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撒丫子不分方向狂奔起来,草在脚下发了沙沙的响声,我感觉自己跑得像风一样快。
后面追赶的声音不远不近,不紧不慢跑着我,还夹杂着讥笑声。
此时如果有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觉又惊异又好笑——
一个小孩表情惊惶,绕着原地来来回回没命跑,面前三个奇形怪状的人影发出嘲笑的声音。
突然其中一个伸出枯手向着我腰间一抓,我只感觉腰上松了一下,同时还伴着他凄厉的尖叫。
一个影子快速后退,身体越来越透明,消失在草地上。
同时我的石棺被他那一下勾松从身上掉下来。
“啊!”余下的两个影子惊喜得大叫,“生魂。”
我想跑,那两人如附骨之蛆紧紧抓住我,缠在我身上。
“我要上身,吃个饱。”
“我也要。”两人的身影缠在一起。
我想伸手去捡那只石棺,身体却动不了。
我直通通向下栽倒在地上,泥地上侵入骨髓的阴冷让我失去知觉。
等我睁开眼睛,只感觉一阵风吹过,我动了动手脚,在脑子里算了道数学题——
我还是我,没死,也没让鬼上身。
我把目光投向身前,一个苗条的女性抱臂站在我向前,周围有蠢蠢欲动的小鬼,却在她凌厉的气场之下无人敢动。
我哼了一声,她冷声道,“捡起石棺,绑在身上,等会我说走,你低头只管向南走,听到?”
“嗯嗯。”我一连声答应,只觉得这女人好眼熟,想不起是谁。
我这次把石棺紧紧绑在胸部,只听到一声冷清清的呼喝,“走啦!”
一股青白的烟钻入我胸口,我低头向南走,想起了这女子是谁。
闷着头一直走到一条平整的小路上,我才敢喘了口气,回头再看那片荒草地,其实并没有多大。
甚至并没有一座鼓起的坟包。
只有细碎的哭声一阵阵,像波浪一样一波连着一波向我涌来。
我快速离开这里,自言自语般问,“我知道你是谁,怎么没有人来找过你?”
没人理我,只有初秋已经有些凋零的虫鸣。
能见到村子了,我耳边才听到一个凄清的声音,“不是每个人都有人惦记疼爱的。”
“你叫啥?”我好奇地问。
又过了好久,叹息般答了一声,“乔小络。”
远远望见家里亮着的灯,我飞奔起来,一头撞进屋里,差点把爷爷扑倒。
爷爷扬起烟管照我背上狠狠敲下来,敲得我哇哇大叫。
我不但没哭,反而心里很高兴。
爷爷眼底的怒意消失了,骂道,“小兔崽子跑哪疯了叫我好找。快吃饭吧。”
“我看到红英了。”
爷爷手一抖,抓住我的肩,“你说啥?”
“真的,我在学校后面的荒地上看到红英蹲在地上玩。不过……”
“不可能!”爷爷摇头,“我刚排过卦,她已经死了。”
爷爷拉上我的手,也不让我吃饭,带着我去红英家,路上他问,“你没认错人吧,真是那丫头?”
我点头,“她眼睛鼻孔里全是泥,不过我不会认错她的嘴。“
红英是三瓣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曹伯伯家悄无声息,黄色灯泡点不亮绝望的秋夜,不进门都能感觉到他家那种悲哀的气息。
“老曹,我家小子找到红英了。“
曹伯伯和红英妈同时回头,曹伯伯手上的碗掉到了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慢慢站起来,“你说的真的?她在哪?“
红英妈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指甲都掐进我肉里了,“在哪,快说呀,我女儿呢,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婴冢。“爷爷说。
曹伯伯拿了件衣服向外跑,爷爷一把抓住他,直直望着他,“老曹,你闺女已经死了。”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人见鬼似的看着爷爷。
红英妈直接倒地上晕过去,曹伯伯冲到院子里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红英!!”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曹伯伯特别疼爱红英。
我们一起玩,只有红英总是拿着棒糖,要么是泡泡糖,虾条这些不多见的零食。
她是三片嘴,我们都叫她小兔子,她爸只要听到有人这么喊闺女,就扬着大手做势来打。
红英说话晚,嘴又跑风。
所有经过她家门口的人都曾见过她爸把她抱到腿上,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说话。
爷爷拉着他,让我带路,红英妈跌跌撞撞也跟在后面。
我们打着几只手电向婴冢而去,这阵势惊动了不少村民,大家听说红英找到了,也都拿上手电跟在队伍中。
一条长龙般的队伍闪着亮光向婴冢而去。
我指着红英出现的地方,她划的字迹还在。
不知道红英已经死去的村民在这片荒地上呼喊着她的名字。
红英爸爸用十指当铲开始挖那块写着“爹”的土地。
他指甲很快就挖掉了,流出鲜血,他哭喊着女儿的名字,向下挖。
乡亲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家安静地围成一圈看着红英爸爸,几个妇女扶着已经站不起来的红英妈妈。
很快,一只指甲缝里全是泥的小手露了出来。
很快是头顶,然后是身体。
所有人都静默着,红英的样子震惊了所有村里的乡亲,谁也说不出一句哪怕是最普通安慰的话。‘
红英站在土里,双手上举,好像想推开堆在头上的土,爬出这个葬坑。
很快,人群中发出抽泣声,抽泣声会传染般,妇女们哭成一片。
红英的模样和我看到的一样,眼睛,嘴巴,鼻孔里全塞满了泥。
红英的妈跪倒在女儿面前,悲痛欲绝。
红英爸搀起红英妈,妇女们拉着她不让她跪下去,说这样折了红英来世的福。
让我不解的是,红英被挖出来,又在原位被埋葬,只是从站着的模样变成了躺下。
甚至没有给她准备一具薄棺。
村里规矩一向如此。
没成人的孩子只能埋在这里,不能放棺材,也不能起坟包。
这样后面再出世的孩子才能平安健康长大。
惦记夭折的孩子会让他们变成鬼做祟。
“那我要死了,也是这样?”我问,爷爷拿着烟袋锅狠狠打了我一顿。
红英爸妈被人送到家门口,他回头冲爷爷说,“谢谢您老,我们死心了。”
他把晕过去的红英妈妈抱回了家,门在我们面前轻轻合上了。
第二天,我捉迷藏跑到婴冢顺便找到了红英的事传遍了校园。
李芸祖说我勇敢,胖子说我傻大胆,不是傻子谁会藏到婴冢?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这一天,发生了一件足以让我忘记头天受到的惊吓的美好事情。
学校初中转来一位天仙似的姐姐,她的妈妈陪她来学校办入学手续。
娘俩都是大美人,妈妈举止温柔,穿着碎花连衣裙,长发披肩。
女儿头发黑亮扎成马尾,穿着纯白色连衣裙。
特别是女儿,眉清目秀,眉目间透着灵气,像干净的泉水,清凉芬芳。
我在学校里看到她时,眼睛都忘了眨,一直跟在她身后。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位妈妈,是我们学校两个分部唯一的体育老师,于大庆的老婆。
也就是说,我们天天都能看到这位于师母。
我开心得要死,到处打听那位仙女姐姐叫什么。
李芸祖不服气地说,她哪有那么漂亮,称得上仙女,等着吧……
我打断他说,“你要能打听到这位姐姐叫啥,以后咱们都是好朋友。”
李芸祖真打听出来了,她叫于菲菲。
这对母女来的一个星期后,我发现了菲菲姐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