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放学后,我贪玩,回家时太阳西落,暮色四合。
匆忙向家跑时,我看到一抹水色连衣裙在路边树林里一闪不见了。
我停下脚步,偷偷捉捉猫着腰,躲藏着向树林深处走,于菲菲站在树影中。
像天仙下凡,然而,她身边还有一个人,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竟然是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李天蔚。
警察并没有找到李天蔚杀人的证据,甚至连那具被李天蔚折磨至死的女人的身份都没找到。
于菲菲靠在一颗大树干上,好像在哭,李天蔚温柔地拿着一块手帕轻轻帮她擦去眼泪。
我仍然害怕李天蔚,不管他脸上出现多么温柔的表情,都像副面具,我见过面具下的真容有多冷酷。
于菲菲才十五岁,正在读初三,我苦恼地退出树林。
胖子仍然叫我傻子,我仍然考不及格,李芸祖听到胖子叫我傻子还会揍他……
我浑不在意,我的生活被一件事情完全占据,让我无心其他。
我一心一意地监视着于师母和菲菲师姐。
课间时,放学后……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来偷看这一家子。
我几乎成了她们生活的隐形一员。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发现一件让我伤心的事实。
……
立秋后,天气仍然燥热,大家仍然穿着夏装。
于老娘和菲菲姐却是长衣长裤。
明明热得汗流浃背,她们也没再穿上那些漂亮的连衣裙。
于老师上体育课时,脖子上挂着一条哨子,哨绳特别粗。
有孩子不听话,他从脖子上取下那哨子,用绳子抽打那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打的时候还不许哭,不然打得更凶。
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害怕他。
他很高大,我想如果他发现李天蔚在和菲菲来往的话,会怎么对李天蔚。
既然他对自己老婆孩子下手都如此凶狠。
那个弱鸡一定打不过这位体育老师。
一条妙计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也许他把注意力放到李天蔚身上,就不会再打师娘和菲菲姐。
唯一让我烦恼的是,李芸祖一天到晚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不得不把他打发开,才好行动。
我把爷爷教我的那几个字符写在纸上,告诉李芸祖,能记住这几个字,我就把他当兄弟。
他拿着纸片走开时大声说,“谁要和你当兄弟。“
我发现每天放学后的一个小时,是于老师在家喝酒吃小菜的时间。
于师娘准备饭菜,于菲菲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写作业。
她没在,她跑去见李天蔚了。
这天放学后,于老师先走,师娘去村里的小店给他买花生米和散打的酒。
我把李天蔚和于菲菲约会的地点画在纸上,在于老师回家前先到他家塞进门缝里。
我把所有错误都推到李天蔚身上。
做完这一切,我躲到菲菲姐约会的小路另一侧等着上演于老师痛打李天蔚。
没多久就看到于老师急匆匆向着这条路而来。
他准确无误地冲进了小树林,里面响起菲菲姐姐的尖叫。
接着树丛乱响,姐姐跑出来,向家的方向冲去。
令我失望的是树林里没有响起打斗的声音,只有讲话和争吵。
过了一会儿,于老师从树林出来,气呼呼向家走去。
又过了半晌,李天蔚从慢慢从树林中走出来。
他面对菲菲时的柔情模样消失了,眼睛里一片冰冷。
我躲在一颗树后,闭住气,等他不见踪影才长出口气。
“你为什么跟踪于菲菲。”有人大声问,毫无防备的我几乎吓尿裤了。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的,我一抬头,李芸祖在我头顶的树枝上坐着。
“你跟踪我?”我气坏了。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字符我学会了,来找你,刚好看到你钻进来,我就爬到树顶上看你干嘛。”
他追问个不停,我眼珠一转道,“我在捉鬼,你忘了我是压官?”
他崇拜地看着我。
“于老师被鬼附身,你看他多凶。那不是他本人,是鬼在做怪。”我胡编道。
李芸祖相信了。
没想到我嘴这么毒。
于老师真的做了鬼。
第二天的体育课,于老师没请假人也没来,家里没人,全校的体育课都停了。
全校师生出动找人,在矮墙那边的婴冢找到了于老师的尸体。
他两眼圆睁,死去很久了,脸上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额头上被砸得血肉模糊,凹下去一大片。
我大脑里一片空白,李芸祖的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玉哥,你说的真准,于老师被鬼弄死了。”
我恍恍惚惚看着痛哭的师娘,还有呆呆站在一边的师姐。
她俩又穿着长衣长裤,师娘的额头上有一大片新的青紫。
师姐也把头发散下来,挡住脸蛋。
于老师昨天回去一定又打这娘俩人了,然后呢?他出来见李天蔚被对方砸死了吗?
死人的事惊动了警察,学校放假了。
我失魂落魄回到家,爷爷问话也像没听到,吃过午饭就睡下,一觉睡到天将黑。
起来时,我看到窗边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点着脚向屋里张望。
我走过去,看到红英,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泥巴,和生时没两样。
我问她,“于老师死在婴冢,你看到了?“
她点点头,我又问,“是李天蔚杀死他的吗?“
她的眼睛又黑又大,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李天蔚是谁?“我惊讶极了。
她开口道,“小玉哥,我来感谢你的。谢谢你发现我埋在哪里。“
“我不想呆在婴冢了。“
“等一下,谁把你埋进去的。“她眼睛眨了眨没回答我,人已消失。
我一急一下从床上掉下来,原来只是个梦。
爷爷不在家,我一个人坐在暮色里,因为内疚开始哭。
都是因为我告了密,于老师惹怒了李天蔚才引来杀身之祸。
哭了一会儿,我想起老李讲的那个真实的梦。
于是跑出房间向窗边看去,那里有一双带着泥的小脚印。
我的梦也是真的,红英刚才来过。
那就证明于老师真的如红英所说,不是李天蔚害的,也就和我告密没关系了。
天黑透,爷爷才回来,我们爷俩头一次这么安静地吃晚饭。
村里异常热闹起来,警察进进出出,两个案子没有一点头绪,弄得警察焦头烂额。
几天喧嚣过去,村里看似恢复了平静,我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李天蔚肆无忌惮地和菲菲来往,常到学校门口等她。
美丽的师娘和师姐终于又开始穿上连衣裙,身上也没有了淤青。
师娘的脸始终愁云密布,我听到过她和师姐争吵。
什么都挡不住师姐匆匆而去寻找爱情的青春脚步。
平静没几天,有一天夜里有人敲我家的门。
爷爷没醒,是我开的门,一张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门口。
才短短几天不见,红英的爸爸变成个老头子。
挺壮的男人此时弯腰驼背,两眼无光,两鬓的头发都花白了。
“玉儿,麻烦你叫爷爷一声。“
我回过头,爷爷翻身坐了起来,盯着曹伯伯。
曹伯伯像支撑不住自己头颅的重量,头快垂到胸前,沉寂中,我听到他压抑的抽泣。
“救命,方爷。救救我老婆和我孩子。“
他一下倒在地上,膝行到我爷爷床前,抱住我爷爷的腿。
像条丧家犬似的狼狈。
“可是,红英妹妹已经死了,救不活了。“我光脚站在一边提醒他。
爷爷摆手让我别说话。
曹伯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红英她,回家了。“
曹伯伯说红英回家的日子,正是我“梦“到红英的那一天。