人间。她慢慢的恢复过来,成了新蜂后。
而頳宫销声匿迹。敖灵灵一开始以为宫主已经死了。她自己也收了不少护法,觉得蛮厉害的。她有点得意忘形,还作出了赈灾之举,想给自己树立好声名。
但很快,敖灵灵嗅到了頳宫的气息。頳宫没有消失!
敖灵灵很害怕,又隐居了。只悄悄的诱些人来喂自己而已。
她把泥潭给思凌看了——这是她自己从泥巴培养出来的泥潭呢!泥潭里的护法都对她死心踏地,在泥潭中心满意足。
思凌发现这泥潭确实可以解决再生花的问题——这泥巴具有丰富的营养,跟种进大地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好。
问题是,她真的可以从敖灵灵手中夺过这泥巴吗?或者还是上頳宫比较好吧?可是,如果真的收服了灵泥,她真的可以过上蜂后的生活吗?
试想一下!她在外头走动,见到什么“有资质”的俊男美女,就上前搭讪:“你了无生趣吗?你想提升人生吗?不如到我这里来好了!包你忘忧。”——这成什么话啊!
她对此有道德上的疑虑。而安小羽没有。传鹰所在的学院,已经死了一半的人了。剩下的一半,果然学到了很高的灵力。
现在安小羽安排他们组队战斗,一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正主儿、另一个是助手。助手的功能是什么呢?正主儿如果死了,助手就接着上。一开始,他们的灵力水平,只是向对方发射些火花什么的,不会造成真正伤害。但很快,他们就真的能用灵力杀人了。
战况就更激烈了。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安小羽故意加快蛊虫相食的进度,因为他也受到了压力:朝中也有人催安小羽:“安将军不妨再建一次功绩。因为镇国王又立下大功了。”
那是仁岭西边的一个城,叫惠城,气候清和,人物灵秀。也被青巾军纳入囊中。
那惠城跟镇国王打了一段时间,有铁娃娃在,守得很牢。
但是铁娃娃不谙世事,故作主守城的是另一个文官,名为刘探。
这刘探为人略木讷一点,倒也是很知道大局的。两人配合,无过无失。本来么,如果其他地方不出问题,惠城这里也不会失守。
可是刘探有个弟弟叫刘圣,被人看过相,说是要做司马的。他本来胸有点墨,被看相之后,坚信不疑,做事就有些好高骛远了。在哥哥手下作副手,常有怨言。刘探敦厚,也不与他计较。
那惠城被围了一段时间之后,刘圣的老婆正好病了。刘圣不能谐鱼水之欢,颇为怨怅。
恰此时,城中有名的青楼进了一批新货,基本上都还是干净的。刘圣看中了其中一个,惊为天人,好似雪狮子向火,半边身子都酥了。
那老板也愿意结交刘公子。只是那小姑娘自己有点不太愿意。人家就劝小姑娘说:刘圣是城守的弟弟、副手啊!
小姑娘撇嘴说:什么副手,在我眼里算什么?我算过命,我以后要当诰命夫人的!
人家说:你要不跟这个刘公子,接了客,还当什么诰命夫人?
小姑娘说:那我不管!人家李娃、李师师,还不都发达了?怎见得接客就没下场?
人家看她立此奇志,倒不好说得。而刘圣很不甘心,道:“我也算过命,要做司马的哩!”那小姑娘好笑道:“司马?你现在太守的副手,要什么时候做到司马?再则说,你是匪,人家是朝廷。你要等匪又做了新皇,你好去做司马?那是猴年马月的事?”
刘圣自己也为了这个很迟疑,听完之后没话好答,很泄气。
但小姑娘忽然拍了一下手,说:“有道理!你是有办法做司马的!”
就是劝刘圣反水,让镇国兵攻进惠城。刘圣立了功,就可以做司马了。
刘圣听着是这个道理,然而不太敢做。小姑娘撇嘴道:“我原说你不是发迹的那块材料!还是算了。”
刘圣受激不过,答应下来,果然建了大功。
那镇国王杀入惠城。刘圣还以为要来赏赐他了,站在最前面迎着,还盘算着:他邀功请赏做了司马,那小姑娘是要封个诰命的。要替她讨个金银翡翠的头面。至于自己的哥哥么,求赏个全尸罢!也不枉兄弟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